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姒羡和蒋什玠同一个大学。

    她把他当做可望不可及的神圣,而他为她走下了神坛。

    虽然似乎是梦,但切实他们谈恋爱,三年半。

    条件是,不公开,共同的交际圈里绝不让别人知道他们是恋爱关系。

    她回忆过去自己也真是傻,这种苛刻薄情的要求竟然也能忍。

    但转头宽慰,不要埋怨厌恨过去的自己,她那么年轻,她也很迷茫。

    她站在风雨瞑漠中,看不清前路,迷茫无措。

    后来不就想清楚了吗。

    她越来越爱己身,越来越明白一段感情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是从对方对待自己的态度里患得患失,也不是从对方身上汲取能量,或者当对方可有可无的消遣。

    而是通过一份恋爱经历,真正地审视“我”与世界的关系。

    她不爱蒋什玠,她想摆脱。

    冷战之后的分手,于她,其实如释重负。

    她拉黑了所有蒋什玠可能联系到她的方式,

    但他永远有方法侵入她的社交通讯消息。

    黑色的字体,仿佛沁着朱红色的血,“你觉得你什么时候会把我的耐心磨尽。”

    她无语又好笑。

    一再地强调他们已经不能再继续,礼貌客气地回复,请断联。

    不久之后,蒋什玠确实没再给她发送过任何一字、任何一条讯息。

    可家门口却出现一个包装精美的塑料盒子,

    外表系着水蓝色蝴蝶结。

    里面装着一个微缩模型,等比例放小数倍的人体骨架。

    小骷髅头与她打了个照面,吓得她五官扭曲,厉声嚎叫了一声。

    尔后,恢复镇定神态。

    把微缩模型拾起来,发现它的腿骨,近脚踝那块地方折断了一小块。

    她疑惑地将东西带盒子拿回了家,

    心知肚明是蒋什玠送的礼物,却不清楚他意欲何为。

    很快,当天答案揭晓。

    上高二的弟弟那天没有按时回家。

    她觉得很不对,打电话给同样没有如时返回家中的妈妈。

    妈妈在手机里头的声音脆弱惊惶,你弟弟出车祸了。

    她心头震颤,像一丛烟花轰过,灼烫着化作碎片。

    还好,弟弟只是伤了脚,右脚骨折。其他的,没有什么。

    赶到医院,她看着受伤修养的弟弟,眼泪呜呜咽咽地滚落。

    庆幸他没有性命之忧,

    不禁把弟弟抱了再抱。

    一母同胞的兄弟,她经常感觉亏欠。

    弟弟趁势提出要配台高配置的电脑,宰她一次。

    她流着泪,却笑得欢,“好,只要你高兴,我什么都依你。”

    走出病房给弟弟订餐,她在长廊上一眼望见神态明显有异的几个男人。

    他们即使穿着普通人的寻常衣裳,可姿态和表情却都透着训练有素的特质。

    那个微缩模型脚上也受伤了。

    可怕的念头石破天惊般掠过她脑际,一瞬时后背冷汗浃流。

    她哆嗦嘴唇,刚止住的泪如雨落潺潺,又稀稀落落地落下。

    掏出手机,她点开那个已经列入黑名单的头像,放出来,颤颤巍巍地打下四字,“是不是你。”

    那厢几乎瞬间就弹回来,“是。”

    “你究竟要干什么。”

    “你觉得呢。”平朴的字,串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便透出秾稠的嘲讽。

    嘲笑她天真无知可笑可怜,不知好歹。

    蒋什玠暗箱操作把她调到乡下中学去,她忍了。让人教唆家长挑她的错,搞炸她的心态,她忍了。

    他处处给她穿小鞋不让她好过,她还是忍。

    但他把手伸到家人身上,她忍不得,亦反抗不得。

    幼时学到的最重要品质是善良、正直、勇敢,

    长大之后却从社会的一次次毒打里面明白勇敢这项品质已经渐渐地从身上褪色,

    她终究是变成了自己不喜欢的样子,

    如果蒋什玠只是想跟她复合,

    那她便如她的愿。

    这是她能想到的对大家都好的最合适最安全的方式。

    .

    做梦通常都是光怪陆离,在梦里上演幕幕不愉快的回忆,不啻噩梦。

    感觉面颊湿漉漉一片,她惊醒,抬臂抹了把眼睑。

    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阳光从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帘小缝里穿进来,打在地板上,描出一排光影。

    她身旁的男人几乎随着她惊醒缓缓地睁开眼睛,

    亲昵地将头埋在她肩上,

    轻轻一啄,“哭了?”

    “我睡醒都是这样的。”她轻声说,眸光仿佛无有焦距。

    之前恋爱时候有提到过小时很喜欢哭,上个一年级,不知为何清晨起来梳头就哭,她爸爸妈妈都拿这做笑话取笑。

    蒋什玠温热的呼气声渐渐在她耳边发燥,

    一回头,她清亮的眸子对视他,

    男人的嗓音粗重,“转过去。”

    她不明所以,

    他眸色深深,“转过去。”

    不可名状之物贴到肌肤上,烫得她脸颊红彤彤的,

    姒羡突然明白过来,

    心里骂他真禽兽。

    从前很喜欢他,所以即使很痛,她也觉得是种享受。

    目下意冷心灰,觉得他真不是人。

    明明她心情非常糟糕,刚刚哭过,他却似乎不在意她的感受,只顾着自己发泄。

    姒羡侧躺着,眼睛盯着窗帘里漏出的一丝浮光,

    表情呆滞。

    蒋什玠一身热汗,时不时咬咬她耳垂,整个含入,很有技巧。

    姒羡却无动于衷。

    他仿佛意兴阑珊,突然停下,“怎么了?”

    “羡羡,你好像又不是很高兴。”

    乔姒羡闭了眼,喘一声长气,“我没有不高兴。”

    “不用管我,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尽量地不跟蒋什玠发生冲突。

    他觉得高兴的话,怎么做都可以,她的确出自真心这样认为。

    但蒋什玠的面色却寒得要渗出水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乔姒羡,你有哪里不满的,你大可以说出来。你说我之前对你坏,我的确之前对你不好,可我已经学着再改了。”

    “你不喜欢的,我尽量都不去做。你想怎样,只要你开心,我都答应。你到底还有什么不高兴。”

    尽量,不包括床笫之间。

    他嗓音也冰冰冷冷,“是不是你觉得我现在愿意哄哄你,你就无法无天了。”

    姒羡侧过脸睇他一眼,

    即刻攥紧小被子翻身背对他。

    “我没有无法无天,我对自己的角色是一个什么定位,一直都很清楚。”

    “我们之间,你上位,我下位。你想弄死我,随时都可以。我清楚,所以,我微小谨慎。”

    “刚才我说不用管我,是我出自真心地那么认为。我不想惹你不高兴,假使我们之间一定要有一个人退一步,那一定是我。”

    既然明白在关系定位中为弱者,

    她已经很聪明地选择牺牲自己的快乐,屈从蒋什玠。

    直到他腻烦。

    把她当做扔垃圾似的扔掉。

    姒羡手支着柔软床垫坐起来,清明的眼神里装不上一丝媚态,根本就不像是亲吻他的唇,而是慷慨赴死。

    又不是没亲过,没睡过,没有主动迎合过,不差这一次。

    蒋什玠眼眸间目光幽深似渊,“羡羡……”

    他心里如被针刺了一下,却说不清道不明这种感觉为何而来。

    他误认为乔姒羡在对他发脾气,作天作地,所以也没好脸色。

    他的火是发出去了,

    乔姒羡也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甚至放下身段来哄他。

    可他总觉得哪里很不对劲,天也空空,地也空空。

    天空只怕乌云盖,地空只怕洪水盖。

    他仿佛置身在淫雨绵绵的天,坐在不断往下陷的地上,迎接绝望。

    但他是在她身侧,目之所及,就是不管怎样也要套牢在身边的乔姒羡。

    他是成功地把她绑在了身边,

    却无望可悲地发现他们好像越走越远。

    他越贴近她,

    她那颗心便被鞭笞地越来越破碎。

    蒋什玠狠狠地吻住乔姒羡,

    仿佛唯有如此才感受一个鲜活明媚的乔姒羡。

    喜欢吗。应该吧。不然他也不会耍那些狠辣的手段将她留住。

    或许没有那么喜欢。

    真的喜欢,怎么舍得乔姒羡难过。

    他无意去思忖云山雾罩般想不明白的喜欢与否,只要人在他身边,他觉得心头畅快,其他的不重要。

    姒羡很疼。

    她的泪水淌到枕头上,打出一圈湿润。

    蒋什玠起身去洗漱。

    像他这类年轻有为的总裁,事事亲力亲为,每天雷打不动地去上班。

    姒羡疲倦地阖上了眼,不困,但就是觉得很累。

    一身的精气像被吸食干净,现在套在骨头上的只有一层面黄肌瘦的皮般,了无生意。

    “我去上班。”蒋什玠洗漱干净,吻了吻姒羡面颊。

    他凝视姒羡的阖上眼的神情,心头不知怎的,依旧觉得空落落。

    从床头抽屉里取出一张姒羡喜欢的金阁寺联名款银行卡,

    “醒了以后,把你表妹喊过来,让司机送你们去商场,买几个喜欢的包。”

    “想买几个买几个。”

    姒羡含糊地应了一声。

    目送他打开房门,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复合之后,他是比从前待她上心一些。

    仅仅一些。

    想到在一些小细节方面取巧,譬如银行卡都要办成联名款,却记错她最喜欢的日本作家。

    她不喜欢三岛由纪夫。

    她喜欢芥川龙之介。

    她不喜欢金阁寺,

    她喜欢罗生门。

    她也不喜欢买包,对包包没什么兴趣。

    一切都是蒋什玠觉得她会喜欢,

    像养宠物,

    稍微上点心,

    她便应该诚惶诚恐着千恩万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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