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们在一起的平庸时光,其实每一秒都很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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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条悟想一个人的一生总得发几次疯,因为生命的本质就带着狂乱与荣华的一面,如果不疯狂几次而后被掩埋在黄土下,俨然是白活了。所以十五岁的时候,他决定当一个笨蛋。

    那一年,他走出了冗杂的家族,那一年,东京都立咒术高专只是日本地图上一行小小的字,一个不那么有名的宗教学校,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忽略过去。

    不过在大名鼎鼎的六眼入学后,它马上就会变得非常有名,五条悟眉飞色舞地想。

    他百无聊赖地迈着步子在东京校内偌大的禅意庭院内转圈,那个时候庭院还没有修葺成如今的样子,白砖墙上只是简单的红瓦飞檐,洗手池旁只铺了两条鹅卵石小路,倒是庭院中央的樱花树还是同一棵。

    他望着这棵古老的樱花树干愣了两秒,眼一低,樱花树下还靠着一对他不认识的男女。

    那是五条悟第一次见到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那个时候他们的手中举着一本书。

    《洗罗的使命》,五条悟第一次看见这个书本封皮的时候,它的名字还是《我和妖怪——不得不说的故事》。作者署名纵马辽东,或者Annid,显然是随手写来,并没有很把笔名当回事。

    那两个人捧着书看得很专注,一时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五条悟忽然对这本书起了点兴致。他是个方觉实践才能出真理的人,并且行动力极强,当即踢踏着步子过去身体一歪,毫不客气的凑过去和他们一起看起来。

    三个自来熟的脑袋挨在一起,举着书本的夏油杰猜测Annid是一个身在海外的独身老男人,他说话不多,会看一些老派的综艺节目,会在深夜人静的时候质疑自己存在的意义,会喝一点小酒来打发暂时的不乐。五条悟摸着下巴补充他也许有一辆不错的车,不过通常是开去超市或者钓鱼。家入硝子则说他的工作一定不繁忙,但是必须朝九晚五,所以他适应了这种生活。

    以上仅仅是他们的猜想,午后的微风静止不动,碎金般的光芒穿透叶隙落在书页上,他们三个人彻底忘了报到这件事。等迷迷糊糊想起还有什么重要的事的时候,头顶已经传来了另一个女孩的声音。

    “你们三个在这做什么?”

    五条悟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身子一抖,脚一蹬,那一瞬间草叶纷飞,他听到身侧的两声闷哼。鼻梁上的圆墨镜滑下来,他抬起头,刚好和被踹飞出去的一男一女对上视线。

    “……”

    “……”

    这就是他和两个同期结下梁子的始末,而他们头顶的女声还没消失。

    “……噗,抱歉。你们是今年的一年级吧?”她说,“我叫庵歌姬,是你们的学姐。快跟我走吧,夜蛾老师还在教室等着你们报到呢。”

    五条悟旁边的两个人十分乖巧的异口同声说“谢谢歌姬前辈传达”,不过不巧,他还陷在刚刚羞恼加尴尬的往复情绪中,心里别扭得不行。于是五条悟“哈”了一声,成功地为自己结下了另一个梁子。

    “歌姬前辈?老子才没有这么弱的前辈咧——”

    “哈——?!?!”

    “歌姬——歌姬歌姬歌姬歌姬——”

    “你这家伙——给我用敬语啊——!!”

    集火成功的五条悟在他们三个人反应过来之前,转身拔腿就跑。盛夏的风呼呼吹,他跳下台阶,越过栏杆,金色的光芒在碧绿的叶片上翩跹,树海翻腾,就像波光粼粼的水面。那天他一口气跑出了好远,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十六岁的夏季,五条悟再次怀着怦怦直跳的心情,和大家一起戏弄前来报到的后辈。七海建人是一个严肃板正的学弟,灰原雄是一个乐观热情的学弟,冥冥是一个梦想嫁给金钱的有志学姐。

    为了给学弟们接风,他们一伙人呼啦啦去了惠比寿附近新开的居酒屋。在家入硝子的怂恿下,五条悟拍拍胸脯夸下海口负责全场消费,夏油杰对他毫无负担的落井下石,大手一挥就让服务员端上来三大盘A5和牛。对面的冥冥和庵歌姬正在拼酒,歌姬喝醉了,就搂着冥冥一展歌喉——不过她醉酒后的歌声大打折扣,冥冥尚且维持着体面微笑,一旁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已经开始痛苦的捂耳朵埋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歌姬的分享阈值到达了巅峰,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他们对视了一秒。

    完蛋了。

    五条悟拔腿就跑,跑的比入学那天还快。只可惜店内的逼仄环境影响了他发挥,他踉跄了一下,结结实实摔了一大跤。头顶的灯光来回闪烁,他尚且还不能维持24小时无下限的后脑勺磕在地上嗡嗡作响,来不及爬起身来,歌姬紧随其后一个头槌,狠狠砸在了他身上。

    五条悟倒在大理石地板上,自暴自弃的摊开双臂给学姐当肉垫,漫不经心的想躺在石板地上的感觉果然和躺在草地上的感觉很不一样。他的后脑还在隐隐发痛,耳边还是女孩的靡靡魔音,但五条悟就是莫名感觉很开心。

    街道的车站附近,喷泉广场铺着石砖,居酒屋里灯光融融,古朴幽寂的学校内樱花盛放。时光仿佛能在这样的日子里流淌到大地的尽头。他很喜欢东京的咒术高专,喜欢这里有些湿热的盛夏,喜欢这群有趣的人们,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归处,是所有美好记忆的启蒙点。

    五条悟觉得一个人的一生总得发几次疯,不然就是白活了,所以他决定做一个笨蛋,而所谓的笨蛋,就是要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度过每一天。

    他做了很久很久的笨蛋。

    2006年的夏天,那个和风中略带着湿气的夏天,阳光很好,天空又蓝又远,美的像一场久远的梦,他们所有人都像个笨蛋一样,对未来充满希望。

    2018年的夏天和2006年的夏天一样,和风中带着些湿气,柔柔的阳光沿着窗沿爬进来,五条悟靠坐在森林中央观察室的软卧沙发里,沉默地摘下墨镜。

    “你怎么了?”庵歌姬见他反常的一言不发,轻声提醒他,“交流会还有一分钟开始,冥冥已经把共感屏幕连接完毕了。”

    用于交流赛的咒灵都是通过捕捉并用特殊符箓封印后放置在山林中的,目的是进行监控和追踪。如若咒灵被除,会议室中对应的符箓也会消失。符箓消失的反应会根据记录的咒灵能量大小而不同,咒灵越强,反应越强烈。由于一般的录影设备无法捕捉到咒灵,会议室的屏幕经过特殊处理,可以与冥冥的术式黑鸦操术连接,确保不会受到干扰。

    “歌姬。”五条悟慢慢地抬起头,对她安抚地笑了笑,“我想到了些开心的事。”

    “是吗?”

    庵歌姬看着眼前的五条悟,忽然有些恍惚。这一秒,她好像又看到了十多年前某个湿热的夏天里,坐在樱花树下的那个热烈张狂的臭屁国中生。

    “还有一分钟吗?”五条悟慢条斯理地戴好墨镜,笑嘻嘻的咧开嘴,一秒钟恢复了原状,“那有请我们的庵歌姬老师,来给我们发表一些感人肺腑的鼓励演讲~”

    “哈?”巫女小姐现在非常后悔一秒钟前心软和多管闲事的自己,她硬着头皮接过五条悟手中的麦克风,犹疑地说,“那个,虽然受伤是难以避免的,但是,大家偶尔也是要互相帮助一下……”

    “到时间啦~歌姬不许说话咯。那么,姐妹交流会,start——!”

    “我说!五条,你这个人啊!给我尊重前辈一点啊!!”

    看着今天之内第三次吵起来的两个人,夏弥摊开手摆了摆,“师兄,我就说他是个傻子吧。”

    “在传统的日本歌舞伎中,‘傻子’通常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考虑到五条悟在咒术届的不可或缺性,我觉得你说的没错。”楚子航淡淡的说,“所以我赞成。”

    “够学术!”夏弥朝他竖起大拇指,转头看屏幕上东堂葵一拳祓除了擅自闯入战局的咒灵。白色的墙面燃起蓝色火焰,符咒纸张随之化为灰烬,留下了一道乌黑的焦痕。

    楚子航和她同时转头,眼神扫过头顶的中央屏幕——东堂葵猛殴虎杖悠仁腹部的同时,意料之中地提及了自己那句经典的性癖问题。而他们东京校的虎杖悠仁同学也是不负众望,凭借他那“四海之内皆兄弟”的被动技能迅速和东堂葵握手言和,发展为挚友。

    这里暂时一片心心相惜的祥和,听力攘括的范围里却隐约传来几声微弱的枪响。东边山林中的鸟雀被惊起,叽叽喳喳煽动羽翼飞向天空,京都校的其他人闻声开始心照不宣纷纷向虎杖悠仁所在的方向聚集而去。

    楚子航盯了几秒钟屏幕,心下了然。

    这是楚子航第一次随行咒术高专的交流会,但他不是傻子。当学生们一个一个向虎杖悠仁的所在方靠近时,他已经明白了这一届的交流会的目的——京都校的学生是带着某种命令而来的,那个命令就是灭杀两面宿傩的容器。

    楚子航心里清楚这些孩子对虎杖悠仁并没有真正的敌意,就像恺撒于他而言一样,最多只是竞争者心态。这一切的根源并不在他们,这是上级安排好的,和英集少年院任务无差别的程序性合理死亡。

    而此时察觉到不对劲的东京校的学生们,也开始彼此逐渐靠拢。

    最先发现对方意图的伏黑惠冷着一张脸和加茂宪纪对峙,他毫不留情地操纵式神“鵺”将对方手中的弓矢击落了下来。灌木丛中疾驰的禅院真希果断放弃了藏匿策略,直接迎战。她手中的长刀与三轮霞的太刀激烈碰撞,刀刃相撞发出清脆的金属振动声。三轮霞在力量上不占优势,被禅院真希压制得节节后退。

    对峙还没结束,距离禅院真希和伏黑惠不远处的胖达与同为咒骸的机械丸正在激烈交火。

    作为魔动机械系的佼佼者,第一次见面时楚子航就知道所谓的“机械丸”只是一具代行咒骸,可他的术式攻击范围却广泛地让人吃惊。沉重的炮击声在密林中轰鸣,震天的裂响几乎要炸碎空气。熊猫和机械丸交战通道里的所有障碍都被一一犁平,森林中的林木接连被击飞,在半空中就劈裂,化为碎片。

    雷霆般的炮击声不间断鸣响,屏幕中暂时还没有听到钉崎野蔷薇的声音,但她的咒力波动已经和京都校的禅院真依、西宫桃汇聚在了一起,夹杂着偶然炸响的枪声,她们应该开始交战了。

    而与此同时,挂在观察室顶部的屏幕中忽然闪过几条黑白雪花条纹,撕裂空气的爆炸声忽然随着山涧瀑布里的水流,在下一秒停止了。

    “有点不对。”五条悟摸着下巴仰倒在柔软的椅背上。

    从山顶滑入山脚的瀑布一如往常赴往山下,激烈交战的密林却倏然安静下来。平静的水流,平静的山林,这种过分的平静非常不自然,就像是滑行在沼泽中阴冷的蛇。

    夏弥点了点手下的木质椅背,对五条悟的直觉表示赞同。

    “确实,有东西靠过来了。”她说。

    龙王的感知力不容小觑,楚子航几乎是立刻反问:“有东西?”

    墙壁上的符咒突然全都化为灰烬,那是未登记在册的陌生咒力燃烧的印记,楚子航的脑中忽然闪过18号碰头日时五条悟对乐岩寺嘉申说过的那句话——‘昨晚,我被两只未登记的特级咒灵袭击了。’

    “五条悟。”楚子航缓缓站起来,“是你提到的两个特级之一。”

    红色的火焰像燃烧的鲜血在墙面上忽明忽灭,五条悟看着那股蓬然消散的飞灰,已经明白了。

    “是那棵草。”他的语气冷淡。

    “天元大人的结界没起作用吗?”闭着眼睛和乌鸦共享视觉的冥冥不紧不慢地开口。

    “是因为它的气息很像植物吗?”庵歌姬盯着窗外咒力残秽聚集起来的地方。

    8月17号那晚救走漏壶的那只咒灵气息与植物极为相似,如果不全神贯注地辨别,只要它收敛住咒力,在远距离的情况下即便是五条悟也难以察觉。外放的咒力量排山倒海朝中央的观察室涌来,看来它应该已经与学生交上手了。

    “悟,你和剩下的教师立即赶往现场,速度要快!这里有我和乐岩寺冥冥盯着。”夜蛾正道沉声说,“学生目前的实力远不足以匹敌特级咒灵。”

    紧绷的空气中火光明灭,墙面上逐渐熄灭的符咒映得整个房间一片猩红,一行人闻言像离弦的箭矢般冲向门口。大门被用力推开,四人沿着白石砖小道飞奔起来,楚子航抬头,看到天光被浓稠的黑幕吞没,垂落的墨色雾气骤然倾泻而下,成圆体滑落笼罩四方。

    有人在下“帐”。

    “五条,在‘帐’放下来之前你们先进去!”跟在东京校三人身后的庵歌姬说。

    “来不及了。”五条悟停下脚步,“那个‘帐’已经完成了。比起视觉效果优先了术式效果,很高明的手段。”

    夏弥目视着眼前的‘帐’笑了起来,满眼都是凉薄的讽刺:“放下来了又如何,再打破不就行了么?”

    她伸手轻触那团浑浊的液体,流动的黑色闪电在薄膜前汇聚,于她手心轰然炸开,这个‘帐’在拒绝她的进入。怎么回事,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五条悟举起自己同样被灼伤的左手和夏弥对视。

    “为什么你们被弹开,我们就能进去?”庵歌姬看着自己和楚子航同时穿透‘帐’的手臂皱眉。

    “这个‘帐’是拒绝五条悟和夏弥进出,但其他所有人都能正常出入的结界。”楚子航沉默地抽回手,“这样天平两端的代价就平衡了。”

    “确实。”庵歌姬抿唇,“但只对特定的人生效,这是有相当高水平的诅咒师。”

    “而且一定程度上把握了我们这边的情报,”五条悟眯起眼,表情隐隐有些危险,“他们两个的信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公开过。事到如今你们先进去吧,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但如果有人死了,就是我们输了。”

    “嗯。”庵歌姬摆了摆衣袖,率先进入了‘帐’内空间。楚子航在帐前停顿了一下,意外地没有马上进去。

    “师兄,你怎么了?”夏弥看他拧起的眉头。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

    “你记得那只研究哲学命题的咒灵么?”楚子航低声说,“它能自行的思考,有沟通的能力,也不乏有同伴的可能性。我猜测目前在高专行动的,或许不仅仅是‘帐’内的这一个咒灵。”

    “你只管进去好啰,外面不是有五条悟么?”

    “嗯??”五条悟被她事不关己的态度震惊了,“你不想干活吗?你可是花高价聘请来的助教诶?”

    “我对加班没有兴趣。”夏弥笑嘻嘻地摊手,“你得加钱!”

    “……到目前为止只出过一次任务的家伙真敢说啊。”

    “嘿嘿,谁让我出场费贵呢?”

    楚子航看着眼前两个对紧迫氛围浑然不觉还在无厘头的家伙,面无表情地转头走进了黑色的帷幕中。黑雾将他包裹吞噬,背后的两道欢脱声调渐渐离他远去。

    2018年8月21日午时正三刻,不知名的黑夜在东京都立咒术高专上空缓慢汇聚。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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