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们的星海选手在自己二十四岁的生日上忿忿不平地重提这个场景。

    “你那算什么?那算什么啊!”他咬牙切齿地瞪着我,“怎么会有人在没有被表白的情况下就提前回答了别人啊!”

    我抬手拾起遥控板换了个频道:“这也挺正常的吧。”

    “正常在哪里?”

    “这个嘛……”

    “啊。”我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对上他的目光,眨了眨眼,看向一旁躺在熨斗台上的衣服,提醒道,“袖子那边的绣花容易被勾到,熨的时候要当心点。”

    阳台上,光来的动作一顿,闻言一口气哽在喉咙里,“……我知道!”

    星海光来还是星海光来,那双黄海松茶色的眼睛和少年时代有着同样熠熠的神采,鲜亮地闪烁着自己情绪,但他现在会一脸郁闷地把话憋住,再慢悠悠地嘟囔:“真是的……我都熨过很多次了好吗。”

    “而且为什么明明是我生日,收到礼物的是我妈啊。”他不满地嘀嘀咕咕,“这件衣服的精致程度……超我那件太多了吧。”

    “我答应了给星海阿姨做的嘛,只是日子正好撞上了。”我歪歪头,“至于细节……毕竟过去四年了,专业水平进步了很正常呀。”

    光来撇撇嘴:“我现在不太相信你嘴巴里的「正常」了。”

    过了几分钟,我还是没找到想看的电视剧,而光来手上的活已经快要完工。我索性趴在沙发背上看他进行最后的收尾。

    从熨衣服到折衣服再到包装:“光来现在真的是熟练的小助手啦。”

    “废话。”他没好气地看我一眼,把装好的礼物放到一旁的橱柜上,快速折叠熨斗台塞进收纳柜。

    我看着他忙前忙后,收拾完工具打电话和快递公司确认上门取件的时间。

    他喜欢在家里穿宽松的T恤和沙滩裤,透过布料下起伏的线条,那种小鸟长开了的诡异幻觉总是时不时向我袭来,修长的骨架和恰到好处的肌肉,二十四岁的光来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难以描述的余裕。

    不管是哪一片羽毛都长得非常漂亮。

    值得一提的是高三那年我送他的知勇T恤兜兜转转还是穿在了我身上。

    我说给他再去买一件M码的,他别别扭扭地说不要,也不解释原因,但是每次我穿着知勇T恤在家里走来走去的时候,都能接收到他满意的视线。

    啪嗒啪嗒。

    新买的拖鞋走路时动静不小,我看着光来离我越来越近,直到他绕到我的身后,看不见了,但腿边的沙发坐垫陷下去一个很深的坑。

    我侧过头,发现他凑过来,正盯着我,不高兴的神色明晃晃地挂在脸上:“那我的礼物呢?”

    拖鞋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

    光来毛茸茸的脑袋自说自话地蹭进我的侧颈窝,不刺,有些痒。

    “夸奖一下能干的星海选手。”我反手摸了摸他的后颈,在他看来这反而像是一种允许的信号,于是更加变本加厉地粘过来,我被他的四肢圈住,两个人缩在小小的沙发里叠成一块不分你我的年糕。

    “……就这?”他不满地收紧手臂,露出一只眼睛瞪过来,像只小兽。

    “当然不是。”我动动身体,去够茶几下面的抽屉,光来顺势松开双臂抱胸,向后靠着沙发扶手,小鸟嘴巴噘出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一分钟后他看着我掏出来的东西,沉默了片刻:“这不就是之前那个风铃……?”

    “对。”我点点头,让他去看纸笺,“保留了四年的愿望送给今年二十四岁的光来。”

    “……”他有些一言难尽地憋出一句,“那不应该让我来写吗?你给我写好算怎么回事啊!”

    我看了看纸笺上今早新鲜出炉的「光来入选2020国家队」,又看了看光来本人,嘟囔道:“我觉得光来应该会喜欢呀。”

    上一轮没入选,他可耿耿于怀了好一阵子。

    “而且这也算神明大人能够实现的愿望范围。”我郑重其事地补充道,“因为光来很强,下次一定会入选的,祂只要承认这一点就可以了。”

    光来无语地吐槽:“可是不管祂承不承认都无所谓吧!”

    “其实呢……”我把风铃随手放到茶几上,懒洋洋地窝进他怀里,“这也算是定情信物吧?”

    “光来之前不总是说我提前回复表白嘛,可是那天,嗯,怎么说呢。”我靠着他的胸口,视线漫无目的地投向正前方光亮整洁的橱柜,尝试给他解释许多年前我的感受,“那双眼睛在光来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光明正大地说过「我爱你」了。”

    漆黑的亮面玻璃倒映出我们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轮廓,像是两块嵌合在一起的齿轮。

    我昂起头,知道这个姿势很难和他对上视线,但还是这样继续说了下去,“不过当时我真的好害怕。”

    “……害怕什么?”光来不高兴地弹了下我的鼻尖,“我的爱是什么很恐怖的东西吗?”

    “我是害怕这么美好的东西会在更加亲密的关系里逐渐消磨流失掉。”我笑了笑,“喜欢光来可是一种幸福的体验。当然被光来喜欢也是。”

    “……真不知道你天天在想些什么。”他不满道,“哪有还没开始就判了死刑的啊!”

    我侧过身亲了口他的下巴,老老实实认错:“抱歉嘛。”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撇开头:“你别给我来这一套。”

    我觑他一眼,试探着说:“好吧……那我以后不做了?”

    下一秒光来的脑袋猛地转了回来,那双眼睛先是难以置信般地瞪大了,随后顺着蔓延上来的情绪不爽地眯起来。

    眼见着他马上要变成气鼓鼓的小鸟了,我立马凑过去小声找补:“抱歉。刚刚是开玩笑的。”

    他的鼻子发出一声强烈的短音。

    我又亲了一口他的下巴。

    黄海送茶色的眼睛斜斜睨过来,没有说话。

    我讨好地眨眨眼。

    如果非要问二十四岁的我和十八岁的我有什么区别,那就是二十四岁的我已经清楚地知道该怎么用湿漉漉的眼神去拿捏光来,而他对我这种行为简直没有一点办法。

    “可恶……”果不其然,他很快败下阵来。

    我笑弯了眼睛,凑过去亲亲他的嘴角。

    窗外,风不时吹动三五棵绽放着的春樱,越过低矮的街道和敞亮的玻璃窗,温柔且缱绻的粉色在天地间下起盛大的花雨。

    二十四岁的星海光来泄愤般地把我抓过去,落下来的吻却是轻而珍重的。

    他想咬我,但刚碰上唇肉的牙齿微微一顿,马上变成他单方面气急败坏的唇舌游戏。

    “……别想就这么算了!”他恼红了耳朵,在亲吻的间隙里恶狠狠地威胁我。

    屋檐下,杜鹃花风铃静悄悄躺倒在浅灰茶几上,数百盏风铃迎风敲鸣的低吟顺着时光的轨迹从我们身后涌来。

    在细细密密的亲吻里,我默然失笑。

    那双黄海松茶色的眼睛……是哑巴的陷阱。

    他不用说爱。

    我已经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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