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梦倚在柜台边，见竹幽掏出三颗灵珠，便睁大了眼睛打量，之前刚进空桑城，被那紫衣狐妖纠缠时，他也是用灵珠当了赔礼，但当时她担惊受怕，并未细瞧，此时看见，不免对这个世界的货币心生好奇。
竹幽注意到她直勾勾的眼神，目不斜视，只留给她一个冷峻的侧脸，却有意无意地将托着灵珠的右手移近了些。
客栈的伙计收了钱，便领他们上楼去。
这时，客栈大门外传来一阵响动，不一会儿便走进来一行人———不，应该是一行妖。
“嗬，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风竹幽吗？”
一个不怀好意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荆梦正欲回头看去，却被一只大手托住了后脑勺。
“你先上楼去。”竹幽沉声道。
她瞟了身侧的男子一眼，见他神色冰冷阴沉，心想必是来者不善，自己呆在这里也是拖他后腿。
“好，你当心。”说罢，她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竹幽才转过身，漠然的目光扫过刚进门的一行人，最后落在打头的一个棕衣男子脸上。
“多少年不见了，你还健在。”
“你———”
棕衣男子伸出右臂，拦住了身侧被激怒的少女，嘲弄地弯起嘴角，“不得无礼，他可是你们风氏的一员呢，若论辈分，你还得尊他一声阿叔呢。”
那一身白纹黑衣的少女露出震惊的神情，“怎么会？他那个样子……也不像啊……”
“你有什么事？”竹幽打断了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语气冷淡。
棕衣男子笑了笑，红色的眸子里露出一丝玩味的精光，“能有什么事呢，不过是数百年未见，打个招呼罢了。”
“那倒不必，我和你并不熟。”竹幽说罢，便径自往楼上走去。
少女朝他的背景瞪了一眼，恼道：“索叔，他究竟是谁啊？对你这么无礼！”
“你还小，不知道这段历史，这位可是当年轰动我族的大人物！”棕衣男子嘲讽道，“不过你也无需知道，因为他已经被驱逐出诸次山，死活也不会再与我们有半点关系了。”
客栈的伙计走后，荆梦独自在客房内等候，心中却牵挂着楼下的动静，颇为不安。
所幸没过多久，竹幽便推门进来了。见他脸色比往常更冷，她小心翼翼地关心道：“没事吧？”
他关上门，设下结界，才应了一声，“没事。”
见他不愿多聊，她识趣地闭了嘴，在床边坐下，没一会儿便觉眼皮下沉，身子困顿，可他似乎只定了这一间房，屋里又只有一张床，她不好意思就这么霸占了，但眼下的氛围，开口说这个又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你睡吧。”竹幽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荆梦发窘，“那你———”
“我并非每天都需要睡眠，你不用管我。”他打断了她的客套，“若不是为了你，也不用来此投宿。”
行吧，她这个拖后腿的又被嫌弃了……
荆梦腹诽，嘴上却客客气气道：“那好吧……谢谢，我先睡了……”
她轻手轻脚地脱了鞋和外衣，躺倒在松软的床上，四肢得到了舒展，心里却活动起来，好不容易住了客栈，若是能洗个澡就好了……
自从来到这里，她就没洗过了，或许这个竹妖的身体构造和人类终究还是不同，不用五谷轮回，不出汗，暂时没发觉身上有异味，但这么久不洗澡，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她想着想着，竟觉得皮肤各处都开始痒起来，仿佛能感受到跳蚤在衣服底下欢快蹦跶似的……
已在桌旁坐定的男子听见床上翻身的动静，眉头微皱，“你怎么了？”
荆梦身子一僵，动也不敢动，仿佛被老师抓住开小差一般，“我……我突然又睡不着了……”
竹幽转头看向她，见她直挺挺地躺着，两只眼睛圆睁，姿态拘束，似乎在忍耐什么，不耐道：“有话直说。”
她坐起身来，有些窘迫，“我想洗个澡……”
见她面红耳赤的样子，竹幽心中有些异样，一时没有回应她。
荆梦心里却不禁打起鼓来，莫非这里的妖从不洗澡，她这个要求又露馅了？
下一秒，对方的举动便打消了她的疑虑。
“我去让他们送热水。”说着，他便出去了。
不一会儿，便有伙计抬了浴桶进来，里面已经盛满了热水。见他们丝毫不费力地抬了那么大一桶水进来，她暗自感慨，这妖和人还真是不一样。
伙计走后，她关好门，开始更衣沐浴。靠坐到浴桶里时，虽然无法完全感知到热度，但身体浸泡在干净的清水中，水汽缭绕，周身舒爽，无比放松……
正在她闭眼享受这宁静的木桶清水浴之时，门突然开了。
“别过来！”
她惊呼一声，立刻蜷着腰往桶里缩矮下去。
竹幽关上门，瞥了她一眼，那神情，就和两天前在马车上一样，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我在洗澡啊……”她心中憋闷。
“我看到了。”
“我是女的，你是不是应该避嫌……”
脑中某个念头一闪而过，荆梦说到一半便没法再理直气壮了。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他半点不害臊，不会和竹妖空翠是那种关系吧？万一他反问一句“你哪里我没见过”，那她怕是要掘地三尺把自己埋了……
所幸她猜想的戏剧化情景并没有上演，但是对方的回答带给她的冲击却只多不少。
“你是女的？”
这句简洁的疑问教她如遭雷击，她硬着头皮低眸看去，所幸并未在这具身体上看到超出她承受范围的画面。
“难道不是么？”她脑子发懵。
竹幽此时已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神色怪异地看着她，“你连这都忘了……你不是可雌可雄的吗？”
荆梦浑身一僵，上次这么震惊，还是得知这个会说话的男人是一条竹叶青的时候。她瞠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愣了几秒后，才缓过劲来。
她缩在浴桶中，双手抱臂，再次低头打量了自己的身体一番，抬起头时脸上依旧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可是……怎么会？”
“你是竹妖，还用多说吗？只不过没了灵力，身体便停在了化作女体的时刻。”
“那你呢？你也是吗？”
世界观受到冲击，她脑中一片混乱，对一切都怀疑起来。
男子冷淡地瞟了她一眼，“雌雄同体是你们草木独有的特征，我可没这个本事。”
也就是说，雌蕊雄蕊同株的植物修出人形才会可男可女，没想到这个奇幻的世界竟然还这么有科学依据……等等，草木之妖可以变换性别，那么……
一个柔美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她惊讶地睁大了眼，“那君夭姐……她……她也是？”
“应该是。”
可她分明是一个女人得不能再女人的美人姐姐啊！认知被震碎，荆梦彻底凌乱了。
见她睖睁着双目，竹幽若有所思，“看来你失忆以来一直认为自己是女子。”
荆梦回了神，看向他，“我失忆以前是男的？”
他摇了摇头，“你们草木之灵修出人形是可以选择性别的，你以前似乎还未考虑这些，总是时而男身时而女身……”
“所以我可以不变成男的了？”她松了一口气。
“那是自然，况且你现在无法吸收灵气，纵是想变也变不了了。”
不变最好，不然她实在难以承受。
“我要做一个女子。”荆梦郑重地说道，似乎在宣布一个无比重大的决定。
话音一落，坚定的语气传入自己耳中，她心中又蓦地一震，当真如此肯定要继续做女子吗？
一些遥远的记忆从心底阴暗的角落钻出来，她低下头去，一头青碧长发湿哒哒地黏在脸颊和肩颈上，神色有些沉闷。
“知道了。”竹幽嘴上应着，却依旧稳坐椅上，不动如山，半点也没有避嫌的自觉。
她叹了口气，只能把话挑明，“所以，请你出去一下好吗？”
她不禁怀疑这条蛇是不是情商不够了。
对方没有起身，目不斜视地抬手一挥，绿光划过，一道一人高的水幕凭空出现，将二人分隔开。
“你可以自在沐浴了。”
亲眼见证这魔术般的一幕，荆梦大为惊奇。这道屏障虽是透明的，但水纹流动，波光粼粼，只依稀看得到另一侧的模糊轮廓，而地面却没有被打湿分毫。
“厉害！”她不禁称赞。
水幕那边却传来语气平淡的回应，“等灵力恢复，这种程度你也可以办到。”
“我也会用水吗？”
“每个妖灵修炼的法术，可驾驭的灵力都是不一样的。你擅长飞叶成箭，也会些疗愈之法。”
“那么你擅长用水咯？”
“略会一些，我更擅长用毒。”
想到毒蛇的尖牙和信子，荆梦顿时觉得后脊骨凉飕飕的。她往水下缩了缩，见他心情似乎还不错，便抓紧机会，问出了方才上楼时的疑问。
“刚才那个妖为什么叫你风竹幽呢？”
水幕那边停顿了一会儿，才应道：“风是我曾经的姓氏。”
荆梦听出他情绪的转变，联想起两日前惹怒他的那个问题，心中有了猜想，家人对他而言应该属于敏感话题。
她很聪明地及时缄口，虽说对这个陌生而奇异的世界还有十万个为什么想问，但来日方长，以后再慢慢了解吧。
她掬了一把水，泼在自己脸上，发出了一声放松的感叹。
“怎么不问了？”竹幽冷不丁地出声，打破了屋内的静默。
“话太多了，会惹你不高兴。”她如实回道。
水幕那边沉默了片刻。
“你的确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我……以前是怎样的？”
他顿了顿，道：“聒噪，愚钝，死缠烂打。”
这个回答令她很是意外，空翠对他很重要，她原以为他口中会吐露怀念与溢美之词。
“我以前那么烦你，你为何还对我这么好？”
“不是说过了么，你变成现在这样我也有责任。”他的声音似乎又变得冷沉了。
“哦。”她应了一声，没有再探寻。
十多年寄人篱下的经历，使她善于察言观色，小心谨慎地把握与人相处的分寸。在同龄人叛逆任性的时候，她学会了隐忍，学会了伪装，学会了成熟。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竹幽不等她继续问，默默地开口解释，“对你好，不过是为了我自己。”
虽然他的话很别扭，但其中真诚却袒露无遗。
“无论如何，谢谢你。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幸运。”荆梦笑着回应，水下的双手却紧紧地攥了起来。
他唯一的朋友已经死了！
她尚且年轻的良心正遭到谎言的撕扯，却不敢说出真相。在这个只有妖族没有人类的世界，她不敢冒这个险，尤其在他屡次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人类的厌恶之后……
对不起，荆梦在心底默念，我会尽力代替空翠，成为你真正的朋友。
突然，胸口涌起一阵热意，她低头看去，左胸处一小块皮肤变得橙红灼热，仿佛有什么在胸腔里发热发亮。
“怎么了？”竹幽察觉到水幕对面的气息变化。
“没什么，我要洗完了。”
她轻轻地捂住胸口，将这诡异的一幕隐藏，直觉告诉她，这或许和她的穿越有关。
沐浴和长谈之后，疲惫再次袭来，荆梦很快便沉沉睡去。
竹幽注意到她直勾勾的眼神，目不斜视，只留给她一个冷峻的侧脸，却有意无意地将托着灵珠的右手移近了些。
客栈的伙计收了钱，便领他们上楼去。
这时，客栈大门外传来一阵响动，不一会儿便走进来一行人———不，应该是一行妖。
“嗬，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风竹幽吗？”
一个不怀好意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荆梦正欲回头看去，却被一只大手托住了后脑勺。
“你先上楼去。”竹幽沉声道。
她瞟了身侧的男子一眼，见他神色冰冷阴沉，心想必是来者不善，自己呆在这里也是拖他后腿。
“好，你当心。”说罢，她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竹幽才转过身，漠然的目光扫过刚进门的一行人，最后落在打头的一个棕衣男子脸上。
“多少年不见了，你还健在。”
“你———”
棕衣男子伸出右臂，拦住了身侧被激怒的少女，嘲弄地弯起嘴角，“不得无礼，他可是你们风氏的一员呢，若论辈分，你还得尊他一声阿叔呢。”
那一身白纹黑衣的少女露出震惊的神情，“怎么会？他那个样子……也不像啊……”
“你有什么事？”竹幽打断了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语气冷淡。
棕衣男子笑了笑，红色的眸子里露出一丝玩味的精光，“能有什么事呢，不过是数百年未见，打个招呼罢了。”
“那倒不必，我和你并不熟。”竹幽说罢，便径自往楼上走去。
少女朝他的背景瞪了一眼，恼道：“索叔，他究竟是谁啊？对你这么无礼！”
“你还小，不知道这段历史，这位可是当年轰动我族的大人物！”棕衣男子嘲讽道，“不过你也无需知道，因为他已经被驱逐出诸次山，死活也不会再与我们有半点关系了。”
客栈的伙计走后，荆梦独自在客房内等候，心中却牵挂着楼下的动静，颇为不安。
所幸没过多久，竹幽便推门进来了。见他脸色比往常更冷，她小心翼翼地关心道：“没事吧？”
他关上门，设下结界，才应了一声，“没事。”
见他不愿多聊，她识趣地闭了嘴，在床边坐下，没一会儿便觉眼皮下沉，身子困顿，可他似乎只定了这一间房，屋里又只有一张床，她不好意思就这么霸占了，但眼下的氛围，开口说这个又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你睡吧。”竹幽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荆梦发窘，“那你———”
“我并非每天都需要睡眠，你不用管我。”他打断了她的客套，“若不是为了你，也不用来此投宿。”
行吧，她这个拖后腿的又被嫌弃了……
荆梦腹诽，嘴上却客客气气道：“那好吧……谢谢，我先睡了……”
她轻手轻脚地脱了鞋和外衣，躺倒在松软的床上，四肢得到了舒展，心里却活动起来，好不容易住了客栈，若是能洗个澡就好了……
自从来到这里，她就没洗过了，或许这个竹妖的身体构造和人类终究还是不同，不用五谷轮回，不出汗，暂时没发觉身上有异味，但这么久不洗澡，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她想着想着，竟觉得皮肤各处都开始痒起来，仿佛能感受到跳蚤在衣服底下欢快蹦跶似的……
已在桌旁坐定的男子听见床上翻身的动静，眉头微皱，“你怎么了？”
荆梦身子一僵，动也不敢动，仿佛被老师抓住开小差一般，“我……我突然又睡不着了……”
竹幽转头看向她，见她直挺挺地躺着，两只眼睛圆睁，姿态拘束，似乎在忍耐什么，不耐道：“有话直说。”
她坐起身来，有些窘迫，“我想洗个澡……”
见她面红耳赤的样子，竹幽心中有些异样，一时没有回应她。
荆梦心里却不禁打起鼓来，莫非这里的妖从不洗澡，她这个要求又露馅了？
下一秒，对方的举动便打消了她的疑虑。
“我去让他们送热水。”说着，他便出去了。
不一会儿，便有伙计抬了浴桶进来，里面已经盛满了热水。见他们丝毫不费力地抬了那么大一桶水进来，她暗自感慨，这妖和人还真是不一样。
伙计走后，她关好门，开始更衣沐浴。靠坐到浴桶里时，虽然无法完全感知到热度，但身体浸泡在干净的清水中，水汽缭绕，周身舒爽，无比放松……
正在她闭眼享受这宁静的木桶清水浴之时，门突然开了。
“别过来！”
她惊呼一声，立刻蜷着腰往桶里缩矮下去。
竹幽关上门，瞥了她一眼，那神情，就和两天前在马车上一样，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我在洗澡啊……”她心中憋闷。
“我看到了。”
“我是女的，你是不是应该避嫌……”
脑中某个念头一闪而过，荆梦说到一半便没法再理直气壮了。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他半点不害臊，不会和竹妖空翠是那种关系吧？万一他反问一句“你哪里我没见过”，那她怕是要掘地三尺把自己埋了……
所幸她猜想的戏剧化情景并没有上演，但是对方的回答带给她的冲击却只多不少。
“你是女的？”
这句简洁的疑问教她如遭雷击，她硬着头皮低眸看去，所幸并未在这具身体上看到超出她承受范围的画面。
“难道不是么？”她脑子发懵。
竹幽此时已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神色怪异地看着她，“你连这都忘了……你不是可雌可雄的吗？”
荆梦浑身一僵，上次这么震惊，还是得知这个会说话的男人是一条竹叶青的时候。她瞠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愣了几秒后，才缓过劲来。
她缩在浴桶中，双手抱臂，再次低头打量了自己的身体一番，抬起头时脸上依旧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可是……怎么会？”
“你是竹妖，还用多说吗？只不过没了灵力，身体便停在了化作女体的时刻。”
“那你呢？你也是吗？”
世界观受到冲击，她脑中一片混乱，对一切都怀疑起来。
男子冷淡地瞟了她一眼，“雌雄同体是你们草木独有的特征，我可没这个本事。”
也就是说，雌蕊雄蕊同株的植物修出人形才会可男可女，没想到这个奇幻的世界竟然还这么有科学依据……等等，草木之妖可以变换性别，那么……
一个柔美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她惊讶地睁大了眼，“那君夭姐……她……她也是？”
“应该是。”
可她分明是一个女人得不能再女人的美人姐姐啊！认知被震碎，荆梦彻底凌乱了。
见她睖睁着双目，竹幽若有所思，“看来你失忆以来一直认为自己是女子。”
荆梦回了神，看向他，“我失忆以前是男的？”
他摇了摇头，“你们草木之灵修出人形是可以选择性别的，你以前似乎还未考虑这些，总是时而男身时而女身……”
“所以我可以不变成男的了？”她松了一口气。
“那是自然，况且你现在无法吸收灵气，纵是想变也变不了了。”
不变最好，不然她实在难以承受。
“我要做一个女子。”荆梦郑重地说道，似乎在宣布一个无比重大的决定。
话音一落，坚定的语气传入自己耳中，她心中又蓦地一震，当真如此肯定要继续做女子吗？
一些遥远的记忆从心底阴暗的角落钻出来，她低下头去，一头青碧长发湿哒哒地黏在脸颊和肩颈上，神色有些沉闷。
“知道了。”竹幽嘴上应着，却依旧稳坐椅上，不动如山，半点也没有避嫌的自觉。
她叹了口气，只能把话挑明，“所以，请你出去一下好吗？”
她不禁怀疑这条蛇是不是情商不够了。
对方没有起身，目不斜视地抬手一挥，绿光划过，一道一人高的水幕凭空出现，将二人分隔开。
“你可以自在沐浴了。”
亲眼见证这魔术般的一幕，荆梦大为惊奇。这道屏障虽是透明的，但水纹流动，波光粼粼，只依稀看得到另一侧的模糊轮廓，而地面却没有被打湿分毫。
“厉害！”她不禁称赞。
水幕那边却传来语气平淡的回应，“等灵力恢复，这种程度你也可以办到。”
“我也会用水吗？”
“每个妖灵修炼的法术，可驾驭的灵力都是不一样的。你擅长飞叶成箭，也会些疗愈之法。”
“那么你擅长用水咯？”
“略会一些，我更擅长用毒。”
想到毒蛇的尖牙和信子，荆梦顿时觉得后脊骨凉飕飕的。她往水下缩了缩，见他心情似乎还不错，便抓紧机会，问出了方才上楼时的疑问。
“刚才那个妖为什么叫你风竹幽呢？”
水幕那边停顿了一会儿，才应道：“风是我曾经的姓氏。”
荆梦听出他情绪的转变，联想起两日前惹怒他的那个问题，心中有了猜想，家人对他而言应该属于敏感话题。
她很聪明地及时缄口，虽说对这个陌生而奇异的世界还有十万个为什么想问，但来日方长，以后再慢慢了解吧。
她掬了一把水，泼在自己脸上，发出了一声放松的感叹。
“怎么不问了？”竹幽冷不丁地出声，打破了屋内的静默。
“话太多了，会惹你不高兴。”她如实回道。
水幕那边沉默了片刻。
“你的确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我……以前是怎样的？”
他顿了顿，道：“聒噪，愚钝，死缠烂打。”
这个回答令她很是意外，空翠对他很重要，她原以为他口中会吐露怀念与溢美之词。
“我以前那么烦你，你为何还对我这么好？”
“不是说过了么，你变成现在这样我也有责任。”他的声音似乎又变得冷沉了。
“哦。”她应了一声，没有再探寻。
十多年寄人篱下的经历，使她善于察言观色，小心谨慎地把握与人相处的分寸。在同龄人叛逆任性的时候，她学会了隐忍，学会了伪装，学会了成熟。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竹幽不等她继续问，默默地开口解释，“对你好，不过是为了我自己。”
虽然他的话很别扭，但其中真诚却袒露无遗。
“无论如何，谢谢你。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幸运。”荆梦笑着回应，水下的双手却紧紧地攥了起来。
他唯一的朋友已经死了！
她尚且年轻的良心正遭到谎言的撕扯，却不敢说出真相。在这个只有妖族没有人类的世界，她不敢冒这个险，尤其在他屡次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人类的厌恶之后……
对不起，荆梦在心底默念，我会尽力代替空翠，成为你真正的朋友。
突然，胸口涌起一阵热意，她低头看去，左胸处一小块皮肤变得橙红灼热，仿佛有什么在胸腔里发热发亮。
“怎么了？”竹幽察觉到水幕对面的气息变化。
“没什么，我要洗完了。”
她轻轻地捂住胸口，将这诡异的一幕隐藏，直觉告诉她，这或许和她的穿越有关。
沐浴和长谈之后，疲惫再次袭来，荆梦很快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