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概从来没想过，我这样的人，会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那两个字陆南城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无论他心底里有多少的厌恶，但那个人始终都还是他的母亲。
“原来，”前面的争吵杨欣悦多少听到一两句话，不过她不想让他难堪，于是扯出个笑容转移话题道，“原来，你住在这里啊。难怪，每次你都说是顺路，这里离我家真的很近。
“是不是觉得十分可笑，”陆南城依靠在路边的围墙上，神态和眼眸中都带着几分奋力一战后的疲惫，“一个堂堂律师，平日里舌灿莲花能说会道，可是到头来，他却站在路边连个无理取闹的妇人都无可奈何。”
听陆南城说这话，杨欣悦便也不好再说别的，她陪着他站在路边。
本来，她能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可是她知道其实这样的事说什么都是徒劳，什么道理是陆南城想不明白的，只不过，事在己身便什么道理都想不明白罢了。
想了想杨欣悦突然抬头看向陆南城的眼睛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陆南城微微动了动眉，却什么都没说。这一刻，他是真不想一个人回到那个空空荡荡的家，所以，就算他明知道她也许只是因为同情，但他还是愿意跟她去走走。
两个人开车穿过大半个城市，最后陆南城将车停在了一所音乐学院的停车场里。
他有些奇怪杨欣悦为什么要带他来音乐学院，侧目，却看见杨欣悦也正在看自己。
“要走一段路，那边附近停车比较麻烦，”杨欣悦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只知道她那里有停车场，却一直都不知道她们的停车场到底在哪里。”杨欣悦有点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这儿是我能想到最近的地方。走过去大概也就十分钟，不远。”
两个人出了音乐学院的大门，迎面就是一条闹中取静的林荫路。
原本，这是闹市中一条繁忙的马路，只是穿过城市到了这一段车子少了人也少了，路两边的建筑大多也都透着静谧悠然的情愫，于是路过的行人也都肃然多了一份安静的心思。
陆南城也不问，只是走在杨欣悦身侧亦步亦趋，杨欣悦也不说话，只是中间打了一个电话。
没说几句挂了电话，两个人已经站在一扇精致的木门之外。
陆南城心里有一点小小的意外但脸上却依旧是平静无波，这里看门庭就知道是个会所之类的地方，虽然他知道杨欣悦是会经常接触这一类高档餐厅会所之类的地方，但他不觉得杨欣悦自己会经常来这样的地方消费。
门铃只响了一下，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身材高挑长发清秀的女孩子笑着迎了出来。
“敏总在，”小姑娘笑盈盈的看着杨欣悦道，“要不然，你们先进来坐一会儿。”
“没关系，我只是带个朋友过来坐一会儿，”杨欣悦想了一下，侧头去看陆南城，“你是想去楼上包间坐一会儿还是想去外面的院子里坐一会儿？”
“都行。”陆南城淡淡道。
看她们的言谈两个人应该甚为熟悉，所以他可以肯定她并不是第一次来，于是他自然也就不多想只是随她安排。
“那我们就去院子里坐坐吧，”杨欣悦转向那个小姑娘笑了笑，“给我一壶白茶或是冻顶乌龙吧，谢谢。”
“好。”
小姑娘微微侧身，杨欣悦便走进门廊穿过一间雅致清幽的客厅走进后面的小院。
院子不算太大，靠近门的地方放着一张竹编的圆桌和两张竹椅，再远一点有四张玻璃方桌分两排并排放着。
三两级台阶，院子右手边放着一个石槽和两个青花大缸，石槽里种着茂盛的菖蒲，而青花的大缸里养着几尾锦鲤。
小院的院墙很高，上面攀附着长长短短的爬山虎，夕阳下，那些葱郁的爬山虎在墙上绘出淡淡的影子，而墙角下，几棵竹子错落有致的围在一处，有山石映衬也别有一番味道。
陆南城跟在杨欣悦身后走进屋子，早在杨欣悦说喝白茶或是乌龙之前他就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地方，不过，走进门廊他还是小小的有些意外。
单单只看门廊的布置已经是古色古香典雅精致，柔和的光线，简约的设计，一方紫砂壶端然放在大门正对面的陈列架上，两边的墙上一边挂着一幅笔力醇厚的字画，另一边裱着一幅拓本，陆南城只看一眼就知道，这里的档次一定不低。
穿过门廊走进一个房间，耳边，不知何处传来古筝的淡淡琴音，不是那么清晰却让人觉得心静，再加上屋里空调开着，阵阵凉意拂面而来伴着那悠扬空灵的琴音，让人不由就遣散了心里的那股浮躁繁华。
两个人出了屋子坐在靠门的竹椅上，还没等他们谁想起开口说话，就又有一个素雅恬淡的唐装女孩端着托盘送了茶和茶点过来。
小姑娘放下东西对杨欣悦笑了笑，“敏总说，她一会儿就过来。”
“好。”杨欣悦也笑着点点头，然后接过了她手里的公道盏，道，“我自己来吧。谢谢你。”
等人走了，杨欣悦就熟练的开始洗茶暖杯注水分茶，原本这些是前面都有人做好了才只端茶上桌的，可是杨欣悦喜欢自己来一点一点的做这些，所以这里的服务生也都知道她的习惯。
从把茶叶放进壶里开始，每一件事都可以让心更清净几分，慢慢等茶香四溢的时候，外面的那些嘈杂纷扰也就一点一点远了。
陆南城坐在杨欣悦旁边的椅子里，看她熟练的做这些，时间仿佛凝滞在这一刻。
两个人安静的喝了一会儿茶，陆南城觉得心情好了许多，他看着手里的杯子，淡淡的茶水带着些许微烫的手感，杨欣悦用来泡茶的水是滚开的开水，就在他们桌上放着一把小号的热水壶，热水随喝随烧。
陆南城以前很少喝茶，也许是因为他少年时就出国的原因，所以他更习惯了喝咖啡。而且，在今天之前，他即便是喝茶也不过就是拿一个便携的大杯子盛了茶叶和水，想喝的时候就倒上一杯。
在喝过杨欣悦泡的茶之后，陆南城发现，自己从前似乎就从未喝过茶。
这跟之前那些茶叶的好坏贵贱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喝茶这件事本身就让他误会了。
他抬眸，目光有些探究的看向杨欣悦。从认识她开始，他就觉得这个女孩是需要被保护，需要被照顾的，所以他想照顾她，但同时又因为害怕自己做不到而犹豫不决。
但其实，她并没有真的那么羸弱也并没有真的那么需要被人保护，也许，就像这杯茶一样，他也一样误会了她。
“心情有没有好一点？”杨欣悦往陆南城的杯子里又倒了些热茶，“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坐一坐。喝杯茶，让自己安静一下，虽然并能解决什么问题，但至少可以稍稍放过自己片刻。”
她抬起眼眸，眼底带着一抹笑意，“就算时间再短，那也是好的。你觉得呐？”
“所以，你并不是真的只喝矿泉水。”陆南城答非所问目光深邃的看着杨欣悦，“今天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怕胖，所以才不喝碳酸饮料和别的那些东西，原来，其实你只是‘嘴刁’而已，跟减肥什么的应该没什么关系。”
“也……也没有，”杨欣悦被这样拆穿于是有点小小的难为情，“其实，我什么都喝，只是……”
“在崇明，吃烧烤配啤酒并不奇怪，可是那天你一口都没喝，后来在泸沽湖边吃饭，陆羽那小子要的是大瓶雪碧，所以你情愿跟我一起喝啤酒。那天，和henry在你家楼下，他给你的是一瓶茶饮，你只喝了一口，后来在超市你只给自己买了一瓶矿泉水，因为你知道聚餐的桌子上，很少会出现矿泉水这种东西。”陆南城品着茶，一件一件的数着，“和李丽吃饭，桌上的所有饮料你一口都没动过，那壶普洱你也只是喝了一杯，我猜，是因为茶不对。”他看着杨欣悦眼中带着一丝玩味，“大概因为实在太渴了吧，所以你才喝了一杯。后来去打球，苏静给所有人都递的是运动功能饮料，唯独给你递的是一瓶矿泉水。再后来……”
“好吧，好吧！”杨欣悦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随即才开口道，“我小时候，敏姐的茶室就开在我家老房子附近，其实我是偶然看见她们橱窗里的一个茶宠才闯进去的，后来渐渐和敏姐熟了，就时常跑她店里去看书，有时候敏姐空着，就和我闲聊泡茶给我喝。那个时候不觉得有多喜欢，总觉得没什么味道也不解渴也不刺激，不过后来慢慢的就发现茶的味道要品。入口时苦未必真苦，入口清甜也未必就是好，苦而回甘才生津，清甜浮浅入口过喉便再无滋味，所以……时间久了，也就养出了这么一个毛病，总觉得再喝别的东西味道就是不对，久而久之也就能不喝就不喝了。其实，我没挑，真的，就只是……”
“习惯而已。”陆南城淡淡的吐出几个字，“其实，这也算不上是什么‘毛病’。只是，今天之前，于我而言，喝咖啡只是为了提神，喝水只是为了解渴，就算是喝茶，也不过就是做个样子而已。我从来没有想过，茶要这样来喝。”
“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杨欣悦十分理解的点头，现在的人每天忙的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谁会花那么长的时间去喝杯茶，“我认识敏姐快十年了，刚开始还小，有大把的时间耗在她的茶室里，看书喝茶，或者只是坐着发呆，她也不嫌弃，也不赶我走，后来，她茶室换了地方，那时候我读大学，每年夏天我还是总往她那儿跑，一待就是一天，中饭都顺带便在她店里解决了。再后来，她在这里开了会所，地方更大了，环境更好了，可我却是真没来过几次，每次也都是家里的茶快喝完了，于是念叨好几个星期才来她这里买次茶叶。”
“所以，”陆南城的眉心微动，声音低沉的问，“今天，你是特意陪我来的？是嘛。”
“算，算是吧。”杨欣悦觉得有点耳根子发烫，她赶紧道，“你别误会，其实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你心情不好，来这里坐坐，喝杯茶，可能，可能心情会好一点。”
见陆南城半天都不说话，杨欣悦也不知道后面还能说什么，想了半天，她才缓缓道，“其实，家里的事情也没那么多是非对错。只是，我们有时候，更容易原谅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对至亲……”
“我五岁的时候，那个女人说要跟朋友去广州那边做生意，于是头也不回就走了，”陆南城的声音里压抑着说清道不明的情绪，说是恨也好说是怨也好，总之他这些年不愿碰触的东西在这一个倾斜而下，“我还记得，那天，我父亲抱着我追到火车站，我看见火车上的她跟身边的那个男人有说有笑。”
“那一刻，她甚至连看都没多看我们一眼。”半晌，陆南城才将自己的最后一句话完整的说出口，“你觉得，对于一个这样的人，我应该原谅她嘛。”
“我不知道。”杨欣悦不想劝陆南城去当什么“圣人”，他不是会被感情左右理智的人，但他再理智也不可能完全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想了想，她才又开口道，“我记得有个人跟我说，我们从来都是先‘生而为人’，然后才有了不同的身份。孩子，父母，亲人，朋友……但，只要生而为人，就不会有谁是完美无瑕的，是人就总有脾气，总有缺点，总有不能接受和不被接受的时候。所以，”她十分认真的看着陆南城道，“我想，不管原不原谅都可以，但不要为难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 …… …… 背景音乐的分割线 …… …… ……
一场秋雨又落一地花
旅人匆匆地赶路啊 走四季访人家
如同昨夜天光乍破了远山的轮廓
想起很久之前我们都忘了说
一叶曲折过后又一道坎坷走不出看不破
……
——《一程山路》·毛不易
“原来，”前面的争吵杨欣悦多少听到一两句话，不过她不想让他难堪，于是扯出个笑容转移话题道，“原来，你住在这里啊。难怪，每次你都说是顺路，这里离我家真的很近。
“是不是觉得十分可笑，”陆南城依靠在路边的围墙上，神态和眼眸中都带着几分奋力一战后的疲惫，“一个堂堂律师，平日里舌灿莲花能说会道，可是到头来，他却站在路边连个无理取闹的妇人都无可奈何。”
听陆南城说这话，杨欣悦便也不好再说别的，她陪着他站在路边。
本来，她能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可是她知道其实这样的事说什么都是徒劳，什么道理是陆南城想不明白的，只不过，事在己身便什么道理都想不明白罢了。
想了想杨欣悦突然抬头看向陆南城的眼睛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陆南城微微动了动眉，却什么都没说。这一刻，他是真不想一个人回到那个空空荡荡的家，所以，就算他明知道她也许只是因为同情，但他还是愿意跟她去走走。
两个人开车穿过大半个城市，最后陆南城将车停在了一所音乐学院的停车场里。
他有些奇怪杨欣悦为什么要带他来音乐学院，侧目，却看见杨欣悦也正在看自己。
“要走一段路，那边附近停车比较麻烦，”杨欣悦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只知道她那里有停车场，却一直都不知道她们的停车场到底在哪里。”杨欣悦有点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这儿是我能想到最近的地方。走过去大概也就十分钟，不远。”
两个人出了音乐学院的大门，迎面就是一条闹中取静的林荫路。
原本，这是闹市中一条繁忙的马路，只是穿过城市到了这一段车子少了人也少了，路两边的建筑大多也都透着静谧悠然的情愫，于是路过的行人也都肃然多了一份安静的心思。
陆南城也不问，只是走在杨欣悦身侧亦步亦趋，杨欣悦也不说话，只是中间打了一个电话。
没说几句挂了电话，两个人已经站在一扇精致的木门之外。
陆南城心里有一点小小的意外但脸上却依旧是平静无波，这里看门庭就知道是个会所之类的地方，虽然他知道杨欣悦是会经常接触这一类高档餐厅会所之类的地方，但他不觉得杨欣悦自己会经常来这样的地方消费。
门铃只响了一下，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身材高挑长发清秀的女孩子笑着迎了出来。
“敏总在，”小姑娘笑盈盈的看着杨欣悦道，“要不然，你们先进来坐一会儿。”
“没关系，我只是带个朋友过来坐一会儿，”杨欣悦想了一下，侧头去看陆南城，“你是想去楼上包间坐一会儿还是想去外面的院子里坐一会儿？”
“都行。”陆南城淡淡道。
看她们的言谈两个人应该甚为熟悉，所以他可以肯定她并不是第一次来，于是他自然也就不多想只是随她安排。
“那我们就去院子里坐坐吧，”杨欣悦转向那个小姑娘笑了笑，“给我一壶白茶或是冻顶乌龙吧，谢谢。”
“好。”
小姑娘微微侧身，杨欣悦便走进门廊穿过一间雅致清幽的客厅走进后面的小院。
院子不算太大，靠近门的地方放着一张竹编的圆桌和两张竹椅，再远一点有四张玻璃方桌分两排并排放着。
三两级台阶，院子右手边放着一个石槽和两个青花大缸，石槽里种着茂盛的菖蒲，而青花的大缸里养着几尾锦鲤。
小院的院墙很高，上面攀附着长长短短的爬山虎，夕阳下，那些葱郁的爬山虎在墙上绘出淡淡的影子，而墙角下，几棵竹子错落有致的围在一处，有山石映衬也别有一番味道。
陆南城跟在杨欣悦身后走进屋子，早在杨欣悦说喝白茶或是乌龙之前他就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地方，不过，走进门廊他还是小小的有些意外。
单单只看门廊的布置已经是古色古香典雅精致，柔和的光线，简约的设计，一方紫砂壶端然放在大门正对面的陈列架上，两边的墙上一边挂着一幅笔力醇厚的字画，另一边裱着一幅拓本，陆南城只看一眼就知道，这里的档次一定不低。
穿过门廊走进一个房间，耳边，不知何处传来古筝的淡淡琴音，不是那么清晰却让人觉得心静，再加上屋里空调开着，阵阵凉意拂面而来伴着那悠扬空灵的琴音，让人不由就遣散了心里的那股浮躁繁华。
两个人出了屋子坐在靠门的竹椅上，还没等他们谁想起开口说话，就又有一个素雅恬淡的唐装女孩端着托盘送了茶和茶点过来。
小姑娘放下东西对杨欣悦笑了笑，“敏总说，她一会儿就过来。”
“好。”杨欣悦也笑着点点头，然后接过了她手里的公道盏，道，“我自己来吧。谢谢你。”
等人走了，杨欣悦就熟练的开始洗茶暖杯注水分茶，原本这些是前面都有人做好了才只端茶上桌的，可是杨欣悦喜欢自己来一点一点的做这些，所以这里的服务生也都知道她的习惯。
从把茶叶放进壶里开始，每一件事都可以让心更清净几分，慢慢等茶香四溢的时候，外面的那些嘈杂纷扰也就一点一点远了。
陆南城坐在杨欣悦旁边的椅子里，看她熟练的做这些，时间仿佛凝滞在这一刻。
两个人安静的喝了一会儿茶，陆南城觉得心情好了许多，他看着手里的杯子，淡淡的茶水带着些许微烫的手感，杨欣悦用来泡茶的水是滚开的开水，就在他们桌上放着一把小号的热水壶，热水随喝随烧。
陆南城以前很少喝茶，也许是因为他少年时就出国的原因，所以他更习惯了喝咖啡。而且，在今天之前，他即便是喝茶也不过就是拿一个便携的大杯子盛了茶叶和水，想喝的时候就倒上一杯。
在喝过杨欣悦泡的茶之后，陆南城发现，自己从前似乎就从未喝过茶。
这跟之前那些茶叶的好坏贵贱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喝茶这件事本身就让他误会了。
他抬眸，目光有些探究的看向杨欣悦。从认识她开始，他就觉得这个女孩是需要被保护，需要被照顾的，所以他想照顾她，但同时又因为害怕自己做不到而犹豫不决。
但其实，她并没有真的那么羸弱也并没有真的那么需要被人保护，也许，就像这杯茶一样，他也一样误会了她。
“心情有没有好一点？”杨欣悦往陆南城的杯子里又倒了些热茶，“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坐一坐。喝杯茶，让自己安静一下，虽然并能解决什么问题，但至少可以稍稍放过自己片刻。”
她抬起眼眸，眼底带着一抹笑意，“就算时间再短，那也是好的。你觉得呐？”
“所以，你并不是真的只喝矿泉水。”陆南城答非所问目光深邃的看着杨欣悦，“今天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怕胖，所以才不喝碳酸饮料和别的那些东西，原来，其实你只是‘嘴刁’而已，跟减肥什么的应该没什么关系。”
“也……也没有，”杨欣悦被这样拆穿于是有点小小的难为情，“其实，我什么都喝，只是……”
“在崇明，吃烧烤配啤酒并不奇怪，可是那天你一口都没喝，后来在泸沽湖边吃饭，陆羽那小子要的是大瓶雪碧，所以你情愿跟我一起喝啤酒。那天，和henry在你家楼下，他给你的是一瓶茶饮，你只喝了一口，后来在超市你只给自己买了一瓶矿泉水，因为你知道聚餐的桌子上，很少会出现矿泉水这种东西。”陆南城品着茶，一件一件的数着，“和李丽吃饭，桌上的所有饮料你一口都没动过，那壶普洱你也只是喝了一杯，我猜，是因为茶不对。”他看着杨欣悦眼中带着一丝玩味，“大概因为实在太渴了吧，所以你才喝了一杯。后来去打球，苏静给所有人都递的是运动功能饮料，唯独给你递的是一瓶矿泉水。再后来……”
“好吧，好吧！”杨欣悦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随即才开口道，“我小时候，敏姐的茶室就开在我家老房子附近，其实我是偶然看见她们橱窗里的一个茶宠才闯进去的，后来渐渐和敏姐熟了，就时常跑她店里去看书，有时候敏姐空着，就和我闲聊泡茶给我喝。那个时候不觉得有多喜欢，总觉得没什么味道也不解渴也不刺激，不过后来慢慢的就发现茶的味道要品。入口时苦未必真苦，入口清甜也未必就是好，苦而回甘才生津，清甜浮浅入口过喉便再无滋味，所以……时间久了，也就养出了这么一个毛病，总觉得再喝别的东西味道就是不对，久而久之也就能不喝就不喝了。其实，我没挑，真的，就只是……”
“习惯而已。”陆南城淡淡的吐出几个字，“其实，这也算不上是什么‘毛病’。只是，今天之前，于我而言，喝咖啡只是为了提神，喝水只是为了解渴，就算是喝茶，也不过就是做个样子而已。我从来没有想过，茶要这样来喝。”
“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杨欣悦十分理解的点头，现在的人每天忙的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谁会花那么长的时间去喝杯茶，“我认识敏姐快十年了，刚开始还小，有大把的时间耗在她的茶室里，看书喝茶，或者只是坐着发呆，她也不嫌弃，也不赶我走，后来，她茶室换了地方，那时候我读大学，每年夏天我还是总往她那儿跑，一待就是一天，中饭都顺带便在她店里解决了。再后来，她在这里开了会所，地方更大了，环境更好了，可我却是真没来过几次，每次也都是家里的茶快喝完了，于是念叨好几个星期才来她这里买次茶叶。”
“所以，”陆南城的眉心微动，声音低沉的问，“今天，你是特意陪我来的？是嘛。”
“算，算是吧。”杨欣悦觉得有点耳根子发烫，她赶紧道，“你别误会，其实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你心情不好，来这里坐坐，喝杯茶，可能，可能心情会好一点。”
见陆南城半天都不说话，杨欣悦也不知道后面还能说什么，想了半天，她才缓缓道，“其实，家里的事情也没那么多是非对错。只是，我们有时候，更容易原谅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对至亲……”
“我五岁的时候，那个女人说要跟朋友去广州那边做生意，于是头也不回就走了，”陆南城的声音里压抑着说清道不明的情绪，说是恨也好说是怨也好，总之他这些年不愿碰触的东西在这一个倾斜而下，“我还记得，那天，我父亲抱着我追到火车站，我看见火车上的她跟身边的那个男人有说有笑。”
“那一刻，她甚至连看都没多看我们一眼。”半晌，陆南城才将自己的最后一句话完整的说出口，“你觉得，对于一个这样的人，我应该原谅她嘛。”
“我不知道。”杨欣悦不想劝陆南城去当什么“圣人”，他不是会被感情左右理智的人，但他再理智也不可能完全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想了想，她才又开口道，“我记得有个人跟我说，我们从来都是先‘生而为人’，然后才有了不同的身份。孩子，父母，亲人，朋友……但，只要生而为人，就不会有谁是完美无瑕的，是人就总有脾气，总有缺点，总有不能接受和不被接受的时候。所以，”她十分认真的看着陆南城道，“我想，不管原不原谅都可以，但不要为难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 …… …… 背景音乐的分割线 …… …… ……
一场秋雨又落一地花
旅人匆匆地赶路啊 走四季访人家
如同昨夜天光乍破了远山的轮廓
想起很久之前我们都忘了说
一叶曲折过后又一道坎坷走不出看不破
……
——《一程山路》·毛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