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望舒转头看向王伯,示意他继续说。

    王伯叹了叹气。

    “将军是个苦命之人,年幼便丧母,父亲也随母而去,只留姐姐与他相依为命。可这个白暮却是个混不吝的,只想着吃喝玩乐。”

    说到这里,王伯有些愤愤不平。

    “日日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是样样俱全!很快便把家败光了,可赌债又还不上了。为了还债,她竟将目光放到了弟弟身上,企图把将军卖到勾栏去!”

    王伯的眼中含泪,声音微颤,他低头看着商望舒的脚边。

    “京中关于将军的传闻不少,这些想必殿下都有所耳闻。世人皆知白暮没有得逞,可却不知将军真的被她卖到勾栏去了。”

    商望舒听到这,不禁蹙起眉,“后来呢?”

    “那时的将军还是个小儿,如同阿蛮这般大。他被卖来时,手里还紧紧握着一袋桂花糕。”

    王伯的眼神有些泛空,似乎是在回忆。

    “将军攥得太紧,纸袋透出了油。白暮离开了,他就坐那儿,任凭爹爹怎么说也不肯跟离开,非要在那等白暮回来接他。爹爹哪有那么多耐心对付小孩,只是粗暴的拉起将军,告诉他白暮已经将他卖掉了,不会再出现。”

    王伯停顿一小会,“老奴以为将军会哭,可没想到将军只是点点头,便随着爹爹走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都以为将军认命了。他很听话,也很聪慧,琴棋书画、端茶倒水种种规矩只需要教一遍就能学会。”

    “可那日夜里,将军却是被爹爹五花大绑拖回来的。”

    王伯眼圈微红,眼睛闪烁,眼底尽是不忍。

    “老奴没想过将军会逃,更没想过他会被捆回来。他的识相让爹爹放松警惕,并没有严加看管,却不想将军逃了。可将军太小了,轻而易举就被抓了回来。在勾栏,出逃是很可怕的,可怕的不是逃出去,而是没逃出去。”

    他竟打了一个冷战,似乎是心有余悸。

    “爹爹折磨人的法子多得很,将军尚小,爹爹重利,不敢用刑,唯恐留下不好看的疤痕。他们只将将军关在暗室里,不给饮食。爹爹残忍,担心将军会自戕,便将他四肢绑起。关了七日,眼见着就要不行了,才将人放出来。”

    商望舒发现王伯的眼神中带着愧疚。

    “从那之后,别说人了,就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许是苍天有眼,没过几日竟走了水,所有人都救火去了,只剩起不得床的将军在卧房内。”

    他垂下头抹了一下眼角,“也不知将军是怎么逃的,等火灭了,人就无影无踪了。那时天寒地冻,也不知将军是怎么活下去的。想必是为了躲避爹爹的追踪,将军这才投了军。”

    “这一路的难,只有将军自己才知。可这白暮却阴魂不散!”

    王伯眼底是化不开的阴霾和怒气,他咬牙切齿。

    “将军凯旋,在这京中小有名气之时,她却突然又找上门来,那一次,将军将她拒之门外。却不想,她转头就把将军男扮女装的事捅了出来!”

    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将军跌至谷底,各种欺瞒的罪名盖到身上,也被关入狱中。所幸,当今圣上英明,并未追究将军责任,反而加以赞赏,同意让将军以男儿身带兵打战。”

    王伯松了一口气,却眼含不忍。

    “可将军的军中好友,互为靠背的救命恩人却被此事牵连,男儿身被揭发,没等圣上特赦便丧了性命。从此之后,面对世人的误解,将军便不再理会了。”

    他突然跪下,声音中带着哭腔,颤抖着。一旁的阿蛮在被王伯吓到,哭着跪在王伯身边。

    “老奴有罪。当年在勾栏时,老奴对将军的遭遇熟视无睹,置之不理,将军却恩将仇报,救了老奴。从前是老奴错了,可如今老奴不愿将军如同行尸一般度日,任由他人随意造谣、麻木不已。”

    王伯接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涕泪横流,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迫切又惶恐。

    “老奴斗胆,求殿下救救将军吧,这世上唯有殿下能救将军了!”

    阿蛮被吓得哇哇大哭,不知所措的跪在一旁。

    “哎呀,王伯你这是做什么!”

    商望舒刚扶起王伯,又去劝那边的阿蛮。

    “阿蛮不哭,别害怕。”

    她帮着掸走阿蛮膝盖处的灰尘,拿出随身携带的奶糕。

    “你瞧,这是什么,想不想。”

    商望舒把奶糕打开,放在阿蛮鼻子前。

    阿蛮的鼻子动了动,鼻音浓浓的,“香!”

    商望舒将奶糕放进阿蛮的手里,拍拍他的脑袋。

    “给阿蛮吃,阿蛮不哭了好不好?”

    见到阿蛮含泪点头,她又转身对着王伯,郑重其事的说道。

    “这个忙,我会帮的,白榆也是我的朋友!你别担心,但是我得想想怎么才能改变白榆这个犟种!”

    王伯激动不已,又要跪谢,被商望舒阻止。

    “免礼免礼。”

    她有些无奈。

    ……

    目送着二人离去,商望舒的心却沉了下来。

    她有些难过,也有些担心,还有一些不知所措。

    商望舒既伤心于白榆的坎坷经历,也更加难过于她伤害了白榆几次自己竟都没发现,反倒是因为他的不追究而沾沾自喜。

    明明是自己的失误,看光了白榆,按这个世界的规矩合盖娶了他,却因为一己之私轻易的相信了他不在意的推辞。

    可白榆真的不在意吗?

    商望舒回想白榆的表现,却发现当时只顾着自己松了一口气,完全忘记了白榆的表情了。

    她有些懊悔。

    商望舒站起身走了几步,又骤然蹲下,愁眉苦脸,揉着自己的脸颊。

    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白榆是真的不在意吗,还是在强颜欢笑?

    她甩头驱散脑海里繁杂的思绪。

    不论如何,我都要去找白榆道歉,不能再混摸过关了!然后再把这个欺负人的白暮赶跑!不能放任她和白榆单独待着!

    商望舒下定决心,朝白榆所在的书房走去。

    这一次,她步伐坚定。

    ……

    “我说弟弟,这府中的一切不都归我所有吗?这天底下哪有男人独占这么大一个府邸的?常言道,在家从母,娘亲死了,长姐便如母,你难道不该好好孝敬你唯一的姐姐吗?”

    白暮的声音从房内传来,她的语气中尽是理所当然。

    她嗤笑一声,“瞧你如今这幅丑陋的毁容模样,想必未来也只能靠姐姐了。所以啊,还不快快认清自己的处境,使劲的,”

    “啊!”

    白暮的话还没说完,就痛呼一声。

    “你做什么!”

    商望舒怒不可遏,门外听到的话让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门,直直上前,给了白暮一掌。

    这白暮被打之后瞬间炸了,不管眼前之人是谁,竟罔顾身份就要上前和商望舒扭打。

    她红着眼冲过来,试图拽商望舒的头发,那恶狠狠的样子不禁令人有些发寒。

    见她如此作态,商望舒也上头了,顾不上害怕,也要去揪她的头发,掐她的肉。此刻的商望舒只恨自己儿时为何老是翘课,以致如今一点拳脚功夫也不会。

    商望舒跃跃欲试,可没等白暮到身前,白榆就将她护在身后,将白暮拂开。

    可白暮并不停歇,她又直冲上前。也不知是不是被酒色败坏了身子,她的动作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其他女子的矫健,总能被白榆轻而易举的识破她的动向,又被拦住。

    白暮气急,这回的她不再朝着商望舒而去了,而是正对着白榆,掌起掌落。

    啪的一声,给了白榆一个耳光。

    白榆被她打得微微侧头,随即又冷冷的看着她。

    “滚,我不欠你什么!”

    看着白榆脸上鲜红的掌印,商望舒怒火中烧,却被白榆紧紧保护在身后,不能动弹。

    她只好大喊。

    “将她拖出去!”

    写墨很快便进来了。

    白暮还在挣扎扭转着,还试图上前教训白榆,却轻易就被写墨制服了。

    被抓着双手,压着往外送,白暮眼中尽是恶脓,她还在叫骂着。

    “你们二人定不得好死,你们等着吧!”

    她欲呸一口唾沫,却被写墨识破,用破布堵住了嘴。

    ……

    “肯定疼吧。”

    商望舒这才发现白榆的脸颊被刮破了皮,许是白暮的指甲太尖锐,一条常常的红痕微微肿起,与他脸上原有的疤痕形成了平行线。

    “你怎么也不躲开。”

    她将伤药轻轻抹在伤痕上,眼里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心疼。

    “怕白暮伤害到殿下,保护殿下是臣应尽的责任。”

    白榆义正言辞却眼神柔和。

    他不敢看商望舒,只是微微垂下眼,看着她拂动的手。

    “臣不疼,小伤罢了。多谢殿下关心。”

    “还不疼,气死我了,我刚刚那一掌应该再用力一些!”

    商望舒越想越气,解气般的,她朝外踢了一脚。

    “哎哟!”

    这一脚可不得了,她的大脚拇指一下踢到了桌沿。

    疼得商望舒眼角炸出了泪花,她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腿。

    “殿下怎么了?”

    白榆也蹲下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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