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欲扇他一巴掌,可他借势与她五指相扣,抵在唇边,热气扑洒指尖,她指尖轻颤,那人见状但笑不语,只是半含住了她指尖,调笑道:“娘子的手真甜啊,真不愧日日饮得是甘茶,吃的是糖蒸酥饼。”

    凌云木羞的无地自容,说不出话来。

    他摩挲着她手心的茧,低头一个个吻着,遮掩于夜色下的眸光微闪,头一次有人吻她手上的茧。

    手上因习武而生的厚茧,是她过往的见证,也让她顿时清醒。

    她将手慢慢收紧,抽出,站直了身子,理了理衣衫,方才浑浊不清的眼眸顿时变得清明澄净。

    陆舒客看着她的动作,却不阻止。

    她有些懊恼的蹙起眉头,她差点儿陷进去这所谓的儿女情长。

    她在崖州蛰伏八载,镖车走了一趟又一趟,费心费力瞒过了上头那些老狐狸,决不能在此时放松警惕。

    眼前之人既然自报家门,她也借势正好一探暗阁底细,瞧瞧这暗阁与朝廷有何关联,再者,堂堂长公主之女,该不会愿与人共享一夫。

    凌云木:“好,我答应你,与你成婚。”

    陆舒客:“今晚留下,如何?”

    凌云木拒绝:“我认床。”

    陆舒客:“跟他做的时候就不认?”

    凌云木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定定看着她:“你若不看着我,保不齐半夜一时心急入了京都……”

    语气之中不乏威胁之意。

    “大人那日中了药,事后我请浮光来看,那药与寻常不同,唤牵魂散,出自情圣之手……”

    “无人知其现在何处,可那牵魂散怎地出现在大人屋内?”

    他一如既往的冷静:“这我倒是不知。”

    凌云木哼笑一声:“依我看来,这情圣莫不是在你暗阁之中?”

    “云儿若想知道,改日我陪你走一遭便是。”

    “好!”她面上划过一抹肃杀之意,眸中酿起一抹凉凉笑意“我若真见了他,定要取他狗命。”

    听她此言,略的好奇:“云儿与他有过节?”

    “过节大了。”

    陆舒客牵着她的手,岔开话题:“所以今晚留下,好吗?”

    “不好,今晚我与浮光有约。”

    “做什么?”

    叹了口气,有些惆怅:“身体不适。”

    她就知道她这不正常的体温总有一日会出事,这些时日来,她总觉得身体中有什么东西在蚕食她的精血,运功之际尤为明显。

    “怎么回事?”他担忧道。

    凌云木:“老毛病了,少啰嗦。”

    她悠闲的靠在身后石壁上,双臂环抱,声音平静如水,似已恢复寻常:“饶你暗阁阁主还是皇帝老儿,我若想走,还没人能拦得住的。”

    陆舒客:“是吗……可云儿现今有求于我,不是吗?”

    她眉头一竖,正要骂他难缠,却听得布料摩挲之声,似从怀中拿出一物,不待他多想,那人便出声道:“此物唤鸣金焰,云儿曾行走江湖,当知是何意。”

    鸣金焰,是暗阁常用一种的信号道具,使用者只需稍稍用力,此物便如飞剑般升腾于空,瞬间如烟火般炸响,方圆十里可见。

    凌云木有些烦躁的闭了闭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如今才着实看得出来,此人擅于权谋,惯于权术,竟将她逼得进退不得,现出些朝臣风范来。

    想他在朝廷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可也是如此步步紧逼,弹劾朝官。

    这般想着,她又叹了一口气。

    陆舒客音若雪中青松,清冽之气扑面而来:“云儿叹什么气?”

    “你摸摸我的手。”凌云木蹙了蹙眉,将手伸了出去,心头隐有些不安。

    他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另一只手不觉间温柔的抚过她每一寸指节,她的手指纤细的过分。

    “很烫。”他淡声道,眸光微微省了深。

    “你再感受一下这个。”她将她另一只手覆在他手背上,这只手亦是修长有力,可却是冰寒刺骨。

    陆舒客眼眸又是一沉,似沉进了大海深处,周遭是纯粹的黑,却更动人心弦,引人想要探究一番。

    “很凉,透心凉。”他这般说着,却将那只冰冷的手紧紧握住。

    方才还不是这样的,怎么一瞬间……

    凌云木吃吃笑着:“你倒和银灯一样。”

    他指尖微微颤了颤,面上却不显,似恍若未闻那般。

    “我送你回去。”

    “不必。”

    可他坚持要送,二人举止亲昵,若寻常伴侣。

    若是寻常伴侣倒还还好,可偏生事关凌云木,不由得吸引了过路人的眼球。

    他将她送至凌宅,二人道别。

    而凌云木心头并不放心,派人暗中看着他。

    回到院中,浮光为其把脉,秀眉罕见的蹙起,凌云木心头一惊,忙问道:“怎么了?”

    她一言不发,再次抚脉,凌云木紧张的动也不敢动。

    良久,浮光方才道:“这脉甚是奇特……我且先与你开一副药,试试效果如何。”

    “好。”

    次日一早,凌云木晨起习武,途径院落之时,随意往那颗栾树旁扫了眼,这一扫,可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人呢?”

    她掳回来的那个小郎君呢?这般想着,轻盈的脚步便转了个弯儿,朝那栾树走去。

    树下孤零零躺着一根麻绳,她弯腰将其捡起,拿在手心,细细瞧去,这麻绳并非为刀剑割断,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是被人解开的,这倒是奇怪了……

    实不相瞒,她绳子的绑法,天底下没有几个人能解得开的,甚至会出现越解越紧直至将被束者活活勒死之奇态。

    她调转回身询问浮光,浮光一脸淡然,如雪花般精致的眉眼荡起一丝疑惑。

    ……难不成是师父?

    这个念头刚一闪现,她便觉得身后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在靠近,带起阵阵风来,她神色一凛,转身拉扯住那条藤黄色锦带,往后大力拽去,可锦带丝毫不动,飘扬于风中,像是金黄的麦浪。

    敌人在暗我在明,她不由得一边儿竖起耳朵听周围的风声草动,一边儿紧紧攥住黄色锦带,她的指尖已发了些青白,却仍不敢掉以轻心。

    来者武功不俗,她微踮起脚尖,整个身子便似长了翅膀般离开地面,直冲着藤黄尽头奔去,那人见状挥动锦带,锦带似漩涡般将她困裹流枢之中。

    她咬了咬牙,透出一股子不耐烦来,指尖蓄力,那条赪红的红鞭如一条火龙,将所过之处尽数碾为碎片,虽是狂暴如雷电,却未曾殃及栾树一毫,那嫩绿的树叶仍随风微摆,那红的像石榴的花仍与日争辉,宁静而美好,充满活力。

    “我这徒儿还是这般暴殄天物,可怜了为师这上好的云锦。”一声叹息后,自暗处走出一身姿窈窕容貌昳丽的女子,着一星蓝长衫,长衫不束不弛,灵动便捷却又不失缥缈之韵气,竟像是从画里走出一般。

    “师父。”凌云木眼眶微睁,下意识喊出声来,脚步也随之而动,三步并作两步来至她身前。

    她朝她伸出手来,一言不发。

    凌云木:“干嘛?”

    冰婵:“凌大侠,你弄坏人家的云锦,不得赔啊。”

    “你好没有道理,而且……”凌云木顿了顿,瞅了她一眼。

    “干嘛?”她挑眉。

    “师父,你能买得起真的吗?”

    被手下徒儿这般毫不掩饰的揶揄,她瞪她一眼,却见凌云木笑得一脸灿烂。

    冰蝉:“得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认栽了。”

    二人说说笑笑便进了屋,凌云木好酒好菜好饭的招待着她,正打算令人去收拾一间屋子时,冰蝉出手阻拦。

    冰蝉:“我不在这儿住。”

    凌云木:盯——

    心头暗自腹诽:那混账家伙不会也来了吧。

    下一秒她就听到她说——

    冰蝉:“我和卿卿在天仙楼住着,也不打扰你们。”

    呕——肉麻。

    凌云木不禁打了个寒颤:“那他那些女人们呢……”

    诶,不对,她掀眸直视着她,慢慢逼近:“你们为什么选在天仙楼?”

    “那不是你的资业的吗?”

    “那钱呢?”凌云木幽幽问道。

    “你可是我徒弟,谈钱伤感情。”他唇角漾起无边笑意,笑吟吟的看着她。

    如此谪仙般的人物竟堂而皇之说出这种话,果然人不可貌相。

    凌云木退回座位,捂着额头。

    “玉长卿那些女人们呢?不要跟我说也跟来了……”

    上天似与她开了个玩笑,她话音刚落,便听到院中嬉戏打闹的燕语莺声,紧接着屋门大开,迎面见一八尺男儿,宽肩窄腰大长腿,生得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为人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一双秀丽眼眸熠熠生辉。

    紧接着女人的喧闹声便响彻屋顶。

    “好丰盛的佳肴啊,卿卿果然没骗我们!”

    “你就是卿卿的徒弟吗?”

    “好漂亮啊。”

    “你会使剑吗?”

    “我听卿卿说她之前会,现在应该不会了。”

    “姐姐给你介绍个姻缘好不好?除了卿卿哦!”

    “哇哦……有糖蒸酥饼耶……”

    凌云木默默将糖蒸酥饼收了起来。

    “这么漂亮的院子怎么不养只猫呢……”

    众人七嘴八舌似幽灵般在她眼前晃过来晃过去,晃得她有些生气,她瞥了一眼师父,却见师父一脸镇定自若。

    “玉长卿!”

    “多谢款待。”他歪了歪头,温柔一笑,感谢道。

    她看着满屋子的人,脑海中合时宜的冒出师父那句话:你可是我徒弟,谈钱伤感情。

    ………………

    凌云木面无表情道:“你们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玉长卿:“师父师丈千里迢迢过来看望你,小徒儿说这话就有点伤人心了。”

    他这话一出,屋内众人皆重重点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似的。

    可凌云木不管那么多,眼中冷意方显,还未近他的身,便见众人护在他身前,而那厮笑得张扬。

    凌云木咬了咬牙,冲着师父一脸淡然似是习以为常的师父道“师父,你看他,这都欺负到家门口了!”

    “这样不才正好说明我喜欢的是一个多么有魅力的男人。”她笑容似盛开的花朵,不似假的。

    “又是这样……”凌云木喃喃道,双拳紧握。

    凌云木回身望着玉长卿,眼底压着怒意,双拳紧握:“真搞不懂你有什么本事,能让师父这般死心塌地。”

    “当然是我这张脸啊。”他思索一瞬,颇为自豪,哈哈大笑道。

    “好,很好。”她咯咯地笑着,听着却令人心发寒。

    她越过护在他身前的众人,抬手便要揍他,谁知这厮身子极为敏锐,似一只野猫,她次次扑了个空,微喘息着,额角流下汗水,双眼却如鹰隼般死死盯着他,心头闪过一抹诧异。

    这人……

    玉长卿揉了揉手腕:“许久没练,还是徒儿会心疼师丈。”

    凌云木气不过,再次出手,这次比方才更加迅猛,眼睛亦飞速的寻找他的弱点,可就在此时,方才矫健的身姿忽而僵住般一动不动。

    定睛一看,发现师父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眼眸弯弯似月牙:“卿卿,不要闹了。”

    凌云木有些好奇的走了过去,却见师父似捏着猫后颈般揪着他的脖颈。

    “咦?”她眨了眨眼,感到万分好奇“这就是传说中命运的脖颈吗?”

    冰婵看着他侧脸道:“没看到小云满头大汗?”

    玉长卿轻轻一笑,温柔的握住她的双手,含情脉脉道:“惹夫人生气了,是我的不是。”

    冰婵:“所以呢?”

    “我背着夫人回去。”说着,他蹲下身来,扭头温情看着她。

    冰婵微微一笑,攀上她的肩,谁想看起来那般瘦削的身体,背着师父竟走得扎扎实实,稳稳当当。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活似老夫老妻一般,凌云木觉得奇怪,更多的是纳闷儿。

    一群人散去,屋内也冷落了下来,至于昨日掠来的少年郎,早已被她抛至九霄云外。

    坐了一会儿,他觉得昏热,便起身欲出门透透气。

    谁知方走到门口,脚还未踏出门槛,便见沈正则捧着一托盘,排上放一瓷碗,碗中不知盛着何物,款款而来。

    那人额前两侧刘海略微卷曲,长发及腰,衬得白净衣衫更为雪亮,耳间银丝坠一翠竹,随着他走动间,耳坠微摇。

    抬眼间,二人四目相对,他对她宠溺一笑,她心跳不由得慢了半拍。

    那种笑不带一丝目的,完全是发自内心的,纯粹的笑。

    察觉到这个危险想法,凌云木甩了甩脑袋,意欲将这些荒唐想法甩出去。

    这一个一个接踵而出的人物,谁不是带着目的靠近她的?

    更何况,他来自暗阁,而暗阁对她下了捕杀令。

    对了……捕杀令,回头她可得好好问问陆舒客这究竟怎么回事。

    心头虽是这般想着,可是面上却挂着和煦温暖的笑。

    这人来此作甚?

    眨眼间,他已至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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