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在即,各地赶来参加会试的学子陆陆续续到达汴京。

    城中的客栈人来人往,街边的茶楼酒肆内围坐满了客人。

    赵祯方才路过街边时,不经意间抬眸扫过一眼。

    只见满座青衫长袍,高谈阔论。

    前来应考的书生三五成群,凑堆聚众论诗才辞赋,或是与好友同窗争辩经义讨论家国大事,斗到兴头上时个个争得面红耳赤。

    赵祯驻足在街巷口,囫囵听了几句里头传出的辩论后眉心紧紧蹙起,只觉失望。

    自宋太祖杯酒释兵权后,北宋朝廷开启了重文抑武的序幕,自此形成了文臣地位重于武官的局面,又因之前数代帝王崇文爱好书画,文风盛极一时。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朝中重臣高官不管文臣武臣是忠是奸、执政能力如何,但俱是才华横溢文采斐然的文学大家,作得一手好诗好赋。尤其是知谏殿的翰林学士们平日里喜好风雅,酷爱品茗赏茶。

    如今科考在即,不少没有门路拜谒上官的书生都跑到汴京城内知名的茶楼酒肆里来展示诗才发表政见,试图吸引朝中文臣学士的注目。若能拜入高官门下得到提拔,从此仕途顺当一飞冲天。

    赵祯身处高位见多了投机取之人,虽然不喜这等攀权富贵的行事,但也清楚的知道朝中风气如此。

    读书人有野心有抱负并非是一件坏事。

    有道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只要是能干实事的人才,赵祯向来来者不拒。

    可惜那些坐在酒楼茶肆内高谈阔论的读书人也许有渊博的学识与高超的诗才,足以当个名垂千古的文人墨客,但这些空泛的才华却入不了赵祯的眼。

    甚至有些书生为表明立场言辞之中隐隐透出对武夫的不屑。

    很可惜,这一把直接蹦哒在了赵祯的雷区上。

    赵祯并非先帝,他重文更崇武。

    北宋国门之外金、辽、蒙古族虎视眈眈,而国家的强盛离不开强有力的军事武装支持。赵祯有心改革朝廷上重文抑武的风气,而这些夸夸其谈的书生显然都不是他想要的人才。

    毕竟为官作宰靠的可不是一手绝妙的诗词和文章。

    “那些试图以辩才政见吸引权贵青睐的读书人,平时见得不少……”

    赵祯心想,但在街头卖艺的书生,他还真没见过。

    “我们去前头看看热闹。”

    赵祯心中微微一动,难得生出了几分兴趣。

    “夫子我认识路,我带你过去。”女童眼眸亮亮地牵住赵祯的手。

    “还有我!我也来给夫子带路!”数个小童七嘴八舌地争着抢着簇拥在赵祯周围,硬生生将寸步不离守在赵祯身侧的张中正都挤出了包围圈。

    “官……家主!”

    张中正猝不及防被挤在了后头,来往的人流遮住了赵祯的身影。

    “家主!”眼见赵祯越走越远,怕跟丢了官家的张中正脑门都冒出了急汗,匆忙拨开拦路的人群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从四面八方悄无声息涌出数道乔装打扮的身影,如同影子般逆着人流紧随在赵祯的身侧。

    “夫子,这边!”

    一群小童拉着赵祯在拥挤的人流中灵活的左蹿又钻,眨眼就挤进了围观杂耍的百姓中,并且占据了最前排的好位置。

    赵祯刚站定,眼前一道锋锐的寒芒乍然亮起。

    那光亮得刺眼锐利,裹挟着锐不可当的气势直扑赵祯面门而至。

    唰——

    耳畔响起凌厉破空之声。

    激荡而出的内劲化作一缕劲风,席卷着冷冽的寒意拂动赵祯鬓间的发丝飞扬飘起。

    “……”

    脸上传来微微刺疼。

    赵祯凤眸微凝,面不改色的站在人群正前方。狭长的凤眸沉静地望向疾飞而至的暗器,唇边甚至还留着淡若无痕的笑意。

    唰——凌厉的风声瞬息而至。

    明亮的灯火下,暗器随之露出了真容。

    是一柄巴掌大的精致劈山小斧。

    斧刃寒光凛凛极其锋利,轻易就能劈开血肉之躯斩落头颅!

    人群里传来阵阵骚动。

    有刺客!

    几乎是在同时,隐藏在暗处的皇家暗卫狠戾的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为首的统领眼里折射出惊人的杀机,脚尖重重的点着地面,眼看着就要领着众人冲杀出去保护官家……

    电光火石之间。

    “嗖嗖——”

    巴掌大的劈山斧如流星般擦着赵祯的脸飞旋而过,灵巧的落进了一只骨节修长如冷竹的手掌中。

    “好!”

    下一刻四周掌声雷动,叫好喝彩声如潮涌而来。

    “多谢各位捧场!”

    青衣长袍的年轻男人反手一转收起小斧,向围观的人群抱拳作揖:“顾某此行入京本是为参加春闱而来,奈何半途盘缠用尽,不得已只能当街卖艺讨些赏钱过活。”

    精致的劈山斧如同腰坠沉甸甸的挂在了男人的腰间,随着他的走动无声地散发着凌厉的寒芒。

    “辛苦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无钱的捧个人场。”

    男人取出一只口小肚儿圆的瓦罐走向人群,围观的百姓纷纷解下荷包,取出一个个铜板丢进年轻男人手中的瓦罐:“多谢各位父老乡亲慷慨解囊,在下感激不尽。”

    很快,男人走到了赵祯面前。

    “抱歉了,这位公子。”

    赵祯抬眸,正对上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眸。

    青衫长袍作书生打扮的年轻男人抱着瓦罐挑眉笑道:“在下方才好像吓到了公子的护卫。”说话间,他的目光似不经意扫过拥挤的人群。

    赵祯凤眸微眯,审视的目光深深落在男人身上。

    年轻的男人鬓间碎发微微卷曲,精致俊秀的五官比之常人更显深邃立体,似有些异族的血脉在身,但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潇洒不羁的风流气韵。

    卖艺结束后,围观的人群很快散去。

    只剩下一群小童簇拥着赵祯静静的站在原地,显然他们也意识到了蓄势待发的紧张局势。

    与此同时,藏在人群中暗卫们从四面八方运起轻功奔袭而至,手持刀剑将赵祯团团护住。

    数十把刀峰剑尖直指青衫男人,浓烈的杀气如涌动的暗潮侵袭而来。

    无形的威压随之弥漫,空气在一瞬间凝固静止。

    年轻男人眉峰紧皱,青衫广袖下的手下意识的摸向腰间的小斧。

    眼见两方气氛紧绷到了极致,将要动手死战之时,一声轻笑骤然响起。

    年轻男人立刻循声望来。

    赵祯勾唇摆了摆手回道:“……无妨。”

    随着这一句无妨,空气中无形的硝烟突然消散了。

    暗卫统领察言观色,恭恭敬敬的向着赵祯抱拳行了个礼,而后迅速带着所有的暗卫们如潮涌般退向四面八方,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多谢公子体谅。”

    年轻男人微不可觉的松了口气,手顺势从腰间收了回来。

    他也不愿意平白无故添个仇家,尤其是面前这位公子一看便知绝非常人,身份非富即贵。

    念头划过脑海的瞬间,男人不动声色的望了眼四周。

    习武之人敏锐的直觉让他隐隐察觉到周围传来的若有似无的警惕目光,显然那些护卫们并没有离开,而是如先前那般隐藏在了暗处时刻保护主子。

    但凡他稍有异动,首当其冲的便是瞬息而至的杀招。

    如此训练有素的暗卫,绝非普通官宦子弟所能驾驭的啊……

    “家主!”张中正姗姗来迟,气喘吁吁的挤开暗卫冲到赵祯面前焦急的问,“您没事儿吧?”

    赵祯看也不看凑上来的张中正,望着青衫长袍的男人淡淡道:“取赏钱。”

    张中正忙不迭的取下腰间沉甸甸的荷包递给赵祯。

    赵祯接过荷包伸手扔进了瓦罐里,装满白银的荷包砸在罐子里的铜钱上,传来沉闷的声响。

    “多谢公子打赏。”

    年轻男人俊秀的脸上带出了轻松的笑意,他伸手从腰间解下一只酒葫芦,拔出塞子仰头猛喝一大口酒。

    流淌而出的酒液顺着男人的下巴滑落,沿着冷玉般的肌肤流向修长的脖颈,又滑过弧线完美的喉结流进了衣襟深处。

    狂放潇洒的姿态中又流露出独魏晋名士的儒雅风流。

    浓烈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

    赵祯凤眸沉静地望着男人,神情淡淡不见喜怒。

    “在下顾惜朝,”男人以袖抹去唇边的酒水,挑眉含笑举了举酒葫芦,“请公子喝酒。”

    下一刻,酒葫芦呈抛物线飞向了赵祯。

    赵祯伸手接住,抬眸深深的望了男人一眼。

    青衫长袍的男人勾唇笑得坦然:“顾某见公子器宇不凡观之可亲,很想与公子交个朋友。”

    “朋友?”赵祯忽而笑了,“顾惜朝是吧?你是第一个想要与我交朋友的人。”

    顾惜朝心底微微一动,看来这位公子的身份比他想象得还要贵重。

    “不知顾某能否有荣幸成为公子的第一个朋友?”

    赵祯沉吟片刻,举起酒葫芦学着男人的模样仰头喝了一口。他喝酒的动作没有男人那般狂放不羁,却有种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昳丽风流,“也罢,今日我便认了你这个朋友。”

    烈酒入肠,辛辣的热流随之涌向四肢百骸。

    “来而不往非礼也,”赵祯眼尾染着微醺的红,抬手将酒葫芦抛了回去:“朋友,你请我喝酒,我便邀你去珍馐楼一聚如何?”

    顾惜朝一把抓住撞向胸口的酒葫芦,闻言唇边笑意渐浓:“既是朋友盛情相邀,顾某乐意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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