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跋山云石环绕,气势磅礴,峰头直插九霄云外,山质粗犷,延绵起伏,如猛虎横卧,气势骇人。

    一条天梯自山脚拔地而起,按山势起伏险峻异常。山脚下不过寻常景观,山腰却可见皑皑白雪,终年不化,如覆银甲,再往上却是怎么也看不见了。

    偏这样险峻的山脚下,零星搭建了许多小屋,是山脚下开荒讨食的人家。现下正值立秋,沉甸甸的麦穗低伏一片,只在风吹来时起伏成金黄的麦浪,露出弯腰其间耕作的农人。

    蒋壶林仰望着这坐山,嘴巴老半天闭不上,转过头来问身边的老伯,言语间掩不住的惊讶:“他们说求道升仙要爬的山,便是这座山啊!”

    “是啊”,老伯杵着锄头,用搭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汗,也随着他的视线向上看。

    “这可不是人爬的,摔下来可怎么得了?”

    “敢爬上去的人,不落乎凌云而上,不落乎粉身碎骨,不过是个人所求道不同而已”,老伯略带笑意答到。

    蒋壶林诧异地看着身边这位老伯,他看起来衰老消瘦,身上的衣衫打着许多补丁,于山脚开荒种地为生,在数百万个讨生活的百姓中并不起眼。

    那锦衣公子又看看达跋山,叹口气,向老伯行了个大礼,摇摇头遗憾道:“我是惜命,这修仙之路坎坷如此,便也不敢多做妄求,只是晚辈想知道,上一位登此天梯的,是何方神圣”。

    老伯只笑眯眯地看着他,脸上的皱纹一圈又一圈,如加深的年轮,透露出岁月沉淀的智慧。

    蒋壶林看他不作答,自是不好追问,抱抱拳便要告辞,离去之时,依稀听见老伯喃喃自语。

    他转过身去,那老伯正站在山脚下,将双手印在山体上,似仰视巨人一般仰视达跋山,感受着它的节律。

    蒋壶林这才发现,这老伯脸生的黑黄粗糙,手背的皮肉却细腻光滑,除却右手尾指断了一半,称得上是一双秀丽好看的手。

    日头正盛,照得达跋山腰的雪亮得刺眼,山下那个佝偻的身影却像是看了千百遍一般,恍然不觉。

    “上一个登上去的,是只妖啊”。

    —

    “爹的,我讨厌这个拿实力说话的世界!”被当众从比武台上一掌打飞后,杨叶趴在地上疼得直抽气,只觉得五脏六腑通通移位,喉头一腥,呕出一大口血来,白衣上红梅点点,方才还在肆意嘲笑的同门弟子瞬间噤声。

    倒不是被杨叶的惨状吓到了,只是乾庚宗明确规定,门内斗法点到为止,不可见血,违者两月内担山石三千,修缮云山塔的阶梯。担山石倒没什么,累些就是了,可那云山塔却困死了无数恶贯满盈的妖魔,谁也不想平白沾了晦气。

    打人这位后台可硬着呢,但他们这些围观的弟子保不齐就要承担责罚。

    只见刻满铭文的星罗盘台上,站着一身穿淡蓝衣袍的少年,他生得极好,肤色白皙如玉,乌黑的发高高扎起,眼睫微翘,眼尾下垂,瞳仁极大,看人的时候一副乖巧可爱的样子,偏偏成日冷木着脸,生生断去少年郎的柔情。

    然此刻,少年向来无波的眸中亦闪过几分愕然。他方才分明只用了三成功力,且杨叶身上明晃晃挂着个极佳的保命法器,为何还会是一副重伤的样子。

    他抿抿唇,虽然知晓二师姐实力不算强劲,但这也太弱了。

    “瑾玉,没看见你师姐受伤了吗,还不去向师姐赔罪”,林蕴仙长拿着折扇作出一副长辈样子,腰袖间数十块玉诀随他的动作叮当碰撞,但那檀木作骨的扇子高高拿起,轻轻落下,根本舍不得伤害他这宝贝外甥。

    周瑾玉其人,天赋极高,悟性超群,小小年纪已步天权下际,恐怕往后修为无可限量,有望予林氏无数荣光,这样一个难得一遇的天才,他如何舍得当真动手教训!

    自包牺劈世开化,人、妖、魔同生,妖魔之力远凌驾于人之上,一时间天下白骨露野,万里无鸣。包牺为庇佑世人,自苍穹倾泻灵河,制定七元解厄天地秩序,斗转星移,天道轮回,予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人修应运而生。

    人修者,自天枢起,历经璇、玑、权、玉衡、开阳至瑶光,传闻瑶光成,斗魁起,见仙君。然纵横古今,鲜少修士可达玉衡,无论瑶光,除却···那位大能倒是有些可能。

    余光撇了一眼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的杨叶,林蕴狭长的眼里闪过几分嫌弃。

    乡野来的蠢丫头,仗着对宗主有些恩情,什么资质都敢往他乾庚宗塞,白混了这些时日,到头来不过是个天枢中际。

    “是师姐太弱了”,周瑾玉不客气道。

    到底念着师门情谊,他长腿一迈,走到杨叶面前弯腰赔礼,等上片刻,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技不如人还敢如此傲气?少年有些恼怒地靠近了些,又重复了一遍,仍无应答,半晌,他脸色难看地说:“师长,杨叶师姐好像断气了。”

    “什么?!”林蕴这才有些着急,再怎么废物,杨叶也是他乾庚宗的人,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周瑾玉岂不是要背负残害同门的罪名!

    他赶忙用扇子拨开衣袖,袖上玉诀缠绕在扇面的金线上,化作几颗赤色小丹,林蕴皱着眉给杨叶塞下去,又命弟子速请医修来,一时间人仰马翻,好不热闹。

    杨叶醒过来时,正躺在百草阁的一张竹床上。竹床硬得很,未铺什么软垫,硌得她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忍不住想活动一下腰背,却发现右腿动弹不得。

    她忍住头疼伸长了脖子,只能看见小腿绑着一截硬木板子,心咯噔一下瞬间凉了一半。

    丢,腿断了。

    杨叶暴躁地啧了声,早知道会这么倒霉地对上周瑾玉,她就应该老老实实扫地,混个及格分得了。

    今日本是全宗门武校考核日,各峰弟子齐聚星盘,主考官懒懒掀起眼皮,看到是杨叶来交符蝶,大手一挥给她塞了根扫帚,叫她清扫旁边的梧桐叶子,可直接给个及格分。

    莫欺少年穷!她正试图开口辩驳,那考官厌烦地抬头,忽地脸色一变,迅速敲下传送键,待杨叶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时,她已经握着扫帚站在了比武台上。对面少年长身玉立,握着一把玄黑的长剑,剑光极为澄澈,流转之间,散发一股极寒的气息。

    杨叶当即瞳孔一缩,这是灵毓峰周瑾玉的佩剑,为何法修会对上剑修?!

    台下一片哄笑,灵毓峰的弟子皆兴奋地看着这抹白色身影,好奇她到底哪来的胆量敢同周瑾玉比试。

    周瑾玉脸上亦闪过一丝困惑,但也只是沉默地把佩剑放下,微微欠身行礼后,手掌翻转,掌风凌厉,怒雷暴冰裂刺其间。

    她靠蛮力用扫帚挡下一招,却没办法再顾及第二掌,在剧痛中失去了意识。

    “师姐”,杨叶被耳边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周瑾玉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她床前。

    少年一袭淡蓝衣袍,朗目墨眉,神仪明秀,明明是统一的弟子服饰,偏他穿格外好看。

    杨叶不自觉盯着他的脸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不悦道:“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

    周瑾玉闻言抿紧了唇,神态严肃:“是瑾玉没有察觉师姐身体有恙,师姐重伤至此,是瑾玉之过。”

    “人你都打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啊,要不你让我扇回去?”,杨叶十分不耐烦地打断他,凭借周瑾玉的能耐,那一掌的力度他完全可以收住,何至于把杨叶打得吐血。

    周瑾玉黑着脸,咬牙道:“如今师姐日常起居颇有不便,师长命我守在师姐身边侍候,等师姐身体大好再回灵毓峰。”

    巴掌都要打到脸上了,一向骄傲的周瑾玉居然还能忍住?不可能吧,杨叶脸色一变,此中必然有诈。

    还未等她开口拒绝,周瑾玉已经从怀里掏出一条折叠整齐的帕子,双手递给杨叶,“师姐擦擦脸吧,待会儿还有人会过来。”

    杨叶一怔,擦脸做什么,她把手贴在脸上,指尖却触碰到一阵濡湿,也没接过周瑾玉的帕子,随便用衣袖糊了把脸。

    那帕子隔老远都能闻见一股子苦艾味,杨叶暗暗撇了撇嘴,是不是全宗门的男修都爱用这种熏香啊。

    周瑾玉看着她腰上系着的双色莲,刚要说什么,却瞥见有人正踏光而来。

    来人步态轻盈,身形飘逸,眉眼似水流般温和,一抹降红落入眉间,如佛前清莲,自带光华。

    杨叶抬眼一看,嚯,这不是她本该在山下历练的大师兄吗?

    许久未见,怎么这会子回来了?

    她正失神,纪怀简大步走来,将微凉的手贴上她的额头。

    杨叶不自在地向后靠了靠,纪怀简的手落在空气中,半晌,重重地揉了揉她的头。

    “怎么,不认识兄长啦?”纪怀简垂下眸,继而温和笑笑。

    杨叶低着头颇为尴尬地扣扣手,丢,她小时候怎么能那么自然地喊纪怀简兄长的。

    纪怀简却恍若未觉,给她拨了拨被弄乱的头发,转头去看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周瑾玉。

    还是一贯温和的嗓音,像小时候教她念书识字一样,说出来的话却有几分不近人情,“瑾玉,你师姐身体本就不好,若不是温师长和众医修及时搭救,这后果你如何担待得起。”

    杨叶抬头,瞥见纪怀简扬起的下颚,他此刻眉眼冷冽,唇角锋利,眸底淡漠又疏离。

    “师兄不必过分责怪,瑾玉对我不过使了三成功力罢了,是我技不如人,正常来说,这点伤哪用得着绑个木板啊。”杨叶扯出一抹笑,眼尖地看见纪怀简的眉轻轻皱了皱。

    他仿佛颇为不悦。

    “师兄不是在山下历练吗,怎么突然回来了,可有急事?”杨叶追问到,淡棕色的瞳孔一错不错地盯着纪怀简。

    纪怀简闻言,形状优美的薄唇弯起,“历练已完成大半,听闻阿叶生病,我过来看看你。”

    他还想说什么,袖中玉简突然嗡嗡颤动起来。

    纪怀简微微皱眉,看着杨叶偏圆的眼直溜溜地看着他,又重重地揉她的头,温声道:“兄长还有事情要忙,你好好休息,至于阿玉随你怎么用都行,温师长不会过问。”

    杨叶顶着满头乱毛看着纪怀简的背影,对他的说辞深表怀疑。过去五六年不联系,如今过来只是为了看看她?

    突然,她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看着依旧沉默的周瑾玉,她勾勾手指示意他过来,“我问你,我的身体出什么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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