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来买糖葫芦的,”

    小鱼解释了一句,又问道:“是那个大哥的母亲同意搬家了,他才不卖糖葫芦的?”

    上次她过来的时候,还听说大哥母亲死活不愿意搬离老家,还说怕死后找不到回家的路呢。

    “哪能啊,”碎花头巾婆子说:“前头的商局来人了,说老徐家做的糖葫芦不新鲜,缺斤少两的,以后不准他再做了。”

    “商局?他们管的也太多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人家背后有人撑腰,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还能怎么办,不做就不做了,以后再想别的营生吧。”

    小鱼和碎花头巾婆子一起叹口气,世道无常,她们也都是普通人罢了。

    “哎呦,你们快看,是二愣子家的花花回来了吧?”旁边有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说道。

    碎花头巾婆子点头,站了起来:“正是呢,二愣子,你家花花如何了?”

    小鱼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街头走过来一对青年夫妻,其中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女童,正朝他们走来。

    两人脸上尽是悲悯,尤其是女子,已经泪涕涟涟。

    碎花头巾婆子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朝他们走去,“二愣子婆娘,你哭什么,没得吵醒了花花。”

    那位女子脸色一顿,转首趴在男人的肩头,呜呜地哭出了声。

    她旁边的男人二愣子也是,脸色难看,双眼通红地含着泪。

    看他们这样子,碎花头巾婆子声音发颤:“怎么,没救回来?”

    二愣子点头,脸上的肌肉挤成一团,十分难看:“跑了五家医馆,都说没救了,让我们准备后事。出了医馆,花花就不行了。”

    小鱼扶着碎花头巾婆子走近他们,这才看到他们口中的‘花花’,就是上次被小鱼抱在怀里,喂柚子糖的那个小女娃娃。

    当时的花花面色红润,身体胖嘟嘟的,一双圆圆的眼睛里盛着好奇和好意。此时的她,则躺在男人的怀抱里,双眼紧闭,整张脸没有一丝血色。

    碎花头巾婆子伸手摸摸花花鬓角的头发,“唉,早些回家吧。”

    二愣子夫妻应了一声,抱着花花离开。

    和他们错身的时候,小鱼看到花花的手上,还捏着小鱼送她的柚子糖。

    目送那颗干瘪的柚子糖越来越远,小鱼问道:“婆婆,花花怎么了,我上次过来的时候她还活蹦乱跳的呢,怎么这么快就.....”

    碎花头巾婆子拿着拐棍,狠狠地砸着地面,“还不是皇城扩建惹的祸。那些官兵来催我们搬离的时候,个个凶得很,花花就是被他们推倒,脑袋磕在了石阶上,这才救不回来的。真是造孽啊!”

    因为激动,她的身体在半空中摇晃了两下,几欲摔倒。

    小鱼忙扶住她:“婆婆小心。”

    碎花头巾婆子自嘲道,“我这把老骨头了,摔死了倒正好。就是可怜了花花,还不到四岁呢,这就没了。二愣子和他婆娘以后可怎么活哟。”

    小鱼的眼睛也跟着发红,“婆婆别想这么多,我送您回家吧。”

    “走吧,你要去的那户人家,和我家挨得近,我带你过去。”

    “好,多谢婆婆。”

    小鱼搀扶着她,两人走过一个拐角,小鱼亲眼看着她进了家门,才往自己要住的地方走去。

    路两边的住户大部分已经搬离,越往前走越是萧条。小鱼找到院子,敲响了院门,很快就得到了回应,是一个年轻女声:“谁呀?”

    小鱼忙道:“是朱总管让我来的,我叫小鱼,过来寄宿一日。”

    院门被打开,是一个面相敦厚,梳着圆髻的妇人,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

    小鱼朝她躬身:“姐姐好。”

    妇人道:“既然是朱总管吩咐的,那你就进来吧。”

    小鱼跟在她后面,“打扰姐姐了。”

    她这厢有礼,妇人噗嗤一笑,说话带着豪爽利落:“好了,你个小姑娘家,怎么做派如此老旧。瞧着我比你大些,你就叫我秋棠姐姐吧。你叫小鱼?”

    小鱼点头:“秋棠姐姐好。”

    秋棠带她进了房间:“吃过饭了吗?”

    小鱼不饿,也不想再给秋棠添麻烦,“吃过了,姐姐别为我忙了。”

    “嗯,坐罢。”

    秋棠在小鱼正面坐下,歪头打量着她:“你和朱总管是什么关系呀?你也别误会,云儿是我的好姐妹,朱总管要是对不起云儿,我可是不依的。”

    这话如此挑明了,小鱼忙解释:“我和朱总管没别的关系,我是王府出来的,是东院做饭的。”

    秋棠拍了一下手,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上次云儿和我说,吃了朱总管从王府带回来的酱子鸭,觉得味道非常好,就是东院一个姑娘做的,是你吧?”

    “嗯,是我!”

    秋棠这才完全放心。

    她说完了,小鱼才开始问话:“秋棠姐姐,我夜里住在这里,合适吗?”

    方才进来的时候,她在院里看到竹竿上晒的有男人衣服。

    秋棠道:“合适,我男人也在王府当值,他跟着上司出去办事了,今夜不回来。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

    秋棠带她来到房间,又帮小鱼换上干净的棉被,看小鱼脸上的疲色,“夜深了,你早些歇息。我男人不在家,我早上起得晚,明早你若是饿了,厨房在对面,你随便做点吃的。”

    “好,多谢姐姐。”

    小鱼送她离开房间,自己拉上门栓,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了她自己,小鱼的肩背毫无精神地耷拉下来。她脱掉外衫,躺在床上,看着朦胧月光下的床帐,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十六姐的玉环,被小鱼藏在了贴身的口袋里,现在拿出来,玉环被体温暖着,此时还是热的。

    小鱼手摩挲着玉环上的刻痕,翻了个身,眼前又出现花花窝在她怀里的温暖充实的感觉。

    她不该为死亡如此伤怀的,早在解忧门的时候,师傅们就教过,作为杀手,要摒弃这些感情。不然遇到刺杀对象时,非但不能刺杀成功,还会惹祸上身。

    小鱼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已经为自己惹了‘祸根’。

    她把玉环收好,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再想,好好睡一觉,等明日天亮就启程回解忧门。

    反正十六姐没了,她也不必担心会有人再伤害师弟。

    不,再伤害王爷。

    从今天他对自己动手开始,他就不再是她师弟了。

    桌上的油灯燃尽,慢慢熄灭,房内也陷入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小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次日听到第一声鸡鸣,小鱼就睁开了眼睛。

    院内传来簌簌的扫地声,想到昨晚秋棠临睡前的话,小鱼立刻清醒起来,猫着腰站在门口向外看。

    是秋棠在扫地上的落叶。

    小鱼打开门:“秋棠姐姐,你不是说要晚些起来吗,怎么这么早就来扫地?”

    秋棠放下扫把:“是我声音太大,打扰你睡觉了吧?抱歉啊,我不扫了,你再回去睡会吧,时候还早呢。”

    小鱼摇头:“睡不着了。姐姐你呢?”

    秋棠捂着心口:“我也是。也不知怎么回事,我这心慌的厉害。”

    小鱼道:“是在担心大哥吗?”

    “嗯,以前他就是出去十天半个月的,我都没有担心过。就昨夜,还做了噩梦被吓醒了。这一醒,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大哥跟着王府里的谁做事,我在王府也认识些人,可以去打听一下。”

    秋棠忙拒绝:“还是别了,我男人不喜欢我打听他的事。我再等等吧,说不定晚些他就回来了。”

    小鱼想想也是,秋棠姐能认识朱总管,若想打听事情,早就去找朱总管了。她陪着秋棠一起吃了早食,又收拾干净厨房,看她的神色有了放松,便提出离开。

    秋棠却拉住她:“小鱼,你要是不着急的话,能不能再多住一日,我今日实在是不想一个人待着。”

    小鱼未加思索便答应了。门主给她的时间是三日,明日一早离开,顺利的话傍晚就能回到解忧门,也不算迟到。

    “行。”小鱼坐在她旁边,说话转移秋棠的注意力,“听你昨天的话,朱总管家的大嫂,叫云儿?”

    秋棠点头,也打开了话头:“云儿是个很好的人,我和我男人刚来京中的时候,还受云儿的照顾,才在此地安顿下来。所以昨日我听说你是朱总管送过来的,才那么问你,小鱼,你别介意啊。”

    “我当然没有。我也是托朱总管的福,才进的王府。”

    “是吗,那你和我仔细说说。”

    看秋棠来了兴趣,小鱼把她和朱总管的初次见面,一直到最后一次见面,能说的全都说了个干净,引得秋棠惊讶地张大嘴巴。

    “小鱼,你真厉害,敢和赵嬷嬷动手。我从前听云儿说过,这个赵嬷嬷可嚣张呢,谁都不放在眼里。不过,她也是真心为王爷着想,想来是因为这个,王爷才留她至今的吧。”

    “谁知道呢,反正以后我和她是不会再相见了。”小鱼说道。

    两人直说到日上三竿,一起做了午饭之后,又坐在一起兴致勃勃说起彼此的过往,小鱼这才知道,秋棠和他男人竟然是逃婚来京城的。

    “所以家里大哥是你们当地很有名望的贵公子,你是他一见钟情的村女?”

    秋棠的眼里藏了泪。

    “嗯,他为了我抛弃一切,不远万里来到了京城。本以为未来等待我们的,会是大好的前程,然后我们再衣锦还乡。可是京城的人才太多了,他那身武艺在这里,根本就排不上号。后来我们认识了云儿,又通过朱总管的关系,才让他去了王府当差。都是为了我,要不是我,他还是那个尊贵的小少爷,何苦到这里靠卖命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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