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许久未见。”窗外人轻微颔首，“瞧着清瘦了不少。”
“烦请陛下稍待片刻。”虽不知皇帝这么晚还来找“她”，或是“楚昭”是为何事。
她拉开了门，请他进屋。
这还是奚芫华第一次看清他的模样，虽在脑海中记了数月，却依旧没有站在面前这般震撼。
她听闻过他的许多面：谦谦君子、博学多才、骁勇善战……
但是，她从未想过陛下竟会看起来如此……干净。
仅仅站在那里，便是如圭如璋的世家公子，不染纤尘。
烛火微微地跳动，摇曳的光影将他的身形完全呈现。他负手，比她还高出半个头。
要知道楚昭身量算是高的了，她垫了鞋垫才相差无几。而现下她却需要仰头看去。
“病好了?”
皇帝看向她，语气轻缓：“你不该回来的，你可知现如今有多少人稀罕你那条小命。”
奚芫华一时愣住了，完全没料到他说这句话的意思。
“不知。”她耿直道。
但其实心中又有些惶恐，怕是楚昭早已深陷两方势力中，会是谁?太尉想要杀了她吗?
皇帝沉思片刻，转眸，左右将她打量了一番，突然间伸腿欲将其拐倒。
幸好奚芫华正被皇帝盯着，神经紧绷，看见他的动作后，还没过脑便来了个空中倒翻，如舞蝶般旋转后轻盈落地。
待她回过神时，心中不免惊讶，她竟有这样的身手！
但她又骤然明白了什么，这是皇帝在试探她呢！
“陛下这是何意?”她冷肃道。
“不过帮你松松筋骨罢了。”他轻笑一声，坐在茶案旁，挽袖倒了一盏，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见她还傻愣地站着，他笑了笑：“倒是少见你会害怕的样子，放心吧，你我兄弟之谊，谁若伤你我必回之。”
“倒是多谢陛下的救命之恩了。”落座，她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陛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皇帝抿了口茶，“七日后，西域使臣访汉，妄图求娶宴宁，说实在不过是以为汉朝势微，不足为患。你这些日子可要好好操练羽林军，总得让他们瞧瞧大汉的威严。”
这般，就能让西域人不再求娶公主了么?她心中疑惑，也这般问了出来。
“自然不行，朕的耳信传西域大王子混入了使团中，你这次的主要目的便是让他放弃和亲。”
“至于如何让他放弃，楚昭，这就要靠你的智慧了。”
皇帝放下茶盏，拍了拍她的肩膀。本意是安慰，结果奚芫华无意识地往旁边躲了下，让皇帝的手落了空。
“你倒是变了不少。”他低垂着眸，摩擦着手心，漫不经心地留下这句话。
谁知，奚芫华却因这句话大半宿没睡着。
——
奚芫华又是满头大汗地从睡梦中惊醒。
天才微亮，她起了身，正要喊阿铭，突然意识到她已经不在侯府了。于是往外边望去——
阙门一排宫娥正沿着宫道洒扫，时不时还能看到她们背对着掌事嬷嬷打闹一番，她有些忍俊不禁。
“中郎将大人，该起了。”
营房外响起声响，打破了屋内的静默，奚芫华关了窗门，轻咳了一声：“知道了。”
穿好甲胄，戴好盔翎，奚芫华随副卫到了操练场。三千南军已依次排列好，犹如初醒的巨兽，随时会奋起。
南军包括三署郎、虎贲郎以及羽林郎，负责保护宫殿，算的上是陛下的亲军，不过三署郎向来掌文职，因此操练范围不包括其中。
虎贲郎与羽林郎皆直接听令于陛下，但虎贲郎权力较羽林郎大些，这是因羽林郎都是自平民中选出，而虎贲郎却是贵族家子弟，像楚昭的亲爹便是位于列侯的肃侯，又因小时作为陛下伴读。
未至弱冠，楚昭便已是虎贲郎中郎将。
奚芫华照例安排起南军操练，自己也在一旁开始练习阿铭教过的功夫。
“大人，光绿勋大人来了。”副卫话刚出，钟离宏浚已经赶到，身后跟着个少年，瞧着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却已长得极俊朗。
“楚昭，这孩子就交给你了。”钟离宏浚依旧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身穿曲领襦，外罩绛纱袍，带钩束腰，看来作为南军首领的他又出去玩了。
奚芫华擦了擦汗，正准备问他是谁。钟离宏浚附耳轻声道。
“昨日陛下吩咐让你照顾的，你可要好好“待”他，虐他个几百回，让他瞧瞧大汉的厉害。”
懂了，这是西域大王子。
她不禁有些吃惊：陛下居然把他送到这来了。
少年站了前来，看了他一眼，倨傲地扬起头颅，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
“你就是楚昭?”他轻哼道，似乎极为不屑。
“小子，你说什么呢，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吗？要称呼他中郎将大人。”钟离宏浚一个出拳打了过去。
少年极速地握住他的拳头，一掌击了回去。
没想到竟让男子躲避了，奚芫华也有些暗暗震惊。要知道钟离宏浚的功夫可不浅，奚芫华想靠功夫打败他的念头即刻消散。
“你好，我是楚昭。”她淡然一笑，施礼道。
男子瞥都不瞥她一眼。“我是淳于重光。”
男子长的像汉人，名字也像汉人。
奚芫华踱步打量着他，心中思索着：“重光，日月重光，倒是个好名字，为你取名之人定是学富五车。”
“自然，我的母亲阏氏，她是最喜典籍的和亲公主。”淳于重光提起他的母亲，略微有些稚嫩的脸庞更是骄傲。
“阏氏大善。”奚芫华感慨道。
淳于重光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一个女人远离故土，风俗习惯全然不同，此生亦不能归家。奚芫华身为女子感同身受。
淳于重光从小见母亲思念故土，身染重疾，也是痛苦万分。
所以这次，他趁着从人不备，偷溜着跟了使团来大汉，就是为了看看这大汉究竟有什么好的。
“既如此，重光应明白我大汉从不以武力称天下。大汉是礼仪之邦，适才重光如此倨傲，便是不将我们，更不将阏氏故土放在眼中。”
奚芫华声音淡淡，也没有真想让他认错的意思。
“你们也有好脸说，若不是她出生在汉，又怎会被派去和亲。”
“大汉，就是弱；大汉的皇帝最没用了。”淳于重光冷笑道。
也就是大汉这群没用的废物，才会将女人送去和亲，害的他母亲遭受白眼，整日郁郁寡欢。
“怎么说话的呢！”钟离宏浚撸起袖子，气的想要揍他，他的祖父是离王，叔叔是皇帝，怎么能容许他这般诋毁。“你是忘了前几年我们怎么把你们打的屁滚尿流了？”
奚芫华没想到一句话还点到这位大王子的火头上了，有些懊恼。
此时是一个想打，一个桀骜地挑衅。眼见火药味越来越浓，奚芫华忙把钟离宏浚推开，拉着淳于重光到了一旁。
“你千里迢迢来大汉便是来挑衅我们的吗？”
淳于重光冷哼一声。
“你要知道你如今在大汉，即使再强也无人可保。我劝你安分些为好。”她先警告他，随后告诫道：“所谓和亲，并非是陛下一人能决定地，你以为他愿意让你娶宴宁公主吗？还不是被朝臣所迫，我们大汉与你们西域不同，讲究礼法，陛下也并非只手遮天。”
她顿了顿，查探了一下四周：
“还有，我们大汉虽不如你们西域人勇猛，但正像天上的雄鹰，你不能因它还未生出翅膀便觉它无法捕猎。我们正在变得强盛，而你，想要迎娶宴宁公主至少也要获得她的芳心。否则以我对陛下的认识，再来一次五年前的西域御驾亲征也未尝不可。”
“不过和亲换取和平，我始终不认可。”
说完最后一句话，淳于重光愣住了，奚芫华本人也愣住了。
完了，又是不符合楚昭的言论，还说什么不认可和亲，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到她死定了。
“好了，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她装作无事发生般，端着架子看了一眼沙漏。
到点了，该吃饭了。
不待他回话，她站上将领台：“众将士听令！整队解散！”
“诺！”南军大吼应道，有条不紊地收整起来。奚芫华则快步地往营房赶，一边是心慌，一边是一身臭汗真的受不了了。她和楚昭算是有个共同点吧，都不喜欢汗臭味，至少这点不容易暴露。
---
淳于重光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南军都解散了，他还在看着奚芫华离开的方向。
“走吧，重光大王子，你不吃饭，我也不能失了礼仪。”钟离宏浚可不像伺候这位爷，照他的意思来说便是：他自己也是爷，谁比谁爷还不知道呢。
哼，淳于重光朝着奚芫华离开的方向跟去了。
“欸！吃饭往这边走啊。”
-----
淳于重光推开门进来时，奚芫华刚沐浴完。
他撩开帘子，雾气缭绕，浴桶中的水雾还在袅袅飘起。刚出浴的楚昭正拉紧衣带，发丝凌乱地束起，光洁的颈项落下一滴水珠。他不可避免地喉头滚动了一下。
“烦请陛下稍待片刻。”虽不知皇帝这么晚还来找“她”，或是“楚昭”是为何事。
她拉开了门，请他进屋。
这还是奚芫华第一次看清他的模样，虽在脑海中记了数月，却依旧没有站在面前这般震撼。
她听闻过他的许多面：谦谦君子、博学多才、骁勇善战……
但是，她从未想过陛下竟会看起来如此……干净。
仅仅站在那里，便是如圭如璋的世家公子，不染纤尘。
烛火微微地跳动，摇曳的光影将他的身形完全呈现。他负手，比她还高出半个头。
要知道楚昭身量算是高的了，她垫了鞋垫才相差无几。而现下她却需要仰头看去。
“病好了?”
皇帝看向她，语气轻缓：“你不该回来的，你可知现如今有多少人稀罕你那条小命。”
奚芫华一时愣住了，完全没料到他说这句话的意思。
“不知。”她耿直道。
但其实心中又有些惶恐，怕是楚昭早已深陷两方势力中，会是谁?太尉想要杀了她吗?
皇帝沉思片刻，转眸，左右将她打量了一番，突然间伸腿欲将其拐倒。
幸好奚芫华正被皇帝盯着，神经紧绷，看见他的动作后，还没过脑便来了个空中倒翻，如舞蝶般旋转后轻盈落地。
待她回过神时，心中不免惊讶，她竟有这样的身手！
但她又骤然明白了什么，这是皇帝在试探她呢！
“陛下这是何意?”她冷肃道。
“不过帮你松松筋骨罢了。”他轻笑一声，坐在茶案旁，挽袖倒了一盏，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见她还傻愣地站着，他笑了笑：“倒是少见你会害怕的样子，放心吧，你我兄弟之谊，谁若伤你我必回之。”
“倒是多谢陛下的救命之恩了。”落座，她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陛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皇帝抿了口茶，“七日后，西域使臣访汉，妄图求娶宴宁，说实在不过是以为汉朝势微，不足为患。你这些日子可要好好操练羽林军，总得让他们瞧瞧大汉的威严。”
这般，就能让西域人不再求娶公主了么?她心中疑惑，也这般问了出来。
“自然不行，朕的耳信传西域大王子混入了使团中，你这次的主要目的便是让他放弃和亲。”
“至于如何让他放弃，楚昭，这就要靠你的智慧了。”
皇帝放下茶盏，拍了拍她的肩膀。本意是安慰，结果奚芫华无意识地往旁边躲了下，让皇帝的手落了空。
“你倒是变了不少。”他低垂着眸，摩擦着手心，漫不经心地留下这句话。
谁知，奚芫华却因这句话大半宿没睡着。
——
奚芫华又是满头大汗地从睡梦中惊醒。
天才微亮，她起了身，正要喊阿铭，突然意识到她已经不在侯府了。于是往外边望去——
阙门一排宫娥正沿着宫道洒扫，时不时还能看到她们背对着掌事嬷嬷打闹一番，她有些忍俊不禁。
“中郎将大人，该起了。”
营房外响起声响，打破了屋内的静默，奚芫华关了窗门，轻咳了一声：“知道了。”
穿好甲胄，戴好盔翎，奚芫华随副卫到了操练场。三千南军已依次排列好，犹如初醒的巨兽，随时会奋起。
南军包括三署郎、虎贲郎以及羽林郎，负责保护宫殿，算的上是陛下的亲军，不过三署郎向来掌文职，因此操练范围不包括其中。
虎贲郎与羽林郎皆直接听令于陛下，但虎贲郎权力较羽林郎大些，这是因羽林郎都是自平民中选出，而虎贲郎却是贵族家子弟，像楚昭的亲爹便是位于列侯的肃侯，又因小时作为陛下伴读。
未至弱冠，楚昭便已是虎贲郎中郎将。
奚芫华照例安排起南军操练，自己也在一旁开始练习阿铭教过的功夫。
“大人，光绿勋大人来了。”副卫话刚出，钟离宏浚已经赶到，身后跟着个少年，瞧着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却已长得极俊朗。
“楚昭，这孩子就交给你了。”钟离宏浚依旧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身穿曲领襦，外罩绛纱袍，带钩束腰，看来作为南军首领的他又出去玩了。
奚芫华擦了擦汗，正准备问他是谁。钟离宏浚附耳轻声道。
“昨日陛下吩咐让你照顾的，你可要好好“待”他，虐他个几百回，让他瞧瞧大汉的厉害。”
懂了，这是西域大王子。
她不禁有些吃惊：陛下居然把他送到这来了。
少年站了前来，看了他一眼，倨傲地扬起头颅，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
“你就是楚昭?”他轻哼道，似乎极为不屑。
“小子，你说什么呢，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吗？要称呼他中郎将大人。”钟离宏浚一个出拳打了过去。
少年极速地握住他的拳头，一掌击了回去。
没想到竟让男子躲避了，奚芫华也有些暗暗震惊。要知道钟离宏浚的功夫可不浅，奚芫华想靠功夫打败他的念头即刻消散。
“你好，我是楚昭。”她淡然一笑，施礼道。
男子瞥都不瞥她一眼。“我是淳于重光。”
男子长的像汉人，名字也像汉人。
奚芫华踱步打量着他，心中思索着：“重光，日月重光，倒是个好名字，为你取名之人定是学富五车。”
“自然，我的母亲阏氏，她是最喜典籍的和亲公主。”淳于重光提起他的母亲，略微有些稚嫩的脸庞更是骄傲。
“阏氏大善。”奚芫华感慨道。
淳于重光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一个女人远离故土，风俗习惯全然不同，此生亦不能归家。奚芫华身为女子感同身受。
淳于重光从小见母亲思念故土，身染重疾，也是痛苦万分。
所以这次，他趁着从人不备，偷溜着跟了使团来大汉，就是为了看看这大汉究竟有什么好的。
“既如此，重光应明白我大汉从不以武力称天下。大汉是礼仪之邦，适才重光如此倨傲，便是不将我们，更不将阏氏故土放在眼中。”
奚芫华声音淡淡，也没有真想让他认错的意思。
“你们也有好脸说，若不是她出生在汉，又怎会被派去和亲。”
“大汉，就是弱；大汉的皇帝最没用了。”淳于重光冷笑道。
也就是大汉这群没用的废物，才会将女人送去和亲，害的他母亲遭受白眼，整日郁郁寡欢。
“怎么说话的呢！”钟离宏浚撸起袖子，气的想要揍他，他的祖父是离王，叔叔是皇帝，怎么能容许他这般诋毁。“你是忘了前几年我们怎么把你们打的屁滚尿流了？”
奚芫华没想到一句话还点到这位大王子的火头上了，有些懊恼。
此时是一个想打，一个桀骜地挑衅。眼见火药味越来越浓，奚芫华忙把钟离宏浚推开，拉着淳于重光到了一旁。
“你千里迢迢来大汉便是来挑衅我们的吗？”
淳于重光冷哼一声。
“你要知道你如今在大汉，即使再强也无人可保。我劝你安分些为好。”她先警告他，随后告诫道：“所谓和亲，并非是陛下一人能决定地，你以为他愿意让你娶宴宁公主吗？还不是被朝臣所迫，我们大汉与你们西域不同，讲究礼法，陛下也并非只手遮天。”
她顿了顿，查探了一下四周：
“还有，我们大汉虽不如你们西域人勇猛，但正像天上的雄鹰，你不能因它还未生出翅膀便觉它无法捕猎。我们正在变得强盛，而你，想要迎娶宴宁公主至少也要获得她的芳心。否则以我对陛下的认识，再来一次五年前的西域御驾亲征也未尝不可。”
“不过和亲换取和平，我始终不认可。”
说完最后一句话，淳于重光愣住了，奚芫华本人也愣住了。
完了，又是不符合楚昭的言论，还说什么不认可和亲，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到她死定了。
“好了，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她装作无事发生般，端着架子看了一眼沙漏。
到点了，该吃饭了。
不待他回话，她站上将领台：“众将士听令！整队解散！”
“诺！”南军大吼应道，有条不紊地收整起来。奚芫华则快步地往营房赶，一边是心慌，一边是一身臭汗真的受不了了。她和楚昭算是有个共同点吧，都不喜欢汗臭味，至少这点不容易暴露。
---
淳于重光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南军都解散了，他还在看着奚芫华离开的方向。
“走吧，重光大王子，你不吃饭，我也不能失了礼仪。”钟离宏浚可不像伺候这位爷，照他的意思来说便是：他自己也是爷，谁比谁爷还不知道呢。
哼，淳于重光朝着奚芫华离开的方向跟去了。
“欸！吃饭往这边走啊。”
-----
淳于重光推开门进来时，奚芫华刚沐浴完。
他撩开帘子，雾气缭绕，浴桶中的水雾还在袅袅飘起。刚出浴的楚昭正拉紧衣带，发丝凌乱地束起，光洁的颈项落下一滴水珠。他不可避免地喉头滚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