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衣鬼修撞在树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因内脏破碎而喷出的血足足溅了几米远,从少女的角度恰好能看见他从树干滑落,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少女抬头,入目是白到近乎透明的少年,白色卷发从兜帽边缘脱出两缕,眼神炽热,容貌精致得不似凡人。

    惊惧、紧张、慌乱,在多种情绪的促使下,少女下意识以手撑地后退半步,同宿骨拉开一点距离。

    这一动作落在宿骨眼里,让他薄唇紧抿,明亮的眸子瞬间熄灭。

    不是她,心心从来不会怕他。

    不过是身形相似罢了。

    明明亲眼见证她的死亡,连骨头都被他妥善安放,又怎会幻想还能再见到她呢?

    宿骨微微闭眼,再度睁开时脸上的情绪收得一干二净,又回到那副疏懒的模样,一言不发地往旁侧走,经过郁熹时道了声:“走了。”

    “等等。”郁熹将人叫住,上前两步将老妇人扶起,还好看着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伸手拍了拍妇人衣服沾上的泥土,郁熹轻声:“阿婆,你们这是要去哪?”

    刚从生死关头被人拉回来,老妇人明显情绪还不稳定,浑浊的眼珠颤动不止,过了两分钟才哑着嗓子:“安,安慈寺。”

    说出第一句话,后边的就顺口多了。

    “听闻安慈寺灵验,我们本想去求个平安,却没想在路上遇到鬼修。”

    “多谢姑娘、多谢公子!”老妇人朝两人拜了拜,又将身后的少女推到面前:“安安,还不快向二位道谢。”

    安安先给郁熹行了个礼,而后犹犹豫豫地走近宿骨,有些懊恼刚刚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公子,多谢你救了我们,抱歉,刚刚我不是故意的,只是......”

    咬了咬唇,安安也不知如何解释,只是她太害怕了?这样说只会更糟糕吧。

    少女面色苦恼,一双眼睛无意识地游移不定,竟让他又看了几分那人的影子。

    安安还在想如何解释,突然有什么白色的东西砸到手上,让她下意识摊手接住。

    视线往下,手心里竟是一个通体雪白的小兔子,不知是用什么雕刻的,触手坚硬又滑腻。

    “上面有我的气息,修为低的不敢招惹,不想要的话丢掉便是。”

    安安双手交握捧着小兔子,露出一个诚挚的笑容:“多谢公子,我不会丢掉的。”

    宿骨不置可否,转身就要走,郁熹见状只能跟上。

    看着两人的背影,安安抬起胳膊挥了挥手,提高音量:“公子,姑娘,我一定会去安慈寺,祈祷佛祖保佑你们平安!”

    等四周又只剩下她们两人,郁熹悄悄打量了宿骨几眼,留意到他的情绪比起之前,似乎低落了几分。

    她刚刚听得分明,他的确对着少女,叫出“心心”二字。

    上次被菌子毒倒,他神志不清时也这样叫过,看来宿骨同这位心心关系匪浅。

    既是如此,又怎会认错人?

    郁熹只觉宿骨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但无论如何,他刚救了人是真。

    或许宿骨也没她想的那么坏。

    “那个安慈寺听起来不错,最近好像挺多人都喜欢去拜拜。”郁熹想转移宿骨的注意力,故意找话说。

    “安慈寺?”宿骨意味不明地轻嗤一声,郁熹还以为他是不喜神佛,心道这个话题她找得不好。

    又听到他下一句:“劝你别去那寺庙求神拜佛,不然.......”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宿骨眉毛一挑。

    不然如何?郁熹从这话里听出一丝威胁之意。

    难道是安慈寺当真灵验,同他们鬼修相克,所以宿骨态度如此轻蔑?若真是这样,那她真该好好去拜拜。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她们已经走到需要自己开路的深山,郁熹虽然双腿酸软,但也没特别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缓解不适。

    “到了。”宿骨轻飘飘两个字,吸引了郁熹的注意力。

    只见面前终于出现一条小路,而正对着的山壁底下,有一栋依山而建的小楼。

    小楼古朴,檐角的铜铃随风而动,前边是一大片被开垦出的天地,乱七八糟地种着些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有些开了花,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平地上,倒是有几分野生的凌乱美。

    遥遥一看不像是鬼修的住所,倒像是遁世的隐居场所。

    沿着小路往前走,郁熹被周边奇异的花草吸引住,伸出手刚要碰到一株紫花,宿骨的声音在前边慢悠悠地响起。

    “大多有毒,不怕死就乱碰。”

    吓得郁熹连忙缩回手,看这片田地也没之前的惬意,小心翼翼地跟在宿骨身后,生怕一不小心行差踏错就嗝屁。

    小路不算长,没几分钟就到了楼内,郁熹好奇地打量几眼,只见一楼正对面的墙上刻着奇怪的图案,右侧有扇小门不知通向哪。

    其余的房间都关上门,看不出里边有什么。

    宿骨指着一楼左侧的房间:“你先住这,若无事别打扰我。”

    郁熹思索片刻:“那我可以出门吗?”

    腿已经跨上通往二楼的阶梯,宿骨头也不回:“随便。”

    在外耽搁这么久,他现在只想安心睡个好觉。

    入夜,宿骨才从梦乡中幽幽转醒,想到要做的事轻叹一口气,认命般地从床上爬起来,从某个房间里翻出一堆东西打包好扛在肩上。

    下楼的时候,郁熹正在堂内劈着竹条,宿骨一声不吭地从她面前走过,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约莫一个时辰后,宿骨从外边回来,身上的东西已经不见了,慢步走到郁熹身旁坐下,踢了踢脚边的竹篾:“这是做什么?”

    郁熹手上没停,简而言之:“扎纸人。”

    经过深思熟虑,她认为很有必要给自己扎个纸人。

    万一哪天她不幸去世,好歹能有条退路。

    纸人?宿骨第一次见人扎这玩意儿,被勾起几分兴致,专注地看着她手里的动作。

    烛火跃动,宿骨的视线不知何时从郁熹的手,挪到了她的脸上。

    思绪浮沉,宿骨想到除了师傅,他还没在这座小楼里见过其他活人,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新奇。

    观她精力集中,或许是今天遇到那个少女的缘故,他竟又想到了心心。

    以前心心雕刻东西的时候,也是如此专注。

    放任自己东想西想一会儿,宿骨突然发现美人骨似乎有了变化。

    “你是不是长高了一点?”

    郁熹终于抬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半信半疑:“有吗?”

    哪有人长得这么快?不过原主的年纪好像正是长个子的时候。

    宿骨盯着她看了片刻,眼底划过一抹意外,“你站起来看看。”

    关乎自己的身体,郁熹配合地站起来,还原地转了两圈:“如何?真的长高了?”

    郁熹对身高没感觉,但她觉得力气倒是大了一些。今日砍了几根竹子,她都能脸不红气不喘。

    确认自己没看错,宿骨的语气带上一丝惊喜:“你竟能吸纳鬼气!”

    或许是因为此处鬼气比其他地方浓些,宿骨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郁熹的异常:“鬼气似乎对你没有影响?”

    左右这种事瞒不住,郁熹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吧。”

    宿骨眼睛亮了亮,带着丝欣赏:“说不准你是个修鬼道的好苗子。”

    修鬼道?郁熹还没来得及思考,又被宿骨拉住袖子扯到大厅的墙壁前,手指微曲朝前弹出团鬼气,墙壁竟缓缓朝两边打开来。

    狭长黢黑的石道出现在面前,没想到这里竟还有间密室。

    宿骨率先走了进去,兴致勃勃:“跟我来。”

    随着他踏进去的那一步,石道两侧燃起青色的鬼火,将他的背影照出几分诡异的色彩。

    郁熹脊背微微紧绷,心道她并不是很想进去,但现在她根本无法反抗宿骨,只好慢腾腾地跟上。

    大概走了个五十米,窄道逐渐宽阔,每隔十几米旁侧就会出现一扇铜门,严丝合缝得不让人窥探到房内的一丝一毫。

    “这些地方都有禁制,不想死就别乱跑。”

    空气里满是尘封已久的味道,郁熹面上浮出点无奈的神色,心道之前是她看走了眼,怎么会觉得这里像隐居之地?

    完全是危机四伏,吃人不吐骨头的危险场所!

    直到走到通道尽头,宿骨打开其中一扇门,自顾自介绍:“这是我的房间,进来吧。”

    郁熹浅浅吸了口气,压制住内心对未知的紧张感,在宿骨的示意下,踏进了房间。

    内里的空间比想象的大,头顶嵌着几排灯泡大小的夜明珠,将里边的情形照得一览无余。

    目之所及,全是白骨!

    数不清的人骨立在此处,反射出夜明珠的白光,透着森森冷意。

    骨架排列得十分整齐,每两列骨架中央留有供一人通过的甬道,像是兵马俑般屹立不动,挤挤挨挨到让人有些呼吸困难。

    更可怖的是,每具骨架的内里,影影绰绰漂浮着一缕亡魂,面部不断抽搐像是在呻吟,有的魂体从白骨头部探出一截,不断向上拉扯像是想挣脱某种束缚。

    尽管如此,周遭却是一片寂静,静到郁熹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这一刻,她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宿骨是一个鬼修。

    是一个手上沾着鲜血,杀害数条人命的鬼修!

    宿骨一直在观察郁熹的变化,见鬼气又被她吸走一部分,若有所思:“大概能有一个青鬼的量。”

    而她目光惊惧,透过白骨似是看到了什么,手心无意识地攥紧,身体也在发颤。

    宿骨毫不在意地勾了勾唇,一脸兴味。

    “居然已经到了见魂期。”

    “你天赋不错,要不要做我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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