南宫隽留了禁卫守护昭台殿,他要和太后做最后的谈判。

    却就是在那一夜,昭台殿燃起熊熊大火,浓烟滚滚之后,只留下断井残垣。

    南宫隽不顾众人阻拦,却没有找到霍七七的尸骨。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是霍党余孽带走了她!他们能在皇宫里行走自如,便能随时威胁你我之命,隽儿可还要对她网开一面?”

    太后望着废墟一般的昭台殿,对南宫隽恨铁不成钢!她的儿子,从来都有着最好的帝王心性,岂能因为一个区区傻女乱了心?

    “传令下去,抓到霍家女赏金百两!”

    太后丢下这一句话,皇城禁军纷纷出动,带回了霍七七。

    严格说来是霍七七的尸骨......

    一个傻女没有旁人庇护,逃出宫能活几日呢?

    但太后没想到的是霍七七一死,带走了她曾经的儿子!

    她的儿子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对朝政不再勤勉,每日不是酗酒,便是求仙问道。

    整个皇宫变得仙气缭绕,那些丹士、仙人住进了皇宫。

    她上次见南宫隽还是半月前,那时他不顾她的阻拦,要服下什么仙丹,与梦中人相见!

    简直荒谬!

    太后不能容忍斗跨了霍丞相,却败在自己人手里,她开始过问朝政,在御书房批阅奏疏。

    朝中已然改朝换日。

    南宫隽醉酒之后,总会看到她,看到自己曾经对她如何恶劣。她怕打雷,每次都会缩在墙角。一次霍丞相在朝中惹他生气,他迁怒霍七七,把她囚禁在椒房殿,他不许任何人伺候她,也不许旁人与她说话,连带着虹菱也被他关进了掖庭。

    可那夜狂雷大作,他无端想起她,顶着暴雨匆匆赶到椒房殿,看她缩在角落里泣不成声的可怜模样,他平生第一次知道心软为何物。

    此后,霍丞相与他的种种,他再不会迁怒霍七七。

    梦醒之后,空余无尽悔恨。他捏捏额角,又灌下一壶酒。

    这夜,却意外的梦到与霍七七初见之时的情景。

    他第一次见她,并不是在霍党的撮合下。他与她初次见面是在山间古寺。

    初春,微冷。崇山峻岭,鸟鸣林愈静,新芽嫩绿点缀着整片山头,山间清泉欢快的流淌。

    真是难得的宁静平和的心情。他踏入古寺,少女神情认真的描绘水墨的模样映入眼底。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风吹拂过,吹动天上悠悠白云,吹动了少年的心。

    他沉沉睡去,脸庞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酒醒之后,听闻有都城最有名的销金窟新来了个痴傻的美人,他担心是她!

    他怕她受其他人的欺负,立马带兵围了那处。

    禁卫军将那人带出,他遥遥一看,发现不是她,大舒一口气。

    此后,他过得越发浑浑噩噩。

    午夜梦回,醒来满地清霜。不知何时,清霜染上发梢,形容逐渐憔悴沧桑。

    终于有一日,一位道人进宫,为他卜卦。无人得知卦象何如,只是第二天多年不理朝政的陛下又上朝了!

    他当着文武百官宣布退位一事。

    许是这些年行事荒诞,文武百官竟感觉心中大石落地。

    他命人牵来马,一人一骑,消失在宫门外。

    太后望着儿子远去的身影,红着双眸,道了句:“冤孽!”

    南宫隽踏遍山河,每年总会回一次都城,他站在昔年的霍府外,想象着霍七七曾经的生活。当年霍党倒台,他审问了霍府众人,最终从霍夫人嘴里得知了真相。

    霍夫人并非霍七七的生母,她妒恨霍七七的母亲与霍相识于微时,她在母女来都城的路上制造意外,霍七七便没了亲娘。

    霍七七被亲爹接到霍府,没两年就生病变傻。

    “知道他女儿为什么是个傻的吗?”霍夫人兴奋得手舞足蹈,像是在介绍自己的得意之作,“与我成亲后,他只在娘家人面前同我亲近几分!回府后,却是无比疏离,谁家夫妻做成这种模样?待我娘家落魄,他的眼里更是只看得到和那贱人的女儿,哪里还看得到我?我啊,找来苗女用蛊,毒傻了他女儿!”

    霍夫人发出一连串狂笑,“他不停的找大夫来医女儿,可惜了,这辈子都医不好!我想他这下他总看得见我了吧?他要多少孩子,我不能给他生?可是他,心里没我!他活该!霍宣你活该!你到死也不知道你女儿是我下的毒手!这是你的报应!”

    “砰——”癫狂过后,霍夫人触壁而亡,她弥留之际喃喃道:“也是我的报应。”

    南宫隽本想等事情了结后,寻来苗女为霍七七解蛊,可是说什么都晚了。

    离开都城,他依然像个游魂一般到处飘荡。走到西北,听闻他的亲娘——太后在群臣的拥护下称帝登基,他笑了笑,继续前行。

    许是上天垂怜,在某一日他看到日思夜想的人!

    他路过那间人称清溪镇最好的酒坊,他本来是想打点酒,却意外看到酒坊主人的侧脸与霍七七无比相似。

    他此刻身上落满岁月的风霜,霍七七装好酒递给他,一时竟没认出。

    他也不敢冒然靠近。

    他眷恋的目光停留在霍七七的脸庞上,十余年过去,她依然是从前的模样,好似丝毫未改。

    他摇了摇头,不知自己是不是已然醉倒在这一片酒香中。

    他摇晃着酒囊,离开酒坊。

    翌日,他拿了刀,在清溪边打理自己。

    随后,他又去了酒坊。

    这次,霍七七看了他很久,最后露出惊喜之色。

    他听到了那声久违的“哥哥”!

    真的是七七!

    “真的是你,哥哥!”

    如一道惊雷自耳边炸开,南宫隽的心快要从嗓子眼跳出,狂喜瞬间席卷全身,这不是梦!真的是他的七七!!!

    他想上前拥她入怀,诉说这一路的相思相忆。

    “大舅哥?”

    下一瞬,一道男子的清越嗓音响起,他的声音彰显着主人的喜悦。

    一位身着浅蓝色上杉的男子走出来,站到霍七七身前。

    南宫隽周身的血仿佛瞬间冰冷下来,大喜之后竟是……

    “大舅哥快请上坐!”

    “我与娘子成亲多年,若说有什么遗憾,便是没能找到岳家的人,没能得到岳家的祝福,今日有幸遇到大舅哥,小弟真是圆满了!”

    男子的话很多,叽叽喳喳像只喜鹊。

    令南宫隽更生气的是,男子每说一句,霍七七便点点头,十分认可的模样。

    她瞧着男子的目光无比温柔,她如水般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男子的举动。

    南宫隽又深陷回忆中,昔年,她在他身边,他是否错过了她这般眼神?

    “大舅哥,快尝尝小弟新酿的酒!”喜鹊又开始啁啾。

    “七七,好久不见。”南宫隽饮下一口清香四溢的酒,眸子一瞬不眨地看着霍七七,“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七七。”

    霍七七坐在南宫隽对面,想着从前,喜悦之后留下几行清泪。

    “那天雪好大,雪里还有狼,若不是遇到不离,我真的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七七长大了,更聪明了!”听到这番话,南宫隽又惊又喜,七七的病好像好了很多!从前她要说好久的话,现在三五几句便能清楚讲述。

    南宫隽朝那个叫不离的“喜鹊”投去一眼,只见不离朝他点头,他便肯定了这件事。

    “我家娘子向来聪明。”

    他和小夫妻俩喝着酒,谈天说地。

    这十余年二人相依为命,酿酒为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子过得有滋有味。霍七七身子逐渐康健,却无法诞育自己的孩子,不离便与她一起养了两只毛茸茸的小狗。

    三人谈笑间,小狗正缩在南宫隽脚边睡觉。

    在一片酒香中,南宫隽释然了一切,有人做到了,他曾经没有做到的一切。

    他眼含热泪,举杯许愿,“祝愿七七和不离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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