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深夜,轰隆一声巨响,将大半个城的人从梦中惊醒。

    “个贼老天……”

    有人眼都没睁,含含糊糊地骂了几声,又翻身睡去。

    洛城近半个月的天气颇为反常,常常毫无预兆地雷电交鸣,细雨淋淋。

    明明已经快深秋了,就是收工雷也该打完了。

    城中百姓被这雷吓得不轻,正在奔逃的妖更是心慌意乱,脚下一滑便不小心栽进了巷子里的一户人家,随后便没了声响。

    一直追在他身后的几道人影见状想也没用也跟着从房顶上跳了下去。

    但甫一进了那院子,几人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也在这时,大雨倾盆而下,雨水打在青瓦树叶是噼里啪啦做响。

    一行师兄妹四人,只觉的背后汗毛倒竖,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一种毛骨悚然之感从脚底往上窜。

    噼啪!

    忽然惊雷声在头顶响起,刺眼的闪电再次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一道缥缈如鬼魅的人影突兀地出现在前方。

    紧接着,黑漆漆地夜色中,一簇光亮了起来。

    四人警觉地看过去,握刀的手紧了紧,然而下一刻他们便呆住了。

    几双澄澈的眸子中透过雨水,清晰地印出一道身影。

    极致的红,极致的艳,摇曳身姿从黑暗中徐徐走来,她迈出的每一步似乎都踏在了他们的心上,心跳毫无预兆地同她的步伐合上了。

    咚,咚,咚……

    连雨水下落的速度都恍如慢了下来

    那一刹那,夜色中的整座小院仿佛也亮堂了起来。

    她走得越发近,有人睁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竟像是才看清她的样貌。

    她身着一袭薄纱红裙覆身,隐约可见衣下妖娆的身段,细腰丰臀,胸前如山峦起伏。

    那一张芙蓉面上,眉目间冶艳风流,眼波流转既妩媚又满是侵略性。

    这女子从骨子里透出了股世所罕见的绝艳。

    她像极了世人所认为的那种妖,在雨中行走却滴雨不沾身,美得摄人心魄,最会玩弄人心。

    可细瞧来,她身上又没有妖气。

    她的气息怪异至极,像妖不是妖,像鬼不是鬼。

    非人非仙,非妖非鬼,仿佛游离于世间之外,又仿佛从红尘欲望之中走出。

    是说不上来的奇怪存在。

    几人人心上都有着说不出来的惊异。

    她却看着四人,慢悠悠问到:“你们,是谁?”

    四人蓦地惊醒过来,彼此对视一眼。

    这女子一看便不是普通凡人,四人中的大师兄一时看不出她的来历跟脚,遂心中的戒备更胜。

    他慢慢冷静下来,试探着开口说道:

    ”我等师兄妹四人为捉拿恶妖。”

    “擅闯贵宝地惊扰阁下,还请阁下见谅。“

    话说完,他便探究地看向那女子,试图从中看出些端倪。

    “捉妖?”

    那女子慢慢抬起手,张开手掌,

    “是这个吗?”

    大师兄抬眸看去,见她掌心托着一团灰色的雾气。

    雾气中又夹杂着几缕血气,熟悉的异香和妖气飘入鼻尖,他立刻辨认出来:

    “是,此妖名律毕香,作恶……”

    话未说完,大师兄便见她涂着蔻丹的五指倏地合拢,那团雾气发出一声尖锐短暂的惊叫后消失无踪。

    她杀了律毕香!

    四人一怔。

    她懒懒掀起眼皮,对着四人道:“可以,滚了吗?”

    ……

    赶走不速之客以后,扶姎单手握着照明的夜明珠,走回屋里。

    只不过她临进门前,头顶的雷声响起,她脚下一顿,感受着溢散的魂魄又慢慢凝实。

    散魂之痛,即便经历过无数次,依然无法让人习惯。

    无法言喻的烦躁和暴虐在心中东冲西撞,总让她想毁灭点什么。

    或许刚才不该放那四人走的。

    扶姎想着忽又嗤笑一声,接着推门走入房中。

    两扇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雨声和雷声,而屋内除了她还有另一道清浅到没有的呼吸声。

    扶姎掀开幔帐往里走,最后在床边坐下。

    床的对面临窗下放了一张木榻,榻上有一人盘膝而坐。

    他身穿青衣,貌若天神,生得极好。

    五官轮廓深邃有致,线条锋锐流畅,每一处地方都像是用笔一笔一笔细描出来的一般。

    过分美丽的相貌比之女子更甚。

    不过,他虽生得美丽却不显女相,反而多了些平和温柔之态。

    让人见之忘俗,不免心生喜爱和亲近。

    很难想象,这样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人竟然会是那一剑破万道的剑尊。

    他剑上沾的血怕是比今晚下的雨还要多。

    扶姎便是其中之一。

    她的心口曾经被他破开了一个大洞。

    刚刚化形的小狐狸,不知道天高地厚被美色迷惑,欢天喜地想让心上人看看她变成人时的模样。

    殊不知,心上人会一剑杀了她。

    想起自己那个时候的蠢样子,扶姎的脸在晦暗的夜色中神色莫辨,一双狐狸眼阴沉如海。

    “他们都走了?”

    青衣男子睁开了眼,对扶姎问道。

    他眼瞳漆黑,却不见幽深阴郁,反而清澈明亮。

    衬得那张美丽的脸甚是动人。

    只是他的眼神太过平静了些,仿佛万事万物都惊不起一丝波澜,顿时又冲淡了容貌所带来的惊艳感。

    让人生出不敢亵渎的敬畏和虔诚。

    扶姎眼睑微垂,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声音轻得有些飘忽:“他们,是谁?”

    青衣男子的声音柔和:“约摸是你不喜欢的人。”

    扶姎温柔地笑了一下:“怎么会?”

    青衣男子不紧不慢道:

    “擅闯别人的家,终归是不讨人喜欢的。”

    扶姎把夜明珠放到架子上,屋里顿时亮了起来。

    转过头,她才道:

    “他们不是有意的,听说是为了捉妖。”

    两人闲话家常,平常地像一对深夜被惊醒的夫妻。

    一对容色惊人的夫妻。

    但随着那男子一动,他藏于袖下的手腕上扣着的镣铐露了出来。

    三指宽的铁镣上拖着长长的铁链,悬在屋顶两侧。

    此人赫然是被囚于此。

    只是身为阶下囚,他过于平静了些。

    神态中看不见半分困窘和悲怒。

    实在是澄静安然。

    青衣男子问:

    “捉妖?”

    扶姎走到他跟前:

    “是,捉妖。”

    她挨着他在塌上坐下,然后伸手轻柔地抬起他的手臂,撩开他的衣袖,彻底露出下面的镣铐。

    她用手碰了碰那冰冷的铁器,原本箍得紧紧地镣铐便松松垮垮地顺着手臂滑了下去。

    而他手腕上纵横交错地伤痕,呈现在二人眼前。

    但他们表情皆没什么波动,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扶姎的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着,眉眼低垂:

    “那妖名律毕香,你听过吗?息无。”

    她唤他名字的语气与之前很是不一样,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地意味,无端地惹人在意。

    甚至让人感觉前面的话都不重要了。

    但息无并没有反应,他的情绪一如既往地平和,像是没有波澜的湖泊,泛不起一丝涟漪。

    他说:“律毕香,好色,喜□□女子。”

    扶姎:“原来这般可恶,方才不该那么便宜他。”

    息无:“你放了他?”

    扶姎:“怎么会,我让他心神俱灭了。”

    她有些遗憾地说,“只是让他死得太痛快了,我应该留下他,好生折磨一番再让他死。”

    说罢,她又看向息无:“你说,我说的对吗?”

    息无没有说她对,也没有说她不对,只是不语。

    扶姎倒也没有缠着他,一定要从他口中知道答案。

    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

    息无目光垂落。

    扶姎施加在他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某种野性的欲望已经昭然若揭。

    扶姎察觉到他的注视慢声说:“你放心,他们,我都放走了。”

    她口中的他们自然指的就是闯进来的四个宗门弟子。

    息无:“嗯,你不该杀他们。”

    “我不该杀吗?”扶姎脸上终于了一些不一样的神情,似笑非笑,捏着他手的力气更是大到像要捏断他的手骨,

    “你这么说,我忽然后悔了。”

    “方才我就该杀了他们。”

    话一出口锋芒毕露,从齿缝间嚼出的字都带着血意。

    这是真动了杀心。

    青衣男子似乎笑了一下,房间内昏暗,扶姎没有看清。

    他说:“可你没有。”

    扶姎:“下次再见到人,我一定会记得动手。”

    息无心平气和地提醒道:

    “他们不是无根的浮萍散仙,你若动手必将引来无尽的麻烦。”

    扶姎这时语气突然又缓了下去:

    “你很关心他们。”

    息无声音和缓:“都是小辈。”

    比起那些宗门弟子来说,他这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剑尊,的确算是一个长者了。

    长者对晚辈总是宽厚的。

    扶姎笑:“你如今自身难保了,倒还顾念着旁人。”

    息无:“只是遇上了。”

    遇上了,便看顾一二罢了。

    扶姎低低笑了一下,然后越过他看向窗外。

    外面的雨还没停,雷声轰隆,只是屋内布下结界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才显得格外的安静。

    良久,扶姎幽幽开口:

    “息无,我很疼。”

    息无静静地看着她,看她忽而飘散忽而凝实的身体。

    扶姎的眼神贪婪又凶狠,分明已是忍耐到极致,可她看起来仍然很有耐心。

    她问:“你的血甜了吗?”

    息无:“为什么每次都要这么问?”

    扶姎:“许是,我喜欢吃甜。”

    息无不得不提醒她了:

    “扶姎,我们是仇人。”

    既然是仇人,他又怎么会告诉仇人他的血是什么味道。

    扶姎闻言眼波流转,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微笑,喃喃道:

    “你说的对,我们,是仇人。”

    话音落下,铁链哗哗作响,他搭在膝上的另一只手,被猛然拉扯着吊了起来。

    他的上半身被迫拉扯着以一种屈辱的姿态展露在扶姎面前。

    扶姎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了些,她的目光从眼前人的额头,鼻子,眼睛一寸寸扫过,一路往下。

    此时那一袭青衫,因着肩甲和胸前肌肉的紧绷,露出好看的形状。

    论起男色,眼前人有着扶姎生平仅见的好相貌。

    可这般好相貌的公子,怎么能生出一副绝情绝性的性子来?

    某些不好的回忆让扶姎心中再度涌起强烈的想要撕毁一切的暴虐。

    两人眼神交汇,无声对视。

    扶姎眼睛实在美丽,当眼神中张扬着挑衅之色时,连眼角和眼尾的弧度都带着锐利的攻击性。

    像一头随时都要将人吞噬的兽类。

    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人嗅到危险。

    偏偏她再说起话来,还是那样温软:

    “息无,我需要你的血。”

    息无清清淡淡地声音响起:“我知。”

    说话间,她手下一个没轻重,指甲深深陷进他的皮肉里,血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血腥气伴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香味在鼻间飘荡。

    那股香味不仅抚平她内心的焦躁,同时在不断地挑逗着她的神经。

    扶姎的视线完全黏在了那上面,移不开:

    “疼吗?”

    鬼魅之气带着阴寒从伤口侵入血脉中,息无的身体本能对其排斥,进而绞杀。

    但那种侵入感,体内像多了些东西始终让人难以适应。

    异样地感觉让他不自觉地动了动那只手。

    扶姎见此以为他是疼了,便看向他轻声安抚道:

    “我会轻点。”

    息无不语。

    扶姎松了松手,指甲从深陷的皮肉里拔出。

    露出血肉模糊,一片狼藉的伤口。

    这时那股异香已经完全压过了血腥气,无孔不入钻进扶姎的体内。

    神魂的伤痛好像被逐渐抚平了些。

    息无修为高深,肉身无比强大,很快那道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再过不久,这里就只会留下一层浅浅的伤疤,就像它旁边的那一道一样。

    如果不是扶姎力量特殊,这里恐怕连疤都不会留下。

    就像他身上其他地方一样完美无瑕。

    想来这世间也唯有她才能在剑尊身上留下这样的痕迹。

    扶姎没有再等待,她托着息无的手腕送到唇边,狠狠咬了下去。

    鲜血瞬间汩汩涌出。

    扶姎唇贴着他的微凉的皮肤,吮吸舔舐着涌出的血液。

    当甘甜的味道尽数在口中绽开,扶姎感到魂魄的躁动,痛苦在一瞬间得到了安抚。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息无,眉目舒展,狐狸眼中浮荡着来不及消散的愉悦。

    “甜的,很甜。”

    说罢,扶姎迫不及待地再次埋头吸食着他的血液。她双眼微闭,脸上露出痴迷的神色。

    息无看着她这模样,表情古井无波,十分平静。

    扶姎是贪婪的,她叼着息无的手腕,犬齿深深刺入他的血肉。

    体内的气血灵力疯狂地从伤口涌出去,像是在填补一个看不见的深渊,永远没有结束。

    息无的脸上逐渐变得苍白。

    外面大雨倾盆,惊雷震震。

    雨水被风吹斜,浇湿了廊檐下的地板和门窗。

    而屋内风雨不侵,寂静无声,偶尔响起几声吞咽声和抑制不住的急喘。

    夜明珠散发着莹润的光芒,照亮一隅,扶姎的脸隐于阴暗处。

    息无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中明明灭灭,在微光中看不清神色,只有注视着扶姎的那双眼睛能窥见些端倪。

    良久,他从容笃定道:

    “够了。”

    扶姎的动作戛然而止。她松开牙齿,抬起头来,唇边染上猩红。

    顿了顿,她仿佛才从那种难以自拔的情绪中,醒过神来。

    扶姎放下息无的手,然后直勾勾地看着他,伸出舌头把唇上沾染的血色通通舔舐进嘴里。

    她像极了刚吃掉猎物的野兽,慵懒餍足。

    极致的美丽,让她的一举一动尽显撩人的风情。

    即便不通人情,也无法否认眼前女子之美,无人能及。

    扶姎一笑,露出一颗颗排列整齐的雪白牙齿,而那两颗尖尖的犬牙泛着森冷的光。

    两人无声地对视,一个眼中充斥着侵略性,一个眸光沉寂幽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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