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炜娮自被幽闭在永安宫，不知天日地苟活一隅。
无药入口，一日一盏望春茶，封闭了躯体的感知，轮转的时序毫无意义，无论晨暮，她都如坠梦中……
一盏望春茶汤的效力快要消弭的时刻，周身的疼痛开始蓄势，她从榻上醒来，周身开始寒热交替。
麻木消退，醒过来的疼痛让她发现自己一息尚存的事实，她叹了口气。
该不会死在这儿吧……
不会的，就这么死太便宜我了，他又如何甘心？
穆炜娮噙着冷笑，起身环抱住渐渐发冷到不能自持的酸痛身体。
今天的望春茶怎么还不送来？
房门被轻轻推开，穆炜娮急忙放下床帘。
这一次，送药的人却迟迟不离开。
穆炜娮顿觉有异，可她已无心探究。
她正痛苦难耐，亟待一碗新的望春茶汤。
正当她实在等不了，喘着粗气想要揭开床帘的时候。
来人开口了：
“当年我皇兄尚未被赐死的时候，也是被幽闭在这间房里。死的时候，有只忠犬挡在他前面，这御赐的毒药，这狗竟然也给自己挣了一份。没想到时至今日，苟活的恶犬尚且知道自己的本分。”
帘里的穆炜娮，抱紧双膝，心想，这桩恶犬袭太后的戏码，应该是有眉目了。
“再看看你…你那只忠犬，可就没什么长进了，主人保命的药能送到尹晔跟前去……哈哈，奴才随主子，这么多年了，你们主仆俩还在肖想！你呀，沦落自此，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不冤！心存侥幸就是你弱点。表面上看，你甘愿埋汰自己，低贱的字眼全用在你身上，你都认账，实际上，你太高看自己了，太高看自己的付出了，命都快没了，还揣着一份无用的清高，骄傲得很……”
“有药吗？公主，没药就滚！”
穆炜娮打着寒颤，咬牙切齿。
“你以为我乐意来瞧你这狼狈样？要不是杜衡日日去太皇太后跟前请求，本公主才懒得理你的死活。”
“我的死活，公主您关心的很呢，若不是怕跟眼下的事情扯上关系，您早来了，这样磨牙埋汰人的机会，您又怎么舍得错过？”
穆炜娮见柏槿一时没接上话，再道：
“令兄的恶犬不止忠心，还伶俐得很，嗅一嗅就知道哪位贵妇人的肉嫩骨头脆，最适合打牙祭呢。”
柏槿侧首警惕地看了看合紧的房门，舒了口气，齿冷发酸：
“自作聪明……可聪明又如何，每日一篮子药当做饭吃，一不留神有的是命悬一刻的时候。且由得你牙尖嘴利吧，本公主懒得跟死期不远的人计较。”
穆炜娮嘴虽硬，却咳喘难抑，柏槿摸了摸藏在袖中的药瓶，一咬牙没拿出来。
临走又想起什么，冷笑道：
“听说你替我那未来的弟媳挨了咬伤？如你方才所言，是你自诩肉更嫩骨头更脆了？可惜啊，上赶子巴结，差点儿折了一只手，别人也没领情……你这是何必呢？折掉胳膊的难道不该是她？也好让你留着那份儿去当尹府女主人的幻想。”
柏槿躲开朝她扔过来的瓷枕，心里好一阵痛快！
她心满意足地留下了一粒药丸，踏出门槛的时候，觉得脚下生风。
她抬眼就瞧见了立在廊下的尹晔，她敛下得意的神色，回头看了看半掩的房门。
那个自作多情的将死之人，够聪明就该赶紧咽下那粒药。
柏槿行至阶下，脊背掠过一阵潮凉，她掐了把兀自发抖的大腿，耐着性子轻言细语，话音却有些发抖：
“多日不见凝烟了，没了她整日给本宫寻些乐子，日子真是沉闷得很呢……”
对待柏槿这个长嫂，尹晔素来都是一副礼数齐全却又冷漠淡然的模样，今日这人却一反常态，直愣愣睨着她，眸光深谙，探究的意味让柏槿周身发紧，喉音干硬：
“你大哥梦呓的毛病愈发厉害了，真真假假胡言乱语，他身边人多，口舌杂乱，本宫也没那本事，能管得住府里那么多人。”
尹晔收回探究的眼神，仍换做一副淡然模样。
“兄长病情反复，还得劳烦长嫂和杏娘费心照料。”
柏槿蓦地心头起火，想要再说什么，无意间瞄到不远处的一抹黑影，心下诧异，来不及细看就在尹晔再一次探看过来的眼神中无可奈何地整了整衣袖，款步而去。
房中的穆炜娮吞下了柏槿留下的药丸。寒热交替的感觉被压了下去，她疲倦昏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次醒来，浑身潮热，湿汗淋漓，她迫切地想要沐浴。
她揭帘起身，朦胧中，正瞧见一只蓝鸽立在洞开的窗格上，咕咕的声音让人慌乱。
她欲要合上窗，正手忙脚乱之际，不远处的两个男人的身影撞入眼帘，两人眉眼晃过来，雷击一般。
穆炜娮晕过去以前，呜咽出声：
“大哥……”
一炷香以前，柏槿尚在穆炜娮房中犹豫要不要将袖中的药拿出来。
同样，离柏槿不过百步，隐在廊下的穆炜潋也正犹豫要不要割破尹晔的喉咙。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这样的滋味你也该尝尝。”
穆炜潋的匕首抵在尹晔的脖颈上，触到一股温热正涌过刃下的筋脉。
穆炜潋突然想起曾经某个时刻，他捧着妹妹头颈，触到同样的位置，甚至感受不到一丝温热。那个地狱的一样的瞬间，让他蓦地震颤，眼底起了血丝，他锁住尹晔的喉咙。
“还算男人，就该当她死了，都冲我来。”
濒临窒息的时刻，尹晔嘴角竟然掠过淡笑，躯体烂肉一般，任凭摆布。
有那么一瞬，他仿佛走到了弥留之际，眼前这个带着匕首锁住他喉咙的男人，眉眼开始变的模糊，另一幅相似的眉眼浮了出来。
……
“我跟你两个哥哥掉进水里了，你先救谁？”
“这算什么问题，笨蛋，你们仨都会洑水，就我不会！”
“那你掉进水里了，你先朝谁求救？”
“就你吧，你都捞过我一次了，手熟，哈哈哈。”
……
精灵一样稚气的眉眼涟漪般散开，暗哑的男音撞入耳中，咬牙切齿道：
“这些年我当你是条落水狗，小动作再多我当没看见，懒得搭理你，如今毛舔顺了，就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尹晔喉头一松，凌冽的空气窜入胸口，却刀割一般，咳嗽个不停。
“这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你，看在裴黛云的份儿上，你让她安分点儿远远地呆着还好，若敢露脸……哼……”
穆炜潋疾步踏入安置穆炜娮的房中，尹晔眼瞧着房门在面前合上，终于平复了呼吸。
“公子，你没事吧。”
尹晔见来人竟是该远在北衙的平虎，面露诧异，眉头一皱。
平虎半跪在尹晔跟前。
“上回货被劫了，贼人至今不明，属下思来想去，这回还是一块儿跟着护送妥当些……”
平虎见尹晔仍不做声，舔了舔嘴唇，咬牙道：
“裴夫人恐怕不行了，黛云姑娘一片孝心，属下实在……”
“还有呢？”尹晔抹了抹发痒的脖颈，方才被刀刃压出的红痕分外显眼。
“大小姐……梅夫人来信说，老爷身子不适，须得几根北地老参……”
此言一出，尹晔一脚踢到了平虎心口上，平虎忍着剧痛，跪行至尹晔跟前，磕头不止。
“裴黛云被你安置在哪儿了？”
“属下不敢擅自带她进云起城，可听说裴夫人就在这两日了，只得……只得暂且将她安置在北凉码头的一艘游船上……”
“这事儿你办的好啊……”
人刚来云起城就能让同样刚来的穆炜潋发现，办得真妥当！
——
隔日，太后懿旨，杖杀了隐匿在内廷的先皇子旧人二十余名。
内廷各类珍禽异兽尽数灭杀，重新采买。得了这项肥差的宫人们，各个喜笑颜开。
李忠刚跟各方采办分好了这块新得的“猪肉”。心中正得意，忽得小太监耳报，这才想起，太后偏殿还安置着一尊神。
这回采办的差事虽然又有常家的一份儿，可太后还是头一遭没把差事直接安在常淏头上，倒是那刚在小皇帝跟前得了恩赏的尹晔领了一份。这常家小姐的婚事该算是板上钉钉了。
李忠火速就把澹台家那几个送礼的人找了出来，设了酒局，预备休沐的那日就去应酬。
李忠边捉摸边走到了安置常淏的偏殿，没想到这人竟早就起身归置好了。
“常大人怎不多睡会儿，等着咱家来伺候。”李忠一脸餍足的笑容，撞进常淏眼里，分外刺眼。
“李公公刚得了新差事，贵人事忙，常某怎敢劳动您啊。”
“常大人何出此言……”
“废话少说，本将军这回儿有些事儿，太后跟前，你好生伺候好，务必让太后知道，本将军这几日心无旁骛，正安心领罚！”
常淏揪住李忠的衣领，悄声在他耳畔道。
“咱家省得。”
李忠目送常淏出去，才发现外间已经有人候着他了。
他瞧清那人，嘀咕了一句：
“龙家人。”
常淏他这几日想了好几个去瞧穆炜娮的办法，均未成型，今儿得知恶犬的事儿帝后有了定夺，预备赶去重华殿见上一面。
她被那恶犬咬了一口，也不知道好些没有。
说来也奇，自他受罚留在太后宫中，这龙景岳竟日日悄悄前来拜访，常淏本就百无聊赖，留他闲聊，几日之后倒也熟稔起来。常家人不了解的事儿，龙景岳事无巨细均有涉猎，常淏顿觉此人有用的很。
此刻两人立在离重华殿门不远处的亭中，远远望着刚刚把穆炜娮接走的车轿。
“常将军有心一叙，可惜来晚一步。”龙景岳一展折扇，微微一笑。
“接走她的人不是穆炜溗？”常淏疑道。
“常将军没见过穆炜潋？”龙景岳眉峰一挑，见常淏满脸不解，再道：
“不奇怪，穆府人本就都孤僻得很，何况穆炜潋这外派的巡官儿做了很久了……”
“这名儿听着耳熟，常某有些印象了，听说当年裴家有个女儿，为了退婚以死相逼，闹得沸沸扬扬，当中的苦主可是他？”
龙景岳闻言，裂开嘴角，呵呵笑道：
“正是他，穆家如今的话事人，”
常淏对男女之事自负的很，男人被女人退婚在他听来可谓天下第一丢人的事儿，他想象着别人的屈辱，品味似的，脸上带着轻蔑傲慢又意犹未尽的神色。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嘛，他娶了裴家的另一位宗室女，如今儿子都能上马拉弓了。”
“哎呦喂，真够憋屈的，就非得是裴家女吗？是真没脸，掉价啊！”
“
无药入口，一日一盏望春茶，封闭了躯体的感知，轮转的时序毫无意义，无论晨暮，她都如坠梦中……
一盏望春茶汤的效力快要消弭的时刻，周身的疼痛开始蓄势，她从榻上醒来，周身开始寒热交替。
麻木消退，醒过来的疼痛让她发现自己一息尚存的事实，她叹了口气。
该不会死在这儿吧……
不会的，就这么死太便宜我了，他又如何甘心？
穆炜娮噙着冷笑，起身环抱住渐渐发冷到不能自持的酸痛身体。
今天的望春茶怎么还不送来？
房门被轻轻推开，穆炜娮急忙放下床帘。
这一次，送药的人却迟迟不离开。
穆炜娮顿觉有异，可她已无心探究。
她正痛苦难耐，亟待一碗新的望春茶汤。
正当她实在等不了，喘着粗气想要揭开床帘的时候。
来人开口了：
“当年我皇兄尚未被赐死的时候，也是被幽闭在这间房里。死的时候，有只忠犬挡在他前面，这御赐的毒药，这狗竟然也给自己挣了一份。没想到时至今日，苟活的恶犬尚且知道自己的本分。”
帘里的穆炜娮，抱紧双膝，心想，这桩恶犬袭太后的戏码，应该是有眉目了。
“再看看你…你那只忠犬，可就没什么长进了，主人保命的药能送到尹晔跟前去……哈哈，奴才随主子，这么多年了，你们主仆俩还在肖想！你呀，沦落自此，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不冤！心存侥幸就是你弱点。表面上看，你甘愿埋汰自己，低贱的字眼全用在你身上，你都认账，实际上，你太高看自己了，太高看自己的付出了，命都快没了，还揣着一份无用的清高，骄傲得很……”
“有药吗？公主，没药就滚！”
穆炜娮打着寒颤，咬牙切齿。
“你以为我乐意来瞧你这狼狈样？要不是杜衡日日去太皇太后跟前请求，本公主才懒得理你的死活。”
“我的死活，公主您关心的很呢，若不是怕跟眼下的事情扯上关系，您早来了，这样磨牙埋汰人的机会，您又怎么舍得错过？”
穆炜娮见柏槿一时没接上话，再道：
“令兄的恶犬不止忠心，还伶俐得很，嗅一嗅就知道哪位贵妇人的肉嫩骨头脆，最适合打牙祭呢。”
柏槿侧首警惕地看了看合紧的房门，舒了口气，齿冷发酸：
“自作聪明……可聪明又如何，每日一篮子药当做饭吃，一不留神有的是命悬一刻的时候。且由得你牙尖嘴利吧，本公主懒得跟死期不远的人计较。”
穆炜娮嘴虽硬，却咳喘难抑，柏槿摸了摸藏在袖中的药瓶，一咬牙没拿出来。
临走又想起什么，冷笑道：
“听说你替我那未来的弟媳挨了咬伤？如你方才所言，是你自诩肉更嫩骨头更脆了？可惜啊，上赶子巴结，差点儿折了一只手，别人也没领情……你这是何必呢？折掉胳膊的难道不该是她？也好让你留着那份儿去当尹府女主人的幻想。”
柏槿躲开朝她扔过来的瓷枕，心里好一阵痛快！
她心满意足地留下了一粒药丸，踏出门槛的时候，觉得脚下生风。
她抬眼就瞧见了立在廊下的尹晔，她敛下得意的神色，回头看了看半掩的房门。
那个自作多情的将死之人，够聪明就该赶紧咽下那粒药。
柏槿行至阶下，脊背掠过一阵潮凉，她掐了把兀自发抖的大腿，耐着性子轻言细语，话音却有些发抖：
“多日不见凝烟了，没了她整日给本宫寻些乐子，日子真是沉闷得很呢……”
对待柏槿这个长嫂，尹晔素来都是一副礼数齐全却又冷漠淡然的模样，今日这人却一反常态，直愣愣睨着她，眸光深谙，探究的意味让柏槿周身发紧，喉音干硬：
“你大哥梦呓的毛病愈发厉害了，真真假假胡言乱语，他身边人多，口舌杂乱，本宫也没那本事，能管得住府里那么多人。”
尹晔收回探究的眼神，仍换做一副淡然模样。
“兄长病情反复，还得劳烦长嫂和杏娘费心照料。”
柏槿蓦地心头起火，想要再说什么，无意间瞄到不远处的一抹黑影，心下诧异，来不及细看就在尹晔再一次探看过来的眼神中无可奈何地整了整衣袖，款步而去。
房中的穆炜娮吞下了柏槿留下的药丸。寒热交替的感觉被压了下去，她疲倦昏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次醒来，浑身潮热，湿汗淋漓，她迫切地想要沐浴。
她揭帘起身，朦胧中，正瞧见一只蓝鸽立在洞开的窗格上，咕咕的声音让人慌乱。
她欲要合上窗，正手忙脚乱之际，不远处的两个男人的身影撞入眼帘，两人眉眼晃过来，雷击一般。
穆炜娮晕过去以前，呜咽出声：
“大哥……”
一炷香以前，柏槿尚在穆炜娮房中犹豫要不要将袖中的药拿出来。
同样，离柏槿不过百步，隐在廊下的穆炜潋也正犹豫要不要割破尹晔的喉咙。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这样的滋味你也该尝尝。”
穆炜潋的匕首抵在尹晔的脖颈上，触到一股温热正涌过刃下的筋脉。
穆炜潋突然想起曾经某个时刻，他捧着妹妹头颈，触到同样的位置，甚至感受不到一丝温热。那个地狱的一样的瞬间，让他蓦地震颤，眼底起了血丝，他锁住尹晔的喉咙。
“还算男人，就该当她死了，都冲我来。”
濒临窒息的时刻，尹晔嘴角竟然掠过淡笑，躯体烂肉一般，任凭摆布。
有那么一瞬，他仿佛走到了弥留之际，眼前这个带着匕首锁住他喉咙的男人，眉眼开始变的模糊，另一幅相似的眉眼浮了出来。
……
“我跟你两个哥哥掉进水里了，你先救谁？”
“这算什么问题，笨蛋，你们仨都会洑水，就我不会！”
“那你掉进水里了，你先朝谁求救？”
“就你吧，你都捞过我一次了，手熟，哈哈哈。”
……
精灵一样稚气的眉眼涟漪般散开，暗哑的男音撞入耳中，咬牙切齿道：
“这些年我当你是条落水狗，小动作再多我当没看见，懒得搭理你，如今毛舔顺了，就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尹晔喉头一松，凌冽的空气窜入胸口，却刀割一般，咳嗽个不停。
“这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你，看在裴黛云的份儿上，你让她安分点儿远远地呆着还好，若敢露脸……哼……”
穆炜潋疾步踏入安置穆炜娮的房中，尹晔眼瞧着房门在面前合上，终于平复了呼吸。
“公子，你没事吧。”
尹晔见来人竟是该远在北衙的平虎，面露诧异，眉头一皱。
平虎半跪在尹晔跟前。
“上回货被劫了，贼人至今不明，属下思来想去，这回还是一块儿跟着护送妥当些……”
平虎见尹晔仍不做声，舔了舔嘴唇，咬牙道：
“裴夫人恐怕不行了，黛云姑娘一片孝心，属下实在……”
“还有呢？”尹晔抹了抹发痒的脖颈，方才被刀刃压出的红痕分外显眼。
“大小姐……梅夫人来信说，老爷身子不适，须得几根北地老参……”
此言一出，尹晔一脚踢到了平虎心口上，平虎忍着剧痛，跪行至尹晔跟前，磕头不止。
“裴黛云被你安置在哪儿了？”
“属下不敢擅自带她进云起城，可听说裴夫人就在这两日了，只得……只得暂且将她安置在北凉码头的一艘游船上……”
“这事儿你办的好啊……”
人刚来云起城就能让同样刚来的穆炜潋发现，办得真妥当！
——
隔日，太后懿旨，杖杀了隐匿在内廷的先皇子旧人二十余名。
内廷各类珍禽异兽尽数灭杀，重新采买。得了这项肥差的宫人们，各个喜笑颜开。
李忠刚跟各方采办分好了这块新得的“猪肉”。心中正得意，忽得小太监耳报，这才想起，太后偏殿还安置着一尊神。
这回采办的差事虽然又有常家的一份儿，可太后还是头一遭没把差事直接安在常淏头上，倒是那刚在小皇帝跟前得了恩赏的尹晔领了一份。这常家小姐的婚事该算是板上钉钉了。
李忠火速就把澹台家那几个送礼的人找了出来，设了酒局，预备休沐的那日就去应酬。
李忠边捉摸边走到了安置常淏的偏殿，没想到这人竟早就起身归置好了。
“常大人怎不多睡会儿，等着咱家来伺候。”李忠一脸餍足的笑容，撞进常淏眼里，分外刺眼。
“李公公刚得了新差事，贵人事忙，常某怎敢劳动您啊。”
“常大人何出此言……”
“废话少说，本将军这回儿有些事儿，太后跟前，你好生伺候好，务必让太后知道，本将军这几日心无旁骛，正安心领罚！”
常淏揪住李忠的衣领，悄声在他耳畔道。
“咱家省得。”
李忠目送常淏出去，才发现外间已经有人候着他了。
他瞧清那人，嘀咕了一句：
“龙家人。”
常淏他这几日想了好几个去瞧穆炜娮的办法，均未成型，今儿得知恶犬的事儿帝后有了定夺，预备赶去重华殿见上一面。
她被那恶犬咬了一口，也不知道好些没有。
说来也奇，自他受罚留在太后宫中，这龙景岳竟日日悄悄前来拜访，常淏本就百无聊赖，留他闲聊，几日之后倒也熟稔起来。常家人不了解的事儿，龙景岳事无巨细均有涉猎，常淏顿觉此人有用的很。
此刻两人立在离重华殿门不远处的亭中，远远望着刚刚把穆炜娮接走的车轿。
“常将军有心一叙，可惜来晚一步。”龙景岳一展折扇，微微一笑。
“接走她的人不是穆炜溗？”常淏疑道。
“常将军没见过穆炜潋？”龙景岳眉峰一挑，见常淏满脸不解，再道：
“不奇怪，穆府人本就都孤僻得很，何况穆炜潋这外派的巡官儿做了很久了……”
“这名儿听着耳熟，常某有些印象了，听说当年裴家有个女儿，为了退婚以死相逼，闹得沸沸扬扬，当中的苦主可是他？”
龙景岳闻言，裂开嘴角，呵呵笑道：
“正是他，穆家如今的话事人，”
常淏对男女之事自负的很，男人被女人退婚在他听来可谓天下第一丢人的事儿，他想象着别人的屈辱，品味似的，脸上带着轻蔑傲慢又意犹未尽的神色。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嘛，他娶了裴家的另一位宗室女，如今儿子都能上马拉弓了。”
“哎呦喂，真够憋屈的，就非得是裴家女吗？是真没脸，掉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