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墨长明住处出来,祁非白就拦住了北斗离。

    “你做什么?”北斗离诧异的看向祁非白。

    祁非白深吸一口气:“少阁主,你为何深夜到耶律狼弃的住处?”

    “你在责问我?”北斗离不悦的审视着祁非白。

    祁非白笑笑:“我怎么敢责问少阁主,只是担心少阁主罢了。”

    说着逼视着北斗离,大有她不说就不放她离开的意思。

    丹参还在同那些护卫说自己遇刺之事,如今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北斗离也不好同祁非白撕破脸,只好解释道:“刚刚在桥上遇刺,是耶律少侠救的我,所以我去向他道谢。”

    “哦……”祁非白拉长了语调:“原来如此,可少阁主为何在这深夜出来走动呢?”

    “我闲来无事,出来散散步,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见北斗离有些不悦,祁非白又放缓了语气:“少阁主,我只是觉得,少阁主平日并不常出念归园,今日虽然是偶然兴起,但先是在园中遇刺被耶律狼弃所救,然后去道谢又遇到了第二拨刺客很是可疑,我怀疑……那刺客是耶律少侠安排的。”

    北斗离不动声色的看着祁非白:“可有证据?”

    祁非白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劝道:“少阁主你想,伽罗山庄不过小门小派,耶律狼弃更不是什么人物,与其相信有人行刺他,我更愿相信他是与刺客合谋,想要对七星阁不利,否则怎么这样巧呢?”

    “既然怀疑就去查,要用证据说话。”北斗离不咸不淡的说道:“不过,如果没有证据,你不可去审耶律少侠。”

    祁非白一阵受伤:“少阁主,你为何这样护着那个耶律狼弃,你可知道他在西北名声并不好,是个……”

    “我知道,可我更相信自己的本心。”北斗离毫不犹豫的打断祁非白。让祁非白不得不将到了嘴边的长篇大论生生压下:“可是……少阁主毕竟长于闺阁,识人方面怕还是弱了些许,而且江湖人本就鱼龙混杂,如今少阁主云英未嫁,怕不少人都有着攀附高枝的心思,少阁主还是擦亮眼睛,莫要被这些人的表象骗了吧。”

    “是他们有心思,还是祁护法你有心思?”北斗离冷不丁问道。

    祁非白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脸色变得绯红,别扭的转过身不想让北斗离看到自己的窘迫。

    北斗离也转过了身,算是给祁非白留了面子:“我已经罚过茯苓了。”

    “她……”祁非白还想装傻,但转念一想北斗离的聪慧,还是乖觉的闭了嘴。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手下容不下自作主张之人,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祁非白呆了呆,拦住北斗离的手陡然落下:“我知道了。”

    北斗离也没有在为难他:“祁护法,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可我如今心里只有七星阁,我希望你能助我做好这一切。”

    祁非白心中苦笑,他如何不知道北斗离话里的拒绝与利用,可对于眼前这个女人,他却丝毫生不起气来。

    他想趁这个机会再同北斗离说些别的,但一时却没想好说什么,再加上北斗离的神色更是带着拒绝,更让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恰逢丹参找了过来,看着后面尾随而来的护卫,祁非白知道后面之事还是需要他去处理,只好失落的叹口气,先行离开。

    “小姐……”丹参有些担心的看向北斗离,北斗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便默默回转。

    丹参也知北斗离怕是心情不好,便没有多说,只是默默跟在北斗离之后。

    及回到念归园,北斗离并没有问她刺杀之事,十分温和的吩咐她先回去休息。

    丹参有些迟疑,她有些担心北斗离,北斗宣与北斗亶接连出事,除了北斗宣即位前日,北斗离一直都不能安枕。

    可饶是这样,丹参还是将劝慰的话咽了回去,替北斗离备好了温水就让北斗离自己清净。

    她熟悉这位主子的性子,一次两次提醒还好,说的太多反而是惹她不快,反而伤了主仆情分。

    丹参退下,茯苓又刚刚受罚,偌大的念归园,如今只剩下北斗离一人。

    她默默走到湖心亭,只按了几下琴弦,就停下了手。

    操琴又有何用,纵使弦断,她在乎之人怕也不会被明月逐来了。

    看着那琴,北斗离又不由自主的想起墨长明,那个温和的少年,为什么忽然对她冷言相对,陈鹤年之事是七星阁内部之事,按说他不会因为这事与他生气,那……

    “我真心待你,可你是否与我有过一句真话?”

    “如果不是你同我说你不会武功,我也不会同你趟这浑水,可你就是如此对真心对你之人的么?”

    “北斗小姐武艺高强,轻功更是一绝,即使没有在下,一样可以轻松应付。”

    墨长明所说之言,一字一句的在她心头浮现。

    为何墨长明会觉得她会武功?

    北斗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她回想起那速度极慢的弩箭和掌风,可自己竟然知道如何躲避攻击的步法。

    她闭上眼,回忆纷至沓来。

    年幼时,她刚刚磕磕绊绊的学会走路,父亲就抱着她在写满字的地毯上,一字一句的教了她一首歌谣,让她背熟,然后让她按着那首歌谣的顺序,一步接一步的踩着地毯上的字。

    等她年长些,对那套步法熟悉了,就干脆撤去了毯子,逼着她在摆满火盆的地上,按着顺序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那套步法。

    即使自己不慎被烫到,父亲也丝毫不心疼。

    她八岁那年曾哭着问父亲为何要逼自己日复一日的联系这套奇怪的步伐,父亲却迟迟没有给解释,而是更加严厉的逼迫她联系。

    等到了十岁,父亲又在她双腿上绑了阿兄练武才需要的沙袋,还让姑姑亲自教授了她一套与步伐配套的舞蹈。

    然后,就依然是日日重复,挥汗如雨的练习。

    那时候她已经学会了什么都不问,只是咬牙学着,因为只有她熟悉了这套步伐,父亲才会开心。

    她也曾偷偷问过姑姑她学习的是什么,可姑姑却也是顾左右而言他,没有给她一个回答。

    而这套步法的前几步,竟然同那日墨长明教他躲避弩箭的方法一模一样。

    北斗离吸了口气,闭上眼睛默念那段晦涩的语句,同时脚下翩跹,越来越快,后面竟然带着些许残影。

    待念完,脚下的步法也同时停下,北斗离胸口微微喘息,低头看着自己在湖中的倒影,忽然明白了什么。

    父亲和姑姑当年逼迫自己学习的步伐,竟然真的就是一套功法。

    这些年,她是真的怀抱利器却不自知了。

    北斗离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要马上去找墨长明解释清楚,可只踏出一步,北斗离就又生生止住脚步。现在已经夜半,且不说墨长明是否已经休息,就算没有,自己这样过去又算什么?

    这样想着,北斗离长叹一声,又开始在湖心亭内,一次又一次的联系着刚刚的步伐,结合着这两日的感悟,只觉脚下越来越快,身体也越来越轻盈。

    她觉得自己就好似一只在明月下翩然飞翔的孤雁,脊背和翅膀上,都沐浴着泠然的月光,那种感觉,将让她微微有些陶醉。

    又一次结束,北斗离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原本想开始新的一轮,但忽然小腹微微刺痛,眼前似乎也有些发黑。

    北斗离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扶着亭柱深吸歇息了片刻,那股难受的感觉才渐渐淡去,北斗离看了看天色,也没有再停留,便慢慢回了绣楼。

    她丝毫不知,自己这一切都被落在暗处的沈聆之看的清清楚楚。

    今日他本不打算出来,但自己那个傻傻的小女人要和夜隐昴接头,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将他支了出来,他也只好顺了她的意。

    却不想此次出来,竟然有了这样的收获。

    北斗宣曾说过,他这些儿女中,当属北斗离最为聪慧,当时他还将信将疑,如今看来,北斗离只凭借几次危机和能勘破七星阁秘密的一鳞半爪,北斗宣果然没有看走眼,只可惜北斗离是女子,这阁主之位,注定与她无缘。

    只是,如果这样早就让她看透个中的秘密,那主上的计划,怕也要有所调整了。

    沈聆之看了看天色,约摸着宋丹阳那边约莫也结束了,才慢条斯理的向着丹凤阁踱去。

    而丹凤阁内,刚聊完七星阁最近变故的宋丹阳和夜隐昴也对着一张肮脏破旧的地毯陷入了尴尬。

    夜隐昴抖搂着地毯的一角:“这就是你找到的‘辰极孤鸿影’?”

    宋丹阳一脸认真:“我查过这些年七星阁的资料,北斗家嫡系女儿自小都会配上晦涩的偈颂在这地毯上练习舞蹈,我觉得,这可能与你想要找的‘辰极孤鸿影’有关系,只可惜那偈颂我还没有找到。”

    夜隐昴却满脸都是不信,他将他地毯推到了宋丹阳跟前:“此物先放在你这里,如有必要,待我离开七星阁之日再找你取。”

    “也好。”宋丹阳笑吟吟的将地毯收好,完全没听出夜隐昴语气里的应付。

    夜隐昴叹口气:“如今七星阁之事,都算到了陈鹤年头上,反而暂时让七星阁安定了下来,你……”

    说到一半,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转而问道:“你且去查查那耶律狼弃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能与北斗离走的如此近。”

    “这件事……与‘辰极孤鸿影’有关系么?”宋丹阳很是不解。

    夜隐昴只觉得组织这次选择宋丹阳接应他是个大坑,但又没工夫一点点教他,干脆就直接说道:“你查到同我说就行了,别问这么多为什么。”

    宋丹阳也不恼,还是欢天喜地的应了,夜隐昴更觉无力,自己也算是孤军深入,本以为宋丹阳能只身混入七星阁,还嫁给了七星阁坐护法,一定是个有本事有手腕的,却不想接触下来,竟是个没什么心机甚至有些憨傻的。

    这让他少不得很多事都自己决策,很少与宋丹阳商量。现在更是没有了和她再说的心思,干脆起身道:“没有别的事,那我便走了。”

    “等等。”宋丹阳却忽然想到一事:“今日上午,夜隐有封密信,我拿给你。”

    说着便走到多宝架边,刚将手伸进花瓶里,门就猛的被推开,沈聆之竟然已经站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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