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衣闪身出现,向容昊行礼道:“主上,找到了,神女秾徽的转世现在也在鹿城。”

    容昊来回踱步,上一次因为秾徽被困苍盐海,他撤掉所有海市的线人,加上她始终要求他毁掉化魂鼎,两人几乎已经到了撕破脸的地步。他前日到涌泉宫,青川称长珩仙君带着神女一同去仙游了,便觉不对。拿神息四处探查,只找到了长珩一人在云梦泽中。

    他以为往日百般手段的秾徽行踪全无,是憋了个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静。结果却是水云天如今严令封锁的消息:神女秾徽跳下神水厅历劫去了。

    而此刻长珩丹音俱在侧,不就是担心神女这凡人之身,手无缚鸡之力。

    蝶衣道:“主上,神女往日仗着是东君血脉,海市之主,日日欺压主上。主上不如趁此机会,将她彻底除掉,日后再无掣肘。”

    容昊思忖了,“当时我以为,东方青苍法力高强,又忙着处理苍盐海内乱,秾徽怎么也会被困在苍盐海久一些,直至我能成功重塑师傅元神。哪知这巽风如此不堪用,没几日就将她放了。为防她猜疑,我只好去找解她身上神力封印的解药,暂且与她面上过得去。”

    “那……”蝶衣有些疑惑,“那此刻神女应当更加防着主上才是,她就这样毫无准备的下凡历劫了?”

    “此事,我也想不明白。”容昊摆首,继而问道,“现在云梦泽,是什么时节了?”

    “快到了,乙酉年,上元夜。”

    “好。”容昊眉头一展,郁气顿消,“那便两事并一事吧。”

    上元夜前的夜晚,鹿城也是不逊于五夜香尘、灿然盛景。城门大道两侧灯火愈发通明,更有高达数丈的灯楼立在御河之上,街上金雕玉砌,朱轮画彀,香烟数里不绝。

    曲水与萧宁走在大街上,抬眼便看到了了繁复的烟花照的大地如同白昼,千百点火树银花如雨飘落。

    萧宁兴致勃勃,指着空中说道:“那个是玉兔吧。”

    两人提起裙摆走到御河边的汉白玉石阶上坐下。

    “我小时候,总是不明白,嫦娥为什么要偷双份圣药,舍下后羿,也要一人去那广寒宫中,度过凄凉岁月。”丹音道。

    她从前见着嫦娥的时候,就总想着问问,却始终不好意思开口。

    这种却烦恼不住现在被焰火照的满目明朗的萧宁,“这还用想?后羿再好,就代表嫦娥该爱他了?”

    “英雄配美人的神话故事,就全是好的吗?里面就没隐去什么恩怨相对,悲欢离合。”

    丹音一时转首看向萧宁,她差点以为她刻薄的秾徽回来了。

    “干嘛这样看着我。”萧二娘撇撇嘴,一副娇纵顽劣的天真模样,“虽然我从小到大不爱读书,但是我八岁的时候,我爹问我读那四书五经有何用?我便立刻能答得上来。”

    她掰起手数了八个字,“黄袍加身,高官厚禄。”

    丹音淡淡问道:“后来你爹说什么?”

    萧宁一脸不以为意,“我爹打了我十下手板,说我没救了。”

    丹音略低头,有些想笑。怪不得长珩总说,若秾徽当时没有在渡业渊里长到五百岁,像他一样被父君母神看着长大,性格也就是这样。

    她说着目光略过西方,却透过薄暮看到了西山上的一小点黄墙绿瓦。

    萧宁似是被吸引,怔怔看了许久,“那是什么地方?”

    她问对了人,丹音正赏着御河边的河灯,随口答道:“那是烂陀山上的卧佛寺,你哥经常去那找老僧下棋。”

    烂陀山上静谧非常,她等在寺中,一阵阵佛号仙音盖过了山下的五夜香尘。

    接引的和尚此时出来,替老僧传个话:“施主,为何早早前来啊?”

    萧宁正欲回答,楼至僧人走了出来,敲了一下小和尚的头,“错了。”

    “我让你问的是,施主为何早早归来啊?”

    萧宁听得疑惑,略打量了一番这红衣老僧,也看不出与其他僧人的区别。倒是楼至僧人认出了她。

    老僧将她请进寺内,正中是一把唐流传下来的琴。

    老僧道:“这是专门为施主准备的,你此刻想弹什么,随意弹就是。”

    萧宁倒也不拘束,谢过之后端坐下来,循着记忆弹了一小段《大圣徽音》。

    “此行突然前来,实在是叨扰了长老。只是弟子日夜所困,只好在这大日子里就上山来请教。”

    楼至僧人道:“施主请说。”

    “这几日,弟子常常梦魇。”萧宁按着琴弦,抚琴的动作未停,“梦中,我似乎在做一件瞒着所有人的大事,却对于自己的身份,时常恍惚。仿佛妖魔,却有时又偏偏像神明。一时觉得世间万物,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一时又觉得一无所获。”

    “那你可还记得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楼至僧人缓缓问。

    萧宁摇摇头,眼泪却莫名从眼眶里不停的流出来,但她此时心中毫无悲伤之意,她只好拿出帕子擦了擦,口中念道:

    “怪事,仿佛替了别人流眼泪一样。”

    楼至僧人被逗得哈哈大笑,假意擦了擦眼泪,道:“梦中事,有时也是此生此世。”

    “此生此世?”萧二娘皱眉道。

    “不错。就在此生此世,施主可有想过:自己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

    “这算什么问题?”萧宁问道:“长老难道不知生年易满,人寿匆忙,俗务尚料理起来无穷无尽,世人都多少有这闲情去想?”

    楼至指了指这座大堂,不慌不忙道:“就是因为生年易满,人寿匆忙,施主便只争朝夕,就在这里想。”

    萧宁只好稍平心绪,重新敛裙静坐。

    须臾,她缓缓道:“长老所问,弟子年少无识,怕是回答不出来。弟子生在世代簪缨之家,父母疼爱,长兄纵容,朋友义气,成日只需享受宠爱和玩乐,自知似乎不该有什么烦扰。只是仿若这样的静谧之时,总会莫名以为是一场镜花水月。”

    “若说自己要往何处去,”萧宁徐徐一叹,化作元月寒气,“却觉得未必非要有个未来的归处。”

    楼至一笑,“施主可记得,你进来的时候贫僧说的第一句话?”

    施主为何早早归来啊?

    萧宁笑问道,”长老这是要赶客了。“

    楼至起身摇头,“不是,是你现在城府心太浅,一切还未开始,就觉得自己什么都懂了。”

    “趁这大日子还没开始,赶紧下山去吧。或许下次再见,施主就能认出贫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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