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来要看开,毕竟有很多不可测情况出现,你也听说过吧,上次我出征。”

    “大获全胜,但一起出征的所有将领都被害死了,元帅承王全家被流放。”钱氿摊手,“大家都知道。您觉得这次会怎么样?”

    “我觉得这次已经开始走背运了。”韦祎想了想,“你们都知道,竟然还愿意和我一起出来。”

    钱氿仔细想了想该怎么回答才不会伤害到这位中郎将的情绪:“放心,我若是死了也不会托梦吓您的。”

    “快闭嘴吧,把你这一身黏糊糊的血洗了。”韦祎溜了。

    “我也想,不过,根据猜拳的结果,我排到了最后一个去烧水洗澡,等到那时候这一身都会风干了。我现在正想着趁还没风干把它蹭到别人身上去。”

    “你比他们几个高好几级,就不能插个队?”

    “不了,不了。”

    很快,韦祎就看见了满头都是血迹的栾凤正在忙,血迹已经干在脸上身上了。

    “子隽,多谢你救我一命,如果你让他喷血的时候换个方向就更好了。”栾凤一边指挥衙役们抬走尸体清理地面,一边布防,一边用手去抠干在脸上的血迹,“我一定是对这玩意过敏,为什么这么痒。”

    “你不可能对人血过敏,你身体里也流着人血呢,过敏早就活不成了。“韦祎不想让栾凤把身上痒这件事怪到自己头上来,“风干在身上就是会很痒,等会儿去洗了就好。”

    “灌进我头发里的血已经结块了,真能洗掉?”

    “按我的经验来看,你泡得足够久,就不用剃光头。”韦祎回答。

    “灵均,不如你现在去洗,这里我来收尾。”柳爚看着满头都是暗红色的栾凤也觉得不太舒服,这会让她想到不久之后栾凤就要真的死了。

    “你患了风寒才应该休息,快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可以了。”栾凤也想把柳爚打发回去,太多人都认为他过于依赖妻子。

    “好,这么多人关牢房是不太可能,我看还是把他们关回驻地那座宅子,缴械即可,等州里发落。”

    瞄一眼脸色越来越黑的栾凤,“走吧,小爚姐,我扶你回去休息。”韦祎把柳爚给拉走了。

    有件事需要坦白。

    刚刚经历了情场得意,现实中的麻烦仍然存在。

    “如果刚才我救灵均晚一点,他就会被那个想杀他的不知道姓甚名谁的丕州军官砍死,这样你们就不用再谋划杀他了。”

    “咳咳!这个事情啊,咳!没有关系,他没死成我竟然有点庆幸。”柳爚一边咳嗽一边说。

    倒杯茶给她,又把火盆端回来烤着。

    “长史的案子你们可有什么发现?”大家乱成一团,没有人抽出空去管留在湖边的仵作、捕头和长史。

    说到这个,就有更多事情需要坦白了。

    “其实,他很可能是被我认识的人杀的……”

    柳爚从擦鼻涕纸里面抬起头来,“是我因为发热而脑子不清醒,还是说,昨天晚上,看完了那位倒霉公主之后,长史与灵均一起在外面,遇见了一个很可能仇视你们的并且与间谍有关联的叛逃将官,然后长史就死了,长史带的人就出现了暴动,想要攻陷郡守府?”

    “我猜,你比我清醒。”

    “灵均就是最后一个见到长史的人?”得到肯定答案之后,柳爚觉得自己发热更严重了。

    “如果事情有想象中那么糟糕,暴动也不是纯粹的暴动。”

    “昨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一些需要我们知道但我们还不知道的事情,我去安排人手打探一下,你保护好倒霉公主倒霉王爷,有变动我就告诉你。”柳爚现在真的认为昨天早上应该穿更多衣裳,这次的风寒患得太不是时候了。

    从柳爚那出来,回到客院,正遇见客院的主管侍女,“姑娘,今晚多送一份晚餐到罗小姐房里,不用给我送了。”

    “喏。韦将军。”

    过了一会儿,罗易看着满桌子晚餐问:“今晚要吃这么多?”

    华阳的厨师做菜确实不错。然而,每次都太大份,看起来就很有负担,今天的菜量是平时的两倍!

    “韦将军说他晚上来您这里用餐。”

    “那好吧,多谢。”

    韦祎去换了身衣服,到了罗易房里吃饭。

    罗易端坐在一桌丰盛的晚餐后面,“整只烤鹅,不是吧?”

    若是分开吃,厨房会把烤鹅切成片,分装进盘子里送到各房。既然今晚表少爷要和未来的少夫人共进晚餐,当然要更隆重,所以上桌整只大烤鹅。

    “我也没有想到会送这么多。”

    除了烤鹅,有四大冷盘,四大热炒,一大钵肉羹汤,一大盆糖蒸麦饼。

    韦祎动手把烤鹅切了,一人举一只烤鹅腿在啃。

    “怎么想到要过来吃晚餐,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我刚才去看了平焕,还在昏迷,已经灌药下去了,芜夙在吃饭,她也有半只烤鹅。所以,我想,我应该过来一起吃。”

    “路上不是一直一起吃饭吗?”罗易感觉很奇怪,而且这顿超大份的晚餐也挺有压力的。

    “说的也是,你是东海人,丕州的盘子至少比沥州的盘子大三倍。”韦祎想到了,在东海的时候,那边的菜肴看起来就很饿,华阳的菜肴看起来就很饱。

    总觉得对面的罗易神情有些怪,“你若是不开心这样,下次就不送过来吃。”

    “恰恰相反,虽然不合时宜,但我今天心情不错。”

    死了那么多人,跳出来说自己心情好,像个变态。

    从饭送来,罗易就猜着,也许是韦祎内心里默认情人就要一起吃晚饭,所以特意把晚饭给送过来了。

    两个多月没突破的事情今天忽然有了大进展,反过来让罗易觉得不太适应。

    “怎么今天想开了?”等吃过了晚餐,放下筷子,罗易问,“我以为你会一如既往地拒绝呢。害我吓了一跳。”

    “可以看出来,都过了两个时辰,才想起来问我。”韦祎回答,“我就计划着突然同意可以吓到你。”

    “就为了吓到我?”罗易站起来了,“是否介意再回答一次?”

    “去花园走走,让她们进来收拾桌子。”

    罗易起身与韦祎一同出门,并肩往后园走,郡守府的后园有一个不大的人工湖,湖里种了点不太茂盛的荷叶,有湖心亭,隔岸有一座水榭,夏天纳凉用的。围绕着人工湖种着好多杏子树和海棠树,地上种着月季花和菊花,一大片都是一样的,可以看出主人家没在园林上花时间。

    秋天,菊花正开着。

    两个人并肩走在这座不怎么样的园林的小路上,中间隔着一尺的距离。平时也常有一起出门的时候,但今天的感觉格外奇怪。

    若是罗晏泄密再多一些,罗易就会知道,远在京城的韦寅和柳不寒两个人,只要是没有忙得废寝忘食,晚餐后都会一起出门散步,几十年如一日。

    在韦祎的印象中,情侣就应该出门散步。

    “你记得我那儿的西别院吗?才修了没几年,家里不够住了,我就把邻居宅子给买了下来,全拆了推平,重新整修成那样子。”转头看看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说,“景致比这里好多了。”

    “记得,渔甫他们住那边,你不住在那边。为何花了大力气整修自己却不搬进去。”

    “修建别院就是给他们单独住着方便,他们留宿的时候比回家的时候还多,这样大家都有自己的空间,我搬过去干嘛?”

    “懂了,高级员工宿舍,所以你不能住进去。”

    “更主要的原因是我懒得搬房间。”罗易说,“你还要不要回答你为什么今天同意了。”

    “你的才能超群,比较善良,受拥戴,处理事情的方式虽然危险但有效,所做所想绝非俗人,基本没有可挑剔的,经人提醒,我才发现了我待你与众不同,所以我也不能放弃你给的机会。”

    也就这两天,韦祎想起来,都过去五年了,一直没有再接触什么女子。柳家一派的作风与绝大部分书香门第、官宦世家都不同,看柳爚和栾凤这一对儿就知道了,婚后会有多么严重的龃龉。韦祎若娶个寻常的大家闺秀,要过对牛弹琴的一辈子。

    在京都城里巡街的几年,听说过不少可怕的事情。

    有一普通市井人家的妇人,一直没有怀孩子,而她的丈夫又不愿意休妻再娶,更没有钱纳妾,所以这妇人对生不出孩子来更加愧疚,为了让丈夫再娶别的女子生孩子,上吊自杀了!

    韦祎当时觉得这一定是伪装成自杀的他杀案件,等着找捕头继续查案呢,表现得更关心了一点,结果刑名师爷非常惶恐地来找到钱氿,询问妇人是不是韦将军的亲戚朋友,他完全有能力把案件结果查成韦将军想要的样子。

    至于那位自杀的妇人呢,能给夫家生出来儿子才是大事,生不出来羞愧而死也正常,没有疑点。

    想象一下,和这种“寻常”女子、“寻常”男子打交道真是吓死人啊!罗易就不“寻常”,绝不会把那些糟粕放在心上,也许更像外祖母柳凿,是巾帼豪杰。

    之前猜罗易会觉得孤独,韦祎自己何尝不孤独?

    “看来我也被表扬了,多谢夸奖。”罗易觉得韦祎夸的很对,欣然领受,“那我们往回走吧,出了这么多事,我猜今晚不会风平浪静。”

    这么一说,韦祎的焦虑神经也紧绷了起来。

    也没到“谈情说爱”的那个地步,但是,这会儿真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

    就没赶上好时候,守着尸体表白,沾着人血相拥,写进话本里就是两个大魔头。

    往回走的路上,“我对符怜她们保证,东海的一切都排在你前面,你对此没有意见?”

    “这是应该的,我没机会雪中送炭,就更不能釜底抽薪给你捣乱,有幸锦上添花最佳。再者说,你照顾好了你的事业,我就有那么一点吃软饭的机会了。”

    “原来如此啊。”罗易坚持了一会儿,未果,仍旧笑得肩膀不停抖动,“我把机会给你留着。”

    既然分析得知,栾凤才是最后见到死掉的长史的人,但栾凤和栾凤的亲随们显然不是个好的突破口,他们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会说出来。就只剩下长史那边,也许还有长史的亲随没有死在下午的动乱中,找他们询问,就离事情的真相更近一些。

    暮色昏沉,连夜去汤饼街大宅查访也便宜。

    “带我一起去吧。”

    “哎?”

    “总比带着平焕要好,他昏迷没有醒。”罗易怪声怪气,“人家一个弱女子也想看看热闹嘛!”

    “你在练习如何对灵均说话吗?”

    “正是,防备等会儿会遇见,先练练。再说,我还是跟你去比较好,省得你半夜回来之后敲我的房门给我讲一遍。”

    “无法反驳。”这段时间总是找罗易出主意,她这么说根本没有错。“那就走吧,汤饼街不远,宅子里交给钱氿也不会出什么事。”

    “我猜这会儿终于轮到他沐浴了。”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他们在客院的石凳上看见了钱氿,“喔!你保住了头发!”

    “当然,泡了半个时辰的热水,终于把结成块的头发梳开了。”

    “你为什么蹲在石凳上?太阳都落了,不冷吗?”

    “泡进热水里整整半个时辰您也会觉得很热,回头可以用这件事教训那些新兵们,一定要戴头盔。而且,又轮到我值班。”

    “我们出去一趟,这儿就交给你了。”

    “得令。需要我了解二位要去做些什么吗?”

    “总之和你想象中不是一件事。”

    走到了汤饼街大宅附近,能看到整个大宅周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一大队围绕着宅子巡逻。

    “往这边走。”绕了半圈,发现院墙边上长着几颗大树,站岗兵自然地被这些树隔开了视线。

    “不准抓我领子,也不准勒胳膊。”罗易先行防范。

    “来。”韦祎一边摇头一边伸手示意,把罗易抱起来,“冒犯了。”

    “这还凑合,原来你也会抱人啊。”

    “如果拥有把外甥摔在地上又踢了一脚的经验,定能牢牢记住如何正确的抱小孩。”

    初次抱小孩是表姐的孩子,十六岁的韦祎没想到外甥会突然在襁褓里鲤鱼打挺,从怀里窜出去之后,下意识地用膝盖去接着……

    “喂!我可不是小孩!”

    小声说话的当口,两个人已经翻过了院墙,稳稳落在大宅内部的隐蔽处。

    “会被发现的。”

    “我带了腰牌和文牒,被发现了就给他们看。”

    “为何不直接从大门进来。”

    “这个,”韦祎不想承认,他只是在避开与陌生人搭话。“既然已经进来了,别想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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