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长明收起长剑,刚过准备站起来,却被一个人按住了肩膀。

    他耳力不错,反应也不慢,却不知那人是什么时候来到的他的身后。

    按剑回首,却见来人是个面目清冷的青衣剑客:“这位兄弟还不进去么?”

    墨长明警觉的握紧了剑柄,那人却又将手按在了墨长明的手背上,速度很快,快到墨长明都没注意到他是如何出手的。

    墨长明刚想反击,忽然觉得那人往自己手心里塞了一包硬硬的东西,他诧异的看向那个人,只觉那个人目光炯炯,竟然还有几分眼熟:“兄弟的剑不错,有空一起切磋下。”

    那人说完就走向七星阁的山门,墨长明看着他进入了七星阁才收回视线,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看着手中之物。

    里面是一枚带着北斗图案的令牌、一张折好的绢纸和一只纤细的耳环,令牌与如今进门所用的一模一样,耳环样式古朴,正是他养母日常戴在耳上的那枚,墨长明回头看了一眼,方小心翼翼的将纸展开,熟悉的字迹让他眼角有些湿润。

    即使极力阻止,可母亲对孩子的心,还是让她为自己做着完全的打算。

    匆匆将纸塞进怀里,墨长明大步向北斗离走去。

    山门前已经没有多少人,墨长明很快就走到了北斗离身边。

    近距离看来,北斗离果然当得起“江湖第一美女”的称呼,甚至要比传闻更加美貌,只是,此刻的墨长明,并没有那些风月的心思,眼神一动不动的停留在北斗离腰间的玉佩上。

    那枚玉佩铜钱大小,是由上好的独山玉制成,质地莹白透明,如同琉璃,边缘泛着些许的芙蓉红,珍贵异常,上面雕刻的繁复花纹也可谓鬼斧神工,可这些都不足以让他失态。

    只因为,这块玉佩的质地和雕工十分熟悉。当年年幼的他掩埋姐姐尸体的时候,姐姐手里就握着一枚类似的玉佩。

    是姐姐从侵犯她的恶徒身上扯下来的。

    “令牌。”听到北斗离出声,墨长明才回过神,将刚刚陌生剑客给的令牌递给了北斗离,另一只手则死死按在剑柄上。

    即使看到了养母的信物,他还是有些担心这令牌的真伪,如果有问题,那也就只能拼死一搏了。

    这护山大阵毕竟是墨门所为,他还是有三分把握可以闯入山门的,不过,那都是下策。

    许是感觉到了墨长明的不安,北斗离抬眼看向墨长明,那双眼睛皎若明月,深如寒潭,让人忍不住陷进去,微微红肿的眼眶,更是惹人怜爱。

    墨长明只觉心中一漾,北斗离就将令牌拿到手里,对着一本册子翻看了一番:“原来是伽罗山庄的耶律少侠。”

    北斗离声音清冽如空谷幽兰:“多情自古空余恨。”

    “此恨绵绵无绝期。”墨长明低声回应。

    北斗离抬头又看了一眼墨长明,似乎有些疑惑,但很快低下了头:“耶律少侠,请进山门。”

    说着,又递给墨长明一枚令牌,令牌依然雕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只是和刚过的令牌比,多了一个小篆的“雅”字和几个数字。

    墨长明下意识的接过,但眼神却停留在北斗离腰间的玉佩上。

    墨长明追查了很多年却丝毫没有线索,如今竟然在七星阁找到了类似的玉佩。

    难道……

    墨长明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趟七星阁,真是来对了。

    “耶律少侠,请。”见墨长明迟迟没有动静,北斗亶长揖及地,墨长明躬身还礼,稳了稳纷乱的思绪,将手里的令牌递给傧相,就跟着他迈入了山门。

    甫一进山门,只觉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让原本心乱如麻墨长明放松了些许,跟在傧相后,墨长明眼神却下意识的打量着周遭的景致。

    七星阁不愧众门派之首,内里一草一木都颇有考究,不仅品种名贵,郁郁葱葱,暗中更是藏着阵法玄机,而且愈接近山顶,那阵法就愈玄妙繁复,如不精通阵法,随意乱走怕只会有去无回。

    而这种柔中带刚的布阵方式,普天之下除了墨门,恐怕无人可以布下。

    只是他并不知道当年墨门除了协助七星阁打造山门外,还在内部布下了阵法。

    也许是年纪太小忘记了吧,毕竟当年父亲与北斗宣也是结拜兄弟,作为义兄为北斗宣尽一份心也是情理之中。

    墨长明没有细想,更怕惹人注意,只扫了一眼便快步跟上。

    很快,墨长明就被带到了半山腰的的“天权宫”外,宫门口,立着一年过四十,身穿碧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此人须髯长度及胸,只下颌上的一绺是雪白的,一双鹰样的眼睛闪着些许厉芒。

    傧相对着那人行了一礼:“陈长老,耶律少侠到了。”然后将那个写着“雅”字的令牌递给那人,就转身离开。

    那人接过令牌,拿的老远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才抬起头似乎刚看到墨长明般露出一个笑容,随意拱手行了个礼:“敝人七星阁长老陈鹤年,奉少阁主之命,特在此恭迎各位江湖朋友,耶律少侠,里面请。”

    墨长明躬身还礼:“原来是陈前辈,失敬失敬,请。”

    陈鹤年微微点头,带着墨长明走进天权宫的大门,绕过正堂东侧的回廊,一边走一边向墨长明介绍,说这次事发突然,只能先把客人安排在半山腰精致最好的天权宫内。

    天权宫后花园有大大小小十个院落,以“琴书全雅道,视听已无生”命名,每个院落三进五不等,正好安排过来吊唁的江湖人居住。

    墨长明却暗自纳罕,单单今日在门口等待入山的就有大几十人,只十个院落片怕不是要很多陌生人挤到一起。

    正想着,陈鹤年引着墨长明在一三进院落外站定,门上的匾额上、写着“雅园”二字,里面还可听到传来说话之声。

    “前来致哀的朋友太多,七星阁内无法住下如此多江湖朋友,也就只能委屈耶律少侠了。”陈鹤年引着墨长明进了雅园,说着致歉的话的,但语气里并无任何抱歉的意思。

    但这不过是小事,墨长明并不介意,也懒得和这人多费口舌,只是与这样多的陌生人合住,多少有些不便。

    许是猜到了墨长明的想法,陈鹤年又解释道:“耶律少侠放心,我们少阁主知道各位都喜欢清净,已经把厢房隔成了若干小院,也都单独开了小门,不会打扰到彼此。”

    果然,进入垂花门,墨长明便看到二进院内果然已经被隔成了三个独立的院落,其中两个已经住下了人。

    “目前已经住进来的是天寒盟和凌霄山的朋友,耶律少侠的住处在东厢房,请吧。”墨长明点了点头,跟着陈鹤年绕过简陋的木质围墙。发现东厢房很是宽敞,而且除了正门,东侧的墙上也开了一扇小门方便出入,心里也满意了几分。

    “这几日阁内忙乱,难免招待不周,每日饭菜会由专人送来,耶律少侠静等三日后的大殓就可。后面几日恐怕还有江湖朋友住进来,如果打扰也请耶律少侠原谅则个。”陈鹤年又叮嘱了墨长明一番,让他不要随意乱走后,才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的玉佩,双手递给墨长明。

    “请耶律少侠这几日出入时携带此玉以证身份。”

    墨长明一面心中暗暗感叹七星阁规矩繁复,一面伸手去拿玉佩,但在手握住玉佩的一瞬间,手却顿住了。

    陈鹤年左手手腕上,赫然有一块紫色的月牙状胎记,而这块胎记,曾无数次在墨长明的噩梦里出现过。

    墨长明的手有些颤抖的接过玉佩:“多谢陈前辈了。”

    陈鹤年扯了扯嘴角,随意应付了一句,便就退了出去,而墨长明的眼神,却一直死死定在陈鹤年的背上,直到他离开,墨长明才回神,跌坐在床上。

    短短半日,竟然就遇到了两件与墨门灭门有关的人和物,这让被梦魇折磨了十五年的墨长明惊喜又茫然。

    当年,墨门全门被屠,姐姐墨玄明抱着她策马奔逃,却还是被那群黑衣人发现了行踪。墨玄明诱杀了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牧童,逼着他和牧童互换了衣服,让他藏在树丛中,抱着牧童的尸首逃跑,但很快就被黑衣人捉到。

    那些人发现墨玄明怀里的男童尸首后,不仅对墨玄明施暴,还扑上去行了禽兽之事,墨长明清楚的记得,其中一人的手腕上,就有着一模一样的紫色胎记。

    仇人,竟然近在眼前。

    只是,这陈鹤年在那件事里,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墨长明深吸一口气,稳定住涌动的情绪,拔出腰间的佩剑,认真的擦拭。

    这把剑是墨门遗属亲手打造,薄如蝉翼,削铁如泥,虽不及墨门至宝的“殷天子三剑”,但也算是一把天下名器。

    他给剑取名流光,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只因这些年,白日里,这把剑伴着他丈量着复仇之路,夜晚,这把剑陪着他辗转难眠,如亲如友。

    如今,当年之事似乎初见端倪,也该是这把剑流光乍现的时候了。

    不知不觉,天光已经暗淡,墨长明起身点燃了烛火,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便提剑出门查看,只见一侍女推着一坐在竹制轮椅上的中年妇人在门外与陈鹤年说着什么,那妇人一身红衣,身材窈窕,手上、面上覆着红纱,只露出一双美目,顾盼生辉。

    陈鹤年一改与墨长明说话时的冷漠傲倨,一张脸上满是笑容。

    “陈兄,我身体不大好,行动不便,不知能否行个方便,后罩房只我一人居住呢?”妇人声音嘶哑,有些难以辨认。

    墨长明的眼神落在妇人的脖颈上,从红衣竖起的衣领下,隐约看到些许纵横的伤痕。

    陈鹤年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妇人的眼睛,赔笑道:“罗刹洞主既然这样说了,那这小小的要求自然是可以满足的,后门有台阶,是否需要敝人背洞主进去?”

    说着,就要挤开那侍女去推罗刹女的轮椅。

    罗刹女的眼神在陈鹤年的左胎记上停留了片刻,忽然手一撑轮椅扶手,整个人腾身而起,飞快的向后罩房掠去,墨长明对上罗刹女的目光,只觉那双眼睛带着几分凛然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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