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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江年还等着我,我先走了,这件事……”

    “把心放肚子里,我谁也不会说,我要是说了,就让我这辈子斗地主凑顺子永远少一张。”

    田知源把围巾绕在脖颈间,将凳子推了回去,笑了:“陆医生,你这可是毒誓啊。”

    陆眉清肩上搭着听诊器,本就炸毛的头发看起来更乱了些,眼神却是难得的认真:“回头客,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找到办法帮你把芯片弄出来。”

    田知源点点头,“行啊,我等着你。”

    田知源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和陆眉清是同一种人,都会选择将承诺用玩笑的方式说出口,不会给人压力,所以她们俩相处起来也格外舒服,不需要过多的联络,但就是清楚彼此是自己能依靠的人。

    “咔哒——”

    门关上,陆眉清卸下脸上的笑,手指抓了抓头发,看着铺了一桌的文献,雪白的打印纸,像冬日的积雪。

    陆眉清走到窗前拉开白色蕾丝边的窗帘,看向飘起雪的室外,从兜里摸了包烟出来,敲出一根点上。

    她和田知源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的一个雪夜。

    那时她没日没夜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论文被导师摘了果实,她还是在论文发表后在同学提醒下才发现,甚至自己连个署名都没捞上,纯纯为他人做嫁衣。

    陆眉清从小成绩优异,接连跳级,十五岁就以第一名考入首医大,十九岁读博,一路坦途,没想到第一次跌跟头就惨成这b样,她找到导师对峙,对方提出用钱让她闭嘴,气得她直接动了手。

    结果就是被首都星警察署用“故意伤人”的名目拘留了一周,回学校后被要求对导师公开道歉和手写道歉信,不然就要开除她。

    陆眉清咽不下这口气,十几岁的时候也是骨头硬,没办法被逼着低头。

    陆眉清直接收拾东西回了科燠星,家里人不知道具体原因,只知道她被学校开除了。

    父亲专横,一直秉承着“Omega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嫁个好A结婚生子才是大事”,知道她被开除也是摆出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的样子,回家还没有一周就告诉她,给她约了朋友的儿子,让她去相亲,最好能尽快定下来,在明年开春后就结婚。

    陆眉清当然不愿意,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不是为了加多自己在相亲场上的筹码的。

    爸爸唯唯诺诺了一辈子,从来都是父亲说什么是什么,面对老公和女儿的争吵就只会哭,哭的陆眉清心烦意乱。

    陆眉清趁夜去了就近商场的天台,想要一了百了,发现田知源也在。

    那年,田知源十八岁。

    头发也不是现在的样子,留着头发长度仅到脖颈的齐刘海妹妹头,刚见面时的性格跟现在简直两模两样,臭着张脸,一副谁也看不起的傲娇大小姐样儿,说话也气死人。

    傲娇大小姐就坐在进天台的楼梯口,抱着两荤一素的盒饭扒着吃,身边还放了盒例汤。

    见到她,开口第一句就是:“喂,你还是别去了,刚才好几个要去跳的,都被这冻死人的风吹回来了。”

    陆眉清满心郁气,口气也恶劣的很:“吃你的饭,我跳楼关你什么事儿?家住海边管这么宽?”

    田知源立着筷子:“那你去吧,抓紧点跳,你放心,我保证不报警,这大冷天让人出警太变态了,还有,你走的时候小心点,别碰倒我的汤了。”

    陆眉清气不过,她都要去死的人了,这小姑娘一点同情心没有就算了,还让她不要碰倒了她的汤!

    既然如此,她就非不让她如意。

    陆眉清拿起那盒例汤,掀开盖子一口闷了,热乎的番茄蛋汤润过被寒风吹冷的五脏六腑,身子一下子热了起来,她也如愿看到了田知源愣住的神情,心里涌上畅快的高兴。

    “你要吃吗?这还有一半我没动。”

    “吃啊,我出来都没吃饭,饿死我了。”

    陆眉清坐在田知源身边,狼吞虎咽地吃掉了那半盒盒饭,她回到家就没吃过一顿饱饭,每每上桌吃饭就要跟父亲吵起来,看着就差把卖女儿写脸上的老登,食欲都给她恶心没了。

    饭后浑身都暖融融的,有风从天台吹过来,陆眉清抬手将门“砰”一声甩上。

    “我可没有门的钥匙,你再想去跳我可没办法。”

    田知源拆了块口香糖,被陆眉清眼疾手快扯了一半走,塞进自己嘴里。

    “谁说我要死了?比我该死的人都活着,我凭什么要如他们意去死,我偏要好好活着。”

    田知源将剩下的半截口香糖塞进嘴里,把口香糖包装纸里夹带的西高地贴纸展开递给陆眉清。

    “酒窝狗?给我这个干什么?”

    “身上没其他的东西了,把这个给你做奖励吧。”

    “奖励?”

    “做勇敢的人的奖励。”

    “跟幼儿园发小红花一个道理吗?好幼稚啊。”

    “管用不就行了?只是一个象征意义的东西而已。”

    “谢了。”

    “谢你自己吧。”

    “那就谢谢我自己了!”

    也是在很久之后,陆眉清才知道田知源不吃带茄字的蔬菜,那盒番茄蛋汤也是她见过前面几个要跳的后故意放那里的。

    为的就是拦一步。

    刚好就拦到了她。

    *

    “下雪了,好想吃香香软软的烤红薯。”

    田知源被祁晗勾着脖子拉到伞下,她正低头看着终端上的烤红薯帖子,恨不得钻进去享用一番。

    “去附近夜市看看?说不定有。”

    “好远的,我不想走那么远。”

    “走。”

    “啊~好远啊啊~”

    胳膊拧不过大腿,田知源还是被拉着去了夜市。

    夜市的摊位上都搭着棚子,两人在夜市快到头的地方找到了卖烤红薯的摊位,买下烤红薯后顺着原路返回往家走。

    “好甜,哈…还是我会选哈…”

    田知源用勺子挖了一大块到嘴里,烫的直哈气。

    祁晗帮她把被风吹的乱飞的卷发别到耳后:“你慢点,没人跟你抢。”

    田知源咽下去后说:“你真不吃?”

    祁晗看透了田知源:“真吃了你又不高兴,所以你别再假装大方好吗?”

    田知源装作听不见:“不吃算了,我自己吃。”

    又走了一段路,田知源状似无意的提起:“祁晗,你觉得那小孩儿好的起来吗?”

    “身体上的伤总有一天能治好,心里的只能靠自己,虽然很多人总是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但找不到意义的活着,在我看来,活着跟死了没区别。”

    祁晗伸手贴了贴田知源的手背,冰的他蹙了蹙眉:“快点吃,吃完扔了。”

    “你帮我吃。”

    田知源挖了一大口送到他嘴边,笑嘻嘻的:“真的不会不高兴,张嘴。”

    祁晗吃下去,鼓着腮帮子嚼了嚼,咽下去只觉得甜的齁嗓子:“太甜了。”

    田知源咂舌:“咱俩的食物取向真是极与极啊。”

    祁晗胳膊搭在田知源的肩膀,捏着她耳垂上的软肉:“在吃方面委屈你了?”

    “那倒没有,你做饭还是我心里第一名。”

    “还不算那么没良心。”

    田知源:“那是。”

    走到小区后门口的时候田知源终于吃完了,扔了袋子,伸着冷冰冰的手就往祁晗袖子里钻,贴着温热的手腕皮肤:“啊啊啊啊啊冷死了冷死了,快给我暖暖,手要冰掉了!”

    祁晗一只手握田知源两只手,从袖子里抽出来,捏着放到外套兜里,她脑袋往他身后钻去,把他当挡风盾牌,嘴里叫着风好大,吹得脸疼。

    “快走快走,好冷好冷!”

    直到进到电梯,田知源才像是活了过来,解下围巾挂在胳膊上。

    “我田汉三又回来了!”

    两人前后走进家门,田知源去客厅沙发上躺着,祁晗倒了杯热水出来,就见到她躺平举高手臂发消息的样子。

    白天的记忆复苏。

    状态也迅速切换到了秋后算账的模式。

    田知源如有所觉似的看了眼祁晗,趁着他还没发作,猛地站起来:“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不偷懒了,我现在就去洗澡,一定不耽误你睡觉。”

    她自己洗完,又赶祁晗去洗,等他走出浴室,见田知源已经躺下了,双眼紧闭,一副熟睡的样子。

    祁晗走到床边,看见田知源睫毛轻颤,嗓子里溢出一声笑:“真睡着了?”

    “既然睡着了就永远不要醒了。”

    祁晗下一句紧接着跟上。

    田知源垂死病中惊坐起,抓了抓卷发,苦笑两下:“谁睡了?啊,我没睡,我就眼睛痛,闭着休息一会儿,我没睡啊。”

    她伸手去拉祁晗,笑容谄媚:“坐,别客气,当自己家啊。”

    见祁晗只坐下,没其他反应,田知源打算先下手为强,抱着他的腰就表忠心:“你要信我,我绝对没有违约,我在终端上该说的都说了,我真的跟他没关系,那次也真的是意外,谁知道他突然狂犬病犯了,逮着人就咬,我也是受害者啊。”

    “所以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说,你只喜欢我一个人?”

    田知源重重点头:“对啊,你要怎么才肯相信嘛?我一直都只说真心话,我真的只喜欢你。”的皮囊和□□。

    这些也是祁晗的一部分,也不能算她说假话。

    “真的?”

    祁晗没什么表情的盯着田知源。

    田知源抓住他的手,瞪大双眼对上祁晗的视线:“比黄金还真!”

    两人目光相接,什么时候越凑越近的无从知晓,只溺在灼热的呼吸中,汲取彼此体温。

    祁晗靠在床头,田知源跨坐在他腿上,睡裙外那件小衫在动作间滑落到手肘,他垂在腿上的那只手勾着小衫的绑带。

    “好累。”

    田知源脑袋抵着祁晗肩窝,她刚才没闭眼,就捂着他的眼睛不给看,一边亲一边还猜测他们俩脸红的色号是不是一样的。

    “让你平时多锻炼,也不至于到现在肺活量这么差劲。”

    祁晗哄小孩儿似的隔着浓密卷发轻拍着田知源的背,蓬起的发丝擦过下颌,带起一阵细细的痒意,女人升温的面颊贴着锁骨,向他传递着温度,让他也感觉热的喘不过气。

    “这怪我吗?要怪也怪我的搭档,不说多了,他至少也要承担一半责任。”

    田知源话音刚落,祁晗就感觉她抬起头在他脖颈处嗅了嗅,然后又贴回去,嘴里碎碎念着:“明明都是一样的沐浴露,怎么感觉你比我的香啊,但是我明明闻不到信息素啊,为什么这么香?”

    祁晗抬手戳了戳田知源颊边的酒窝。

    “你干什么?”

    “你不觉得自己跟那只酒窝狗很像吗?”

    “在你眼里我这么可爱啊。”

    “你脸上有东西?”

    “什么东西?”

    田知源直起身伸手去摸脸。

    祁晗闭眼笑了笑:“摸摸看有没有金子,刚刚某人在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

    田知源气哄哄地扯起落到手肘的小衫穿好,要从他身上下来:“我跟你调情,你跟我挑战是吧?祁晗我看你就天生跟我过不去!给我起开,离开我的房间!”

    “错了。”

    祁晗笑着把人搂回来,低头认错。

    “你给我撒手!”

    男人一个又一个讨好的啄吻落下,追着她亲,田知源疯狂挣扎,却还是被他得逞好几次,“你还说我是狗,你现在这样才是狗!”

    “就当我是。”

    “……”

    “好了,你该睡觉了,今天起得早。”祁晗拍拍田知源的背,让她去睡。

    田知源掀开被子往里面一滚,只露了个头出来,看着祁晗,欲言又止:“你今天…算了,你也去睡吧,晚安。”

    还好及时刹住车了,她一定是因为今天太多事情导致太情绪化了。

    “好。”

    祁晗开门出去了。

    田知源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爬起来要去关灯,却看见走了的人又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

    祁晗关上门走过来:“我一个人睡害怕,来找你要点安全感,可以吗?”

    男人清俊的面庞浸润在温暖的灯光里,田知源的不知所措在刚才一个人时疯狂放大,从陆眉清告诉她,她也有那个芯片时,她就不知道该去相信哪些东西。

    恐惧。

    恐惧这种情绪更让田知源崩溃,她的记忆混乱,她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她的幻觉,记忆里明明是她亲历的人生。

    田知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视线中祁晗的脸越来越模糊。

    “过来,我抱抱。”祁晗坐在床边朝她伸手。

    田知源扑过去,眼泪如雨下,从一开始的无声,到后面一声一声控制不住的大哭,把祁晗半个肩膀都哭湿了。

    祁晗抽过床头柜上的纸巾给她擦眼泪,心里想问她到底去和陆眉清说了什么,但最后还是被理智压住,不能强迫她说,不然哭的只会比现在惨。

    “别哭了,不然明天起来眼睛都睁不开。”

    田知源用擤鼻涕的声音回答他,再然后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他。

    祁晗屈指蹭了蹭她眼下的皮肤:“就此打住,不许哭了。”

    “好…但我…我控制不住我…我就…唔…”

    嘴巴被捂住,田知源眼角的眼泪都跟着她愣了愣,一眨眼才跟着掉下来,砸在祁晗捂她嘴的手背上。

    “睡觉,不能哭了。”

    祁晗关了灯,拉着她躺进被子里,田知源在他怀里挣了挣:“你衣服是湿的,靠着难受。”

    他叹了口气,要起身:“那我去换件衣服。”

    田知源扯住他的胳膊,哭过后的鼻音明显:“别,不要走,我不难受了。”

    “我不走,我把它脱了。”

    田知源缩了缩手。

    祁晗坐起来脱下套头的睡衣,扔床下去了,顺着热源摸到田知源的手,把人搂回来,下颌蹭了蹭她额头,感受到她的呼吸才安心下来:“晚安。”

    “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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