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程思尔做了噩梦，梦里的场景模糊不清，隐约能猜到是十七岁的她，还有路以安，还有妈妈。他们原本在一起走着，但脚下的土地突然裂开缝隙，路以安和妈妈掉了下去，像电影的缓慢长镜头，一点点的坠落，她拼命叫着他们的名字，却无济于事······
醒来时窗外下着大雨，程思尔看了旁边的手机，凌晨五点多，她刚刚睡下不到一个小时，可是毫无睡意，心里慌慌的，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程思尔第一时间给琴姨打电话，那边她刚刚醒，检查之后告诉思尓一切正常，叫她别担心。
思尓略略放心，还是决定一会儿在上班之前过去看一趟才好。
至于路以安那边，程思尔安慰自己，肯定是昨天他来胡闹一通才会乱想，他肯定不会出事。
喝了杯咖啡之后，程思尔开始做出门前的准备，她站在穿衣镜，刚戴了一只珍珠耳钉，床边的手机猛地响了起来。
电话那边的声音冷静又快速：“请问是路以安先生的家属吗，这里是市中心医院，路先生刚刚发生了车祸，现在正在手术，请你尽快赶过来。”
通宵作画的周沐玖刚刚回来，就撞见程思尔要出门，他发现她脸色不对，微微泛白，一把抓住她的手想询问，被她的手冰得吓一跳，她整个人都在细细颤抖，努力保持着镇定却徒劳无功。
“思尓，思尓你怎么了！”周沐玖看见她嘴唇动了好几次，凑上去去听才听清楚，她说的是要去医院。
程思尔推开他出门，周沐玖追上去：“等等，我送你去。”
亮着红灯的手术室外，程思尔失了魂一般的等待，她不相信，她绝对不相信命运会对她这么残酷，她在心里默默祈祷，以安不会有事，绝对不会有事！
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大雨，也是这样一通冷酷的电话，命运就把她此生最爱的人关在冰冷的手术台，那时候，她害怕到全身发抖完全六神无主，可是身边至少还有以安，让她觉得还有一点依靠。
可是现在，以安在里面，她彻底孤立无援。程思尔本以为，她长了年纪，有了更多的经验，就可以更容易去面对生活的难，可是她现在才发现，完全没有，苦难丝毫没有变得容易，她依旧脆弱，依旧那么渺小。
程思尔坐在长椅上，低着头，眼泪不争气的一滴滴落在地面。
周沐玖买咖啡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场面。
他第一次看到程思尔哭。这样脆弱无助的程思尔，让他觉得很陌生。
他们之间，一直是周沐玖需要被安慰的，思尓一直是强大的，周沐玖甚至觉得她都完全没有情绪，于是现在陡然对调过来，周沐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只好默默坐在不远的座位。
中午十一点多，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显示手术已完成。戴着口罩的医生走出来，程思尔踉跄着往前。
周沐玖终没迈动僵硬的步伐。
-
程思尔刚接完一个工作电话，杨诗雨急匆匆赶了过来，思尓向她复述了一遍医生的话，总之人没有大碍，只是右腿盆骨多处骨折，做完手术不久目前还在看护病房，晚点没事的话就能转到普通病房去。
“还好还好，我还以为这次他直接挂掉了。”杨诗雨松了一口气，连连拍着程思尔的手，“那，等他转到普通病房，才能去看他是不是？”
“嗯。”
“太谢谢啊，辛苦你了，是不是一大早就过来了？”杨诗雨看着她的状态实在不好，“怎么不早点打电话给我，我陪着你也好点啊。”
“我，没注意。”思尓突然语塞，她是在医生告诉她以安已经脱离危险之后，才反应过来要联系其他人，而她手机里只有之前因为工作添加的杨诗雨的联系方式。
“就你一个人来吗？”杨诗雨意有所指的问。
程思尔道：“我，我先生陪我来的，手术结束之后我就让他先回去了，他昨天也是通宵画画都没有谁。”
杨诗雨道：“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程思尔摆手：“不用了我先回去了，这里交给你就好。”
杨诗雨：“再等等嘛，我有话想给你说。”
医院一楼有咖啡厅，杨诗雨给程思尔买了三明治和奶昔，“感觉这里的东西比食堂要好吃。”
“谢谢。”
“应该我谢谢你才对。”杨诗雨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知道吗，如果我不知道你和以安的过去，我现在肯定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的弟弟出事，你会哭得这么伤心。不过稍微想想也大概能猜到。”
程思尔愣了愣：“你知道我和以安的事？”
“嗯，那个傻小子什么都说了，他还——”买房的事，杨诗雨还是觉得不要提了，毕竟程思尔现在的身份还很尴尬，“还跟我顶嘴，说他放不下你，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认定这辈子只有你了。”
程思尔微微低头，没有说话。
“人的命运真是很奇怪是不是，你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家境相当，各方面也都匹配，绝对想不到会因为一场意外分开这么多年。”杨诗雨轻声道，“程小姐，你是个很坚强的人，我为你们的故事感到惋惜。”
“都是过去了。”程思尔喃喃地说。
“对于以安来说，这些并没有过去，他肯定又去烦你了是不是，作为他的姐姐，我想为他的越界向你道歉。”杨诗雨真挚的说。
程思尔有点讶异，她没想到杨诗雨会站在自己这一方，替她考虑。
“不管你们过去如何美好，你现在做出的决定，以安他都没有权利干涉。”杨诗雨顿了顿，又道，“如果非要我为他做的这些解释什么，我只能说，他是一个有执念的人。我们在国外认识的时候，我以为他和我们一样都是需要打工赚学费的穷学生，后来一起创业那么辛苦，他也从没有找过他父亲帮忙，他对他的父亲的恨是我无法理解的，我原以为是他傻，不懂得惜福。那个时候，我们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如果我的执念是一定过上好日子，那他的执念就是你。知道了这个，我才明白他之前种种反常的行为是为什么。”
杨诗雨看着她：“也许我说这些是带着私心的，希望动摇你，这样其实很不对，但我实在心疼我那个傻弟弟，也心疼你们两个，你们都太苦了。我也无权干涉你的任何决定，这种话，我也只说最后一次。”
-
晚上七点多，杨诗雨看着窗外的夜景时，身后的病床有了动静，她赶紧转头，路以安醒了。
“臭小子你吓死我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杨诗雨俯下身问。
路以安的声音很哑：“疼，到处都疼。”
“等等我叫医生来。”杨诗雨刚刚准备离开，路以安虚虚的抓着她的衣角，缓慢了眨了下眼睛道：“只有你来吗？”
杨诗雨知道他想问谁，故意说：“没有啊，诗哲和小米来守了好一会儿，刚刚出去买饭。”
“哦。”路以安松开了他，垂下眼角。
杨诗雨带着玩味的笑看他：“喂，你的紧急联系人是程思尔，你觉得医院会先联系谁？”
路以安的眼睛微微发亮：“那她有来吗？”
“嗯。”杨诗雨简单回答，又快步出去找医生了。
等医生全部检查完，叮嘱完注意事项后离开，杨诗雨还是没打算细说，低头用手机记着东西，路以安简直心急如焚，“姐，你说啊，她，她人呢。”
杨诗雨依旧头也没抬：“回去了啊。”
“已经回去了？”路以安脸上立刻写满了失望。
杨诗雨叹声气，放下手机道：“废话，你手术做了五六个小时，都是人家在门口守的，住院费也是她交的，还想人家怎么地？”
“真的？那她——”
“哭得好惨，眼睛都肿了，满意了没？”杨诗雨没好气道。
听到这话，路以安更觉得难受，身体上的各种疼痛都无法比，他望着杨诗雨道：“姐，我想见见她。”
“要做什么？”杨诗雨问，“是要利用你现在的脆弱，让她心软吗？以安，这样真的不太好，就算她心软又怎么样呢，你能——”
“我错了。”路以安沉沉道，“我之前逼她离婚，自以为是的为她好，我错了，错得很离谱。”
昨天周柠初都告诉他了，思尓这些年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为了“报恩”，放弃了自己最爱的专业，放弃了自己的大好前程，苦苦支撑了那么久，才终于摆脱了江家。
而路以安呢，他凭什么一回来就要思尓放弃一切，那她之前所做的努力又算什么，在思尓最需要陪伴和帮助的时候，他不在身边，然后一回来就蛮横无理的要求她回到自己的身边，不顾她的意愿和处境，他这样，和思尓之前想离开的江家又有什么不同。
他从未试着去理解她，尊重她，去了解她做的事情，去关注她的改变。
人会改变，这就是时光逝去的意义。路以安不能再假装这十年他们从未分开过，他不能一直活在十七岁的梦里，不能抓着十七岁的程思尔不放，他要开始试着了解二十七岁的程思尔。
即使她不再爱他，他也要开始了解。
程思尔做了噩梦，梦里的场景模糊不清，隐约能猜到是十七岁的她，还有路以安，还有妈妈。他们原本在一起走着，但脚下的土地突然裂开缝隙，路以安和妈妈掉了下去，像电影的缓慢长镜头，一点点的坠落，她拼命叫着他们的名字，却无济于事······
醒来时窗外下着大雨，程思尔看了旁边的手机，凌晨五点多，她刚刚睡下不到一个小时，可是毫无睡意，心里慌慌的，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程思尔第一时间给琴姨打电话，那边她刚刚醒，检查之后告诉思尓一切正常，叫她别担心。
思尓略略放心，还是决定一会儿在上班之前过去看一趟才好。
至于路以安那边，程思尔安慰自己，肯定是昨天他来胡闹一通才会乱想，他肯定不会出事。
喝了杯咖啡之后，程思尔开始做出门前的准备，她站在穿衣镜，刚戴了一只珍珠耳钉，床边的手机猛地响了起来。
电话那边的声音冷静又快速：“请问是路以安先生的家属吗，这里是市中心医院，路先生刚刚发生了车祸，现在正在手术，请你尽快赶过来。”
通宵作画的周沐玖刚刚回来，就撞见程思尔要出门，他发现她脸色不对，微微泛白，一把抓住她的手想询问，被她的手冰得吓一跳，她整个人都在细细颤抖，努力保持着镇定却徒劳无功。
“思尓，思尓你怎么了！”周沐玖看见她嘴唇动了好几次，凑上去去听才听清楚，她说的是要去医院。
程思尔推开他出门，周沐玖追上去：“等等，我送你去。”
亮着红灯的手术室外，程思尔失了魂一般的等待，她不相信，她绝对不相信命运会对她这么残酷，她在心里默默祈祷，以安不会有事，绝对不会有事！
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大雨，也是这样一通冷酷的电话，命运就把她此生最爱的人关在冰冷的手术台，那时候，她害怕到全身发抖完全六神无主，可是身边至少还有以安，让她觉得还有一点依靠。
可是现在，以安在里面，她彻底孤立无援。程思尔本以为，她长了年纪，有了更多的经验，就可以更容易去面对生活的难，可是她现在才发现，完全没有，苦难丝毫没有变得容易，她依旧脆弱，依旧那么渺小。
程思尔坐在长椅上，低着头，眼泪不争气的一滴滴落在地面。
周沐玖买咖啡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场面。
他第一次看到程思尔哭。这样脆弱无助的程思尔，让他觉得很陌生。
他们之间，一直是周沐玖需要被安慰的，思尓一直是强大的，周沐玖甚至觉得她都完全没有情绪，于是现在陡然对调过来，周沐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只好默默坐在不远的座位。
中午十一点多，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显示手术已完成。戴着口罩的医生走出来，程思尔踉跄着往前。
周沐玖终没迈动僵硬的步伐。
-
程思尔刚接完一个工作电话，杨诗雨急匆匆赶了过来，思尓向她复述了一遍医生的话，总之人没有大碍，只是右腿盆骨多处骨折，做完手术不久目前还在看护病房，晚点没事的话就能转到普通病房去。
“还好还好，我还以为这次他直接挂掉了。”杨诗雨松了一口气，连连拍着程思尔的手，“那，等他转到普通病房，才能去看他是不是？”
“嗯。”
“太谢谢啊，辛苦你了，是不是一大早就过来了？”杨诗雨看着她的状态实在不好，“怎么不早点打电话给我，我陪着你也好点啊。”
“我，没注意。”思尓突然语塞，她是在医生告诉她以安已经脱离危险之后，才反应过来要联系其他人，而她手机里只有之前因为工作添加的杨诗雨的联系方式。
“就你一个人来吗？”杨诗雨意有所指的问。
程思尔道：“我，我先生陪我来的，手术结束之后我就让他先回去了，他昨天也是通宵画画都没有谁。”
杨诗雨道：“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程思尔摆手：“不用了我先回去了，这里交给你就好。”
杨诗雨：“再等等嘛，我有话想给你说。”
医院一楼有咖啡厅，杨诗雨给程思尔买了三明治和奶昔，“感觉这里的东西比食堂要好吃。”
“谢谢。”
“应该我谢谢你才对。”杨诗雨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知道吗，如果我不知道你和以安的过去，我现在肯定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的弟弟出事，你会哭得这么伤心。不过稍微想想也大概能猜到。”
程思尔愣了愣：“你知道我和以安的事？”
“嗯，那个傻小子什么都说了，他还——”买房的事，杨诗雨还是觉得不要提了，毕竟程思尔现在的身份还很尴尬，“还跟我顶嘴，说他放不下你，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认定这辈子只有你了。”
程思尔微微低头，没有说话。
“人的命运真是很奇怪是不是，你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家境相当，各方面也都匹配，绝对想不到会因为一场意外分开这么多年。”杨诗雨轻声道，“程小姐，你是个很坚强的人，我为你们的故事感到惋惜。”
“都是过去了。”程思尔喃喃地说。
“对于以安来说，这些并没有过去，他肯定又去烦你了是不是，作为他的姐姐，我想为他的越界向你道歉。”杨诗雨真挚的说。
程思尔有点讶异，她没想到杨诗雨会站在自己这一方，替她考虑。
“不管你们过去如何美好，你现在做出的决定，以安他都没有权利干涉。”杨诗雨顿了顿，又道，“如果非要我为他做的这些解释什么，我只能说，他是一个有执念的人。我们在国外认识的时候，我以为他和我们一样都是需要打工赚学费的穷学生，后来一起创业那么辛苦，他也从没有找过他父亲帮忙，他对他的父亲的恨是我无法理解的，我原以为是他傻，不懂得惜福。那个时候，我们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如果我的执念是一定过上好日子，那他的执念就是你。知道了这个，我才明白他之前种种反常的行为是为什么。”
杨诗雨看着她：“也许我说这些是带着私心的，希望动摇你，这样其实很不对，但我实在心疼我那个傻弟弟，也心疼你们两个，你们都太苦了。我也无权干涉你的任何决定，这种话，我也只说最后一次。”
-
晚上七点多，杨诗雨看着窗外的夜景时，身后的病床有了动静，她赶紧转头，路以安醒了。
“臭小子你吓死我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杨诗雨俯下身问。
路以安的声音很哑：“疼，到处都疼。”
“等等我叫医生来。”杨诗雨刚刚准备离开，路以安虚虚的抓着她的衣角，缓慢了眨了下眼睛道：“只有你来吗？”
杨诗雨知道他想问谁，故意说：“没有啊，诗哲和小米来守了好一会儿，刚刚出去买饭。”
“哦。”路以安松开了他，垂下眼角。
杨诗雨带着玩味的笑看他：“喂，你的紧急联系人是程思尔，你觉得医院会先联系谁？”
路以安的眼睛微微发亮：“那她有来吗？”
“嗯。”杨诗雨简单回答，又快步出去找医生了。
等医生全部检查完，叮嘱完注意事项后离开，杨诗雨还是没打算细说，低头用手机记着东西，路以安简直心急如焚，“姐，你说啊，她，她人呢。”
杨诗雨依旧头也没抬：“回去了啊。”
“已经回去了？”路以安脸上立刻写满了失望。
杨诗雨叹声气，放下手机道：“废话，你手术做了五六个小时，都是人家在门口守的，住院费也是她交的，还想人家怎么地？”
“真的？那她——”
“哭得好惨，眼睛都肿了，满意了没？”杨诗雨没好气道。
听到这话，路以安更觉得难受，身体上的各种疼痛都无法比，他望着杨诗雨道：“姐，我想见见她。”
“要做什么？”杨诗雨问，“是要利用你现在的脆弱，让她心软吗？以安，这样真的不太好，就算她心软又怎么样呢，你能——”
“我错了。”路以安沉沉道，“我之前逼她离婚，自以为是的为她好，我错了，错得很离谱。”
昨天周柠初都告诉他了，思尓这些年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为了“报恩”，放弃了自己最爱的专业，放弃了自己的大好前程，苦苦支撑了那么久，才终于摆脱了江家。
而路以安呢，他凭什么一回来就要思尓放弃一切，那她之前所做的努力又算什么，在思尓最需要陪伴和帮助的时候，他不在身边，然后一回来就蛮横无理的要求她回到自己的身边，不顾她的意愿和处境，他这样，和思尓之前想离开的江家又有什么不同。
他从未试着去理解她，尊重她，去了解她做的事情，去关注她的改变。
人会改变，这就是时光逝去的意义。路以安不能再假装这十年他们从未分开过，他不能一直活在十七岁的梦里，不能抓着十七岁的程思尔不放，他要开始试着了解二十七岁的程思尔。
即使她不再爱他，他也要开始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