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的来说,我认为不能粗暴地用幸运或不幸来形容一个人。

    人既不能主动向命运一个劲索讨好事,也无法拒绝生活不经通知就一股脑倾倒来的责难。

    抽不到想要的游戏角色,选择的航班总是延飞,追了十年的漫画一朝烂尾,喜欢的角色刚大放异彩就被作者安排领了便当。

    被朋友的朋友、和我关系不太熟的归山小姐发消息求助说遇到了变态求爱怎么办,我在心里疑惑难道我一看就是应付变态很有经验的类型吗,结果安抚完她的情绪,再点开聊天截图一看,发现变态的头像和男朋友一模一样。

    本想借此嘲笑一下男朋友和变态处于同一水平的品位,结果幸灾乐祸的消息一经发送,在短时间内没有收到来自他的任何反馈。

    而几乎跨越一个半球的时差已经让我习惯了这种不能被即时应答的聊天节奏。

    Lionceau Rêverie临街的角落,桌上的电脑正跑着实验室的模拟数据,为了赶周汇报的进度,我这两天时间过得昏天黑地,等冰山熔岩蛋糕掉进胃里补充完脑细胞透支掉的糖分,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天没有被回复意味着什么。

    诶?等等……

    不会……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手腕沉向桌沿,灿金色的甜品勺在瓷盘上点出脆生生的响。

    可是……我吗?

    这种事居然会轮到我吗?

    记忆不受控地把那段归山小姐发来的聊天记录从深处拔出来,以一种破碎的方式逐词逐字重新塞进我的脑海里。

    「合作公司聚餐」

    「健谈的男人」

    「腼腆」「克制」「视线」「联络方式」

    「无法拒绝」

    「突然的消息」

    「请求」

    「狗」「圈养,渴望」「我的主人」

    「踩我」

    以及归山小姐带着惊慌语气的「怎么办啊萩原!!他是不是有病!!」

    熟悉的词语,陌生的排列组合方式,将男朋友从未展现过的另一面撕开,直白又赤裸地呈现在我面前。

    谁是狗?

    谁想做谁的狗?

    答案在无意识间自动指向某个沉寂了两天的聊天框和藏身其后的人。

    所以才不回复我啊。

    可是……真的假的?

    入江?我那会红着脸说喜欢的男朋友入江吗?

    在短短一分钟里,他在我心里被割裂成两个形象,理智拉扯住猜想,我好想相信这是网络上没品的缺德段子。情绪却顺应直觉感召,止不住下坠的进程。

    它掉得太快了,快到我都不知道自己除了在脑内循环播放「我男朋友背着我在外面做狗」以外还能想些别的什么。我根本没有余力再去想些别的什么。

    视野随着垂下来的头颅掉向桌面。

    啊对,蛋糕。

    我像是突然之间找到了行动的方向,试图将勺子好好地放入餐盘,以此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下一秒指尖一抖。

    巧克力铸就的岩壁被金属嵌出一道扭曲的凹痕,仿佛那不是甜品勺,而是一把锋快的登山镐。

    我盯着那不平滑的痕迹,情绪就像卷了边的废纸,明知都是垃圾,但依旧没完没了地出现,扔也扔不掉。

    余光里,低沉的积云掩住斜入钟楼的夕阳,第十五区的街灯还没来得及亮起来,世界就突然陷入迷迷蒙蒙的夜晚。

    Rêverie的桌灯发出体贴的微光。

    透过落地玻璃窗,在一片由夜色笼罩的昏昏沉沉中,恍惚间有什么零星的碎片跃动着浮光坠了下来。

    白色蛮不讲理地掠进了我的视野。

    我抬头瞪大眼睛,亲眼看着这块被我精挑细选的圣地——号称降雪概率几乎为0的温柔巴黎,毫不留情地向我吐了一场历史罕见的暴雪。

    被放置在桌面上的手机振了一下,锁屏界面跳出市政府极端气候通知的弹窗。

    与此几乎同时,电脑发出警报的轻声嗡鸣,模型进度在89%卡住,提示部分数据脱离样本的可信区间。

    ERROR,分析失败。

    两天不眠不休的努力再次回到最初的起点。

    世界一下子变得好静。

    细小的绝望在心底堆出一层又一层废丘,直到脆弱的底座不堪重负,眼睁睁看着所有无用的情绪雪崩一样骤然倾颓。

    归山小姐和我的社交圈重合不多,她不知道入江是我男朋友,只是凑巧向我求助,正如我也没想到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会是自己的男朋友,生活有时候就是喜欢开这样荒唐的玩笑。

    飘扬的大雪堆叠着接踵而至的诸多不幸,在这场由神明掌管的概率游戏里,一切都糟透了。

    ——欢迎来到史上糟糕的周末。

    另一个我站在情绪的废墟里磔磔出声。

    我一下脱力,靠在椅背上仰头望向天空,我可是因为这地方几乎不下雪才来留学的啊,现在这白花花又洋洋洒洒地从天上掉下来的是什么?

    哈哈,是雪喔。

    有没有搞错啊?

    就在我漫无边际地走神回忆当初「巴黎是个四季如春的好地方」这条建议到底是怎么通过牛岛若利的嘴巴被我知道的时候——

    “baki baki”

    “啊呀,有人好像在这里碎掉了呢。”

    ——耳边突然响起的哼唱声自动将身份对号入座。

    我转头看向这个向牛岛若利乃至我灌输了错误观点的罪魁祸首。

    24岁的天童觉随手捞了一把椅子反身在我旁边坐下,经由椅背撑着手臂、又由手掌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我。

    厨师服,料理围裙和红色的猕猴桃头。

    “可是——为什么?”他眨眨眼,眼睛里的好奇过于纯真,显得有些置身事外,听上去十分气人,尤其是他还故意喊错了我的名字,“——我没认错吧?不喜欢吃巧克力的花花同学(はなちゃん)?”

    我知道我应该感到生气,至少表现出一些其他的负面情绪——在这种情境下迁怒一个撞枪口上的人怎么想都合情合理。

    但随着视线在他的猫猫嘴上停留片刻,我又想,算了,何必让世界上再多出一位不必要的倒霉蛋。

    那么,表达一点终于见到熟人的欣喜怎么样?

    很抱歉,我当时无力去支撑这么正面且积极的情绪。而且我和天童的关系甚至要比归山小姐更远。

    远到什么程度呢。

    大概就是——我高中毕业快三年了才从牛岛若利的嘴巴里得知他居然也看JUMP——这种程度吧,关于周围看JUMP的人越来越少这件事,隔了很多年我才意识到原来在那时有这个困扰的不止我一个人。

    这错频的共鸣曾经让我感受过一丝诡异的安慰。天童不知道。

    以我和他之间如此生疏的关系,换作是我走在大街上看到他,我猜自己得来来回回推测好几遍他到底是不是天童觉,即使最后对他的身份确认无误也不会主动问好,我会想「算了,反正我们又不熟」。

    而他根本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百分百的确认。

    他只管猜,然后开口。

    “好久不见,天童。”我扣上电脑,对他有些失礼的称呼置若罔闻。

    明明我没说多余的话,他却像接收到什么信号似的坐直了身体,眉毛飞起来,让我觉得坐在面前的是一只古灵精怪的阿比西尼亚猫。

    “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啊。”天童语气里裹着一层发现自己说错话的不好意思,但很淡。

    他将展开的腿收到椅下,厨师服的下摆被撑成三角形的帐篷,猫猫嘴反省似的缩了缩:“啊呀,抱歉。”

    在天童这,我不能因为他没有正确喊出我的名字而界定他是个没有分寸感也没有礼貌的人。

    因为这是他给我取的绰号,取绰号的前提是记得我是谁,而且我感觉他还挺满意这个绰号的,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觉得这个叫法很可爱——尽管我认为十分土。

    他的动作里有一点顾及别人感受的小心翼翼,藏在模糊了边界感的表象下面,我的直觉这么说。

    所以我预设他只是个有点异于常理的好人。至于其他的成分,等后续接触了再做进一步修正。

    “花花同学就花花同学好了。”我接受了这个绰号,说到底花和雪一样都是烂大街的名字,没什么好嫌弃的。

    他意外地眨眨眼,“诶,这样就可以了吗?”

    我不解:“这样是指什么?”

    “我以为你会比较在意「不喜欢巧克力」的前缀呢。”

    如果是别人问我,我估计会挂着礼貌的笑说“还好吧,毕竟我确实不太喜欢吃巧克力。”然后在心里一边疯狂否认“放屁,我超级喜欢吃巧克力!”一边蛐蛐对方“一上来就给人下评价这人也就这样了。”

    对天童,直觉告诉我坦率点也没关系。

    所以我看着他点点头:“我在意啊。”

    “但「不喜欢巧克力」是以前我自己说的。”我说,“没道理不许别人复述吧?”

    不如说我很意外天童还记得我在高二那年嘴硬时撒下的谎。

    “好吧好吧。”天童的肩膀以极小却明显的幅度垮了一点,他放过这个不太重要的细节,更加松弛地趴到椅背上坐着,用原来的姿势重新托住下巴,比起前面的小插曲,他显然更好奇自己一开始没被解答的问题,“所以可以问吗——为什么碎掉了?”

    我们的关系好像还没有好到能够推心置腹把痛苦单方面剖开给对方看的地步。

    在默认的含蓄语境下,大家总是和蔼可亲地说着“可以吗”,把对他人的窥探包装成软和的关心,被关心的那个人好像除了可以以外的没有其他选择,不然的话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能不能问你感受不出来吗?

    ——但他是天童觉。

    这算什么理由,为什么要在这里给他做转折啊。

    我撇撇嘴,心里的不爽不知道是对着莫名其妙的自己,还是被原本低沉的情绪驱使才萌芽。

    “这么问,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不回答?”

    “对喔。”因为下巴的活动度受限,他说话含含糊糊,却早就摆出了一副好奇宝宝排排坐等听故事的姿势,眼睛睁得圆圆的,“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嘛。”

    “现在还算是工作时间吧?”我看了眼他的厨师服。

    “工作时间啊……”他用眼神示意我去看窗外呼啸而过的雪,“都这样了还会再有客人来吗?”

    天童的猫猫嘴被下巴挤得又扁又长:“巴黎的人如果把这种天也要出门喝咖啡吃甜点当成浪漫,那我真的都要怀疑他们脑子是不是都坏掉了。”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煞有介事地停顿了一下,等我把目光从窗外转回到他身上后才自满般地揭晓答案,“我可是店长!”

    “……”

    “为什么这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好受伤啊。”他夸张地抱怨道,“一般不都是会说「诶?真的吗?天童君好厉害啊!」这种台词的吗?”

    “……「诶。真的吗。天童君好厉害啊。」”

    “没错没错,就是这种感觉~”他倒是顺理成章地接受了我不太走心的捧场,甚至在其中得到了乐趣,“要是再真心一点效果就更好啦。”

    雪色裹着月光自拉长的落地窗外涌来,在他侧脸洒上一层糖霜,那双令高中时代的我觉得凶恶的眼睛被眯起来的卧蚕一托,中和掉寸头的凌厉,只剩下若有若无的柔软愉悦挂在嘴角。

    变了又没变,没变又变了。

    异国街头甜点店巧遇故人的恍惚直到这一刻才真真切切地凝实了。

    微妙的归属感落在心头,我看了看天童,说:“不过你家的冰山熔岩,味道真让我意想不到。”

    “很清爽吧?”他的猫猫嘴眯得更翘了,“独家秘诀。”

    “不是很甜,但保留了厚重风味。”我说,“按照你高中时候的做法,甜味会更加黏稠一点才对。”

    “毕竟世界上也是存在着喜欢巧克力但不喜欢特别甜的人嘛,这样想着尝试研发了一下。”天童晃晃脑袋,手指在半空中飘来飘去。

    在甜口里找淡口,在苦味里抠搜甜精,世界上总会有这样的一部分无法被大众口味满足的人,在大多数人说不喜欢太甜的吃什么甜食啊的时候,天童觉记下这一小部分不被理解的口味,并说它们也应该被满足。

    这确实是我常驻这家店的原因,但我没想到它的诞生是出于这样温柔的理由。

    所以我问:“你真的很想知道吗,天童?”

    “唔?”他摆正脑袋,随后认真点点,“嗯嗯,但是不想说也不要勉强喔,我才没有硬要品尝别人痛苦的恶劣癖好。”

    我挖了勺蛋糕含进嘴里,唇舌配合抿过勺面,巧克力在口中丝滑柔顺地化开,像尝了一口带着甜味的风。

    “好吧。”我放下勺子,这次手没有再颤了。

    反正和天童不是很熟,我们唯一重合的朋友牛岛若利又老实可靠,向来守口如瓶不爱八卦,那么向比路人更熟悉、比朋友更陌生的天童敞开一点我不便分享的自己也未尝不可,至少这里只有我和他,星星和月亮不会向别的人类泄密,知情者不会超过三个人,这让我感到很安全。

    “因为……”我想了半天,发现接下来吐露的内容根本没法委婉地说出口,于是自暴自弃道,“我发现我男朋友在外面做狗。”

    “未遂。”我又说。

    “诶?”他眨眨眼,“做狗是……?”

    “就是字面意思啊。”我和他解释,“那种S///M的特殊癖好。”

    “这样啊。”他把脸倚进掌心,又像是知道了什么般猜测道,“感觉你绝对不是会查男朋友手机的类型,那就是机缘巧合下发现了?”

    我点点头,和他从头到尾简单说了一遍整件事,最后总结:“在电视综艺采访里是会做成年度剪辑的程度吧。”

    “原来现实里真的会出现这样的桥段啊——”天童瞪圆眼睛,一时之间都忘记眨了,我注意到他在表达震惊时眉毛会自动皱着飞起来。

    “未遂真够不上不下的。但是,我还是很想说一句——”他收在椅子下折起来的腿像蝴蝶的骨翅,不经意间扇了扇,“你后知后觉的程度也非常不得了啊!”

    “一般不都会立马觉出不对劲吗?”他嘟着嘴,恢复了眨眼的频率。

    那我就是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啊!

    我瞪着他,反驳的话憋在心里,过了好久才闷出一个响:“……我觉得这是信赖问题!”

    完全相信对方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即使出现了头像雷同的契机,也只会想到这个头像怎么这么多人用啊。

    天童没有立马回话,他的眼睛眯起来,露出了令当时的我无法理解的餍足表情。

    “好啦好啦,沮丧可不该是好孩子得到的礼物唷。”他话锋一转,用老奶奶夸奖小孩子的口吻说着,掏出自己口袋里的卡券,“这才是给好孩子应得的奖励。”

    “来自店长给忠实顾客的一点特殊关怀,感谢这位小姐在过去三个月里对本店的关照~”他笑眯眯地摇了摇手,就在我以为他会抽一两张给我的时候,所有优惠券都被一股脑塞进了我的手里,天童晃晃脑袋十分乐在其中,“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我们店的粉丝福利充满了人情味?”

    我心情复杂地扫了眼优惠券,折扣力度有大有小,且大多数都包含了冰山熔岩,没忍住说了一嘴:“我觉得店长再这么有人情味下去这家店没过多久就会倒闭了。”

    “啊,谢谢客人的关心,但是这也是促进消费的一种手段喔?”他挑挑眉,示意我去看使用说明,“——「每人每次限用一张」。”

    我粗略数了数,差不多有十三张,也就是说为了把优惠券用完,我至少得再来这家店消费十三次。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新型消费陷阱。

    不过我觉得以我的倒霉程度应该还能再来几天低价抄底的冰山熔岩蛋糕,而天童觉听完我一周努力了个寂寞的科研进度、今年再次泡汤的年假、吃了保底才抽到的游戏角色的不幸遭遇后果不其然面露怜爱——虽然我觉得他那带了点纵容的表情更像是在看猫猫狗狗。

    “还有……”我喝了口水,稍作停顿。

    “好惨,居然还有吗?”他抱着椅背,难以置信地拔高音调,从脚尖到头顶猛地激灵了下,夸张到仿佛能在地上捡到许多被他抖下来的情绪碎片。

    “还有下雪了。”我说。

    “意外地这么普通?”

    “普通在哪里啊。”我看向他,意有所指道,“我可是听说这地方几乎不下雪才来的,这简直就是气候诈骗。”

    “诶?”他顿住一秒,在我射去的目光里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份没有指名道姓的谴责,于是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求证道:“——是我说的吗?”

    我点头:“没错。”

    “可是我不记得前几年和你有过联系?”天童眨眨眼,“倒是若利问过我巴黎怎么样诶——等等,他说的那个同级生就是你吗?”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聊的。”我说,“但若利和我说是一位朋友的强烈推荐,我猜是你。”

    天童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的注意力随着对话跳跃到另一个地方:“你和若利关系很好啊。”

    连带着我也跟着跑偏:“从小学到大学都同校的话,不熟才奇怪吧。”

    他毫不留情地拆台:“可明明高中的时候就没见你们讲过话呢。”

    “我们是到大学关系才好起来的。”

    “诶——若利和女孩子,真少见啊。”天童托着下巴,问得津津有味,“那为什么到大学就好起来了呢?”

    “因为我是黑鹫旗的志愿者啦。”我说,“他不是打排球的嘛……嗯,所以一来二去就熟了。”

    “就这样?”

    “就这样。”说完我脑海里又冒出牛岛若利每次认真配合我工作的样子,话也跟着从嘴巴里飘了出来,“也许还是因为解除了以前对他的误解吧,比如说凶巴巴的。实际上却是个问什么都会回答的人呢。”

    天童闻言稍稍停顿片刻,他换了只手撑着下巴,猫猫嘴弯出一个闲适的弧度:“这点你和若利也很像喔。”

    我愣住。

    “没发现吗?”他不太厚道地笑出声,又憋回去,但说实话他憋笑的功力十分拙劣,让我不禁怀疑他就是故意的。

    “嗯嗯,就是这——样——”他用手指在我脸上比划了下,愉悦的笑意明目张胆地跑进每一个音节,在取笑我这方面找到新的乐趣,“你果然很有意思啊。”

    但我没有感受到任何幸灾乐祸的恶意。反而因为他的打岔,心中生出的哭笑不得和质疑不解将我从不久前的情绪低谷中短暂地拉了出来。

    长手长腿的天童站起来时简直是根竹竿,他说着剩下的优惠券在吧台的柜子里,随后一边哼着欢快的小调一边大步流星地冲过去,一个俯冲趴上台面,红色猕猴桃头垂进看不进的阴影,只露出两条举在半空挥舞的长腿和包裹在黑色工作裤下线条浑圆的臀。

    我转过视线,没有再看。

    满世界的飞白从窗外飘过,人群被暴雪驱赶冲散,街上人影散落。

    只听到汽车飞驰的呼啸,间或出现一两声零星狗叫,随后豪斯曼式的屋瓦上爬满冬的讯使,成千上万的白覆盖着檐下无数灯火,月光穿透云层,一场无声无息的冬眠降临在今夜的巴黎。

    雪从天上掉下来,在人间连成皑皑一片,或薄或厚,盖住万籁。

    雪天的安静拥有时限。我也说不清自己对此的抵触情绪是从何而来,算不上讨厌,但要我选择,我还是会选择像春一样晴朗明媚的冬天。

    阳光松软,气候干燥,万事便利。

    天童拿完优惠券回来,我也吃完了最后一口蛋糕,准备向他借一把伞收拾收拾回家。

    然而雪实在太大。

    我没能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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