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公子,可是要乘船出海?”新的煞风景元素出现了,一个穿亮橘色短褂,扎亮橘色头巾,背着票匣子,敲着锣的人与他们两个并排站在了一起,一口旱烟熏出来的黄牙,长叹道:“这大海的风光啊!多少男儿心向往之!”念罢,敲一声锣,“锵!!!”

    两人屏住呼吸,控制住揍人的念头。这人嘴里飘出来的味道,实在不太好。

    “小哥,不知去往蓬村岛的船何时发?”罗晏问。

    “蓬村岛啊,去那儿的船可少喽!三个月有一趟,这不,上一趟刚走两天!”不知为何,那短褂男人又敲了一下锣。“您要是有急事想去,不如包一艘快船,干净宽敞,航行七八日和住在大宅子里没区别!我看两位这穿着打扮,不是大官,就是富商,若是想包船,随时来码头吩咐小的!”

    “您说话就说话,别敲了。”韦祎屏息道。

    罗晏又撑着唠了两句,好不容易把码头的揽客差人打发走了。

    “这么长时间了,你觉得小易怎么样?”

    果然又要谈这个。

    “这么长时间?我认识她有两天没有?”韦祎反问。

    “我不用替你着急,我替小易着急,都二十三了,孤零零一个人支撑。”

    “是——吗?”韦祎严重质疑。

    看罗易那架势,不愁无美色欣赏,亦不愁无人照料。

    罗晏很“真诚”地点点头:“对啊,毕竟不同。”

    “你给她说亲,她乐意吗?说不定暗地骂你搅扰她的大好时光。”

    “乐意,”罗晏毫不心虚,“说亲不耽误大好时光。”

    抛开罗易与朱公子、殷公子、云攸纾等一干人拉扯不清的关系,短短接触这一段时间,这姑娘真是一位女中豪杰,聪慧有趣、处事果决,比男子厉害。

    “你有什么可介意的,你连儿子都有了,不准别人有几个,嗯,门客好友?”罗晏有理有据的劝他,“这男子若是有些余钱,都要去教坊花楼玩耍作乐、家中娇妻不够要养美妾歌姬若干,你想那男人家里的歌姬美妾,个个都不工作不赚钱,只是养来好看的。”

    “对,所以呢?”前半段说的是对的,韦祎可以认同,但是他约莫着后半段罗晏要说出什么歪理来了,所以持保守态度。

    “小易不同啊,她所交好的那些个人物,就拿你见过的这几位举例子。殷公子在小易手下数得上名号,接人待物再稳妥不过,小易事多,眼到手不到的时候亏得有他时时刻刻帮衬。还有那朱公子,虽然看着脾气不大好,却是贩药材的世家出身,自小熏陶,最懂这药材买卖里面的门道,再说平焕,怎么说也是个郡王,没有哪个是无用的。”罗晏滔滔不绝,“看这世上,有小易这般成就的男子也没有多少嘛!她有几个门客算什么?”

    “生意上有用的人,可以雇用,可以交为好友,何须暧昧不明?”

    “你别想当然了,姑娘家行走在世上,哪有那么容易?”

    “停!别往下讲了,再不出发城门要关了。”韦祎可不想听别人的不容易,看此时天色已晚,扯个理由便开溜。

    韦祎紧急赶路两天,带着两匹马换乘,在骑马快骑吐了的时候到达了早商议好的大军驻扎地。

    “中郎将回来了,正巧了,赶上好时候!”

    虽然韦祎不在,但驻地的中军大帐还是照常扎着,供众人商议军机之用。

    钱氿正在大帐门口观望,韦祎可不觉得他这是在等自己。

    便站下和他说两句话,互通各自近来的消息。

    不一会儿果然有一个穿火头军褂子的小兵跑来匆匆对钱氿说,“氿哥!您那两锅火候差不多了!”说罢,匆匆又跑了。

    “您进去坐着歇会儿洗个手,今天中午经过镇甸,我买得好些鲜肉,咱们今天有肉包子吃。”钱氿说罢,便抬腿往后头走了。

    毫无防备地掀开帘子进门,本想着在床上倒一会儿呢,却被面前的景象吓了一呆。

    大桌周围,肖丰坐在最前面,这也还算正常,可是后面排排坐了五个不认识的兵卒,个个人高马大精神百倍的,看服色都是有战功在身的校尉,见人进来,通通眼神炯炯地看着韦祎。

    齐国以校尉称呼军中健者,算是对个人能力的肯定,有的校尉有官职,有的校尉也没官职,这都不一定。

    能被称为校尉,就说明不是小杂兵了,韦祎也被人叫过校尉,金吾卫里的兵,都被尊称为校尉。

    韦祎被看得发毛,只见肖丰站起来,向他抱拳问好,没等韦祎点头示意,那五个校尉一齐站起来,抱拳吼道:“中郎将安好!”

    果真精神,震得慌,韦祎感到有些无法消受,强撑着点点头,“大家好,都坐吧。”随即将询问的眼神看向肖丰,肖丰只当看不见。

    大家都坐在自己屋里呢,此时不可能去床上躺了,只好洗了手,去空着的主座处挺着腰杆正坐,身上穿着平日里的便装,数他最奇怪。

    众校尉仍炯炯地看着韦祎的脸,等着他说话呢,韦祎又不知说些什么好,如坐针毡。

    门口处又陆续进来四个健壮的校尉,依次向韦祎和肖丰问了好,各自落座。韦祎仍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肖丰亦不言语。

    见两个老大都不准备说话了,一共九个校尉都是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很快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不多时便哥哥弟弟的叫成一团。

    如此,韦祎便没有那么尴尬了。

    “来了!”钱氿踢开门帘子,轻快地用后背挡住门帘落下的动势,迅速跳进来。立刻有在末座的两个校尉过去帮他接着手中的大蒸笼,放在了桌上,冒着白色的腾腾热气。

    “烫手,当心些!”钱氿叮嘱道。

    “哇!肉包子这就好了!咱们尝尝氿哥的手艺!”一个校尉激动道。

    “等着,另有一锅我去端来,还有叫花鸡呢!”钱氿自豪地拍拍手,“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

    赶在他出门之前,韦祎将询问的眼神投向钱氿。

    “您不知道吧,在座诸位都是您派肖丰找来的人,百里挑一的军中健儿!”

    四下响起一片包含着高兴与不好意思的自谦之言辞。

    “原来是这样啊!”韦祎假装自己知晓了,“大家坐着说话,我跟你去取饭菜来。”

    “那行吧,”钱氿打起帘子来,“您请。”

    火头军那处的灶上架着另一只有三四层的大蒸笼,下面的炉子已经捅灭了火。余下火头军都在忙乎着做大锅饭,无人理会他们。

    钱氿上前去,找了两块湿布包着手,端起大蒸笼。“往这边走。”

    韦祎跟他一同走到营地后的空地上,地上生着一堆快灭掉的篝火,附近地上插着一只铲土的铲子。

    “您来端着笼屉,我挖?”钱氿询问道。

    “不用,我挖吧。”韦祎抄起铲子,很熟练地将篝火拍灭掉,推到一边去。用铲子挖开篝火下的土地,挖出三个干干的椭圆泥巴球。

    用不着钱氿指点,韦祎将三个泥巴球都堆在铲子上,用铲子把滚烫的叫花鸡端起来,“走吧。”

    “您很懂嘛!”钱氿挤挤眼,显然是没想到簪缨之家的大少爷,竟然会鼓捣叫花鸡。

    “嗯,小时候常做。”韦祎道,“屋里那群人是怎么回事?”

    “您不是说让肖丰探一探这群人的身手嘛,这些人里有咱们城防军其他营的,有禁军来的,有顺天军的,还过得去。”

    “然后呢,他们是为什么坐在我屋里?”这才是韦祎真正疑惑的。

    “不打不相识,然后他们就认了肖丰做大哥了!我们做东,好歹请吃顿饭。”钱氿道,“正好您今天回来,认识认识,等咱们回去了,一起拐走。”

    虽然韦祎也想拐些人走,以防手下无人可用,后继无力。但是一气儿拐走这么多,等着众军将领一同上奏章去兵部参自己吧!

    两人走回了中军大帐,众人热烈欢迎。早有人拿来碗筷摆好,只等开餐。

    众军聚餐,当然是主将先动筷,韦祎只好重新洗洗手,落座后掀开笼屉,夹起个包子,“大家用餐吧!”众人才一哄而上,站起来拿包子的,拔出匕首敲开叫花鸡的,不亦乐乎。

    虽然现在每日只走一半的路程,午休晚休时间加长,轻松很多了,但钱氿也忙得没时间仔细去做小包子。

    于是韦祎拿在碗中的这包子,发面的,圆圆的包子几乎有一个巴掌那么大。张大了嘴咬一口,内馅肉多菜少,吸一口肉汁,又烫又鲜美。依照韦祎的饭量,吃下一个钱氿式超大包子足可以七分饱。

    钱氿撕下只大鸡腿放至韦祎碗中,“来,多吃点。”

    若是此地无外人,韦祎一定要吐槽,钱氿果真婆婆妈妈的。

    门口传来怒气冲冲的脚步声,几乎都被屋内的喧闹声盖过了,在座只有韦祎能听见一二。

    “你们在这吃好的,竟然不带我!”

    进来的是郑予,掀开帘子便对着钱氿怒道,他是不敢跟韦祎发脾气,更不敢跟肖丰怒,其他人也不熟,就跟钱氿撒娇了。

    “来,坐,没说不让你来吃。”钱氿把他让到身边的位置上坐下,帮他加了副碗筷,夹了个大包子。有好吃的,郑予乖乖坐下捧着吃。

    在座这些人属他年纪最小,很快就和众人笑闹成一片。

    饭毕,韦祎道:“正好,肖丰,你找几个合用的人收拾行装,明天一早跟我出发。”

    “得令!”

    “你们都要走?”钱氿问,“周冲也没跟你回来,看来是事情有些麻烦?”

    “是了,那孩子身体太弱,骑不得马,赶不了路,不能接到军中一同行进,只好找些人去伺候他慢慢走。”

    肖丰满脸抗拒,“以为您要我带人去打架,结果只是看孩子!”

    “我要是让你去打架,会这么慢悠悠的坐下吃顿饭才说?”韦祎摆摆手,“你们两个也出去吧,我可算能歇一夜了。”

    第二天一早,肖丰带着七个校尉,有昨天曾一同共用晚餐的,也有从前在城防军相熟的,加上肖丰一共八个人,与韦祎一同离开大营,往东奔去。

    而大军在韦祎的要求下,停留驻扎地休整操练。

    顺顺利利办大事,韦祎没这个运气。

    回东海郡的行程不用再担心要赶时间去追大军队伍,众人白天赶路,夜间休息。比昼伏夜出多用了小半天,第三日的午后,众人赶到东海郡城门下。

    为了方便行动,在路上遇到了镇甸,进去买了成衣换上。

    藏好兵器,牵着马进城。

    进城这一路上打听了何处能买马车。

    只可惜,官驿门口等着韦祎一行人的并不是已经养好身体的云攸纾,而是一身白衣胜雪的殷濯。

    “韦将军,您可算到了。”殷濯少有的表现出了一些焦急,“您先听我说,大事不好。昨天夜里平老板被歹人掳走,周将军去追了,我家小姐得了消息也带人去帮忙,派我在此等着您!”

    “什么?”

    “来不及细说了,他们都往北去,我知道的不多,我们快出发吧!”殷濯没理由担心云攸纾,他更担忧罗易。

    “肖丰,上楼看看!”韦祎撇开殷濯拉着他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官驿。肖丰挥手让众人守住官驿的进出口,随即跟上。

    “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擅闯官驿!”管官驿的小吏正坐在柜台后打盹儿,见有人冲进来,迷迷糊糊的便起身喝止。

    肖丰一偏头,看着他,铜铃大眼里寒光闪烁。管驿站的小吏浑身一激灵,裤子湿了一片,滴滴答答往下淌,后背顶着板壁跌坐下去。

    这方法当真轻松快捷,连官凭都不必查验。

    昨天夜里,说来慌乱。

    为了方便就近保护,云攸纾与周冲住进了一间上房之中。云攸纾睡在内室的床铺上,周冲睡在客厅中的榻上。

    这几天云攸纾睡多了,夜里反而睡不着。

    周冲这人不仅和他聊不到一处去,还哪哪儿的跟着,不胜其烦。这周冲实在无聊了,就会把新交的朋友殷濯、朱愈找来,拉着云攸纾凑做四人一同打牌。

    这里头,要属周冲的脑子最差了。殷濯何等人物,记牌不在话下,朱愈也很聪慧,与云攸纾差不多。一旦殷濯和朱愈联手,就能让云攸纾变成云攸输,反而是便宜周冲赢了好几局,大呼好运到。

    白天输牌输了一肚子闷气,晚间本就睡不着,客厅里周冲还打鼾,云攸纾瞪着眼在憋坏水,忽然听到厅中毕毕剥剥的轻微声响,坐起来一看,厅中竟然起火一大片,已经从地上烧到了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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