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温要去云海镇拍渔船回归,因为推测会有台风,所以渔民纷纷返航。听说那边这几日是办渔民节,在举办活动,今年是首届,办得很隆重,吸引许多外地游客前来,场面十分热闹。

    打车到渔村要一个多小时,路上阴云扩散,吞噬晴空,光线也一点点黯淡下来,似乎真的要变天了。

    但她们运气不错。抵达云海镇的时候正好日落,迎接她们的是一片璀璨、盛大的夕阳。

    “这也太美了吧!”许竹愿发出惊呼。

    这就是虞温选她当助理的原因。许竹愿跟她看过很多风景,却永远保持着一颗发现美、欣赏美、赞美美的纯粹的心。

    欧梓莹昨晚也没睡好,虞温就让她在房间休息,只让许竹愿跟着自己出门。

    许竹愿高兴得手舞足蹈:“温温姐,我们今天可真幸运!”

    海边人很多,有人在看海,有人在冲浪,也有人在赶海。渔民满载而归,游客围坐一团。

    有人的海滩很不一样,宁静的大海变得鲜活,就像蛋糕上放了草莓。

    两人提着设备走来走去,终于在密密麻麻人群中寻到了一个最好的拍摄角度。

    肉眼所见的浩大的景色,在取景框里变得渺小、精细,霞光铺满了整个屏幕。虞温喜欢肉眼看,也喜欢用镜头去记录。

    海风不停地撩拨她红棕色的发丝,阳光衬得她皮肤雪白。虞温拍完远景,换了镜头拍近景。镜头由远及近,画面由大变小,如无人机般从攒动的人头上空嗡嗡飞过——

    嗯?

    虞温心脏微微一缩,拿着相机的动作一滞。

    她从镜头里瞥见一道笔挺的身影,那人穿着白衬衫,被男女老少拥簇在中间,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举手投足很像一个人。

    一个熟悉的人。

    季思问?

    虞温无声念出了那个名字。

    季思问。

    她以前总是这么喊。

    如今她遥遥望着那道模糊的身影,却一个字都喊不出口。

    虞温回过神,正要拉长焦距,看清那人的轮廓,就见镜头突然被一堵“墙”挡住了。

    伴随而来的是油腻的男声:“美女,你是来拍照的吗?”

    虞温将眼睛从相机上移开,面无表情地说:“你挡我镜头了,让一让。”

    “美女,你能给我拍个照不?”挺着个啤酒肚的秃头男人笑了笑,“钱不是问题,拍好看点就行。嘿嘿,当然,你要是人美心善不收钱,我也非常乐意。”

    虞温:“人长得丑,怎么拍都不好看。我是拍照的,不是P图的。”

    “操。”男人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怒骂了几句脏,用词龌龊又难听。

    旁人纷纷侧目,用看热闹的目光打量他们。

    “戳中你心窝子了?”虞温漫不经心道,“你或许觉得我说话难听,但我说的是实话。”

    “温温姐!”许竹愿上完厕所及时赶了回来,见场面不对,立刻冲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大庭广众之下,还有媒体在,男人不知什么身份,有所顾忌,不敢对虞温动手,被朋友拉走了,走之前还瞪了她几眼。

    “这谁啊?”许竹愿看得冒火。

    “人呢?”虞温喃喃自语。

    她对那人浑不在意,重新举起相机,却捕捉不到半分熟悉。

    许竹愿凑上来:“温温姐,你在看什么?”

    “我在找人。”

    “找谁啊?遇见熟人了?”

    平白无故被打断两分钟里,那抹颀长的白色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虞温垂下眼睫:“可能看错了吧。”

    -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临海的天气总是变幻莫测,前一秒还霞光万道,后一秒就一片灰蓝,浓云翻滚。

    “天气预报说晚上七点会下雨,不会真被说中了吧?”许竹愿语气中无不透露出沮丧,“听莹莹姐说她那边已经下过小雨了,刚停,预计还会下……”

    镇上依然很热闹,宾客往来络绎不绝。当地人说是小老板来了,今晚大摆酒席,参加活动就能入席。虞温对此不感兴趣,带着许竹愿找一家海鲜店吃饭。

    这边的海鲜店容易踩到坑,有的店家在门前招手揽客,见虞温和许竹愿只有两个女生,而且说着普通话,当他们是外地人,一个个狮子大开口。

    “美女,真的,我们这边都是这个价格。”

    “美女,吃点什么?什么都有。”

    有几个男的视线一直黏在她们身上,看得人不舒服。

    虞温没理睬那些眼神,选了一家她以前来过的饭店。这家店开了快二十年,刚开店那会店面很小,菜品比较单一,现在已经是政府推广的老字号了。

    饭店还在原来的位置,店内装修没怎么变,新开放了三楼,几乎坐满了人。

    楼上是包间,虞温和许竹愿在一楼大厅靠窗的位置坐下。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街道对面的糖水铺。铺前排着长队,虞温跟许竹愿说,这家店的糖水是最好喝的,待会可以打包一份回去给欧梓莹。

    许竹愿撑着头,好奇地问:“温温姐,你以前就住在这里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起来很了解这里!”

    虞温一边翻看菜单,一边慢慢道:“因为来过好几回。”

    “自己来的?”

    虞温摇头。

    点好菜后,她才说:“我以前来的时候,云海镇还没有开发成旅游景点,交通不便,外地人很少。有开发商看中了这里,决定大力发展旅游业。项目实施初期,老板每年暑期都会过来视察,带上家人在这里住一段时间。那时因为海很蓝,还被戏称为小马尔代夫。”

    许竹愿听得云里雾里。

    她知道虞温是汐城人,但虞温从未提过有关汐城的事情。每逢假期,她从不回去,过年也是。于其他人而言,回不去的家乡是一抹乡愁,但在虞温看来,汐城像一场要逃离的暴风雨。

    许竹愿想不明白。

    她分辨了一会她话里的意思,最后不确定地问:“温温姐,那个大老板不会是你家人吧?”

    虞温顿了顿,说:“不是。”

    等上菜的时间,虞温将照片导入手机,一张张放大查看,粗略挑选了九张画质、构图都还不错的照片。

    风景很好,照片拍得也很好,但虞温觉得不满意。

    大海,夕阳,日落,人群,都是摄影中的常见元素。要凭这些去拿奖,还不够。

    不是不够美,而是不够珍贵。

    而物以稀为贵。

    “温温姐!是不是眼睛又痛了?”

    许竹愿第一时间察觉她的不适。

    “嗯……”

    虞温闭着眼睛,手指轻轻按在眼皮上,眉尖皱在了一起。

    “是不是因为晒了太阳?不对不对,你昨晚没睡好,今天太劳累了,肯定是用眼过度!”

    许竹愿拿过她手里的相机和手机,从包里翻出眼药水说:“别看了,手机屏幕小,看得眼睛都痛了,回去让阿莹导到电脑上,你好好睡一觉,醒来再看也不迟。来,姐,我给你滴眼药水——”

    虞温头往后仰,许竹愿上前,非常熟练地将她的下眼睑分开,将药水瓶对准眼睛,准确无误地滴在了结膜囊内。

    眼球传来的刺激感让虞温捂着眼睛,低下了头。

    她听见服务员上菜的声音:“这是爆炒花蛤和白灼虾……您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但虞温眼眶被药水灌满,眼睛睁不开。

    许竹愿说没事,就让服务员先下去了。

    “姐你怎么还点了辣的?你哪能吃这么刺激的东西?”

    “给你点的。”虞温说。

    许竹愿是重庆人,很爱吃辣。

    许竹愿闻言秒变小火车:“姐我太爱你了呜呜呜……现在感觉怎么样?眼睛还疼不疼?”

    “微疼,不碍事。”缓了一会,虞温的睫毛颤了颤,终于重新睁开了眼。

    “那就好。刚刚那阿姨看起来挺关心你的,一直盯着你看。”许竹愿随口道。

    “阿姨?”

    “对,就是给我们上菜的那阿姨。”

    虞温若有所思。

    她怀疑刚才那是老板娘。

    但她有好多年没来过这里了,老板娘能不能认出她,真说不准。

    吃完饭后要买单,虞温就让许竹愿去把那位“阿姨”叫过来。

    许竹愿肩负重任,在店里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终于在二楼找到了这位“阿姨”,把人叫了过去。

    虞温一看,果真是老板娘。

    她回到汐城,只想悄悄地回,轻轻地走,并不想跟熟人打交道。当年所有事情闹得轰轰烈烈,她也走得毅然决然,时隔多年再回头,恐怕已经物是人非了。

    不过,若真碰上了,她会打个招呼。她做事光明磊落,待人待物亦是如此,不会藏着掖着。

    老板娘结账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虞温身上,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

    “结账是吧……我给你们算一算,嗯……一共是一百四十二,我给你们打个折吧……给一百二十五就行。”

    虞温付完钱后老板娘没有离开,她仍然看着虞温,有些犹豫地问:“美女,冒昧地问一下……你是姓季吗?”

    许竹愿反应比她还快,说:“她不姓季,姓虞,虞姬的虞。”

    老板娘有些怔忪,很快又展露笑颜:“那没事了,我可能是认错了……”

    虞温却说:“您可能没有认错,我叫虞温。”

    “温……温温?你是不是季家那个……”

    虞温摇头,笑了一下:“怎么说呢,这里面可能有一些误会。您没认错人,但我确实不姓季。我离开季家已经很久了。”

    “那……”饶是见过大世面的老板娘,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有钱人的世界,她走不进去,也没资格插手。

    她没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温柔地笑了:“温温,好久不见你了,真是越发漂亮了。”

    随后她又有些懊恼地说:“哎!早知道是你,我根本不会收你的钱!怎么样?吃饱了没有?合不合胃口?要不要我再去给你拿点水果?”

    “不用了,我们俩真吃不下了。”

    许竹愿啃了一口西瓜说:“温温姐,你们还真认识啊?”

    “我不是说过了么?我以前来过。”

    老板娘笑眯眯的:“她以前常跟季总来这里吃饭,哪里会不认识?就是好久没见了,乍一看见,完全不敢相信!”

    许竹愿眼睛一亮,盯着虞温,似乎在说:姐!你果然认识大老板啊!

    店里生意红火,老板娘忙得焦头烂额,虞温简单跟她寒暄了几句,就让她去忙了。

    回去的路上,虞温才跟许竹愿解释说:“我现在跟老板娘口中的季总没有关系,是老板娘误会了。”

    许竹愿察觉她的用词,一脸八卦地问:“姐,现在没关系,难道以前有关系?”

    “很难说清楚是什么关系。”

    虞温想了想说:“实打实的话,我以前跟他儿子谈过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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