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宴会歌舞喧嚣,

    乔姒羡上楼洗了个澡,

    肚子有点饿,

    电话让佣人做一份夜宵。

    即使现在晚上九十点钟,但她对三菜一汤的正餐标准很有兴致,让炒几个菜送来。

    蒋什玠推门进来,

    正好乔姒羡披散着头发,坐在紫檀木的桌子前,穿的白白的衬裙,像雾蒙蒙的天里清新自然一丛芳香甘雅白玫瑰。

    “吃什么?”

    “饿了?”

    乔姒羡从听到推门声便忐忑难安,尽管复合以后蒋什玠不会再像从前一样管着她,什么都不让吃。

    可刻在骨子上的惶恐,一时半会儿难以磨灭。

    她慌乱地点头,“是有一点饿了……”

    从前喜欢蒋什玠时,尽管知道这男人豺狼虎豹般的心性,她却大胆,为了爱情勇往直前,义无反顾。

    哪怕他真的也许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她也甘之如饴。

    想不到一场分手,突然她便了无兴趣,见识到他的不堪手段,他的穷凶极恶,她后悔不迭却悔之晚矣。

    “我明天不吃了。”

    她声音里无尽地颤抖,“明天饿一天,不会胖的。”

    蒋什玠不喜欢胖女人,正常的那种身材,他也嫌胖。

    他喜欢管着乔姒羡,她容易胖贪吃几口,他的眼刀便唰唰飞过来,面色顿时攒上一朵积雨云。

    “没关系,想吃就吃吧。”

    蒋什玠脱了外衫,贴着乔姒羡坐,疲倦地揉了揉额头。

    “好不好吃,给我尝尝。”

    乔姒羡顿了一下,“我让佣人再送一双筷子上来。”

    她就是很矫情的女人,讨厌蒋什玠到跟他用一双都不情愿。

    蒋什玠笑了,往乔姒羡脸上嘬了一口,

    “又不是没亲过。”

    “做都做过不知道多少次了,现在连双筷子都小气?”

    他掐过她手上的瓷白筷子,搛了一筷子的番茄炒蛋,“甜的。”

    姒羡低声,“嗯,甜的。”

    他跟她口味有差异。

    姒羡生长在海边,饮食清淡。淡到即便开水煮芋头、开水煮青菜、开水煮绿豆芽,开水煮任何一切仿佛都能入口。

    她在饮食方面是个可怕的女人。

    蒋什玠喜欢吃辣椒,量不是很重。

    一盘菜里要是一颗辣椒也无,在他看来,的的确确暴殄天物。

    可一颗辣椒也足够乔姒羡辣得眼泪呛出来。

    之前恋爱他们但凡在家里,蒋什玠强横地要自己做饭,炒出来的菜搁了大把大把辣椒,哪怕乔姒羡反对过别再放了。

    她的理由是:“不能吃辣的,一口都吃不下。可不做成辣的,吃辣的也能容忍。”

    反对无效。

    蒋什玠我行我素。

    他就是那种本质上只顾及自己的男人,

    抑或她的感受蒋什玠并不在乎。

    无论哪种,乔姒羡都已深刻领悟。

    可真当她忍受够了这样的生活,蒋什玠却还没腻烦她,他觉得玩她很有趣。

    他想要得到的一定要牢牢地掌握在手中。

    除非,天上星,水中月,真不能够称心如意。

    否则像乔姒羡这种角色,分分钟他能拿捏得让她后悔曾经异想天开惹他不高兴。

    她很了解他。

    了解得越多,越惧怵。

    蒋什玠搛了几筷子要喂她,乔姒羡皱了下眉头,眼底的不适一瞬而逝,张嘴迎合。

    他笑得更开心,把姒羡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像毛绒绒的大狗贴在身上,暖烘烘,冬夜里一盏燃着腊梅香味的灯。

    “你喜欢吃甜的,就吃甜的。”

    “我也可以吃甜的,没关系。”蒋什玠揉揉姒羡的脑袋,手指穿过她乌发云鬒,闭眼嗅了嗅,神情放松,“只是吃个饭而已。”

    “不是什么不赦之罪。”

    乔姒羡低垂眼眸,神情怏怏。

    “你不高兴?”今晚第二个人看见她怏郁的面容。

    她近来都不高兴,今晚却只面对面地跟两个人说过话。

    要是放在引人注目的主场上,大概人人都能看见她的憔悴颜容。

    “我没有不高兴。”姒羡口不应心,不想再和蒋什玠拉扯,她装出灿烂的笑意,“你去洗一洗吧。今天很累了,早点睡。”

    以前这种聚会,她不爱去。

    蒋什玠应该觉得她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她不去便随她。

    复合之后,他却不仅将她公之于众,在各个通讯社媒软件公布她的正牌女友身份,而且热衷带她出入各种社交场合。

    今夜办在自家的宴会,乔姒羡没有理由拒绝。

    她是没有灵魂的木偶,

    不需要,

    蒋什玠要她笑,她得笑,

    蒋什玠要她哭,她不哭也得哭。

    他要怎样便怎样,

    那么多次以来的深刻教训已经让她觉悟,

    当初的一厢情愿是彻头彻尾的错误,

    把自己送入火坑。

    无所谓了,她一切顺着蒋什玠就好。

    不让他挑错,

    不让他不高兴。

    这样,日子会好过一些。

    “希望我出来的时候,你已经吃完了。”蒋什玠拿条浴巾进浴室,意味深长一笑。

    乔姒羡顷刻仿佛毛骨悚然,后背僵直。

    僵愣愣坐着,

    握筷子的手已无一丝力气。

    她草草地用纸巾擦了嘴,不知为何,温热的眼泪倏忽垂落,滴答滴答滴在手背上,瞬间冰冷。

    佣人进来收走碗筷。

    她躺在宽阔柔软的大床上,看着装修得奢华富丽,垂下一盏澄澈水晶灯的天花板发愣。

    试图用玩手机分散注意力,

    可是心烦意乱之下,刷手机倒成了加倍的烦扰。

    浴室里传来的淋浴声响亮,哔哔剥剥,宛若倾盆大雨。

    淋在心头,湿了全身。

    任她身体僵直,像挑了虾线的基围虾,躺着等死似的绝望,达摩克利斯之剑照旧落下。

    蒋什玠推开浴室门,上身裸露,肌肉线条简洁流畅而有力,一看就知多年勤奋自律。

    晶莹却冒热汽的水珠滚落,替她先去瞧一眼他浴巾围着的下半身光景。

    “老婆。”他一手拉住浴巾,一手擦头发。

    突如其来的称呼变化,

    竟引得她心惊肉跳。

    附带上一分恶心,

    有句话说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现在便是如此,

    她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抵触蒋什玠。

    他叫她老婆,

    她恶心。

    蒋什玠坐在靠她的那边床沿,柔弱的鹅毛床垫垫子陷下去一大块,如深渊,扣她在囚笼里,再不得出。

    他把她从被窝里捞出来,

    形状如雕刻般的嘴唇贴近她碧玉似清香一片的两瓣。

    湿濡濡舌头勾着她的舌尖,

    她木愣地僵硬着,

    他却黠笑了一声,强势地挤进去,吸食花蕊汁液般温柔以待。

    他接吻的技术很好,

    她以前就感觉到了,

    还喜欢骚扰他,跟他撒娇要亲亲。

    蒋什玠那时被她磨得烦了,才会敷衍地亲她。

    或许因为并非他心甘情愿,

    所以他总是亲得很粗暴,带着一丝不悦的发泄。

    卧室床壁上一盏昏黄的床头灯,描摹得氛围沉郁暧昧。

    他嗓音里透出沙哑,“羡羡,可以吗。”

    不待姒羡回答。

    蒋什玠便将乔姒羡按倒下去,那双仿佛古神殿里藏着遥远秘密的眼睛盯着她,看得她后背冷汗直流。

    黑夜漫长无际,

    窗外的寒气为数扇玻璃窗阻隔。

    柔软宽阔的大床上,男人在流汗低喘,女人则细声啜泣。

    很疼。

    利刃嵌入两肋般的疼。

    她都没有闲心去想,

    此时环境竟隐隐戳戳地跟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很像。

    只不过钟声细密促狭,

    客船蛮横地冲撞。

    乔姒羡弓起背,痛苦地叫唤了一声,紧紧抓住蒋什玠。

    她抓不住。

    于是她的指甲像狂风刮过蒋什玠后背,挠得他血丝连连。

    他眼眸一沉,面上却露个笑,“真狠。”

    伏在她颈窝,

    流着热汗却不忘耸动,亲了下去。

    “姒羡,说你爱我。”

    姒羡眼睛一闭,累极了似的睡过去。

    她觉得太可笑,

    从前她喜欢他的时候,

    喜欢跟爱随时随地就从嘴里滑出去,

    可他却总是冷脸,

    用他那冷清的目光审问犯人似的盯着她。

    现在她不喜欢他,

    非但不喜欢还怕得要命,

    小心翼翼地去讨好,

    她又要她说爱他。

    很可笑。

    和小时候没写作业,骗老师说没带的那种可笑,非常相似。

    蒋什玠黑了脸,

    嘴唇紧绷,

    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乔姒羡,

    像看深埋在地底的闪闪发光的宝石。

    他坏心眼地沉身一撞,

    姒羡吃痛睁眼。

    “我疼。”她软声央求。

    别再弄疼她,她很脆,像纸也像玻璃。

    一撕会碎,一摔也会碎。

    蒋什玠嘿然,只一味地开着他那辆重装坦克驰骋在羊肠小道。

    黑夜阒无人息。

    他没有人性。

    乔姒羡嘤嘤地哭泣,两只藕荷般的臂膀牢牢抱住他,哭着说,“我当然爱你。”

    “什玠,我爱你、我爱你。”

    蒋什玠的狂风暴雨骤然消,

    转而换上一阵柔风细雨,

    如果不是实在蔚为可观,那一定是哄着她入睡的力道。

    这男人现在的爱意很是鲜明,

    生怕她不肯接受,

    所以无声胁迫着也要让她悉数收入囊中。

    一丝儿也不漏。

    乔姒羡泪流满面。

    黑夜漫长无边,她今晚不知感叹多少回夜晚的煎熬漫长。

    事后他抱着她去洗澡,仔细地洗了一遍,细腻地擦身子,放在床上后不断地啄她软稚的面庞。

    他唇角微微地上扬,

    拥着乔姒羡睡去,

    做了一个温软香甜的梦。

    乔姒羡睡意断断续续,她在他的怀抱里仿佛窒息,挣脱不得,感觉不到半分的舒适,可他的身子箍紧了她。

    她带着深重的不适感睡去,

    梦里全是蒋什玠,

    纯粹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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