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人死应如灯灭，谢清姝想。这么多年，她终于走到了这个位置，以一命报一命的姿态，站在师尊傅回舟面前。
她中了毒，境界跌落，此番重回宗门是混元仙宗设计好的一出请君入瓮，但是没关系——
谢清姝手持玄隐，从衍清宗山脚而上，一路过关斩将。在山道与同宗弟子厮杀时，突然天降瑞雪，一弟子喊道：“洞明仙尊，洞明仙尊出关了！”
细雪顺着风落在谢清姝的眉眼发间，衍清宗的小辈资质真是愈发不行，这种时候还敢分神？趁围攻她的人不注意，她挑剑而起，一道剑气将其掀翻在地后，直奔令这天地异象之人。
明明统一宗门服饰为白，那人偏爱穿一身黑，在衍清宗上下全白的人堆里本就扎眼，出场还自带玉絮纷飞。
墨发高束头顶长冠，鬓发打理地一丝不乱，领口袖边绣着金丝流云纹绲边。黑衣滚金边容易显得人居高临下威而不露，那人却少见地能穿出内敛疏离之感。
只需稍稍抬眼看自己一眼，谢清姝便呼吸一滞，手中之剑立马偏了方向，与师尊擦身而过，竟是连一缕鬓发都未带下。
“胡闹。”
听到这熟悉的句调，谢清姝有几分想笑命运无常，昔年旧影浮现，她应傅回舟一句：“师尊。”
傅回舟不答，也不知是不是为她遮雪习惯了，漫天雪落，她却不沾分毫。
谢清姝知道师尊就是这般的人，都到了这般田地，谢清姝也不指望傅回舟再回什么，她咬破舌尖凝神，朝傅回舟再挥出一剑。傅回舟却是身形不移，一柄灵剑兀自出现破空而来，刹那间挡在谢清姝面前，接下她这一击。
谢清姝被震得虎口发麻，被傅回舟一剑击退后，她用衣袖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迹，抬眼一看，发现师尊的目光有些奇怪。她无所谓的别开眼，都帮混元仙宗下宗门通缉令了，那帮子人的什么算计她不信傅回舟不清楚，自己这身毒可是集百家之长，傅回舟露出这般表情做什么。
“再来！”
傅回舟不为所动，只是垂下目光，缓缓开口道：“收手吧，你打不过我。”
真是笑话，谢清姝握剑又紧了几分，剑锋朝傅回舟奔去，再次兵刃相接。
傅回舟神情淡然，仿佛一如往日，她出剑，他喂招，主打一个点到为止。谢清姝看着傅回舟的脸，思绪控制不住地发散，同时脑海中重复着一句话：既然求个心甘情愿，何不回一趟衍清宗。
那道语气平淡至极，甚至不屑于改变音色进行伪装。
没事，不就区区毒发，谢清姝深吸一口气，她还扛得住。
一不留神，傅回舟操控的灵剑与她擦脸而过，她堪堪躲开这一剑，但半边发髻散开，落在肩上。
傅回舟将灵剑归鞘，静静看她，仿佛此举只为向她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谢清姝此刻回头看去，衍清宗和她记忆中并无二致，散落下来的头发遮住她的视线，这个一瞬间她仿佛想了很多事情，但往事如烟云过眼。
最后她把目光重新移回傅回舟身上，“师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她笑笑，下一秒却发狠用玄影划过左手，顿时血如泉涌。
“天慧剑心之体，确为当今天下最好的炼器材料。”
话音刚落，谢清姝以血祭阵，单手掌心向下，另一只手双指并拢，玄隐剑在身后一分为数，随她指尖一挥，剑雨倾泻而下。
混元仙宗诬蔑她误入歧途弑兄还要弑师，将屠城烧村等魔修之迹强加在她身上，口口声声仁义礼法，就为了将这颗天慧剑心占为己有。
原以为她这身天赋是得天独厚，没想到是却是此身误在我生前——剑骨炼体，剑心锻魂，以血肉供养，尝七情，后取之心头血，乃当今世上最强的祭剑材料；若此人心甘情愿神魂剥体，以身铸剑，则神器现，镇山河。
说什么神器现，镇山河，她不信，她只信这天赐机缘若真到混元仙宗手中，必做不到所谓一人换一界太平。
天下太平……真难啊……
玉鳞飞舞，雪雾弥漫，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们师徒二人。
傅回舟见谢清姝要以命行禁术，提剑在纷乱的灵剑穿行，试图找到玄隐剑真身打断谢清姝施阵，但没想到一刹那谢清姝出现在自己面前，见谢清姝朝自己勾勾唇角，傅回舟猛地意识到谢清姝要做什么，但为时已晚。
谢清姝握住了他的剑，朝自己心脉刺去。
在剑雨之中，谢清姝捏碎了定魂镜，碎光四散，仿佛为这剑雨收尾。
命运不愧具有戏剧性，她想。傅回舟的本命剑未曾出鞘，刺穿她心脉的居然是这柄旧剑当归。
当时明月在，不见彩云归。
是个好名字。
幼年跟着傅回舟习剑，傅回舟就是用的这把与她对练。
谢清姝想起她那柄旧剑来，傅回舟作为师尊亲手所赠，剑疆也是傅回舟亲手所系，跟了她很多年，在一次历练中折了。她将残剑带回，再没有使用过。傅回舟问过她，要不要将此旧剑融于本命剑中，她拒绝了。
血糊住她的眼睛，视野里一片红。人影绰绰，光影虚渺，一晃如当年。
那时她被师尊发现，也是一身血污。其实那段记忆对她来说早已模糊不清，也就只能从同门口中拼出个前因后果：魔修屠村，她拿着不知道从哪捡来的弯刀，竟拼出条生路，等到了师尊，而后师尊将其带回宗门，收作亲传，成了他们的小师妹。
其实谢清姝只记得，她那时提着弯刀，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没想到一道剑气从自己身后杀出，将那与之苦战已久的魔修一击毙命。她回过头去，血糊住她的视线，景啊物啊都看不真切，但那身不染纤尘的玄白衣，这一记没想到就到现在。
谢清姝难得想长舒一口气，却因气血翻涌呛了血。身体摇摇欲坠，她站不稳，握剑的手松了几分力，来不及咽下的血溢出唇角。
没想到吧，世上仅有一枚的定魂镜，在她手上。无视境界的一次性定身法器，没想到最后是用在这里。
原来……人死前是真的会看见走马灯。
世界在一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嘈杂疼痛都在离她远去，眼前人容颜依旧。
真是造化弄人。
她低下头笑起来，念是天道眷顾，写作为天下太平理应义不容辞。幼时提剑是为自己，在乱世中求存；少年习剑意气风发，也做过那么几个斩妖除魔平天下的梦。旧时记忆早已模糊不清，这一生说起来，倒有几分像见到师尊那天开始的。
那道改变她命运的剑气、将她带回宗顶着各色目光收她为亲传、授剑教习十四年相处。山河易覆、人心难测，傅回舟不信她，她理解，但她最后能信的，只剩傅回舟了。
痛感逐渐消退，谢清姝看着傅回舟，要是她还有力气定要调侃一番：师尊这张脸居然还有如此情绪丰富的时候。虽大仇不得报，但一想到那群人以为稳操胜券，却被自己搅了局的模样，那也能称得上满意一二。
若真如传闻所言，她自愿献身，神器现世镇山河，傅回舟身为神兵的所有者，那五大仙门也必将其奉为座上宾，也算全了这一场师徒情分。
难怪都说死前一身轻，她终于可以不在乎所有，故友旧交死的死散的散，咎由自取也好，不甘心也罢，故事到这里终于可以结束了。
“师尊……”她动了动嘴唇，眼前一阵阵发黑，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我这命……还你了。”她喃喃，也不知傅回舟能否听清。
谢清姝闭上了眼，定魂镜的时间过了，她听到清脆一响，镜碎神消，意识弥留之际，没想到还能闻到冷梅香。
她其实一直不理解傅回舟当年为什么会收她为徒，一收还是亲传。说她资质德不配位的有、借机让师尊再多收几个徒弟的也有，总之满宗被傅回舟此举搅得沸沸扬扬。
但傅回舟只问她一句话，你愿意入我门下吗。
她点头，傅回舟便牵着她走出院落，无数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傅回舟淡淡地对她说：别怕。拜师礼成，引魂灯亮。她拿着刻有自己姓名的玉牌，正式拜入傅回舟门下。
那时候的她觉得一切都离自己很远，唯独这冷梅香与师尊有几分相似，这一喜欢便是好多年。
但冷梅香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她身边了——
不对！
谢清姝猛然一睁眼——熟悉……又不熟悉的房间？
这是在哪？她从床上腾地坐起，条件反射捂住心口，她清清楚楚记得那剑刺穿了自己的心脉，怎会一点伤都没有。
——混元仙宗图她这颗天慧剑心，诬蔑她入魔，子虚乌有的罪迹全安在她身上，而师尊这么做，为的又是什么？
谢清姝垂眸，这会又是一场算计吗。
她的手放在心口没有移开，强劲有力的心跳震痛了她的手，恍惚间她似乎听到血液涌动的澎湃。
一切都太显荒谬。
环视四周，虽和记忆中有所不同，但她可以确定这是她在衍清宗的居所。
谢清姝握紧双拳，渐渐笑出声，如果傅回舟图的是这天慧剑心，难道这么多年只是一场算计？如果不是，那为什么偏偏又要她独活！
一想到那些因她而死的人，谢清姝便感觉无形中有东西掐住自己脖子，憋得快喘不过气来。她翻身下床，手腕一转便要唤出玄隐剑，当即杀到傅回舟面前问个明白。
但没想到玄隐剑消失了，自己还踩空摔倒在床边，她从地上爬起，不可置信得发现自己双手稚嫩，多年习剑的茧消失的一干二净。
双十少女突然重回垂髫，谢清姝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铁口神算的能力——命运真不愧有戏剧性。
她于地上打坐调息，试图将此情此景弄个明白，观心府识海一圈，经脉有损，但经天材地宝滋养，恢复情况良好，境界跌落的厉害，谢清姝实属没想到能一口气掉回筑基初期。
如果能有修士掉境界排行榜，她定为榜首。
此情此景谢清姝也不敢轻举妄动，她咬牙，只能等着傅回舟登门。冷梅香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弄得她心神不宁，谢清姝气急败坏得睁开眼，没想到恰巧视线就对上云镜。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少许反光，她起身，鬼使神差地朝那方镜子走去。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看到镜中人稚嫩未褪的脸，她还是愣了神，迟疑地伸出手去，慢慢与镜中人指尖相对。
她以为会看到一出人像扭曲、周遭大变的情景，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谢请姝眨眼，镜中人亦眨眼看她。
她们就这样僵持着，直到突然间响起的叩门三声打破了她们之间不存在的对峙。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透过禁制传过来，她愣在原地。
她中了毒，境界跌落，此番重回宗门是混元仙宗设计好的一出请君入瓮，但是没关系——
谢清姝手持玄隐，从衍清宗山脚而上，一路过关斩将。在山道与同宗弟子厮杀时，突然天降瑞雪，一弟子喊道：“洞明仙尊，洞明仙尊出关了！”
细雪顺着风落在谢清姝的眉眼发间，衍清宗的小辈资质真是愈发不行，这种时候还敢分神？趁围攻她的人不注意，她挑剑而起，一道剑气将其掀翻在地后，直奔令这天地异象之人。
明明统一宗门服饰为白，那人偏爱穿一身黑，在衍清宗上下全白的人堆里本就扎眼，出场还自带玉絮纷飞。
墨发高束头顶长冠，鬓发打理地一丝不乱，领口袖边绣着金丝流云纹绲边。黑衣滚金边容易显得人居高临下威而不露，那人却少见地能穿出内敛疏离之感。
只需稍稍抬眼看自己一眼，谢清姝便呼吸一滞，手中之剑立马偏了方向，与师尊擦身而过，竟是连一缕鬓发都未带下。
“胡闹。”
听到这熟悉的句调，谢清姝有几分想笑命运无常，昔年旧影浮现，她应傅回舟一句：“师尊。”
傅回舟不答，也不知是不是为她遮雪习惯了，漫天雪落，她却不沾分毫。
谢清姝知道师尊就是这般的人，都到了这般田地，谢清姝也不指望傅回舟再回什么，她咬破舌尖凝神，朝傅回舟再挥出一剑。傅回舟却是身形不移，一柄灵剑兀自出现破空而来，刹那间挡在谢清姝面前，接下她这一击。
谢清姝被震得虎口发麻，被傅回舟一剑击退后，她用衣袖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迹，抬眼一看，发现师尊的目光有些奇怪。她无所谓的别开眼，都帮混元仙宗下宗门通缉令了，那帮子人的什么算计她不信傅回舟不清楚，自己这身毒可是集百家之长，傅回舟露出这般表情做什么。
“再来！”
傅回舟不为所动，只是垂下目光，缓缓开口道：“收手吧，你打不过我。”
真是笑话，谢清姝握剑又紧了几分，剑锋朝傅回舟奔去，再次兵刃相接。
傅回舟神情淡然，仿佛一如往日，她出剑，他喂招，主打一个点到为止。谢清姝看着傅回舟的脸，思绪控制不住地发散，同时脑海中重复着一句话：既然求个心甘情愿，何不回一趟衍清宗。
那道语气平淡至极，甚至不屑于改变音色进行伪装。
没事，不就区区毒发，谢清姝深吸一口气，她还扛得住。
一不留神，傅回舟操控的灵剑与她擦脸而过，她堪堪躲开这一剑，但半边发髻散开，落在肩上。
傅回舟将灵剑归鞘，静静看她，仿佛此举只为向她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谢清姝此刻回头看去，衍清宗和她记忆中并无二致，散落下来的头发遮住她的视线，这个一瞬间她仿佛想了很多事情，但往事如烟云过眼。
最后她把目光重新移回傅回舟身上，“师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她笑笑，下一秒却发狠用玄影划过左手，顿时血如泉涌。
“天慧剑心之体，确为当今天下最好的炼器材料。”
话音刚落，谢清姝以血祭阵，单手掌心向下，另一只手双指并拢，玄隐剑在身后一分为数，随她指尖一挥，剑雨倾泻而下。
混元仙宗诬蔑她误入歧途弑兄还要弑师，将屠城烧村等魔修之迹强加在她身上，口口声声仁义礼法，就为了将这颗天慧剑心占为己有。
原以为她这身天赋是得天独厚，没想到是却是此身误在我生前——剑骨炼体，剑心锻魂，以血肉供养，尝七情，后取之心头血，乃当今世上最强的祭剑材料；若此人心甘情愿神魂剥体，以身铸剑，则神器现，镇山河。
说什么神器现，镇山河，她不信，她只信这天赐机缘若真到混元仙宗手中，必做不到所谓一人换一界太平。
天下太平……真难啊……
玉鳞飞舞，雪雾弥漫，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们师徒二人。
傅回舟见谢清姝要以命行禁术，提剑在纷乱的灵剑穿行，试图找到玄隐剑真身打断谢清姝施阵，但没想到一刹那谢清姝出现在自己面前，见谢清姝朝自己勾勾唇角，傅回舟猛地意识到谢清姝要做什么，但为时已晚。
谢清姝握住了他的剑，朝自己心脉刺去。
在剑雨之中，谢清姝捏碎了定魂镜，碎光四散，仿佛为这剑雨收尾。
命运不愧具有戏剧性，她想。傅回舟的本命剑未曾出鞘，刺穿她心脉的居然是这柄旧剑当归。
当时明月在，不见彩云归。
是个好名字。
幼年跟着傅回舟习剑，傅回舟就是用的这把与她对练。
谢清姝想起她那柄旧剑来，傅回舟作为师尊亲手所赠，剑疆也是傅回舟亲手所系，跟了她很多年，在一次历练中折了。她将残剑带回，再没有使用过。傅回舟问过她，要不要将此旧剑融于本命剑中，她拒绝了。
血糊住她的眼睛，视野里一片红。人影绰绰，光影虚渺，一晃如当年。
那时她被师尊发现，也是一身血污。其实那段记忆对她来说早已模糊不清，也就只能从同门口中拼出个前因后果：魔修屠村，她拿着不知道从哪捡来的弯刀，竟拼出条生路，等到了师尊，而后师尊将其带回宗门，收作亲传，成了他们的小师妹。
其实谢清姝只记得，她那时提着弯刀，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没想到一道剑气从自己身后杀出，将那与之苦战已久的魔修一击毙命。她回过头去，血糊住她的视线，景啊物啊都看不真切，但那身不染纤尘的玄白衣，这一记没想到就到现在。
谢清姝难得想长舒一口气，却因气血翻涌呛了血。身体摇摇欲坠，她站不稳，握剑的手松了几分力，来不及咽下的血溢出唇角。
没想到吧，世上仅有一枚的定魂镜，在她手上。无视境界的一次性定身法器，没想到最后是用在这里。
原来……人死前是真的会看见走马灯。
世界在一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嘈杂疼痛都在离她远去，眼前人容颜依旧。
真是造化弄人。
她低下头笑起来，念是天道眷顾，写作为天下太平理应义不容辞。幼时提剑是为自己，在乱世中求存；少年习剑意气风发，也做过那么几个斩妖除魔平天下的梦。旧时记忆早已模糊不清，这一生说起来，倒有几分像见到师尊那天开始的。
那道改变她命运的剑气、将她带回宗顶着各色目光收她为亲传、授剑教习十四年相处。山河易覆、人心难测，傅回舟不信她，她理解，但她最后能信的，只剩傅回舟了。
痛感逐渐消退，谢清姝看着傅回舟，要是她还有力气定要调侃一番：师尊这张脸居然还有如此情绪丰富的时候。虽大仇不得报，但一想到那群人以为稳操胜券，却被自己搅了局的模样，那也能称得上满意一二。
若真如传闻所言，她自愿献身，神器现世镇山河，傅回舟身为神兵的所有者，那五大仙门也必将其奉为座上宾，也算全了这一场师徒情分。
难怪都说死前一身轻，她终于可以不在乎所有，故友旧交死的死散的散，咎由自取也好，不甘心也罢，故事到这里终于可以结束了。
“师尊……”她动了动嘴唇，眼前一阵阵发黑，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我这命……还你了。”她喃喃，也不知傅回舟能否听清。
谢清姝闭上了眼，定魂镜的时间过了，她听到清脆一响，镜碎神消，意识弥留之际，没想到还能闻到冷梅香。
她其实一直不理解傅回舟当年为什么会收她为徒，一收还是亲传。说她资质德不配位的有、借机让师尊再多收几个徒弟的也有，总之满宗被傅回舟此举搅得沸沸扬扬。
但傅回舟只问她一句话，你愿意入我门下吗。
她点头，傅回舟便牵着她走出院落，无数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傅回舟淡淡地对她说：别怕。拜师礼成，引魂灯亮。她拿着刻有自己姓名的玉牌，正式拜入傅回舟门下。
那时候的她觉得一切都离自己很远，唯独这冷梅香与师尊有几分相似，这一喜欢便是好多年。
但冷梅香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她身边了——
不对！
谢清姝猛然一睁眼——熟悉……又不熟悉的房间？
这是在哪？她从床上腾地坐起，条件反射捂住心口，她清清楚楚记得那剑刺穿了自己的心脉，怎会一点伤都没有。
——混元仙宗图她这颗天慧剑心，诬蔑她入魔，子虚乌有的罪迹全安在她身上，而师尊这么做，为的又是什么？
谢清姝垂眸，这会又是一场算计吗。
她的手放在心口没有移开，强劲有力的心跳震痛了她的手，恍惚间她似乎听到血液涌动的澎湃。
一切都太显荒谬。
环视四周，虽和记忆中有所不同，但她可以确定这是她在衍清宗的居所。
谢清姝握紧双拳，渐渐笑出声，如果傅回舟图的是这天慧剑心，难道这么多年只是一场算计？如果不是，那为什么偏偏又要她独活！
一想到那些因她而死的人，谢清姝便感觉无形中有东西掐住自己脖子，憋得快喘不过气来。她翻身下床，手腕一转便要唤出玄隐剑，当即杀到傅回舟面前问个明白。
但没想到玄隐剑消失了，自己还踩空摔倒在床边，她从地上爬起，不可置信得发现自己双手稚嫩，多年习剑的茧消失的一干二净。
双十少女突然重回垂髫，谢清姝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铁口神算的能力——命运真不愧有戏剧性。
她于地上打坐调息，试图将此情此景弄个明白，观心府识海一圈，经脉有损，但经天材地宝滋养，恢复情况良好，境界跌落的厉害，谢清姝实属没想到能一口气掉回筑基初期。
如果能有修士掉境界排行榜，她定为榜首。
此情此景谢清姝也不敢轻举妄动，她咬牙，只能等着傅回舟登门。冷梅香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弄得她心神不宁，谢清姝气急败坏得睁开眼，没想到恰巧视线就对上云镜。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少许反光，她起身，鬼使神差地朝那方镜子走去。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看到镜中人稚嫩未褪的脸，她还是愣了神，迟疑地伸出手去，慢慢与镜中人指尖相对。
她以为会看到一出人像扭曲、周遭大变的情景，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谢请姝眨眼，镜中人亦眨眼看她。
她们就这样僵持着，直到突然间响起的叩门三声打破了她们之间不存在的对峙。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透过禁制传过来，她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