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很顺利,没有什么意外。陆晞之前查的那些胎盘早剖,羊水栓塞,前置胎盘之类的都没有出现,这个孩子好像是来报恩的,据生产完之后的云芸说,她没有疼多久,就晕晕乎乎生出来了。

    那个孩子就像网上说的那种极其顺利的类型,云芸从产室里出来的时候,在她之前半天推进去的那位还没有下到骨盆里。她极其喜爱地看着孩子,不顾身上的痛和狼藉。陆晞抱着孩子来到她身边,和她说那些地方像她。

    其实是不那么像的,虽然这是个报恩的孩子,没有在孕后期和生产的时候过度折磨他的母亲。但是他到底还是个婴儿,还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面容没有长开,虽然不像别人形容的猴子一样红彤彤地丑陋,但是也看不出好来。

    可是一天天地过去,陆晞一直呆在云芸身边,亲眼看着那个孩子一天一个样儿,不过半月的功夫,那身皮子变得顺滑,眼睛黑亮,整个婴儿以一种蜕变的方式迅速充盈白嫩起来。两三个月之后,他已经是整个医院最为漂亮的宝宝了。

    孩子出生一周后,云芸和孩子都没什么问题,医院就批准回家了。只是云芸初为人母,什么都不放心,隔三岔五就要拿着积攒的问题去一趟医院。自己请回来的医生还不行,非得去医院里看到医生在白屋子里耐心地回答肯定才肯放下心。因此,医院里的人也对小孩混了个脸熟。

    只是好多人都在疑惑,怎么不见孩子的父亲。

    从孩子出生起,路肃就来看过一次,还是陆晞告诉他孩子要生了。他知道没问题转身就回了公司。那之后一直都是陆晞陪在云芸身边,云芸倒是没有多失落,她对那位俊美富有的男人、她孩子的父亲,奇迹般地并没有太多的期盼。只是有时候她握着孩子的手,忽然就开始为孩子的以后担心。

    她问陆晞,路先生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孩子。

    “他很忙的。”陆晞逗着他,他在摇篮里,咿咿呀呀咿咿,脸蛋肥嘟嘟地可爱,一见她就笑,露出嫩嫩的小米牙,兜不住的口水从嘴角落下来。

    “路家的孩子生下来就会有一笔基金。”陆晞看过去,柔声和她解释,“这笔基金负责孩子的衣食住行,在成年之后会由孩子自己支配。只是拥有这笔资金,要证明是路家的人,所以近期可能会有人找你签字做亲子鉴定。这都是正常流程。你不用担心孩子的抚养问题。”

    “至于父爱。”陆晞转过头去捏捏这小子藕节一样的胳膊,嫩滑白皙,手感极好。他好像能听懂陆晞和母亲的交谈一般,睁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看着她们,见陆晞看过来,他就挥舞着手臂,嘴角咧开。

    “父爱本就难得,合适的配偶,合适的付出,合适的时机,还要看孩子合不合眼缘。但它的稀有并没有提升它的品质。能得到自然最好,得不到也没什么关系。这种东西如果没有人强调就不会太有用。”陆晞摸着他的手臂,温和地看向云芸,“路肃不会在物质上亏待孩子,在血亲的爱这方面,你会亏待他吗?”

    云芸摇头。

    “这就可以了。”陆晞逗着他,看他天真无邪的样子,嘴角的笑没有落下去过,好像是设定的弧度。

    “有情感的链接庇护,物质的充足。这个孩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陆晞的神情很认真,好像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是这样吗?”云芸愣住。

    云芸认真回想起来,如果她的母亲还活着,她又不愁吃穿的话,她会很在乎父亲的存在吗?她在乎父亲的存在,是因为她渴望父爱本身,还是她生存依赖着父亲,所以不得不寄托于他?

    爱是人获取资源的一种手段。

    陆晞没去管愣住的云芸,她拿起一旁的摇摇鼓,噼里啪啦地发出声响,逗得摇篮里这个幼崽的四肢往上,神情兴奋。

    这是具幼年期的身体,心态,身体都是新的。对世界有着无尽的好奇心和天生的动物直觉,没有道德,没有善恶,天真而邪恶。

    他的名字叫云喻。

    云芸要他跟她姓。

    提出这点的时候,她分外坚决,但是话语里带着忐忑。毕竟孩子默认跟父姓。陆晞对此无可无不可,她对路肃提了一声,路肃也应了。

    在某种程度上说来,路肃也是离经叛道。

    生产后的云芸,要回去上学。她的学业还在继续。结业论文和实验都还没有开始。陆晞按着她做了月子,刚出月子没多久她就坐不住要去完成学业了。

    抛开剧情来看,陆晞固然对她非要生下孩子感到分外不解,以至于觉得云芸糊涂。但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陆晞不是云芸,不知道她对于情感链接有着多深的需求。也不知道这个孩子生下来会带给她多大的慰籍。或许对于几乎没有得到他人善意感情和信任的云芸来说,这个孩子的存在至关重要。

    重要到她愿意在自己岌岌可危的生活上再添一根稻草,重要到她把自己未来可能会走的路堵得严严实实。她对这个孩子没有一丝的规划和理性,只是单纯因为情感的渴望和慰籍而将他生下来,陆晞无法理解,但她尊重。抛开这个孩子本身,云芸也算得上坚强坚韧。

    她想要去学习,陆晞没有拦着她的道理。

    云芸很顺利地开展了她的新生活。云喻在她上学的时候就留在路家。

    在云芸去学校的时候,路肃开始回家了。

    好像是不想看到云芸和陆晞亲密的样子,又或许她们二人的亲密总是提醒着路肃他和陆晞的关系。路肃在云芸在家的时候是避开的。现在云芸想要获得毕业证,不得不去补学分和进行她的结业作业。路肃呆在公司处理了很长时间的业务,几乎将积攒的文件为之一清。听闻云芸离开了路家,他几乎迫不及待回来见陆晞。

    陆晞却并没有多想看到他。

    她想,要怎么借着云芸的手给路肃下毒呢?

    这又是死胡同。

    倘若路肃对于云芸有着一丝的善意,陆晞也不会这样难以腾挪。但是路肃绝算不上一个好人,就算云芸刚生下含有他血脉的孩子,他也冷酷地见也不想见。

    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这个不在他期盼内的孩子昭示着陆晞对于他的算计,几乎揭开他们脉脉含情下冰凉狼藉的现实。路肃厌恶他,但是陆晞喜欢他。

    孩子是新生,总带着这样那样的引人启发的行为举动。没有经过社会化的行为纯然发自内心。更别说云喻还非常漂亮可爱,几乎结合了他母亲和父亲的所有优点。在原剧情里,他也是个分外聪明的孩子。

    那么,如果路肃和云芸几乎成为仇寇,这个孩子会站在谁一边呢?陆晞忽然这样想。

    这个问题是很有趣的,所有带子文里天才宝贝大多是男孩,这些男孩又大多在知道他们的父亲后选择和父亲见面,与母亲牵线搭桥。他们会机灵活泼可爱,极快地笼络到看不起母亲的父亲和父亲的家人,并为母亲获得正房夫人的地位贡献一臂之力。

    母亲象征着感情,父亲象征着权势。如此聪明的宝贝,是否在母亲带着他的困苦中,意识到了权势的力量?

    当感情和权势呈对立面的时候,那些没有怎么经过教化的,纯真灵动的孩子会怎么选呢?

    陆晞看着这个孩子,温柔而专注。她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微光,路肃在一旁看着,不由心生醋意。

    或许是陆晞从未给过他让他安心的感情,所以他对所有陆晞表示过喜爱的事物和人类都有着敌对心理。

    孩子软软的手握着陆晞的食指,嘴角吐着泡泡,育婴师最近在教他说话。他张着口,吐着泡泡,啊啊几声,有些语言的独特韵律,又好像什么也没说。他的眼睛黑亮,像紫黑的葡萄,泛着健康的色泽。

    陆晞微笑着看身边人一样,路肃早换了衣服来她身边。她就指着路肃教云喻喊:“爸-爸,爸-爸——”

    然而云喻看着那个陌生的男人,脸上现出了一种警惕的神情,眼睛看着那个人。

    他已经过了见谁都笑的时候了。

    路肃见他对陆晞笑得欢快,对自己却收敛了表情,心下也没什么感觉。他不喜欢这个孩子,就不会让他占据太多的心神,唯有便是不满,不满他得到了陆晞太多的关注。

    “你回来得晚啦,”陆晞笑道:“这孩子前段时间还见谁都笑呢。玲珑姨说是孩子的内源性微笑,还不认人。他如今五个月啦,开始认人了。你回来的时候太少,他不认得你。若是这会儿云芸在,他笑得比谁都欢实。”

    云芸是云喻最喜欢的人,陆晞其次。

    听了这话,路肃也没什么表示。他淡淡看了眼这个小崽子,心想这孩子真幸福啊。什么都有。

    什么都有么?他又怔起来,心下几乎升起一些恶毒的想法。如果等他长大,意识到他的父亲并不爱他,他的出生又如此龌-鹾,他还开心得起来吗?背弃于社会基本方式的出生和迥然的成长方式,他还开心得起来吗?

    到时候造成他如此出生的陆晞,他又会怎样看待她呢?

    谁都不会爱你的,陆晞。谁都不会对你有善意的,陆晞。你我是交-缠的藤,是互相的刺,尽管鲜血淋漓,却还会在一起。

    路肃掩下他的所有想法,微微偏头看着陆晞。

    她还是那样的神情,谁也不会猜到她在想什么。

    怎么给路肃下毒呢?借着云芸的手?

    对这个孩子显出异乎常态的宠爱,好像被出生的生命打动,所以放下狭隘的仇恨,想着和路肃好好在一起?

    为着夺走云芸的孩子,所以对她有着近乎愧疚的善意。让路肃有着一家人的奢望,于是对云芸带来这一切有着些许的喜爱,从而对其有一定的好感。那么这种情况下,路肃会接过云芸的茶吗?

    陆晞出神地想,对于原主陆晞来说,她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呢?

    陆晞的眼珠缓缓转动到这个新出生的孩子身上。

    她好像忘记了,云喻做过亲子鉴定没有?

    粉而白的指甲哒哒哒叩在栏杆上,她的眼神里倏忽闪过光芒,嘴角微微翘起来。

    云芸,云芸,她默声念着,白的齿间隐隐透出红而韧的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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