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有些无法接受这句话。

    她听是听到了,但是话音却从耳中进入,又从耳中流走。

    完全进不到脑子里。

    小鱼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又看着坐在书案后的周循然,不可置信地道:“门主?谁是门主?王爷是门主?”

    胡堂主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自觉失言,跪在地上不敢再随意动作。就连额间,也开始泛着一层冷汗的光。

    周循然顾不得他们,看着小鱼询问的眼神,点了头:“是我。”

    小鱼的眼皮颤了一下,“那让我放弃任务回去的门主?”

    “是我。”

    “糖铺子的掌柜...”

    “是我安排的。”

    小鱼的手指紧紧地扣着旁边的门框,三位堂主都在,她做不出过激的反应,清醒的头脑此时也不允许她能做出任何以下犯上的反应。

    她向后退了一步。

    周循然站了起来,越过三位堂主朝她走过来:“小鱼,我不是有心要瞒你的。只是当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我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你说这件事。”

    小鱼勉强地笑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是门主,以后我就算三年,十年没有任务,也不会被赶出来了吧?”

    “当然不会。”

    小鱼放了心,“想来门主和三位堂主是有事要商议,那我先回去了。门主注意身体,若不是急事就早些睡。”

    她的反应不在预料之中,周循然有些担心,“小鱼?”

    小鱼安抚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腕:“我没事。”

    她是真的没事,内心并没有生气,或者伤心,当然,也没有惊喜和激动。

    只是有一种茫然。

    从前母亲离世之后,她孤身一人,后来被老堂主捡回解忧门,老堂主就成了她的依靠和亲人。

    老堂主离世之后,她又变回孤身一人,在处处以实力为尊的解忧门里,厚着脸皮艰难长大。

    偶然拜了悟了大师为师父,一个师父半个爹,说起来她应该算有家人了。可那个老头子极爱云游,和她相处并不多,经常一消失就是两三个月。

    纵然如此,小鱼每次想起他,仍觉得暖心。

    悟了大师离世之后,她再次独身。

    这次接了任务下山遇到师弟,小鱼本以为自己又有了亲人,没想到两人兜兜转转,师弟是她的师弟,却不是她的亲人。

    天地苍茫,辽源无垠,她永远都是一个人。

    像一片悬在半空中的落叶一样,风吹向哪里,她就去往哪里。

    那她以后的未来,又会是哪里呢。

    回风荷院的路,又长又黑。

    夜风越来越大,像是要把她掀翻,吹的她连连后退两步才停下。

    脊背抵住了周循然的怀里。

    周循然身体不好,房里一贯放着火盆,平日他在房里时也只穿着厚薄适中的春装。现在闻到他身上的熏香味道,想也不想就能猜到,他肯定连外裳都没穿就出来了。

    小鱼连忙把身上的外衫脱下来披在他身上,“夜里凉,你就这么出来了?”

    周循然用裳衣罩住她:“我送你回风荷院。”

    “就这么点距离,我不用你送,快回去。”

    周循然坚持,“你若不走,那我们就在这吹冷风。”

    小鱼无奈,也顾不得胡思乱想了,紧紧地挨着他,想要挤走裳衣里的冷风,“走吧。”

    有了他在,到底没有那么冷了。

    一路无人说话,待进了风荷院的房间,小鱼立刻拿大氅给他披上,“冷不冷?”

    “还好,”周循然静静地站着,为了方便她给自己披衣服,还特意弯了腰。

    小鱼给他系好脖颈处的绳子,温声道:“好了,回去吧。”

    周循然却是不想走。

    “小鱼,你怎么不生气?”

    小鱼笑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在京中你是摄政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护住我。在解忧门你又是门主,回去我也可以横着走,无论哪个都是我得利,我为什么要恨你。”

    周循然看着她的眼睛:“可是我总觉得,你很伤心。”

    他想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此时的心声。

    可是听到的,却是一片空白。

    周循然有些慌,他以为自己带了佛珠,低头去看手腕。

    但是在低头的瞬间,他又想到小鱼和他人不同,就算戴着佛珠,只要对视,他也能知道她心中所想。

    怎么会,怎么会听不到了呢。

    小鱼保证说:“真的没有,别多想了,快回去吧,三位堂主还在等着你。”

    小鱼半是推半是拉的,总算让周循然出了房间。

    关上房门,她脸上的笑意先是僵住,片刻之后又消失不见。

    她能感觉到周循然的真诚,也知道他不是故意瞒着自己的,毕竟他摄政王和解忧门门主的双重身份,倘若是公之于众,不管是在江湖还是京中,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她只是.....

    小鱼说不出心中所想,躺在床上一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

    直到次日见到周循然,小鱼终于知道了那种弥漫在她和他之间的感觉,叫做距离。

    从前他是师弟,是王爷,这两个都是她可以毫无顾忌和他亲密相处的身份。

    可是现在,他是高高在上的门主,而她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杀手。

    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她不能也做不出再和从前那般,和他自由自在说笑的日子。

    趁着周循然在接见大臣,小鱼端了茶杯放到他手边的桌上,又弯着腰退下去,一举一动,完全是王府婢女的做派,让人挑不出丝毫的错。

    周循然抬手示意属下暂停汇报,然后看着小鱼:“你这是...”

    小鱼低声解释道:“我在解忧门的时候,就是这么伺候堂主的。”

    那语气,好一个理所当然。

    周循然在心里又记了十女堂的堂主一笔账,“你我并不是那种关系,不必如此小心。”

    “这怎么可以,礼不能废。”小鱼想着赵嬷嬷教导的样子,把她的语气学了个十成十。

    屋里坐着的外臣们,笑着夸赞小鱼:“王爷身边的婢女就是遵礼。”

    “那是咱们王爷会调教。”

    “是啊是啊。”

    在一片无脑夸声中,小鱼退出了房间。

    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周循然。

    都到这个地步了,周循然再看不出什么,他也白活这么多年了。

    忙完之后,他叫来林坤:“她在哪?”

    林坤:“谁?”

    看吧,也不是周循然嫌弃林坤。要是这时候周颐在,肯定知道他想问的是谁。

    在他嫌弃的目光中,林坤反应过来:“小鱼啊,她把您的药膳做好之后,就去内院找明露了。王爷要找她吗,那属下去叫她过来?”

    周循然起身:“不用,我过去。”

    林坤越发觉得明露的话说得对,来王府这么久,他从来没见过王爷想见一个人,不是宣人过来,而是亲自过去的。

    看前面周循然已经走远,林坤回过神来,立刻跟上。

    两人来到内院,正看到小鱼和明露坐在一块。

    看到他们两人,小鱼立刻站起来,略带拘谨:“王爷,林侍卫。”

    周循然皱眉。

    察觉到两人之间异常的气氛,明露也站了起来:“王爷。”

    周循然在旁边坐下,“你们也坐。”

    明露拽了小鱼一下,两人分别坐下。看到周循然伸头看她们手中的东西,明露递给他看:“王爷,这是绢花,我和小鱼自己做着玩的。”

    她边说,边暗中用眼神询问林坤。

    林坤哪能知道,只得无辜地摇摇头。

    明露收回目光,指着桌上的一朵白色的水仙绢花道:“这是个新花样,小鱼做的,可考验手上功夫了,王爷看看?”

    周循然拿起那朵水仙花,连看都来不及看,直接点头附和:“确实很厉害。”

    再看小鱼闷不做声的样子,明露算是明白了,他俩不对劲,是王爷理亏。现在正在往回找补呢。

    真是难得,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王爷和人低头的样子。

    “那是,”明露刚想把话题转移到小鱼的身上,就见她起了身,“厨房里王爷的药膳该好了,我去端过来。这里风大,王爷,还是先进屋吧。”

    她说完,转身朝大厨房的方向走去。

    留下面面相觑的三人,明露张开手感受了一下,连衣摆都吹不动的微风,这叫风大?

    她同情地看向周循然,看来事情比她想的要严重的多。

    周循然自然看到了她的小动作,“今日小鱼有何异常吗?”

    明露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没有,就是对我母亲,比从前敬重的多,好像...更恭敬温顺了些。也可能是她尊敬我母亲是个长辈?”

    这个说法,明露自己都不相信。毕竟距离小鱼当着众人的面,和母亲大打一架没多长时间。

    周循然却看出了问题重点。

    她在逃避他,准确地说,她在和他保持距离。

    周循然的手摩挲着水仙花瓣,那是她们用丝绸做制的绢花,摸起来又滑又凉。

    “王爷?”明露叫他。

    周循然回过神来,“没事,本王先进去了。”

    他起身,慢慢走向屋里。

    看来,还是自己解忧门门主的身份,影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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