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耽误了一番,天色已经逐渐擦黑,早就到了该回家歇息的时候。

    但村民们仍面面相觑,聚集在村长家外面,也没几个人敢走。

    这村庄人口不多,但也不算特别少,各家房子盖的时候随便挑地方,也是零零散散的,一家一家的房子像独苗一样,相互之间几乎都是隔了大片田地。

    眼下日落西山,天色越来越黑,黑暗会带来无穷无尽的未知,让人产生无端的畏惧,这是从古至今人类自带的本能。

    更不要说,白日里还见到凶杀抛尸的无皮尸体,随着阳光不再,强烈的恐惧感仍然在不断攀升、传染。

    村民们面色发白,一个个抖得像筛糠一样,任村长怎么劝都不肯离去。

    出了这事,谁知道自己回到家里,会不会悄无声息地也被这样虐杀掉?

    凶手有这本事残忍地将人杀害,就是灭门恐怕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谁都不想早晨天一亮,让别人发现自己或者全家都变成了尸体甚至无皮尸体。

    恐惧在人群之中传染,饶是平日里德高望重的村长也没了法子。

    村长气得无话可说,心想:我家还停了一具尸体呢,我说什么了?万一大半夜凶手寻来,想要毁尸灭迹,顺便把我灭口了怎么办?

    良玹在屋内,原本是想好好检查一下尸体,虽然她不是仵作,没有人家那么专业的知识和器具,但多少也能发现一些线索。

    可是却被屋外嘈杂吵闹的声音吸引,她对一旁的宁息道:“这里我一个人就够了,要不然你先回汾崇吧?”

    宁息皱眉看着她,一脸不赞成,十分干脆利落地拒绝:“不行。”

    “怎么?不放心我吗?”良玹挑眉。

    “是也不是。”宁息神色幽冷,倒也没卖关子:“我知道你平日里对上怪物不会有任何问题。可现在情况特殊,这具尸体上虽然没有任何怪物的气息,但我仍然觉得这不是简单的仇杀或者虐杀。能做到这种程度,肯定不是一般的怪物。更何况……”

    宁息别开视线,显得很是自责,“主要是我的情况,眼下更糟糕一些……所以我……不能离开你。”

    虽然现在他可以完全正常地说话做事,看上去与普通人一般无二,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的状态有多糟糕。

    风临宸的打算实在是太好,知道无法以力量杀死他,就将他的弱点利用得十分彻底,只等着他有朝一日崩溃自毁。

    夜幕降临,撕扯的恶念会再次翻涌,他无法很快削减这些东西,甚至已经逐渐分辨不出那些恶念究竟是他人的还是自己的。

    或许他原本就是个罪大恶极的东西,不过是在努力扮演着正常人罢了。

    但若是有她在身边,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她就是把钥匙,牢牢地掌控着束缚他的枷锁。感受到那种熟悉的理智,他就可以很好地控制住自己,将心神和身体中叫嚣着翻涌的欲-望和兽性压制住。

    如果他独自一人回到汾崇,非但起不了作用,还会和现在明确知道他身份的叶朔爆发无尽的冲突。能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另说,内斗的问题可能会更大。

    恐怕眼下叶朔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才能像除掉其他的怪异之物一样,除掉他了。

    他不想将眼下这些问题摆在明面上,“总之,别让我离开你,好吗?我应当是可以起到作用的。”

    良玹见他现在俊美的脸庞仍然白得吓人,连带着整个人都带着一种罕见的邪气和冷意,像是随时都要消弭的冰雪一样,带着强烈的脆弱易碎感。

    她抬眸端详着他的脸,担忧道:“是身体还不舒服吗?”

    宁息薄唇抿紧,认真道:“抱歉。”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良玹被他真诚的歉意,弄得哭笑不得。

    “我会让自己尽量有用的。”

    “你又不是工具,怎么还用上这个词了。”

    不是工具吗?

    宁息没说话,幽沉的眸子看着她,带着良玹读不懂的深暗情绪,格外的混乱矛盾。

    像是满带侵略意味,乌沉沉的压迫感,恨不得立刻将她拆骨食肉;又似乎满心满眼地臣服,哪怕她现在命令他跪伏在脚下,他也会弯下挺直的脊背,毫不犹豫照做。

    “没关系,你可以将我当做工具的……”

    尽情使用就好。

    只要别再……

    良玹打断他的话,“行了,这是说什么呢。”

    她感觉出宁息现在的情绪不对,他们之前的对话根本不应该将话题带到这种奇怪的方向。

    但现在还是发生了,就只能说明一件事,他的状态确实是出大问题了。

    良玹向他露出笑容,“你留下也好,正巧,我还担心如果这件事真是怪物所为,这里的村民会陷入危险。多你一个帮手,也让我更放心一些。”

    “当然,你也是。如果觉得很不舒服,不要自己忍着,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她拍拍他的手臂,“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的。”

    “有劳你费心了。”宁息回应她,下一刻却伸出手,指背贴上她的脸侧,缓缓游移,眸光变得痴迷混沌,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笑起来,我也好开心,以后可以多对我笑吗?”

    漂亮薄唇微启,能清楚地看到他口中,舌尖轻舔过齿尖,缓慢又缱绻,无比色-气。

    “……”这是牙又痒了?

    良玹想起他先前失控时依旧无比乖顺的反应,竭力控制着力道的咬舐,粗-浊的喘息拂过耳畔,脸上有些发麻,耳尖也不自觉地热了起来。

    她轻咳一声,转过身走了,一打开门许多双眼睛立刻望了过来。

    良玹对着外面的村民们道:“各位在这里耗着也不是办法,总不能在这里露天打地铺休息吧?”

    “要不这样,”她提出建议,“若是大家实在不放心,可以几人分为一组,夜间轮换交接在村庄里巡逻。”

    屋内的宁息晚了片刻才跟上来,神色已经比方才正常了许多,“我自幼习武,身手还不错。若是各位信得过,我可以彻夜不眠,跟随各位巡逻,保证你们的安全。”

    良玹轻声唤他,“宁息……”

    不是说身体不舒服吗?

    “这种小事,没关系的。”

    她既然担心,那他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理。

    “只有一点,你自己独处时,也要小心。”宁息叮嘱她。

    “我知道了,多在意一下你自己吧。”良玹无奈地拖长音,她又道:“我这么厉害,又不是小孩子,这村子也不大,你还在附近。有事还能找帮手,难道我还会出什么事不成?”

    村民们虽然不愿,但实在是害怕,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提议了。至少这样还能让大家安心一些,若是有什么情况也可以及时发现。

    于是众人聚在一起,很快分好了组别,抽签决定轮换的时间,定下了交接的地点,甚至还有人提议设置暗号。

    总之是一通忙乱,惊吓了半日的村民们这才神情胆怯地回了家,开始生活做饭休息,完成平时的日程。

    良玹这边,他们二人热心帮忙,自然不能怠慢。村长一家差点要杀鸡招待,被良玹拦住了。最后随便吃了几口,她就回了停着尸体的厢房。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第一组定下的巡逻人员已经准备出发了,宁息就履行先前的约定,跟着他们一起。

    这组人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除了原定的那些人,甚至还多了不少村民,全是被吓得不轻,觉得反正也睡不着,不如抱团出来还安全。

    里边不乏有村里的年轻姑娘们,眼下人多,火把一照周围也是亮堂,心安之下,心思就活络起来,便忍不住红着脸偷偷去看跟在队尾的宁息。

    白日里无暇顾及,眼下一看,当真是谪仙般的容貌,出尘似的人,脸庞俊美无俦,举止优雅得体,如冰似雪高不可攀的气质,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再加上先前他们亮明的官府身份,村里人暗暗猜测,他是不是什么世家大族的公子,或者是什么新上任的年轻大官。

    若是能攀上关系,日后岂不是……哪还再用如今这般,一家老小住在这小村落里靠天吃饭,遇到个凶案吓得夜不能寐,无人保护。

    敢想敢做的大婶大爷们忍不住过去攀谈,问他姓甚名谁,是什么职务,这身衣袍眼下冷不冷。

    但宁息并没有说话的兴致,只是偶尔回应一句话,其他时候都像没听见一般。

    反而让这群人更笃定自己先前的想法了——此人定是身份不凡。

    只是,不知道和他同来的那个姑娘又是什么身份、什么关系,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般配,若是有些什么,那这墙角可就太难挖了。

    “她?”提到那人,那双冷淡的眼睛终于有了暖色,终于好好回答起来,“是我爱的人。”

    宁息毫不避讳,坦诚道:“我喜欢她很多年了。”

    一个大爷发挥刨根问底的精神,追道:“那是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成啊?”

    众人也好奇地竖起耳朵。

    宁息苦笑,感觉到阴暗情绪上涌,思绪又开始混沌起来,“没必要了。”

    她不可能接受真正的他。

    “但不管如何,我都会一直爱慕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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