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如飞,放学后陆晞按部就班回家。等一开门,她立时定在了门口。

    有什么不对。她迅速看过客厅,阳台,厨房,没等她猜疑,就见卧室伸出来一只手臂,接着染着红发的波浪卷脑袋探了出来。

    那是一张美丽妖艳的脸庞,带着娇嗔与媚意。此时正高兴地冲着陆晞道:“乖宝,快收拾东西。咱们要搬家啦。”

    是张月。

    此时她好像完全忘记了半月前那一场激烈的争吵,表现得好像母女两人从未有过龃龉。陆晞此时扶着的门框当时被□□上,现在右下角都有着裂痕。

    她垂下眼眸,把门关上,当作没有听到看到张月。她把书包放下,坐到沙发前给自己倒水。

    张月一点不在乎女儿的冷淡,她此时快乐地像一只小鸟,叽叽喳喳诉说着喜悦。

    “……那房子可大了呢,入门就种着一片郁金香,草地上还有一架秋千。乖宝,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秋千了……”

    “……等到了那儿嘴巴甜一点,叫叔叔或者爸爸都行,要哄着他把你加到户口本上知道吗?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家还有个男孩儿,叫路什么来着?他整日就在房间里呆着,你到时候和他搞好关系,老不死的倒是封建,明显有毛病嘛还硬说什么内向。宝儿你到时候贴心一点,钞票是大把来哎……”

    她一边收拾一边说,便是说些恶毒的话也是掩不住的娇媚。欢欣喜悦像是要从话语里飘出来。她一边收拾一边扔,最后就收拾了两箱子。她收拾完,见女儿不动,于是就自顾自去收拾陆晞的。

    陆晞在她开门的时候就站起身,她疾步过去。握住母亲的手腕。张月还笑着说害羞了呀宝宝。她笑得甜美,任谁都忍不住轻柔对她。陆晞好像铁石心肠,她低头看她,“我不搬。”

    张月还想糊弄过去,然而陆晞的手紧紧箍着她的手腕,怎么也甩不开,脸上摆着死人样。她的脸登时落下来,闲着的那只手“啪”甩到陆晞脸上。

    脸上登时出现五个指头印,陆晞脸偏到一边,火辣辣得疼。她还是握着那只手腕,张月也不管。

    “你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由不得你!”

    “败兴的东西!”

    她大力甩开陆晞的手,气冲冲走了。到门口的时候,她又扶住门框转过来,脸上还是甜腻的笑。

    “宝宝哦,对不起哦,妈妈刚刚太生气了。也怪你,实在是太粗鲁了。”

    “忘了告诉你了哟,宝宝,你的学籍妈妈已经帮你转到了圣德。那可是全市数一数二的高中,学费一年就要八万九呢。”

    她冲陆晞飞了个吻,“妈妈知道你念旧,这房子月底到期,宝宝你可以好好和它道别。”

    说完,她咯咯笑着,施施然转身离去了。

    八万九?陆晞捏紧椅背。她转过头,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阴沉的脸。

    她知道自己非搬不可了。除非她想连个高中毕业证都拿不到。

    就算她不上学,可张月是她的监护人。未成年连份工作都找不到,那五千块够做什么呢?

    更别提还要治胃病。

    她的手紧了松,松了紧,最后还是进屋了。

    气死路肃母亲的事情,张月没有告诉陆晞。陆晞现在也不该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母亲做了别人的小三,如今终于要修成正果。

    她感到羞耻,但是情势所逼却必须住进那座房子。因为转学办得急,她甚至来不及和同学好好道别。

    迈进那栋房子的时候,陆晞被那富丽堂皇的装饰所震惊,她看到摆设的瓷器和挂着的名画。又看到了一副儒雅相的男人正笑呵呵地看过来,她身边的母亲笑着迎上去,挽着他的手臂介绍,“这是我的女儿,陆晞。”

    陆晞冷着脸,没有说话。

    张月给她使了好几个眼色,陆晞还是没有理她。那看起来儒雅的男人嘴角的笑微微收起,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张月。张月连忙走到陆晞身旁,拽着她往那里走,一边在隐蔽处捏起软肉转着圈掐,一边脸上笑盈盈:“晞晞这是害羞呢,她在家里一直想着见你呢。路叔叔长路叔叔短的。”

    “瞧这孩子,到这儿反而说不出话了。”

    刺痛伴随着钝痛一直传递到脑海,陆晞几乎皱眉,她还是一声不吭。张月再打圆场也没有用。只好抛下她蹬蹬蹬依偎到男人身边,撒娇道:“看孩子紧张的,说不定是欢喜得说不出话了。小肃在家吗?同龄的好说话,放他们玩去吧。”

    一提到路肃,路威心里那股不得劲儿倒是下去点。陆晞至少来了,那个逆子——哼!

    张月一向善于察言观色,她一看便知道路威这是允许了。便赶忙冲陆晞道:“呆会儿正好要12点了,你去叫小肃下来吃饭。他的房间在二楼尽头那间。”

    男主?

    陆晞抬头看了眼,就见张月倚着路威走过去,回头冲她露出一个威胁的眼神。

    陆晞看了眼,上楼去了。

    她的脚步声不重不轻,扣在地板上有着规律的声响。陆晞一边走一边想,路肃的母亲,是不是刚去世来着?

    想到刚刚张月掺着的男人,陆晞淡淡想,他父亲也真不是个东西啊。

    和这具身体的母亲一样,什么锅配什么盖。

    走廊的墙上每隔一段就有一个装饰物,上面是印象派的画作。美而浮,她走到尽头,扣了一下门。

    “咚!”

    有什么东西砸到门板上,恨不得把门外的人砸出去。陆晞枉若未闻,继续敲门。

    一连串的咚咚咚传来,一下比一下重。陆晞敲过三下后,开口道:“我是陆晞——”

    “来叫你下去吃饭。”

    在漫长的寂静后,一声更大的“咚”猛得响起,好像要把门外的人砸死。

    接下来做什么呢?陆晞想,她往后靠到门边,昂着头。

    这会儿,该是麻木吧。

    生气、愤怒、羞耻都不管用,张月是个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陆晞作为她的女儿,在阻止不成,又被迫来到这个家,会极度羞耻和无地自容,但是她的性格不允许她露怯,于是她便会摆出一副冷漠的脸来隐藏她的尴尬和愤怒。

    陆晞往后靠着头,冷漠中带了掩不住的愤怒和无措。她正心烦,就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侧头看过去,是穿着青色服装的服侍者。

    或者也可以叫,仆人。

    “张夫人来让我为您送钥匙。”

    那是个三十来岁的仆人,眼里带着好奇。她把钥匙双手递过来。陆晞看着那把孤零零的钥匙,又听到里面“咚”的声响。她垂眸,把钥匙接了过来。

    见陆晞好像要直接开门,仆人连忙道:“少爷不喜欢别人擅自开门,如果不经允许开门的话就会砸东西。上次先生就被砸过了。”

    言下之意,先生都被砸,更别提你了。

    她也是好心,陆晞看她一眼,在她的胸口铭牌上看到王娟两个字。她点头,“谢谢你的提醒。”

    她还是直接打开了门。

    面前一道迅疾的黑影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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