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可以?

    宜夏也顾不得他这勉强的评价,坐直了,并拢双膝,倾身看向他问:“你没骗我吧?真的会给我投资?你想清楚哦,我只有这一个本子,一个编剧。……别的什么都没有哦。”

    “不是还有一个导演吗?”

    宜夏彻底愣了:“……你?”

    她脑子乱了,话到了唇边,有点艰难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又怕得罪金主爸爸,但不说出来,确实又有点违背真心,她委婉说:“你不是很忙吗,你应该……没时间,也没精力,拍我这种,投资这么小的文艺片吧?”

    “谁说是我拍?”

    “那谁?”

    “你自己。”

    宜夏:“……啊?不行,我不行,谈雪昼,你自己是导演,你没点数吗?我从来没拍过,怎么可能自己拍电影啊,而且还是长片。我没拍过这些。”

    谈雪昼垂眼看鹿角月亮上的花纹。说话慢条斯理,才从那种强烈的心悸中清醒过来:“我给你投资也可以,条件就是你要自己导演。”

    宜夏呆住了,半晌闷闷说:“你是在为难我。”

    “你就当是吧。”

    宜夏埋着头嘟囔:“不给投资就不给,何必还提这些根本做不到的条件。”

    “宜夏,你真的没想过自己拍吗?”夜深了,谈雪昼脾气也变好了,声音格外耐心温柔,“我是觉得你可以,才提这个要求的。我看了你的剧本,和普通编剧出的剧本不一样,你考虑过机位、走位、布景、景别、灯光,你有做导演的能力。”

    宜夏没想到他是认真的,空白了一下,喃喃问:“真的吗?”

    “不想试试吗?”谈雪昼说,“你问我为什么要做导演。为了创造属于我的世界。你呢?你不想,创造你自己的世界吗?”

    宜夏怔怔看着他:“——你,你是认真的?”

    怎么可以一句话就把她说得心动了?

    “你好好想想。”

    宜夏低声说:“我发现你是真的缓过来了……现在轮到我晕了。”

    谈雪昼轻轻挑了下唇角。

    窗外依然风雨大作。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天幕,紧随着轰隆的雷声。

    宜夏突然跳起来检查贴了米字胶带的窗户有没有坏掉。

    客厅的窗户倒是还好,她拉开推拉门进到厨房,却发现厨房飘进来了大雨,地板已经被泡得翘了起来。支在窗台上的遮雨棚早就不知道被打到哪里去了,窗台上的植物被打得蔫头耷脑。宜夏收拾东西的时候漏掉了这个窗台,这会儿赶紧把小花盆往厨房里搬。

    谈雪昼捧着小夜灯过来,也不出声,只是挤进了厨房。

    厨房本身太小,一转身,宜夏就撞到了谈雪昼的胸口。他虚虚扶了她肩膀一下,宜夏额头抵在他肩膀上,闷声问:“你不是已经缓过来了吗?干嘛跟着我?”

    谈雪昼歪了下头:“我还是……怕黑。”

    这么坦荡承认自己害怕。

    宜夏把最后一盆小葱搬进来,推推谈雪昼的肩膀:“去客厅。”顿了下,又问,“谈雪昼,你该不会要我陪你熬通宵吧?”

    谈雪昼声音柔软:“那先谢谢你。”

    宜夏:“……”

    两个人再次回到沙发上坐下,宜夏抱着抱枕,犹豫了一下才问出口:“那要不要聊一下,你为什么会怕……不过不想聊的话就算了。”

    “为什么怕黑?”谈雪昼冰凉的手指在小夜灯上摩挲,想了想,“没什么不能聊的。”

    然而还是沉默片刻,他才再次出声:“因为小时候一次意外。”

    宜夏小心翼翼说:“你要是不想说的话就不说了。”

    谈雪昼垂着眼皮,语气很和缓:“是被绑架。当时我跟我妈妈住在一起,在LA,家里的佣人跟绑匪勾结。绑匪把我关在船上,开到了公海。我被关在……”他沉吟了一下,才找到描述的词汇,“一个封闭的木箱子里,只有一个气孔。被关了,快一周。”

    宜夏愕然,紧紧咬住唇瓣。

    有点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情况。

    只有一个气孔的箱子?

    她下意识去看他的神色,却发现他表情很空白,接近无机质的神情,恍惚的回忆状态。

    他慢慢说:“海上一直下暴雨,船上没有电。箱子里就更黑了。”

    宜夏突然握住他冰凉的手指:“不要想了,对不起。”

    谈雪昼呼吸很平静。垂眼看着手里的一捧光,他轻声说:“没什么,已经过去很久了……就是有一点后遗症而已。”

    其实没他说得那么轻松。

    被转移到公海上之前,他已经被关在小箱子里一周多。

    所以加起来,足足十多天,一直被封闭在只能蜷缩一个人的黑暗空间里。

    绑匪很专业,把他转移到了公海上。

    拿到超过一亿美金的赎金之后,才通知了他的位置坐标。等到救援部队在茫茫大海上找到他那艘小船时,绑匪全都已经逃之夭夭。

    他被救了出去,半个月的折磨,几乎失去了语言能力。恐惧黑暗,恐惧人群,没办法跟人正常接触。

    快二十年,后遗症延续至今。

    做导演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因为,最开始,其实他是没办法待在黑暗的地方的。甚至待在有光线的影厅里看电影,都会感觉到强烈的不适。

    人生第一次待在黑暗的影厅里看完一场电影,出来之后,吐了个天昏地暗。

    然而,也许有些人真的有上天赋予的使命。

    哪怕再痛苦,他还是走在了这条路上。

    谈雪昼从回忆里抽神,转过头,影影绰绰的光线下,看见她通红的眼圈。

    他笑了一下:“你……我没事。”

    宜夏怔怔问:“你当时,害怕吗?”

    “有点吧。”

    “那……像今天这样的反应,你发作的次数多吗?”

    “刚被救出来的时候很严重,后来渐渐好了。只要有光,不会太严重。”谈雪昼顿了下,“已经很久没发作了,谁知道在你面前就发作了两次。”

    宜夏抬眼,慢吞吞展开手臂。

    “要不要,抱一下?安慰你一下。”

    谈雪昼挑了下眉。

    宜夏立刻收回手,勇气一泻千里,不自在地说:“不要算了。”

    谈雪昼慢条斯理把鹿角月亮搁在旁边茶几上,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拽进了怀里抱住。

    怀里身躯柔软,把他的胸膛填满。鼻尖嗅到她头发上芬芳馥郁的铃兰花香气,很纯,温暖干燥的感觉。

    她的身体好像在发抖。

    紧张吗?

    她也会紧张?

    她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谈雪昼,你别抖。”

    他声音跟着变得很闷:“是你自己在抖。”

    “我没……”她慢慢伸手,手臂像一条刚探出来的小藤蔓一般攀在他的脊背上,把他箍得紧了一点,嘴上却在说,“这是安慰,不是占你便宜。”

    谈雪昼叹了口气,低声说:“那你实在想占,也不是不行。”

    “不、不了吧,我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一直紧紧抱着他的腰。

    漆黑的世界里有一盏鹿角的小夜灯发着温柔昏黄的朦胧暖光。

    他把她揽在怀里,好像抱住了月亮。静静依偎了很久,等谈雪昼从一线阗然无声的静谧中找回思绪时,怀里的人竟然困得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稍稍一动,她的脸颊压在他胸口,往下蹭着滑落。

    他起身找了条毯子给她盖上,坐在她旁边,低眼看着那盏黑暗中的鹿角月亮,出神看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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