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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贺明妃没留多久,就被一道通讯叫走了,看她着急皱眉的样子,田知源看在她大老远给她送汤来的份上,也捧着盛汤的盖子出声关心了两句。

    贺明妃站在地毯边打电话,用了两三个语气词就敷衍的应付了通讯那头催她回公司开会的特助,探究的目光落在舒展开眉眼的Beta脸上。

    她喝汤喝得正高兴,脸颊变得和汤一样看起来热腾腾的,透出漂亮健康的水红色,吊顶暖色的灯光落在那双杏仁眼的眼底,如同被风吹皱的湖面,水波轻轻浮动。

    贺双诺看起来就心情不错的样子,而且还对她说了两句关心的话。

    系统的好感度提示音紧接着挂断的通讯响在耳边,贺明妃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贺双诺一定有精神分裂吧。】

    【用一副萌萌哒的表情看着人,其实一直掉好感度,她不是精神分裂就是表演性人格】

    【女人心,太可怕了——】

    田知源在贺明妃看不见的角度轻轻勾起唇角,淡定地吹了吹飘着热气的汤。

    “公司有事,我就先走了,你喝完汤早点休息吧。”

    贺明妃临走前的内心情绪很复杂,明知道面前的人对她好感度一直在降,但还是不得不维持自己的人设,笑容温柔的对她嘘寒问暖。

    田知源抿唇笑出酒窝,“好,路上注意安全。”

    贺明妃走远,但她处在崩溃边缘的破防心声仍遥遥飘到田知源耳边。

    【她那个笑太瘆人了啊啊啊啊——】

    厚重的木门彻底合上,田知源放下手中的盖子,伏在茶几上笑得快要喘不过气。

    这是回来之后为数不多的乐子了。

    笑完后,田知源把剩下的汤都喝干净,只留了下了肉,打了个嗝后喊来Omega小姐,将保温桶交给她带走。

    吃饱喝足,没有终端的田知源准备上楼刷完牙就结束,结果刚刷上牙就听见童粼的声音隔着一道门响起。

    “大小姐,董事长在楼下要见您,换身衣服就下楼吧。”

    童粼声音听起来很严肃,没有往日的平和。

    出事儿了。

    田知源几乎是本能的反应过来不对劲,她低头吐掉口中的牙膏沫,朝外扬声答应:“好,童伯我知道了,我换件衣服就来。”

    很快刷完了牙,田知源换了身衣服就小跑下楼。

    田知源刚下楼就感受到了严肃凝重的氛围,不止贺振川,在场的还有贺仁峰,再加上童粼的存在,颇有三堂会审的架势,似乎下一秒就要高喊威武了。

    田知源觉得自己在这种氛围下还能玩黑色幽默,内心可以说很强大了。

    “爷爷,大伯。”田知源挨个儿叫人。

    贺振川坐在沙发上,手掌交叠握着手杖,紧锁着眉头,显然是不愉愠怒的状态,他面前的茶几上摊开了一大把打印出来的照片。

    田知源眼尖,还没有走近就一眼看到了最边上的那张照片中的人。

    照片拍摄时的光线昏黄,是正对着男生的脸拍的。

    两个多月没见,祁晗比最后一次见面时清瘦很多,下颌都尖了,上镜一惯是会显胖的,但就算这样,他看起来都瘦得厉害,不知道真人会是什么模样。

    明明跟他交代过要好好吃饭的,看来是没听。

    头发也染回了初见时的黑色,在路灯光下笼上一层橘黄色的光芒,能幻视分开前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栗子发色,他怀抱着她亲手剪下来扎起的那束花,眉眼比起娇艳欲滴的粉玫瑰花也丝毫不逊色。

    田知源还注意到,祁晗对面站着的那人,穿一身黑,露了半张脸出来,细看就能辨认出是谁。

    是她威逼利诱叫去送花的保镖。

    茶几上除了祁晗抱着花的照片,还有许多之前两人在科燠星时的照片,不同的衣服、天气、场景和角度。

    田知源的第一反应,是她们居然一起看着对方穿过了那么多的衣服。

    在一起的时间多了,总觉得分享彼此的人生和时间是默认的不成文规定,就会让人不会珍惜那些细碎的细节,所以之前田知源从来都没有刻意留意过。

    这两个多月贺振川都静悄悄的,除了回来那天的家宴上他提过一句她从贺公馆逃跑的事,之后就再没有提起过,她以为可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揭过去了,没想到他是在偷偷收集着照片,准备着汇总之后一起来审她。

    田知源低估了贺振川对贺公馆的控制,她送花的本意只是想报个平安,最后却还是把祁晗牵扯了进来。

    “他是谁?”

    田知源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伸手拿起一叠照片细细看着。

    张张都是娱乐新闻里配的爆料照片拍摄的狗仔视角,她唇角的笑容弧度扩大,直到露出酒窝。

    没想到在别人的视角里,她们俩看起来还挺配挺甜的嘛。

    “我问你,他到底是谁?”

    手杖重重地敲击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将气氛往尖锐紧张又推了一把。

    贺振川声音压得极低,已经快要压不住火气了吧

    从小到大贺振川对田知源生气的次数不算少,每次田知源做出超出他限制范围的行为时,他都会生气,但生气到这种程度还是第一回。

    田知源其实接收到了童粼暗示的眼神,却还是表现得像是没有意识到贺振川生气了一样,闲话家常般笑意盈盈道:“是我喜欢的人,爷爷不是见过他吗?”

    “你就是为了他才跑出去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的?”

    田知源摇头否认:“那倒不是,我和他是去年冬天才重新认识的,是碰巧偶遇。”

    贺振川却不听田知源的回答,在问出问题时他就有了自己的答案,他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任何人都可以,只有祁晗,绝对不行。”

    田知源翻着照片,她已经习惯了贺振川对她这种命令式的语气,所以就连回击的话都说的很平静,没有丝毫压抑的愤怒,像个演技极差的演员在照着剧本念台词。

    “爷爷,我回来这么久,你从来没问过我在外边怎么样?只是一再的通知我,我必须要结婚生子,就连结婚的对象也已经让大伯挑选好了,看似给我选择,其实…我也并没有选择,不是吗?”

    贺振川:“你在外边过得是好是坏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一起荒唐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安稳下来了。”

    田知源想起小时候,每一次都是这样。

    在她明确表现出喜欢什么东西的时候,贺振川都会剥夺掉。

    到最后,她甚至都觉得自己不应该去喜欢任何事物,无论人或者物,都会因为她受到伤害,她就像一个厄运的存在,靠近谁,谁就会很快倒霉。

    在贺振川的眼里,田知源的那些喜欢,都是荒唐、出格和不听话的表现。

    太偏执了。

    回来之前田知源就曾认真的想过,如果不是在诓骗她的前提下,其实贺明妃和系统给她带来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好的。

    她想要的自由、爱情和作为一个人天生就该拥有的,表现喜怒哀乐的权利。

    田知源的意识一直处在混乱的重塑状态,信了快十年的记忆是别人的人生,自己的记忆被抹掉、被混淆,她就像皮影戏里的牵线皮影,被人摆弄来摆弄去。

    真是要疯了。

    “随便你怎么说了。”

    田知源将那一叠照片扔下去,她早就过了哭着喊着反抗的年纪了,她清楚知道自己回来是为了做什么的,她不会为了做下的决定后悔。

    她只是失望而已。

    失望自己居然现在还抱有会有改变的妄想。

    “只是我喜欢祁晗而已,在回来之前我们就已经分开了,那束花是我逼他去送的,他不敢不去,别为难他,相亲的事,我答应了,你想要我做的事情,我都会去做的。”

    贺振川站起身,深深看了田知源一眼,道:“照片都烧了吧,既然已经断了,就要彻彻底底的断干净,至于那个人,我不会动他,但这件事,没有下次了。”

    “嗯,我知道了,谢谢爷爷。”田知源点头。

    脚步声远去,全程没说话的贺仁峰才走到田知源面前,抬起胳膊拍了拍她的肩膀,眸中闪烁不忍:“诺诺,祁晗是个好孩子,只是你们不合适,你也别怪你爷爷,他也是想让你幸福,是为你好的。”

    “我不会的,大伯,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田知源对他笑着,像没事儿人一样。

    贺仁峰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最后只点了点头:“好,诺诺,你也早点休息。”

    贺仁峰也走了,只剩下童粼还没走,田知源知道他留下干什么。

    她喊来保姆,让她去拿了打火机和一个盆,这才弯腰将茶几上散落的照片全都捡起来,捏在手里拿去了院子里。

    这一次她出去,没有被任何人拦着。

    粗砺的碎石子硌着脚底的皮肤,田知源却像没有感觉一样。

    田知源蹲在盆前,看着火舌吞噬照片中两人相依的身影,周围浮动火焰温热的温度,她却恍若如坠冰窖,没感受到丝毫温暖,手中动作没停,一张接着一张烧着。

    她知道自己此刻应该伤心,应该难过,至少也该在童粼面前掉几滴可怜兮兮的眼泪,但她只是很平静的做着这一切。

    即使心里像软刀子割肉一般的钝痛,全身控制不住的发麻。

    “好了吧。”

    田知源扔开了打火机按着大腿站起身,看向监工的童粼。

    童粼面露不忍,对田知源说:“大小姐,你千万别怪董事长,他也是……”

    田知源笑着打断他:“童伯,你知道吗?”

    “其实我一直都很讨厌你们叫我大小姐。”

    话落,没有丝毫犹豫的抬脚,扔下所有人离开。

    田知源一步一步的走上楼梯,在一片黑暗里,将自己脱力狠狠甩进卧室里的皮面沙发,身体深深地陷入,被冰凉的柔软包裹。

    扯开绑住头发的发带,绕住自己的脖颈,田知源仰面躺着,双手捏住发带的末端,往相反方向拉去,下了死手。

    窒息感占据所有感官,熟悉的濒死感几度降临,她感觉自己像条离开水之后被摆上砧板任人宰割的鱼,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望氧气,但却无力改变现状,只有沉沉地睡下去一个选项在未来等着自己。

    在最后一刻前,求生本能下,田知源还是松开了手。

    她弓起身子剧烈咳嗽着,贪婪的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黑暗中看不见她因极度缺氧而青白的脸色,眼眶中不受控制的滑落生理性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串,打湿了领口的衣料。

    其实还是有感觉的,没有麻木,没有无所谓。

    ……对吗?

    ·

    祁晗半夜惊醒,一脸一身的冷汗,打湿了额发和后背上的T恤布料。

    他惊醒之后在床上坐了很久都还是心有余悸。

    但梦里的内容一点都回想不起来,只有那挥之不去的惊惧告诉他刚才应该是做了个噩梦。

    书桌前的窗没拉紧窗帘,透进如水清澈的月光,照出桌上花瓶里那一束粉玫瑰花的形状,鼻尖似乎还能闻到那清甜的花香味。

    眼前闪过许多相处的画面,祁晗突然很想见田知源,比任何时候都想。

    他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她,问她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问她为什么说了要分开又要给他送花,是不是后悔说了那些话。

    最重要的是问那一句,你有没有像我想你一样,在想我。

    祁晗想得很清楚,就算他的喜欢比田知源多一点又怎么样?

    感情这件事又不会因为谁多喜欢一点就更吃亏,如果这都算是吃亏,他才真正理解了吃亏是福那四个字。

    田知源往后退没关系,他可以追上去。

    如果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相隔一百步,他可以把这一百步都走完,她只要站在那里就可以了。

    祁晗抚摸着手腕上系着的蕾丝发带,并不平滑的触感,摸着它,好像也能够感受到田知源的体温。

    “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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