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老太太的样子,吴邪就问,“婆婆,难道你们认识?”

    她静了静。

    “何止认识,我一听你说到他,就明白我女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老太太似乎无比疲惫,坐下来,一下就垂下泪。

    “看来,是阿妈害了你。报应,都是报应,我们的儿女陆续失踪,做我们这一行,果然是逃不过天理循环。”

    吴邪此时无比好奇,感觉到事情越来越顺,有点想追问,又一下子不知道问什么,秀秀就在边上安慰。

    “奶奶,老九门这么多年传下来了,很多都子孙兴旺,要说报应我觉得不太像,有些巧合应该是意外,您不用太过宿命。”

    老太太摇头。

    “其实,哪里还有什么老九门,解放之后我们还有幻想,事情一波接着一波,一开始我们还想抱在一起,后来,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那几年,跟着我们混的,吃着我们这口饭的,我们打着保票算是自家人的,有多少被我们害了,有多少反过头来害我们?旧社会的时候还有道义,还有江湖,黑背老六一把刀就能保着一条街的人,那几年什么都没了,我们从来没想过人能坏到那种程度。”,她道,“等到连我们这种人也开始害人,我就知道,老九门的气数尽了。”

    吴邪并不十分明白老太太是什么意思,但是大概能知道,她说的是哪段往事,就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看向闷油瓶,忽然沉默下来。

    这种沉默,于吴邪而言是非常尴尬的,他知道对方可能是在思考,所以不敢打断,怕老太太烦起来起逆反情绪,就忍住没有催促。

    但这段沉默,持续了相当久的时间,对方才缓缓开口。

    “小子,你对我很实诚,但你是吴老狗的后代,当年我们发过誓,这件事情我们都会烂在肚子里,当然,现在这个誓言也不那么重要了,但我也不想说,除非他想知道。”

    吴邪一顿,心中暗骂。

    ‘靠,怎么又是这样。每到这种时候,三叔是这样,爷爷当年也是这样,现在这老太婆也是这样,似乎他们心中有个大的卡子,卡在心口,就是不愿提及卡子里面的秘密,他们这烂摊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于是看向闷油瓶,看他如何反应。

    老太太也看向闷油瓶,眼神中的感情非常复杂。

    “您,想知道吗?”

    闷油瓶和她对视,并不回答。

    吴邪对闷油瓶使了一个眼神,让他快问,千万别错过这个好机会。

    但是他看了看他,却摇了摇头。所有人都有点吃惊。

    “您,不想知道?”,老太太问。

    闷油瓶的眼神中,淡然如水。

    “我并不相信你。”

    老太太和他对视,脸色一下就开始变化。哦了一声。

    “为什么?”

    闷油瓶没有回答,反而转身对吴邪道,“带我回家。”

    说着,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吴邪一下猝不及防,只得和胖子跟了出去,一路走到院子的中央。

    都能想像,老太太那目瞪口呆的神情。

    胖子也是莫名其妙,大概觉得怎么小哥忽然又这么性格了。

    可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叫。

    “留步!”

    回头一看,霍秀秀追了上来,拦在他们面前。

    “等等。”

    吴邪回头看了看老太太,她已经回内屋去了。

    秀秀用一种很奇异的眼神看着闷油瓶。

    “现在外面全是新月饭店和琉璃孙的人,你们要是出了这里,肯定不得安宁,我奶奶说,故人一场,她会帮你们找个安全的地方,你们可以暂时去那里避一阵风头,我们也保持联系。她还有好多事情要问你们。”

    “你奶奶该不会也对我这赃物感兴趣吧?”

    说着,胖子扬了扬那只玉玺。

    “我家小哥说了,我们不相信你们。”

    霍秀秀道,“我奶奶从来说一不二,你们就从了吧,对大家都好,而且你们现在又能去哪儿呢——”

    她顿了顿,眨了眨眼睛意思是在询问,同时,指了指闷油瓶。

    “其实,关于他的事情,我想我可能知道一点。”

    内屋,老太太走进房间,她站在那里,门外的人恭敬地把门合上。

    不知道站了多久,终于,她长吸一口气,仿佛一切的重担,都已经放下。

    可红润的眼眶,仍旧击打着她倔强的防线与坚持,一手扶着桌角,咬着下唇,想竭力吸上气,但胸口似乎被什么给堵住,哽咽酸涩的感觉,根本发不出声。

    直到一扫边上,那处被自己隐藏的黑白合照,还有,女儿的照片。

    瘦弱弯曲的脊背终于不再挺立,猛地抽搐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自觉并没有做错什么,但......真的对不起.....”

    “找到了!”

    当山洞里传来欢呼,变故,也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所有人都在拼命往外逃,他们拼死带出下面那些人想要的东西。

    血,顺着崖壁如泉水一般涌出。

    后面,不是罐子里的东西,而是一种未知的黑雾。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触发了机关,可以说,无人生还。

    三年,整整三年,这种事情不该发生。

    金万堂走后,那样的情况,他们还是无法逆转。

    团队里,大家沉默不言,各有各的心思,有怀疑,有猜忌。

    而她,终于在此时想起了一个人的话。

    对方似乎早就预见了当时的一切,又或者,她早就知道。

    ‘所以,佛爷说的是对的,你,到底是谁?’

    对方没有说话,没有插手,也不打算管,也许真是她一手操控的网。活动的人,都是命定的。

    人心还有命运会一直推动,一直在。

    她什么都不用做,犹如高坐的神祈一般,凝视着所有的一切。而他们,只是连棋子都算不上的牺牲品。

    但那一次,那个人不知道什么原因,似乎第一次有了心软。

    可那些东西对他们来说真的很重要。

    一个人既定的一生,其实根本无法改变。

    她给了选择,但他们没有抓住,反而都在远离。

    ‘也许,我该听你的......’

    可之后再见,人,已经死了。

    尸体面目全非,而她知道,那个就是她。

    就在他们失联的那几天里,那段离四姑娘山只有十几里的盘山公路上。车,侧翻而下,砸下悬崖,无人生还。

    而那个瞬间,其实所有人是有感觉的。

    这场被筹划的意外,那个人早就知道,而他们大多数人,也都心知肚明,但她还是来了。

    领头人,出了‘问题’。

    灵堂里,出殡的队伍再次召回。

    除了站在那里凝视棺内尸体的身影,霍仙姑第一次,不敢去看一具尸体。

    而副官,独自一个人靠在那里看着,持久的沉默,落泪。

    后来,大家不再见面,很多人相继离世。而自己,一直都在。

    “于我而言,她是启山之外,对我最重要的人,甚至是超过家人一般的存在.....”,这是尹新月弥留之际的话,“如果不是我,她不会去,是我求的她。佛爷,没有错,只是我没想到,她还是答应了...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但很多事,我们永远也看不透.....可人就是莫名想去依赖......我,不后悔....而她,也很明白......”

    ‘所以,这就是报应吗?’

    茶社中,琉璃孙悠闲地挑逗着笼子里的鸟。

    很快,外面的手下跑了进来。

    “老板,霍家来人了。”

    琉璃孙一个挑眉。

    “不见。”

    一边中年人就说,“这老太太很聪明啊,你这医院里的幌子居然瞒不住她。”

    “那还不是您几位故意让我露出马脚。”,琉璃孙道,“所以,全聚我这儿。”

    几人意味深长地一笑,看了看手机上的来电,直接不管。

    “来吧来吧,几位‘领导’,开了。”

    “哟,薛老板来了,还有两位,霍小公子。”

    吴邪仔细想想,霍秀秀说的是有道理的。

    如果没有霍老太这一保护伞,那他们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很难过。

    如何处理这闯下的烂摊子,吴邪还没有时间细想,三个人中好像只有自己算是有头有脸的江湖背景。

    想要平息,肯定最后还是得奶奶二叔他们出力。

    只是自己实在没钱,想着,总有妥协的办法解决,但是略微仔细一想,自己还是非常心虚,因为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也许其严重的程度超乎想象。

    如今霍秀秀一提,人立即动心了。

    霍老太的态度给人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

    事情现在进入到了很混乱、没法处理的地步,本来吴邪只是想问问那样式雷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却问到了一些老太婆的往事。

    而且后面的事情似乎还有千丝万缕、欲拒还迎的感觉。

    老太太很有可能有些事情一时间想不明白,等想明白了,还有后续。

    保着他们,对她是一种迂回,对三人也是一种缓兵之计。都有好处。

    她可以想清楚自己的想法,吴邪也有时间反应一下,弄清楚自己到底闯下多大的祸。

    胖子的想法几乎一致,他最现实,反正也回不去铺子,先答应下来,至少有个地方商量下一步怎么办,于是便答应了。

    只是吴邪以为会对方是在大院内给他们找间房子。

    霍秀秀招来司机,换了一辆不起眼的帕萨特,几人矮下头开出了大院,在大街上也没敢抬头。

    吴邪一直记着霍秀秀有点暗示意味的话,就问她,关于闷油瓶她有啥消息。

    霍秀秀却不答。

    “吴邪哥哥,这可是大情报,你得拿东西和我换才行,不过你也别急,晚上我要和你好好叙叙旧。”

    从公主坟一直开始,车一阵在那里转来转去,等到了一胡同里很不起眼的地方,面前就出现了一处非常气派的老宅。

    “我靠,这是之前哪个王爷住的地方?”

    几人一下车,胖子看着老宅外面的汉白玉石墙就惊叹。

    “这墙外头还有柱墩子,这墙还不是外墙,这是哪个大宅的一部分啊?”

    霍秀秀道,“这我也不清楚,我奶奶买下这儿的时候我还在长沙没过来呢。”

    说着,她把人引进屋子。

    院子里完全荒废着,很大,主结构是很典型的四合院但又比四合院大很多,有非常多的房间。

    只是满园的杂草让吴邪实在不相信自己居然是在城里。

    “这里以前好像是一机关单位楼房。”

    说着,霍秀秀指着一处二楼的房间。

    “你们住那儿,干净一些。”

    好在房门的地板都经过整修,不过整修的时间也有点长了,但坚固不算问题,墙壁上满是爬山虎,长久没人住,已经爬满了门窗,胖子用随身的匕首切开人才进得去。

    里面灰尘很厚,没有任何的家具。

    “秀秀小姐,这地方,好像是用来练胆,不像是用来住人的。”

    霍秀秀就说,“我奶奶说,得罪了新月饭店的人还能有个地方睡个囫囵觉就不错了,好过你们睡大马路。这是牙膏、牙杯、毛巾,我从家里找出来,以前奶奶劳保发的,你们先用着,铺盖等下找人给你们送来。我是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这儿就劳烦你们自己打扫了?”

    “那吃饭怎么办?在这儿总不好意思叫KFC,外送的人肯定得吓死。”

    “送铺盖的时候会送热得快、热水壶和泡面过来,厕所在一楼,是个旱厕,院子里有自来水,刚开始可能有锈水,放点时间就没了,你们在这儿不能出去,窝个几天,我奶奶会帮你们想想办法。”

    说着,小丫头看了看那玉玺,胖子立即缩起来。

    “丫头,这东西可是你三位哥哥最后的底线,等于咱们的内裤,你要剥等你奶奶拿出个结果来,现在咱们还得穿着。”

    霍秀秀呸了一声。

    “恶心,谁要你们的内裤。”

    接着,看了看四周,很大人样地叹了口气。

    “那我就去给你们准备铺盖了,晚上见,我给你们带点酒过来。”

    胖子一笑,眼泪都要下来了。

    “哎哟,好妹妹。那你早点来,哥哥我可等着你。”

    霍秀秀雀跃着离去,吴邪和胖子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离开,关上院门,瘫倒在地。

    刚才一直绷着什么,完全是条件反射的紧张,一下只有自己人了,才真正放松下来。

    胖子看了看四周。

    “天真,你说那老婆子是不是耍我们?”

    吴邪摇头。

    “不至于,说起来,这地方确实比较安全,今天晚上我们在这里应该是明智的,有什么不对,我们晚上商量商量,最多明天就开溜。”

    说着,他看向闷油瓶。

    “小哥,你刚才说你不信任那老太婆,为什么?我觉得她不像在骗人。”

    闷油瓶站在外面爬满爬山虎的窗前,看着外面荒凉的院子。

    吴邪问他好久他才回答,“感觉。”

    胖子道,“其实你胖爷我也有这种感觉,老太婆看到小哥的第一反应应该是真的,但之后有点语无伦次,好像是在故意绕话题,想拖延时间思考什么。我一直以为小哥失忆了糊里糊涂的,没想到还是和胖爷我一样精明,果然是物以类聚。”

    ‘这失忆又不等于白痴。’,吴邪心道。

    不过自己当时被情形震撼,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现在被胖子一说,自己也有点在意了。

    “老太婆是老江湖了,最后小哥要走,她一下子还是没有想出她的对策来,所以只好先冒险保我们一下,小哥这一招叫做激将法,没看出来,小哥心眼其实还是挺毒的。”

    说着胖子对闷油瓶竖了竖大拇指。

    闷油瓶没有反应。

    “诶,这家伙最近,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吴邪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老太婆最后一定会拿出一个说法,咱们也别耽误这好机会,好好想想,说不定明天老太婆想通就赶我们出去。”

    胖子点头。

    “也对,不过在这之前,咱们也得稍微打扫一下,否则这地方真没法住人,没被人砍死得个尘肺,老太婆也不太可能赔我们,怎么,天真,你是独子,该不会啥也不会弄吧?”

    吴邪一脸嫌弃地看着。

    “我确实家务干得不多。不过,帮忙也是可以的。”

    于是将毛巾撕开,一人一半当抹布,去院子放水,开始擦地打扫。

    闷油瓶也没权利发呆,被胖子揪过来擦窗。

    等打扫完毕,胖子拿出刚才抢来的那只玉玺。

    “得,趁现在有时间,我们来看看我们的战利品,说不定明天就摸不着了。”

    玉玺被放到透过窗子照进来印到地板上的一片阳光斑里,三人一愣,只见那玉玺上,竟然渗出了液体。

    胖子开始埋怨。

    “小哥,我让你擦窗,没让你擦这个,早知道你那么勤劳,刚才地板我就让给你了。”

    闷油瓶摇了摇头,摸了一把,闻了闻,只见他摸下来的水都是绿色的。

    “褪色了?不会吧。”

    “我靠,你奶奶的,该不是刷漆的假货?”

    吴邪心中咯噔一声,那他娘的就倒血霉了。

    “从刚才那些服务员对于我们谨慎的态度看,这东西肯定是真的,但是也有意外,如果这玩意儿是假的,那就是本身拍卖方有诈骗行为,他们如果一口咬定拍卖会上的东西是真的,到了我们手里变成假的了,那我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楚。”

    正想仔细去看,闷油瓶却道别动,并让两人不要碰。

    “怎么了小哥?”

    “有毒。”

    说着他让两人看他的手。

    只见闷油瓶刚才触碰过液体的地方起了一大片两层的红斑,并且还在向手掌蔓延。

    吴邪吓了一跳,胖子击掌。

    “啊,我知道了,胖爷我以前听说过,有老外为了防盗有时候用一种化学物质抹在古董上,人碰到之后会过敏然后人事不省。咦,那我刚才怎么没事?”

    吴邪道,“你用衣服包着,可能隔住了,这东西吸收水分就溶解了。”

    此时,闷油瓶手上的红疹子没有继续蔓延,也没有要晕倒的迹象,他好像不是很在意。

    胖子用毛巾包起玉玺来去下面冲洗。

    洗完之后,玉玺变得非常玲珑剔透。

    三人在院子里充足的阳光下看。

    很多刚才看不清楚的细节顿时就显现出来。

    玉玺的雕工之精细,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就算不是古董,在艺术史上也肯定是杰作。

    一只麒麟昂首挺胸,踏着一只三头小鬼。

    小鬼的爪,抓在麒麟的爪子上,但是,仔细一看,那只麒麟也是很多的小鬼聚成的,雕刻巧妙至极。

    整个造型,倒不像是麒麟踏鬼,而是鬼在组合成麒麟。

    鬼身上都有鳞片,好像蛇缠绕起来似的。

    鬼钮龙鱼玉玺。

    鬼钮是名副其实的,可是龙鱼在哪儿呢。

    胖子将玉玺换一个角度,吴邪立即就发现,麒麟的造型变成了无数条龙鱼的形状。

    作为对于中国传统工艺有一定研究的人,吴邪立即就知道了这东西的价值极其霸道。

    不管品相、创意、做工、背景,各个方面几乎都达到了极限。

    那刚才拍出的价格,说实话真不算高。

    要不捣乱,可能最后的成交价估计会高到天文数字。

    想着,他就直出冷汗。

    要自己是卖主,这东西被人抢了,也绝对饶不了那人,可同时又感觉,这么厉害的东西,那些人就这么如此轻易地偷逃出来。

    这保护措施,也过于儿戏了。

    麒麟的整个形态,感觉和闷油瓶身上的纹身很相似,不过吴邪知道,两者并不相同。

    但话说回来,麒麟其实都差不多是那个样子。

    胖子看得直流口水。

    “得数数几条鱼几只鬼,要是鱼和鬼的数目很特别,那更了不得。”

    说着就开始数,才数了几下,他就哎了一声。

    “不好,这玩意儿品相有问题。”

    “怎么了?”,吴邪就问。

    “这只鬼少了个脑袋。”

    顺着胖子所指的方向仔细一看,果然,只见非常精细的雕刻纹路上,有个地方很突兀地断掉了。

    因为整个雕刻太复杂,所以不一只一只去数,根本看不出这个细节。

    可整个看了一遍,这样的缺陷不止一处。

    上面有三个地方的纹路都有问题。但奇怪的是,断掉的地方非常平滑,像是故意这样设计。

    胖子比画了一下,发现那三个地方,就是使用玉玺时候三个手指抓的,指腹所在的位置。

    “听说过老北京的对花衫吗?”,胖子忽然就问。

    吴邪摇头,胖子道,“马褂和坎肩上的花都是连一起的,穿着坎肩的时候,马褂的两个袖子是云彩,坎肩上是一轮弯月,坎肩一脱,马褂袖子上还是云彩,但是马褂胸前是一轮圆月。这叫阴晴圆缺。”

    “什么什么。”,吴邪听得皱眉,“你直说不就得了?”

    胖子就道,“你胖爷我的意思是,这三只鬼脑袋,其实是三只戒指,戴着三只戒指的人抓这玉玺,这戒指的位置正好在断口上,这抓上,这玉玺才成型。巧妙,真他妈巧妙。”

    吴邪抓了一下,心说巧妙虽然巧妙,好似和自己心目中的鬼玺很相似,但是怎么证明是不是呢,或者有联系呢?

    于是问闷油瓶,结果刚开口。这家伙肯定全忘了,问了也白问,随即闭嘴。

    闷油瓶似乎也对此没什么特别大的兴趣,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胖子对这东西一直都是爱不释手。

    “我靠,这次真发达了,天真,你估计这种东西咱们要出手,谁能接盘?”

    吴邪想了想,忽然有点不祥的预感。

    “这,还真不好说。”

    这时,外面响了几声喇叭,吴邪吓了一跳,胖子立即把东西又包起来。

    “得,小丫头回来了,别琢磨了,咱们保着这东西,迟早有人告诉我们,还是先收起来。”

    说着带回楼内,爬到梁上塞到梁上砖缝里。

    吴邪一看,果然是霍秀秀回来了,后面跟着几个人,大包小包的,放到楼上,都是睡袋和她说的那些东西。

    胖子反应很快,一副好像跟刚才根本没看那玉玺一样,就问酒呢酒呢。

    秀秀拿出两瓶没标签的酒。

    “最好的二锅头,保管你没喝过。”

    胖子切了一声。

    “吹牛吧,二锅头还有最好的?”

    这时,那些跟来的人和小丫头打了招呼就走了,小丫头却没走,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大速食盒。

    “油炸花生米。”

    吴邪看着那些人离开,奇怪道,“你不回去?”

    “我回去了你们多惨啊,古宅,三个老男人,二锅头,就差条麻绳,你们喝完了三人一起上吊。”

    “加你一个女鬼,我们不上吊也不行啊。”,胖子道。

    吴邪就问,“你奶奶知道你在这儿吗?别等下找你。”

    “吴邪哥哥,你是真忘了还是装糊涂,我的脾气你难道不记得了?”,说着,小丫头眨眨眼睛,“我奶奶是不知道,但她也不会找我,我八岁就敢自己坐飞机,长沙北京两头熟,她可放心我去野,而且我这次来这里,可是和你来交换秘密的,肯定做好保险。”

    吴邪看得皱眉,对她,自己真的是毫无印象,可听着又奇怪。

    这丫头古灵精怪得离奇。

    “你,真想换?我还以为你开玩笑,怎么个换法?我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你可以试我。”,她笑道。

    “试你?怎么是试?”

    胖子就打趣轻声道,“天真,这丫头该不是在勾引你。”

    吴邪捅了他一下让他别废话,霍秀秀就道,“这样吧,我和你说一件事情,你听完后,立即就会知道,我是有资格来和你交换情报的。我小时候,在很偶然的机会,看到过一盘录像带,录像带看完之后我非常疑惑,问我奶奶,她什么也不说,还骂了我一顿,然后我就开始自己查这件事情,听了你对我奶奶说的事情,我发现,我们调查的事情好像有关系,我这么说,你应该相信我了吧。”

    吴邪和胖子对视了一眼,都没表态。

    因为自己叙述给老太婆听时,也提过这些事情,这是可以被捏造出来的。

    霍秀秀看三人没反应,就叹了口气,又悠悠地念了一句。

    “鱼在我这里。”

    吴邪浑身一震,这是自己之前在永兴岛上,上网搜索考古队的名字时,在一个寻人网站上发现的文字,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老太太。

    现在霍秀秀悠悠念出来,有一丝戏谑,又有一丝得意。

    “好吧,我承认你也调查过这件事情。”,他道,“不过,那个网站太容易被找到了,这不代表你会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我在几年前就看到这张照片。”

    小丫头面不改色,还是那样的表情看着吴邪。

    “你说的不对,我可没说那照片上的字是我在网上搜到的。”

    吴邪又愣了一下,就觉得她的话里有点什么意思。

    “大姐。那个寻人启事和那张照片,难道是你发的?这句话是你写的?”

    “嗯,真乖。”

    霍秀秀得意地笑着,“你刚才说你搜索那几个人名,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找到那张照片。”

    “你——”

    吴邪顿时不知道怎么反应。

    原本一开始,自己一直以为那东西的发布者至少应该是个年长的和三叔一样的,当年考古队的某个长辈兄弟之类,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小丫头。

    秀秀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很卡通的笔记本,里面拿出一张黑白照片递给他。

    就是那张合照,上面还写着“鱼在我这里”几个字,和吴邪之前在网络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她应该就是用这张照片扫描到网络上去的。

    这也是吴邪第一次看到他们合照的原版。

    拿在手里,突然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再看这个。”

    说着,秀秀拿出另外一张照片递给他。

    吴邪一眼认出,那是霍玲年轻时候的照片,是一张全身像,那时候,应该还是少女刚过一点的年纪,穿着那个年代特有的衣服,梳着马尾,边上有“青年节留念”的印刷字。

    吴邪看得心中一个荡漾,那媚得,简直是只妖精,和眼前的秀秀感觉十分类似。

    “这是我姑姑十八岁时候,五四青年节在王府井拍的。你再看这张。”

    那是一张报纸的图片。

    拍的是一辆解放卡车带着花球,不知道是什么活动。

    “这是我在博物馆找到的,好像是1984年的时候。”,秀秀道,“同一个路口的另一张照片,我根据解放卡车的高度,以及当时拍摄的角度,推测出了那座路牌的高度,再通过路牌来推测我阿姨的身高,同时我找出姑姑当时穿的鞋,推算出当时我姑姑的赤脚身高,大概是一米六八,再看这个。”

    那是西沙十人合照的码头,但是码头上没有人,同样是无人的取景,背景里是一座沙山,在一边的缆绳墩上靠着一辆凤凰自行车。

    秀秀就说,“我当年找到过那个码头,同样使用相同的角度拍摄,以码头上的缆绳墩为标准,靠自行车算出墩子的高度,也找到了当时的鞋,测试这张照片里,我姑姑的赤脚身高,大概是一米六。”

    “差了八厘米啊。”,胖子皱起眉头。

    秀秀点头,“我综合鞋子的因素,因为当时鞋种类很少,这种测算方法经受过论证过,结果非常准确,如果算上鞋,两张照片里的人身高是基本一样的,但是去掉鞋精确计算,就会发现,一个妙龄少女,在青春期竟然然缩短了八厘米。这确实是两个人,吴邪哥哥,你的推论是对的!我还没给我奶奶看这些,但看来,我的姑姑和可能真的已经死了。”

    “小丫头蛮利索的啊。”

    胖子看着几张照片叹为观止。

    “这属于高科技啊。”

    秀秀得意道,“如何,现在判断我有资格和你们做交易了没?”

    吴邪虽然惊讶,但没有立即表态。

    “说实话,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真的让我想上来亲你。”,秀秀继续说,“你知道,一个人查来查去,越查越发现这东西很混乱,那种感觉真的要疯了,听到你的说法,我才知道原来还有几个傻帽和我一样,那个欣慰啊。”

    小丫头一副大人样。

    “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应该喝一杯?”

    “你为什么会对这事情感兴趣?”,胖子就问。

    这家伙倒是旁观者清,好像还没怎么相信。

    “就为弄清楚那录像带?”

    秀秀点头。

    “对于一个花季少女,看到那种录像带,世界观都颠覆了。”

    胖子一扬眉角看了看一旁的人。

    “得,我就说,大人看归看,那种带子一定要放好,否则给小孩子看见了,毒害青少年。”

    秀秀拍了他一下。

    “就知道胖子好色,会乱想,哪有你想的那么龌龊。”

    “你这么说,弥勒佛会很不开心的。”

    吴邪打断他们两个贫嘴,转眼再次看向秀秀。

    “说真的,你真的查过他们的事情?就为了这一盒录像带?”

    她点头。

    “而且还真有一些收获,虽然我查到的东西比你浅得多,也没像你那样经历了那么多生离死别的事情,但是,我有你不存在的优势,第一,我奶奶没死;第二,我能进出很多普通人不能进的地方,我认识很多能拿到老档案的人。所以,我不敢说查到的比你多,但,肯定有很大一部分,是你不知道的。”

    “所以,你就和我交换情报?”

    “对于我是无所谓,对于你,我听你的说法,就很重要了,所以,我觉得你没理由拒绝。”

    说着,小丫头很狡猾地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要是你告诉我的情报对我来说很关键,我还附送一个香吻给你。”

    对方笑吟吟地在地看着,那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媚得惊人。

    吴邪看着她,总感觉这丫头虽然疯疯癫癫的,古灵精怪,但说话的条理思路清晰得不得了,不由暗叹,这霍家的小妞儿看来都很厉害,一般人还真招架不住。

    ‘难怪爷爷最后选了奶奶。’

    这么小的丫头,却有一股成熟女人的性感魅力,一股很特别的气质就能让人顺着她的思路走,长大了还不给她玩死。

    于是喝了一口二锅头,没正面答应,而是问道,“我还不是特别相信,录像带中的东西,能让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感兴趣。你得先告诉我,里面拍的是什么。”

    小丫头丝毫不以为意,直接回答。

    “是我姑姑,就是你说的,霍玲。”

    胖子一笑。

    “得,他查他叔,你查你姑姑?你们老九门怎么都这样啊,没家庭隐私了吗?”

    吴邪心中一激灵,摆手让胖子别插嘴。

    “难道,是你姑姑在梳头?”

    她摇头。

    “不是,那录像带已经被我奶奶没收了,不过,里面的内容打死我都不会忘,而且,一说出来,你们立即就知道那是真的。怎么样,我知道的东西比你少,我可不能免费给太多,吴邪哥哥,你换不换?”

    吴邪看了胖子一眼,胖子点头。

    “再给个提示,丫头,给到点子上,你胖爷我送个香吻给你,那录像带里是什么内容?”

    秀秀眨了眨媚眼。

    “我的姑姑,还有其他几个人,他们在地上爬。”

    瞬间,气氛一下变得很诡异。

    吴邪看着秀秀,感觉面前的简直是一只小狐狸。

    确实,她一说,吴邪立即就知道,她说的是一副怎么样的情形,也明白了,小丫头不是在虚张声势。

    于是叹了口气,点头。

    “行,我信你,不过,其实大部分的东西我都和你奶奶说了,剩下的都是些细节。也许你会失望。”

    秀秀耶了一声。

    “不怕,其实说白了,这件事情咱们有情报可以交换就不错了,对不?”

    吴邪点点头。

    “来的时候,我已经想过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情了。整件事情非常复杂,本来我们可以从头开始对一下,但是,你我之间的信息是交叉的,所以,也许我们可以从某件事情开始。”

    说完,她看了看闷油瓶。

    “不如,先从他开始,我告诉你关于他的事情,你告诉我,关于你说的那个雪山上古墓的事情。”

    吴邪和胖子交换了眼色,胖子咳嗽一声。

    “同意,那么,你先说?”

    小丫头一顿。

    “你们是不是男人啊,老是想占我的便宜。”

    胖子还想扯皮,吴邪拦住他。

    “反正说了也无所谓,那我先说。”

    于是从头到尾,一五一十的,把云顶天宫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

    一直说了大概半小时才说完。

    期间,小丫头完全没有插话,听得出神。听完后,很久还定神不动,好像在沉思什么。

    “原来这位哥哥这么厉害。”,她看着闷油瓶就道,“难怪我奶奶都得下跪,我本来还以为今天跪亏了,现在感觉应当的。”

    “怎么,有什么启发?”

    小丫头摇头,“有点乱,不过我想到一些东西,一时半会还串不起来。等下说不定有结论。”

    胖子看着吴邪就笑,“这话说得,和你真像,女版的天真无邪。”

    吴邪白了他一眼,提醒秀秀。

    “该你了。”

    秀秀定了定神,吸了口气。

    “好,我想想怎么说。那得,从一个梦魇说起。”

    “梦魇?”

    胖子歪起嘴巴。

    秀秀继续说,“其实,应该说是我奶奶的梦。”

    确实,一切都是源于一个梦。

    但是,起源和梦的内容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到现在秀秀也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梦。

    她之所以感兴趣,是因为她奶奶在做这个噩梦的时候,总是会说一句话。

    那大概在六到七年前,秀秀还是一个小小姑娘,用她自己的话说,穿着超短裙都还没人回头看。

    她是霍老太最宠爱的孩子,在每个夏天,她都会从长沙那个火炉到北京来避暑。

    那时候,霍老太都会带她买很多东西,去后海和颐和园玩,或者开出城去宛平古城吃小吃。

    但无论玩得多么亲密,霍老太却有一个习惯,就是晚上只能一个人睡,无论在什么地方留宿,小丫头都不能和奶奶睡。

    当时老太婆住的地方也是四合院,卧房非常大,睡二十个人都缺。

    小丫头逐渐懂事之后,好奇心很重,她觉得奶奶的这种亲密之中的不亲密很奇怪,但是也不敢问。

    晚上,她就和保姆睡在同一间房里。

    有一天晚上,她半夜醒来,发现保姆阿姨不在身边,在那种古老的房子里,外面一片漆黑,房间非常大,月色朦胧,一切的影子都让人毛骨悚然。

    小孩子正是想象力最丰富的时候,立即吓得脸色苍白。

    她叫了几声,保姆没有答应,。

    小丫头立即就开始发起抖来,当时想到的是奶奶,于是跑下床,立即跑到奶奶的房间里,想躲到奶奶怀里去。

    然而,她撩开那种老式床帷的时候,却发现床上没人。

    她愣了一下,忽然就起了白毛汗。

    因为她通过眼角的余光,竟然看到床上方的架子上,挂着一只什么东西。

    抬头一看。她看到了毕生最恐怖的一幕。

    她的奶奶,正用一个诡异的姿势挂在床上方的床架上,两眼翻白,披头散发,俨然在熟睡之中。

    她吓得尿了裤子,坐在地上几乎没死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忽然听到奶奶说话了。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在叫她,可仔细一听,才发现不是。

    那是她奶奶的梦呓。奶奶说的是,“没时间了。”

    吴邪听得背脊发凉,手都抖了起来。

    “后来我被保姆阿姨找到,原来她上厕所去了,之后我一直怕我奶奶,到我懂事后,奶奶才告诉我,这是霍家女人练软功夫的方法,必须挂着睡骨头才能达到最大的柔韧度,她从十九岁做姑娘的时候开始一直就是这么睡,现在完全睡不了床,很多地方都是骨刺,只有挂着才不疼。”

    “我靠。”,胖子道,“那你爷爷洞房前肯定练了好一阵子。”

    霍秀秀不理他,继续道,“因为这让我记忆太深刻了,所以我对于她最后的那句话,非常的在意。”

    ‘没时间了。’

    从霍秀秀自己的叙述和吴邪对她的观察来看。

    这是一个很早就有着自己世界观,并且思维独立,善于思考的女孩子。

    她对于奶奶当时的睡姿以及那几句梦呓,耿耿于怀。

    当然这种耿耿于怀并不是一蹴而就,她之所以感觉这句梦呓有一些不寻常的意义,是她在之后,又听到了很多次相同的梦话。

    之后随着她逐渐长大,她开始相信,自己看似坚强得犹如磐石的奶奶心中,有一个巨大的心结。

    这个心结十分的隐秘,她的奶奶也许到死也不会说出来。

    但是,霍秀秀可以确定的是,心结,一定和那一句话有关系。

    “没时间了。”

    所以,是什么事情没有时间了呢?

    “我希望为奶奶解开这个心结。”,秀秀道,“所以在那之后,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刺探起这件事情。”

    然而很让吴邪吃惊的是,在刺探这件工作上,眼前这个小女孩表现出惊人的行动力。

    其思维的清晰和对于事情的把握与她的年纪不成正比。

    “我们霍家的女孩子往往都又美又精明,男孩子也都很帅但是往往比较愚笨。”,她解释道,“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女孩子都是从小给奶奶带的原因。我哥哥就整天只知道搞对象,大不正经。”

    “我觉得没事查自己奶奶、姑姑也不是正经人干的事情。”

    胖子戳了一句。小丫头想了想,大概感觉也对,叹了口气。

    “总之,查着查着,我奶奶的心结就变成了我的心结。而我真正开始去查这件事情,是四年前,我十五岁,当时所有的事情完全没有线索,只有那一句“没有时间了”。”

    小丫头,有着旁人意想不到的切人点。

    最开始,她是想寻找她奶奶的日记。

    但是很遗憾,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记日记的习惯。

    霍老太以前的文字资料非常少,不像吴家,吴奶奶是大家闺秀。

    两者的风格完全不同。

    霍家,比较功利和江湖,女人又要打,又要下斗还要相夫教子,不会有时间去练练书法写写文章什么,所以霍老太太当年的气质,绝对不会是林黛玉。

    所以,必然不会有太多的文字留下来。

    但霍秀秀也并不是全然没有找到,她发现了很多的信件,那些往来信件都有留档。

    小鬼将几箱子的老书信都看完。可惜,所有的书信基本都是业务往来,完全没有她想知道的任何内容。

    不过,她也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从1995年开始,每年都有一封邮件很特别,那是一只包裹,基本都是在三月的下半个月寄到,当年寄包裹,是有一张通知单,然后再去邮局拿。

    因为霍家的地位不同,所以,所有的东西都由几个人先过滤过,然后备案。

    大部分的包裹都会被拆开检查,把里面的东西填在一张表格上,东西寄给谁也会写在后面。

    秀秀就是在这张表上,发现了蹊跷。

    在1995、1996、1997、1998、1999年的表格上,那份包裹里面的东西,都是录像带。

    而取东西的人,都是她奶奶。

    也就是说,在那几年的三月,都有人会寄一盘录像带给奶奶。

    霍老太是一个非常老派的人,只会看戏。

    小丫头实在无法想象录像带这种东西,会和自己的奶奶产生关系。

    于是毫无疑问的,她也对这几盘录像带的去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开始留意,并且通过所有可能的机会,去找那几盘带子。

    为此,甚至做了非常详细的计划。

    比如说奶奶什么取时候出门,看到带子之后如何处理。

    她存了两个月的钱买了一台录像机,和家里的录像机设置了翻录的连线。

    最后,她找到那几盘带子,是在奶奶的衣橱下的地板下,她挑了一盘,迅速到客厅将其翻录,然后再放回去。

    整个过程,紧张得像是在做特工。

    之后,她选择了一个时间,到朋友家里去,看了那盘带子。

    带子的内容就如她说的,好像是一幅监视的画面,那是一个非常昏暗的小屋,几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在地上爬着,整盘带子有画面的容有三十多分钟,她在里面认出了,她的姑姑,霍玲。

    秀秀从小就知道姑姑失踪的事情,所以,看到带子之后,她吓得魂飞魄散,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本能地知道,这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

    奶奶似乎隐藏了什么秘密,也许,就是那个非常可怕的心结。

    但她不敢去问奶奶是怎么回事,因为她知道肯定不会有好结果,也不敢告诉其他人。

    之后的一个月里,小丫头始终惶惶不安。

    但她慢慢地冷静下来,继续调查。

    一开始都没有结果,一直到她采取了十分机巧但是冒险的办法。

    她花了几个月,模仿了奶奶的笔迹,给那些老信上所有的地址都写了一封回信。

    信的内容,大体是这样。

    ‘各位:吾近日又梦到了那件事情,多少年来,这个梦魇挥之不去,不知吾辈是否安好,人到暮年,半只脚踏进棺材,望能与各位再见,尚有一事我在当年未曾说出,现在想来,也许是关键,希望能当面再叙,只当老友叙旧。’

    信的年代横跨了将近半个世纪,最新的一封也离现在年代久远。

    小丫头知道,那些地址,大体上应该都是寄不到的,但她感觉,那些业务往来的地方都是农村或小县城,农村和小县城是变化最小的地方,特别是农村,即使地址变化,因为地域范围不大,人与人之间互相熟悉,只要信到村里,就有人会把信送到收信人手里。

    信寄出之后,她开始主动负责家里的信箱。

    让别人都以为她恋爱了,在等男朋友的信,其实是为了过滤信件而已。

    前两个月,没有任何的回音,到了第三个月开始,陆续有零星的回信,基本都是表示不解的。

    小丫头一直坚持,每天早上五点看信箱,从不间断。

    第五个月,那封信终于来了。只有一行字。

    ‘旧事毋重提。’

    她立即就知道有门,这人肯定知道情况。

    看地址,信来自北京本地,琉璃厂一个小铺子。

    于是立即收拾包袱,来到那个铺子。

    那是个大雨天,四九城整个城被雨帽罩着,琉璃厂稀稀落落,没几个人,好多门脸都提早关门了,她敲门进去,看到在内房里有一个老头,老头看着她一笑,露出了嘴里的金牙。

    秀秀就道,“那老头,名字叫金万堂,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金牙老头这个形象,吴邪的记忆非常深刻,因为将自己拉进这一切的那个人,也是一个金牙老头。

    所以秀秀一说这个,就让他心里一个激灵。

    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两人的经历中,终于出现了第一个交集。

    ‘原来那老鬼叫金万堂。好像,听隔壁的店的老板也提过。”

    想着,吴邪心中有点异样。

    自己一直没去关注过这个老头,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想过去查,但是这些人都行踪不定,自己当时又没有任何的经验和人脉。

    后来发生的事情也和这老头毫无关系。

    等有了人脉和能力,他连那老头的样貌都记不起来了,也没有任何细节能刺激到想起这么一个人,所以吴邪一直认为金万堂的出现只是偶然。

    当然,那家伙当初来找爷爷,也只说是老痒介绍。那帛书也说是朋友挖出来的。

    光这些说辞,以及现在给自己带来的无数困扰。

    ‘看来不太可能是偶然。’

    但是,非常奇怪的是,之后发生的事情,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如果这是个阴谋,未免太不正常了。

    不过,虽然他的出现,吴邪也说不出那是偶然还是必然,是设计好的还是因为命运轮转,但在那一天,金万堂走进自己的铺子已经成为事实,他也再无法倒转回去。于是对秀秀点了点头。

    “难道,他知道什么?”

    “他是白的,干干净净,什么也不知道,不过,信确实是他回的,他和奶奶只是有业务上的关系而已,后来有一次,他动了贪念在一件事情上做了一点手脚,立即就被我奶奶发现了,就没和他继续合作下去。”

    当时秀秀很奇怪,只是这么一个问题,何以看到了那封信后,金万堂会有这种反应。

    金万堂是只老狐狸,深知道霍家的势力,也不知道秀秀前来所为何事,是来算账还是来刺探什么,所以什么都不肯说。但秀秀很有耐心,几乎天天都往他店里跑,差点没把金万堂烦死。

    那年年末,也亏得金万堂倒霉,一票货里夹了一把不起眼的汉八刀,竟然是翡翠做的,给查在海关了,本来算是小案,但是一估价,价值太高,顿时就变成大案了。

    眼看他老瓢把子一辈子的积蓄,甚至脑袋都可以一次被抄走。

    这时,秀秀抓住契机,和他做了一笔交易,保下他的铺子。

    金万堂软肋被人抓住,不得不说了。

    在很长时间的犹豫下,在一个晚上,他在电话里和霍秀秀讲述了一切。

    原来,当年他动了歪脑筋的那笔买卖,不是普通的买卖。

    从现在看,可能是盗墓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盗墓活动。

    以当年霍家的手段,要是敢动霍家的便宜,必然会被报复得体无完肤,金万堂之所以没事,就是因为,这次活动之后,霍家,甚至其他几方人马,全部元气大伤,根本就没有力量和心情来追究什么。

    那一笔买卖,带给这些人的回忆,实在是太可怕了。

    胖子听到这里,两眼放光,不由坐正了身体。

    “吹牛吧。”

    秀秀摇头,“那不是你概念中的倒斗淘沙,那笔买卖,已经超出了普通所谓的盗墓的概念。”

    胖子“哦”了一声,不再出声。

    秀秀喝了口烧酒,继续讲下去。

    金万堂参与的这笔“史上最大买卖”,缘于他的眼力,在当年那个时代,北京城里的杂学界,他算是出了名的眼毒和百事通,从哈德门的烟盒到女人的肚兜,没有他不内行的。

    据说他爹是六岁进的当铺,十七岁出的大朝奉,解放后在工厂当裱画工人,一直穷到死没给老金留下任何东西。

    但是在日常生活中,通过无数的生活点滴,从小到大,他老爹刻意将鉴赏书画玉石铜绣木瓷八大品的各种技巧不知不觉地传授给了他。

    用他自己的话说,他用了前半辈子所有的时间,达到了一种和古玩的天人合一。

    所以,20世纪60年代初,他被人拉进琉璃厂游玩的那一刻,竟然发现,这个萧条得门可罗雀的老胡同,竟然都是宝贝。

    于是靠着一双火眼,硬是从两块钱起家。

    金万堂从几本旧书开始,两块变三块,三块赚到五块,两年内,没有人想到,他竟然能够在如此萧条的收藏市场,靠一本一本旧书,翻到万元的身家。

    他在古籍古书这门类中的技艺,也进入了化境。

    当然他赚钱了,好在金万堂继承了他老爹极度谨小慎微的性格,适时收手,万元的身家才没有被发现。

    然而,生意不能做了,但是口碑留存民间,很快就名声在外,外国人也找来了,也开始有大机构、大家族、大学研究所,请他去作评估和鉴定。

    一时间,风光无限。

    那笔大买卖,就是在他人生最得意的时候到来的。

    牵头的是霍家,当时霍家和他已经有一段时间的合作关系,他并未想到有任何的异样,欣然答应。

    根据之后的回忆,他告诉秀秀,自己估计当时整个“买卖”牵扯到的人数,超过两百个人,配上那些牵扯进来但是没有实际下地的,比如说收集资料的、买装备的,那估计得上千。

    那个年代,弄一些好点的装备都得无数层关系。

    然而这些,都不足以突出这笔买卖的特殊性,让金万堂认为这笔买卖肯定非常特殊的原因,是因为这笔买卖的领头人,很不寻常。

    这不是独门的买卖,参与的人数很多,据说,一共是九个人。

    吴邪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声。

    秀秀就好比一个技术娴熟的说书人,在这里顿了一下,露出一个“你也想到了吧”的表情。

    吴邪揉了揉脸,“不可能吧?”

    “我一开始也不相信,但事实显然。”

    九个人,吴邪自然立即想到了老九门。

    但老九门不是一个组织,它只是江湖上其他人给的代号,它是极度松散的,并不是经过什么行销公司策划,所以,九门联手在事实上是不可能的。

    但是,吴邪能想到这件事还有唯一一种最极端的可能性。

    在那个时代,这种可能性虽然很小,却是绝对可能的。那就是:有一个强有力的外人,干预了这件事。

    秀秀点头。

    “我当时听到这里也非常吃惊,江湖上可能没有任何人有机会知道,赫赫有名但纷争不断的长沙九门提督,竟然会有这么一次空前绝后的联手。当然,我也同意你的分析,肯定是有势力点名,否则,不可能会出现这么古怪的局面,不过,你说的疑问不成立,因为那个势力,在老九门内肯定还有一个代言人,这个代言人进行了夹喇嘛的工作,我只是不知道,那个夹喇嘛的人会是谁,才能够使得这一批当地的霸王能够甘心成为被夹的喇嘛,乖乖地全部坐到一起合作?”

    吴邪不知道,张大佛爷当时还在不在世,因为他和下面的人差着几个辈分,如果不是他本人,也有可能是张大佛爷的后人。

    只是让他有点觉得不妙的是,爷爷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情。

    同样,爷爷的笔记上,也没有任何一点这种东西的记录。

    看来这件事情,老爷子是完全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回忆。

    难道,这件事情,才是整件事情的核心?

    当时的老九门和解放前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大家各自的境遇各不相同。

    这些人聚拢过来,不知道花了多少的精力,当时的黑背老六都已经是要饭的,有些人已经不适宜长途跋涉,便由下一代代替。

    所以吴邪能预见,这支队伍,资历经验体力都参差不齐,在刚开始,就已经种下了灾难的隐患。

    那是1962年和1963年的交会,一支庞大的马队悄悄地开入了四川山区,金万堂战战兢兢地离开了北京,也在马队之中,马队中有老有少,各色人等鱼龙混杂,老九门分帮结派,界限分明。

    金万堂是文化人,没胆色也没体力下地干活,进到山里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也不可能逼他再进一步干嘛,所以他只能待在地面上的宿营地里,其他人四处开始搜索,隔三差五的就把东西带回来,大部分都是帛书和竹简,请他辨认和归类。

    所以那个古墓到底是何背景,他并不知道,也不敢问,只能从那些让他辨认的东西中,推测出一些事情来。

    金万堂能确定的是,第一,那里的古墓好像并不是只有一个,因为让他辨认的一批批的帛书和竹简,保存的情况差别十分大,而且里面的内容包罗万象,有书信,有古籍,还有绢文,书信的很多收信人名称都不同。

    他感觉这里肯定有一个巨大的古墓群,这批人在挖掘的是一大片古墓。

    第二,整支队伍只有他一个搞分类和鉴定的,而所有盗窃上来的东西给他看的基本都是文书古籍,看样子,这些人最终的目的可能是在这片古墓群中的古籍。

    第三,队伍的人数经常减少,宿营地里经常有人争斗,从吵架的内容看来,在干活的时候经常有人出意外,他们是在互相指责推托责任。

    古籍的恢复和辨认非常消耗时间,而让金万堂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以为一两个月就能完成的买卖,整整持续了三年时间。三年时间,他一直在不停地分辨那些难懂的古文,推测朝代、用途,尝试翻译出里面的意思。

    整个队伍的人好像处在一种巨大的压力之下,互相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的交流,所有人都沉默着拼命做事情。

    金万堂也极端地焦虑,牙开始掉落,体重从一百五十斤变成了七十斤。

    如果那一天不来临,他可能会死在那个地方。

    之后直到第三年的端午节,这种巨大的压抑和闭塞的生活忽然被打破,没有古籍再送到他手里。

    金万堂终于不用每天蹲在帐篷里进行那些极端枯燥的工作。

    这种突如其来的解放一开始还让他不适应,但是两天后,他的焦虑开始缓缓地舒缓了下来,他有时间走出帐篷,在营地里闲逛。

    他们身处的是一处山区少有的平地。

    如果是在村庄附近,那么这一片平坦的区域可能会被开垦成农田,但现在这里全是参天大树,交通应该非常不便。

    眺望远山,能看到天尽头有巨大的四座相连的巍峨雪山,云山雾绕,圣洁无瑕。

    雪山之前横亘着碧翠繁茂的崇山峻岭,那种绿,不是江南的龙井浅草之绿,也不是北京的华丽琉璃之翠,而是深得得好比绿墨一般的深绿。

    整个区域所有的色彩无一不显示着植物极度蓬勃的生命力。

    山中空气极度的清新,金万堂忽然就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似乎是一种顿悟。

    这三年来的阴暗瞬间一扫而空。

    之后他的身体逐渐恢复,开始敢于对周围的东西产生兴趣,他开始恢复很多正常的感官想法,他发现,四周所有的地方,都没有被开掘的痕迹,他推测中的古墓群,好像并不存在,就算存在,也不是在这片平地上。

    但是,四周的大山非常陡峭。

    这种如斧劈刀削般的山势,出现大规模古墓群的概率是很小的。

    因为没事情干,又因为好奇,有一天金万堂就偷偷远远地跟着一队人进到山里,爬上一座山腰后,往上的山势忽然变成了连绵成一大片的裸岩峭壁,山腰以上的部分山体好像都被人用刀垂直劈过一样,把所有的弧度都劈掉了,只剩下了几乎完全垂直的凹凸不平的岩面,上面的石缝中怪树林立,一道小小的瀑布从峭壁的顶上倾斜下来,打在下方的巨木树冠上,溅得到处都是。

    这种峭壁往往出现在河边,能有峭壁,很可能因为这里以前是某条大河的河道,现在大河改道干涸。

    往前看去,果然,那里的峭壁最起码连绵了十几公里,完全看不到头。

    而在这些峭壁上,他看到了无数的绳索和拉索装置,好像传说那些盛产燕窝的峭壁一样,爬满了人,同时他也发现,很多绳索正在被拆卸下来,显然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

    金万堂立即明白,所谓的古墓和那些古籍,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古时,蜀人多修道,特别四川一带各种宗教繁盛,据传这里就有很多寻仙之人,感应天召,到了一定的时候,会不带任何食物,只带着水爬上悬崖,寻找一个山洞或者裂隙,爬进去切断绳子,断绝自己的后路,在其中做最后的修炼,不成功就活活饿死在里面。很多人都用这样决绝的手段来表达自己羽化成仙的决心,特别是一些当地有传说的仙山,更是吃香,这些人大多会带一些方士的古籍随身,一代一代下来,这些洞里,往往累积了很多朝代的骸骨。

    那些古籍,很可能就是这些人爬到这些山崖上,一个窟窿一个窟窿找出来的。

    如今一些绳索已被撤销,显然他们已经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不过看样子,这些人好像还不打算走,他们还要干什么?

    金万堂看着还没有被拆卸,反而被加固的一部分绳索,感觉除了古籍之外,这事情还有后话。

    可惜的是,他到了这里就没法继续好奇下去,以他的身手,自己不可能爬上山崖去看看,又没有胆量去问具体的细节。

    之后的日子,金万堂过得很惬意。

    就是在这段时间,他似乎突然反应过来,开始打起自己的小九九。

    那些残破的古籍,自己为什么不私藏几份,即使品相不好,也是价值连城。

    这里唯独他有鉴赏古籍的眼光,藏一两份极品轻而易举。

    金万堂知道得罪老九门后果严重。

    但是,惬意的生活让他的贪欲犹如附骨之蛆。

    人往往就是这样,在事后想着当时应该这样当时应该那样,其实真的让他回到当时,他也许还是没有那个胆量。

    不过上帝这一次给了他第二次机会。

    第三年的六月,先是出了大事,忽然就起了喧哗声,一大群人在中午就从山里出来,急急忙忙地抬着十几副担架,上面的人满身是血,一时间营地里乱成一团。随后傍晚,一大卷子几乎被鲜血浸满的帛书,就送到了金万堂的手里。

    三天后,他第一次见到了霍老太和其他一干九门,个个面色凝重。

    一群人几乎是看着他开始了最后的鉴定工作。

    那一大卷子,只看了一眼,金万堂就看出来,那是战国时期的鲁黄帛书。

    表层的帛书都被鲜血浸透,如此多的血,要不就是有人头颅被砍断,鲜血四溅,要不就是有很多人受伤遭殃。

    后来证明,这些东西是被六个人抱在怀里送出来的。

    那六个人此时有四个已经死了,还有两个躺在外面的某个帐篷里,不知道结局如何。

    鲁黄帛有一种极难解码,世间留存极少。

    金万堂一看就知道送来的这批就是属于这种,连夜解出来根本不可能,只能复原出大概的文字并写成现代汉字,至于密码中的意义就算再有十年都不一定能解开。

    气氛之压抑让他窒息,但是长时间的休息让他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放松,所以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之后十天,金万堂保质保量地复原出了所有可以复原的帛书。

    因为头脑极度清晰,之前那种没有“顺手牵羊”的后悔,在他工作的时候时不时地在心里揪一下,特别是在完成前夕,一种焦虑在他心里产生。

    鲁黄帛价值连城,就算是拓本,如果拓印清晰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顺手牵这个绝对没错。

    但是,看老九门这么紧张,而且是有人用命换来的,拿了也许给自己带来大祸,于心也有很多道义上的谴责;但是如果不拿,自己是上了贼船,这种情况,还不知道自己的酬劳能不能拿得到,就算拿得到,三年的时间这点钱也早就不是对等的买卖,不拿恐怕再没有下次机会了。

    于是犹豫来犹豫去,最后是他的身体给他作的决定。

    金万堂从里面偷偷将一张鲁黄帛塞入自己的袖子,那完全是在他的犹豫之中,手不自觉的动作。

    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这么做了。

    幸运的是,没有人发现。

    既然做了,就没有理由还回去,金万堂这才下定决心。

    晚上,他在被窝里将那份帛书小心翼翼缝到自己的布鞋底里。

    思前想后一番,觉得不可能有问题,这些东西本来就有缺损,少了一份,又没人数过,没有任何被发现的理由,于是慢慢安心下来。

    然而轻松之后,和某些寓言故事一样,他忽然又有一个念头产生了。

    ‘反正偷了一份是偷,不如再偷一份。’

    于是第二天,故技重施。

    可惜这一次却出事了。

    因为他没想到,这第二天就是他在这里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他完成了最后的整理工作,袖子里藏着那份帛书正准备回帐篷继续藏好,忽然就有人来告诉他,他被安排当晚就直接出山,可以回北京了。

    这是金万堂始料不及的,原以为自己至少还有几个月好待,但是,一听到可以出山,无疑也是让人高兴的,一下子反应过来后,他立即应允。

    没有人来送他。

    霍老太在北京对他相当客气,但是在这里他也不强求,想必仙姑现在根本没心情来管这些事情,于是回帐篷收拾包袱。没想到,在那里等待他的是,是一次全身彻底的搜身。

    那是解九爷的理念,‘我不来防范你的小偷小摸,但是最后,你偷来的东西,你绝对带不走。’

    金万堂还记得当晚他的窘态,听到要搜身之后,人瞬间的冷汗就湿透了衣衫,想了无数的办法,但无奈时间太紧,根本没功夫去处理。

    一开始搜身的伙计相当客气,这给了金万堂唯一的一点缓冲。

    首先把自己的鞋子和隔壁那人的鞋子脱得特别近,然后一点一点打开自己的东西让他们查,同时想着借口。

    可惜借口来不及,他打开东西,一个伙计上去查,另一个伙计就请他到另一个帐篷搜身,他装出非常无所谓的样子,故意穿上隔壁那人的鞋,跟他出去。

    一边想着把袖子里的帛书在路上扔掉,可惜,当场就被发现。

    之后,搜查的伙计就不那么友好了。

    在帐篷里,他的被褥,衣服全部被撕开,帐篷的角落四周全部都查了。

    就连身上的衣服全部被剥光,鞋子也被撬开。

    好在事先换了鞋,鞋子里的那份就没被发现。

    之后他被扭送至九门那边。

    在那里,他见到了老九门之外的,第十个人。

    需要注意的是,这个人在金万堂的叙述中,是一个非常关键,但是很诡异的存在。

    金万堂在之前没有见过,但是,他听到其他人称呼他为:领头人。

    说起来,包括整个老九门都很少在营地里露面,三年来金万堂看到他们的机会少之又少。

    在路上的时候也只能远看,分不清楚谁是谁。

    如今这么近地看到甚至可以说是第一次,所以他才得知,除了他们九个,还有一个领头人的样子。

    这个领头人年纪不足三十岁,当时正在和另外的人商量什么事情。

    金万堂印象最深的是,那人的手指很不寻常。

    不过,他当时没有心思仔细去观察,紧张得要死,谎称自己是初犯,这是鬼使神差的第一次,目的也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对帛书有兴趣,想解开云云。

    那个领头人看着他的眼睛,就走了过来,用他两个奇怪的手指按住了他的头维穴,忽然用力,金万堂几乎听到自己头骨发出了即将爆裂的声音,疼得几乎抓狂。

    而那个年轻人面无表情,手指还是不断地用力。

    接着,领头人开始问他问题,金万堂还想说谎,却发现在这种剧痛之下自己根本没法思考,谎言漏洞百出,在令人无法忍受的剧痛中,人万念俱灰,把鞋子的事情也供了出来。

    头维穴的剧痛是神经衰弱和大脑极度疲劳的症状。

    挤压头维穴可能造成大脑的短暂思维困难和疲劳假象,人在极度疲劳的时候会为了寻求解脱而放弃说谎抵抗,以求得安宁。

    美国CIA的研究也表明对□□折磨的效果不如对大脑折磨的效果,所以,疲劳逼供已经成为了很多地方的主要逼供手段。

    吴邪在电视里经常看到审讯室用灯照脸轮番轰炸。

    而在古代,使用穴位逼供也是常有的行为。

    金万堂说完后以为自己必死,还好霍仙姑感觉他昔日可靠,而且留着以后可能也有用,最后替他求情。

    也是因为老九门似乎在酝酿什么巨大的事情,对他的事情并不太在意,所以,那个领头人让霍仙姑处理这件事情。

    最后,金万堂只是被免了所有酬金,裸身赶了出去。

    他灰溜溜地出了山,并被告知什么都不能说出去。

    到了北京之后,人仍然不安生了好几年,但后来老九门越混越差,很快就没声了,金万堂这才逐渐放下心来。

    此后他陆续听到了一些风声,说他走之后,悬崖上又出了大事,老九门死伤无数,元气大伤。

    所以霍老太的那封信寄到,他吓了个半死,以为旧事重提了。

    秀秀说完。

    “那个逼供他的领头人,你觉得他会是谁?”

    说着,她很有深意地看向闷油瓶。

    “这对你们有提示吗?”

    吴邪闷声不语,胖子也看向闷油瓶。

    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了起来,屋里几乎全黑。

    吴邪明白秀秀的暗示,但此时也不想多做推测,因为这种推测根本无法让实。

    胖子沉吟了一下就问,“金万堂本人有没有推测?”

    秀秀道,“他觉得,这人被称为领头人,说明权力很大,说他和九门一点关系也没有不太可能,但他明显不是九门之一,而被称为领头人,可能是这么一种情况,九门之中可能有一个统领全局的人,是他们公选出来的,这个领头人可能是九门之一。”

    吴邪看了眼胖子,胖子摇头。

    “非也,老九门只是江湖排位,不是等级之分,张大佛爷年纪那么大,不可能在现场,就算是张大佛爷本人,要指挥这批人也需要一个很大的由头,这人很年轻就更加的不可思议,小辈指挥长辈更是不可能,要选统领,选出来的应该是陈皮阿四之流吧。”

    吴邪点头,“小辈指挥长辈是不可能,但是张家大佛爷当时的身份非常特殊,他的子女,也不会是平头老百姓,虽然在老九门是晚辈,但他在社会阶层里,也许地位非常显赫,让他能指挥这些刺头,可能不是他的能力和辈分,而是他的当时身份和身份所代表的那一方的利益。”

    胖子就道,“也对,如果这样说,那甚至有可能这人都不一定是张大佛爷的儿子。他娘的,好了,让我们来归纳一下。老太婆和她的朋友们,参加过一次失败的但是规模巨大的倒斗活动,然后,几十年后她女儿和她妈妈的朋友们的孩子们也参加了一个非常神秘的考古活动,接着女儿失踪了,然后,某一时间开始,她开始收到一盘录像带,里面有她女儿的图像。你们觉得这算什么?”

    “有人想告诉她,她女儿还活着。”,吴邪道,“或者,这是一个警告。但是,按照我们的经验,这些录像带,应该是文锦寄出来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干?”

    “这是我们之后要查的。”,秀秀就道。

    “我们?”

    “你看,我的情报其实对你们非常的关键,当然,你们的情报也非常的棒,所以,几位哥哥,咱们应该鼎立合作。”

    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无言,胖子点起一根烟。

    “天真我就不说了,他已经老了,你还小,你这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老天把你生出来不是让你们来做这个的。”

    秀秀一个挑眉没看胖子,而是看着吴邪。

    “不是我的同类,没法理解我们的心,对吧?”

    吴邪并不想秀秀和自己一样,但他也不知道用什么去说服她,想起文锦当时和自己说的那些话。

    当时她怎么没告诉自己,她还寄过录像带给霍玲的老娘。

    当然,她也不用告知这些。

    事实上,文锦只告诉了自己,那些需要知道的部分,然后好让他能找个借口远离这件事。

    现在再想起之前的录像带,想起了阿宁,想起当时的情况,又想起了老太婆的情况。

    一个想法一直在吴邪脑海里挥之不去。

    “胖子,你还记得我们收到的那几盘录像带吗?那几盘带子寄过来的目的,不是带子的内容,而在于带子本身。带子里的内容只是在迷惑可能的拦截者。你奶奶对录像带不熟悉,而且她也是一个女儿失踪了几年的母亲,看到录像带里的内容一定蒙了,她不会有任何其他的想象力来思考录像带的真正意义。丫头,你不是说要合作吗?”,吴邪道,“来,表现出点诚意。”

    秀秀一顿,“你要我把带子偷出来?”

    “那不算偷,你是她孙女,你可以假装你只是偶然看到,在你这种年纪我们经常干这种事情。她们最多打你一顿,或者扣掉你的零花钱。”

    小丫头看着吴邪就道,“不用,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拿出来,我想我奶奶不会天天去看在不在,但如果你把它们拆开,那么我奶奶一定会发现,她不是那种可以随便骗过去的人。”

    “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吴邪道,“文锦连续几年想给你奶奶传一种信息,这个信息一定非常的关键。如果你奶奶当时解开了信息,那么,事情可能就不会发展到现在这样。”

    小丫头想了想,点头。

    “好,那就先看看里面有什么再说,但是如果里面什么都没有,我就掐死你。”

    “那你什么时候能拿到?”

    “不能急。”,秀秀道,“我奶奶住的地方,现在我也得有理由才能靠近,因为我很久没有过去住了,突然出现,我奶奶一定会怀疑。我得找个好时候,而且,她很少离开房间。这事情要听我的。”

    她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就感觉好像是从后往前去看一本书,你从结局开始,一点一点往前看,然后发现任何的细节你都得猜。”

    吴邪一笑,深吸了一口气,太对了,就是这种感觉,不由拿酒瓶和秀秀碰了一下。

    “我真该抱着你痛哭。”

    胖子不以为意,切了一声,表示对于两人这类人的不屑。

    秀秀刚想反驳,忽然,下边院子里的大门,“咯吱”一声,开了。

    接着,手电光从窗口扫了过来。

    胖子一个激灵跳起,透过爬山虎往外看去。

    还未看出端倪,秀秀就吸了口冷气。

    “不好,我奶奶来了!”

    说着立即看四周。

    吴邪就问,“你干吗?”

    “不能让我奶奶知道我在查她,你们可千万什么都别说,我得躲起来。”

    整个老宅家徒四壁,别说躲了,连个掩护都没有。

    胖子这时候就叫,“上面,到房顶上去。”

    秀秀一笑,一边忽然翻身跳上桌子,再一跳,身形好比耍杂技一样悄然无声地就上了梁。

    吴邪都不知道她是怎么上去的,就看到身子几个奇怪的扭动法。

    小女孩身材姣好,腰肢柔软,动作非常好看。

    可她一上去,胖子就道不好,吴邪心中奇怪,就见小丫头一边拿过胖子藏在上面的玉玺,轻声道,“原来在这儿,藏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看样子是不想要了,我拿走了哦?”

    胖子大急。

    “别别,姑奶奶,你黑吃黑啊。”

    秀秀嘻嘻一笑,听脚步声逼近,立即把玉玺甩了下来,胖子一个猛虎扑食接住。

    之后,她用同样奇怪的杂技动作到了天窗口,探身出去,回头道,“姑奶奶对这东西没兴趣,明儿见。”

    说完,一下就不见了。

    吴邪和胖子面面相觑,一边已经听到了上楼声。

    胖子就坐下,爱惜地把玉玺放到一边。

    “霍家这些妖女真他娘的难伺候,刚伺候完妖孙女,又得伺候妖老太太,咱们都快赶上情感陪护了。”

    吴邪嘘了一声。

    “小丫头那边对我们相当有用,还不能把她暴露。”

    于是看着门口,不一会儿,门就被推开了。

    吴邪和胖子看着,忽然一愣,就见霍秀秀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几个人,拎着几套被褥和酒,看着他们,很是惊讶。

    “咦,你们自己去买了被褥了?不是让你们别出去吗?”

    胖子看着吴邪,吴邪看着胖子,两人一顿。

    连闷油瓶都一下坐直了,吴邪的脸色瞬时白了。

    “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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