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蹲在红色的屋顶上,金色的竖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克鲁普托。那长鞭不知何时被收起,别在了腰间。

    “她的金币在哪里?该死的吸血长虫。”

    “真是抱歉,我现在真的没工夫陪一只小狗玩。”

    克鲁普托始终保持着那副优雅冷静的模样,他用如同干枯树枝般的手指在空中一划。

    先是一只两只,随后大群的蝙蝠朝少年一涌而去。

    零星瓦片滑落,里德灵活地跳开,他的视线落在了矮人屋前的火堆上。

    “midnattssol papalotl”

    伴随咒语落下,那火焰高高窜起,橙色的火星跃上天空,犹如刹那间燃放的烟花,坠下时又化作烁亮的蝴蝶,朝黑压压一片的蝙蝠群飞去。

    阿卡莎没来得及仔细欣赏绚丽的魔法秀,她在克鲁普托被少年的鞭子缠住的那刻,就飞快地逃走了。

    最低等级的吸血鬼,也叫红魔。在庞大的吸血鬼族群里,能力最弱,优势是速度和隐蔽,现在想来,很有可能是为了方便逃跑而诞生的能力。

    强忍着手上的剧痛,阿卡莎撕下一小片还算干净的裙角,拉紧缠绕了几圈。

    水波的晃动声中,有什么东西正一下一下敲击着石壁,“咚咚....咚....”,那声音清晰地传进阿卡莎的耳朵里。她站在一片阴影处,警惕地探头看向巷子,尽管是身处不见月色的黑夜,但视野却异常明朗。视线穿过狭窄的巷口,直到尽头处,突然豁然开朗,仔细看,远处的骸河风平浪静,偶尔有黑色的水波翻动。

    靠近岸边的地方,立着根破烂的木桩,上面拴了根绳子。

    那底下连着的,是条船。

    而且是艘完好无损的木头小船。按理来说,卜比尔会破坏任何浮在水面上的东西。

    阿卡莎皱了皱眉,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按照上辈子的模糊印象,幽拉斯泰四面环水,“人杰地灵”、“民风淳朴”,她并不怀疑有安全度过骸河的方法。

    除此之外,她用手摩挲着脖子上微微凸起的契印,一时间有些头疼。

    夜晚的幽拉斯泰很热闹,可以说是灯火通明。外面的嬉笑、怪叫声不绝于耳,有火光照进窄巷,巨大的影子倒映在阿卡莎身后的墙面上,形状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头顶还有跳动的尖刺。

    红魔借助影子藏身,这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像克鲁普托的翅膀与蝙蝠一样。于是阿卡莎屏住呼吸,一点点向黑暗的角落挪动。

    “嘎啦嘎啦.....”

    阿卡莎察觉到有人正朝这边走来,脚步声很轻,像片羽毛落在地上,她看不见那东西的模样,只好仔细皱紧眉头听那动静,直到那微弱的声音在拐角处戛然而止。

    那东西嘴里哼着什么怪调子,站在墙边磨磨蹭蹭半天才离去。

    随着火光消失,阿卡莎才走出角落,刚才她听到了东西摩擦墙壁的声音。她快步闪身到墙边,那里果然多了张纸

    “nepenthe今日半价

    诅咒之戒

    火焰之龙的遗骨(买半只送一个血布丁)

    邪恶女巫阿卡莎的手指

    .......

    附注:本店遵循以物换物,用你拥有的,来换你想要的。

    亡灵街1444号”

    等等,谁的手指,“阿卡莎”不是被烧成渣了吗?

    “嘎啦嘎啦......”

    那声音从不知何处传来,阿卡莎只感觉声音的主人正越走越远。没来得及多想,她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

    走出巷子之前,她撕下了一边的袖口,把带着些血污的布料缠在脖子上,草草盖住了契印。

    一路上,阿卡莎低着头,尽量靠近一些不显眼的角落,人多的时候,她就踩在别人的影子上,快速移动。一直经过了两个不同的街区,才到达了亡灵街。

    这里的人明显少了很多,甚至可以说是萧索。从庞克街出来的一刹那,巨大的落差像是进入了什么异度空间一般。灰蒙蒙的街道上,只有零星的店铺还亮着灯

    阴暗潮湿,房屋上随处可见的蜘蛛网,门前还有大量不知名粘液,脚下还时不时蹿过几只肥硕的老鼠。

    这对阿卡莎来说倒是方便了不少,借此机会,她还看清了那怪物影子的主人。

    那是一只大概到她膝盖处的骷髅,走路时头顶的火一跳一跳的,好像不爱梳头的蒙恩族矮人。

    雷姆利亚大陆上没有骷髅一族的说法,眼前这只应该是有人召唤出来的。

    阿卡莎看着不远处蹦蹦跳跳的骷髅,心底对nepenthe的好奇又多了几分,毕竟会死灵咒术的法师比卜比尔身上的毛还少。

    几乎走到了亡灵街尽头,阿卡莎终于看到了nepenthe。那是一栋不小的房子,石头垒成的外墙被涂成了鲜艳的红色,房子周围茂密的花草,尽管样子有些诡异。整齐的,由金色晶石镶嵌组成的店名

    “nepenthe”。

    总之,一切和破败萧瑟的亡灵街格格不入。

    看着眼前画着繁复花纹的精致地毯,阿卡莎有些尴尬地蜷缩着脚趾,她站在阴暗破败的门外,和nepenthe格格不入。

    正犹豫着准备先敲门时,那木门却突然缓缓向两侧打开,一阵风伴随着咒语而来,把她的长发吹得像一把炸毛的扫帚,纯洁的淡蓝色光圈环绕在身侧,凉爽中带着独有的药草清香。

    光圈淡去的一瞬间,阿卡莎裙子上的血污、湿漉漉的红色长发、脚上的泥土都恢复成了干净清爽的状态。

    “欢迎光临nepenthe,亲爱的客人。”

    披散的橘红色卷发,尖长的淡粉色耳朵,漂亮的雌雄莫辨。笑起来的瞬间,仿佛有无数个春天在眼中绽放。

    阿卡莎呆呆地站在门口,像只被卷入漩涡的蝴蝶。

    瑞拉族精灵,被称为精灵界的魅魔。拥有美神弗蒂斯的赐予的外貌天赋,这些精灵出生时没有性别,并且一生中只有一次可以选择自己的性别的机会。

    “快进来吧,客人。我是nepenthe的主人,叫我瑟洛就可以。”

    阿卡莎从记忆里回过神来,踏上了毛茸茸的地毯。她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只漂亮的精灵,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堆杂乱的声音,仿佛同时有几十人在说话。

    “别进来,快走。”

    “再不跑来不及了。”

    “抬头啊,抬头....”

    “我好孤独,留下来陪我吧.....”

    她顺着其中声音,不动声色地,仰头向上瞥去。

    外面看着最多两层楼高的小屋,这会儿抬头看去,居然深不见顶。

    高低错落的生锈铁笼被吊在空中,向上延伸的绳子被黑暗吞没,看不清终点。密密麻麻的笼子里缩着一团团东西,阿卡莎只能依稀看清笼底。

    铁栏里有什么白花花的东西往外凸出,挤成一堆。忽地,那东西像是被推挤到了极点,从底部的栏杆里滑落,掉在了阿卡莎脚边。

    粘液、淡紫黑色的血迹,那是一颗眼珠。

    “客人,您在看什么呢?”

    瑟洛的笑脸突然出现在眼前,阿卡莎被晃地眨了眨眼睛,沉默了片刻后说道。

    “很漂亮的屋顶。”

    “谢谢您的夸奖。”

    瑟洛脸上的笑意加深,眼睛都眯成了缝,叫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这边是本店的商品展示,您可以慢慢看。”

    说完后它又朝靠里的方向快走了两步,弯下腰喊道

    “阿兹拉尔,还不快给来客人倒茶。”

    “嘎啦嘎啦,来了。”

    阿卡莎刚想拒绝,骷髅跌跌撞撞地端着个盘子走到面前,明明只是一张森白的没有血肉的脸,她却好像从上面看到了谄媚害羞的表情,甚至连头盖骨上方的破洞里冒出来的火也十分欢快地跳动着。

    “又来了,死老鼠的血,呕。”

    “快走吧....”

    耳边再次响起杂音,阿卡莎低头看了看那杯“茶”,表面浮着层血沫,还散发着浓郁的腐臭气息。

    “客人,来,喝杯茶。”

    精灵的声音飘渺空灵,好似从远方而来。仿佛山谷中的回响,在耳边一圈圈荡开。阿卡莎发觉眼前有什么东西变了样子,清澈的淡绿色茶水,画着精美壁画的木头屋顶......

    阿卡莎叹了口气,伸手拿过那杯“茶”,仰头一饮而尽,甚至把沉在杯底的内脏都一同吞了。其实大可不必把魔法浪费在迷惑她的眼睛身上,不过是腐血而已。

    况且,就算她现在出了事,想必那位契印的主人也不会好过。

    整个nepenthe一时间鸦雀无声,瑟洛看着眼前娇小可爱的吸血鬼和她嘴边挂着的半截肠子,嘴角的笑忍不住僵了片刻。

    虽然但是,它的幻术好像是越来越好了。

    下一秒,它就看见阿卡莎吸溜一声,肠子不见了,嘴边连一丁点血迹都没留下。其实,幻术结合水元素的魔法,可以更好地改变那杯“茶水”的味道,但对自然元素魔法稀缺的死灵法师来说,莫拉草也可以起到相同作用........

    “那东西幻术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这都吃....”

    “低贱的红魔,真恶心。”

    想着各式各样的魔法而发呆的阿卡莎自动屏蔽了来自头顶笼子里的碎碎念,此刻她好不容易想起些什么别的东西。

    于是阿卡莎压下了心底关于交流魔法的冲动,回神问道。

    “老板,邪恶女巫阿卡莎的手指在哪?”

    听到这话,瑟洛眼睛莫名亮了几分,它立马忽略了阿卡莎身上奇怪的违和感。

    “客人您也是阿卡莎·莫温的追随者吗,本店可是有十字秘会认证誓约的哦。”

    瑟洛的手指在空中点了点,一副闪着金光的契约纸便出现在手中。

    没等阿卡莎看清上面的内容,那纸便消失了。片刻后,随之消失的还有华丽的商品展示柜,瞬间仿佛迷雾散去,眼前凭空出现了一条诡谲阴森的长廊。

    “来吧,客人,尽情挑选。”

    瑟洛一改虚伪夸张的笑脸,眼里露出了真实的狂热。它利落地扯下阿兹卡拉的脑袋,借着骷髅头顶冒出的火光走进黑暗的长廊。

    这条长廊,记录了邪恶女巫阿卡莎的传奇一生。出生在辛特拉,觉醒魔法天赋,用不到千年时间成为了第一女巫,而从这里开始一直到被烧死的中间经历,变得非常的潦草,可以说是一笔带过。

    大概跟历史书里写的一样,女巫堕落后用邪恶的魔法带来了无尽的黑暗与痛苦,一时间生灵涂炭。

    再往上看,最上方挂着的是一副精心装裱的女巫肖像画。

    闪烁的、幽暗的光下,那人披着斗篷,身姿高挑修长,再往上是凌厉但熟悉的眉眼。皱眉看完全部内容的阿卡莎,终于忍不住在此刻摒住了呼吸。

    好似有道混沌的火焰直直地坠入脑海,将先前一切隐隐怀疑的幻觉灼烧殆尽。

    她睁大了眼睛,此刻强烈的困惑与割裂感正反复冲击着心灵。可那该死的关键性记忆早抛弃了大脑,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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