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怀宁胸口起伏,面颊因为缺氧而涨红,“何必如此?与其让民女反思,不如多留些时间,陪皇后,陪贵人。”

    就像他前两日做的那样,不在意,不为她费心。

    祁迦引眼色却更冷了,恨不能掐死她一样,“怎么,神医现在开始安排孤陪别的女人了?”

    “民,民女不敢妄议陛下……但天下百姓,都盼着陛下能早日和皇后诞下龙嗣,民女……民女也一样。”冰冷的手指攫住怀宁的呼吸,让她说话都变得艰难。

    祁迦引眼角洇出了淡淡的红,在怀宁几乎昏死过去的时候,撇开手。脸上露出了荒诞的笑容,就像听到太阳打西边升起一样。

    “好,好得很。神医若真盼望孤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孤怎么好意思辜负?李如海!”

    祁迦引大声地将李如海召到近前,“让后宫三十六院,都给孤准备好了!孤今晚便坐羊车,挨个瞧瞧,入得了眼的,一并宠幸!”

    坐羊车选美,是先帝喜欢的一种消遣方式。羊拉着车随意地走,停在哪座宫殿前,哪位美人就能侍寝。祁迦引从前从未大张旗鼓这么做过。是怀宁提醒了他,他可以这么做。

    怀宁捂着喉咙咳嗽,咳得泪光盈动。面对他突然张狂的举动,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哪怕祁迦引很想从她的表情里找出一丝别的情愫,也根本找不到。

    等到不咳嗽了,她才跪在地上,喑哑道:“陛下圣明。”

    “孤当然圣明。”祁迦引肯定着,向后退了两步,一脚踹翻旁边的花瓶。太后被刺耳的声响吓着,把跑过来的信阳郡主搂紧,不满道:“陛下!实在太荒唐了,你,你这样,让神医怎么想?”

    “孤凭什么考虑她的想法?”祁迦引眼底冷得可怕,“她不过一贱民而已。”

    “母亲,若身体不适,儿子可以给您找医官,怎么能让个乡野大夫,耽误病情?”他又扫向怀宁,“倒是神医,听说你还在外经营药铺医馆,该不该忤逆孤,怎么不掂量掂量?”

    “你到底还把不把老身放在眼里?!”太后激动起来。

    祁迦引漫不经心,看着怀宁愈发苍白的脸色,拂袖走了。

    太后不禁心疼地,让怀宁到她身边:“阿宁,别怕,都怪老身,这些年纵着这逆子,纵得越发无法无天了!”

    怀宁眼底空洞洞的,诧异祁迦引会拿药铺的事情威胁自己。但缓了会,心绪已经平静下来了,“不碍事,姑母,他这样又不是一日两日。也许目下只是好奇我的身份,一再想试探我而已。等新鲜劲过了,后宫三千佳丽,都不够他看的。”

    “阿宁,你又何必跟他一直闹下去?放下心结和他修好,对薛家不也好?”

    祁迦引之所以如此张狂,就是因为太后身后无人,纵然想护着怀宁,也护不得。

    怀宁吸了口寒气,声音发颤,“姑母,世上不止一个人可以当皇帝……当初咱们可以扶持他上位,可为什么现在,却要靠对他奴颜婢膝,来讨取一些本就该享有的权益?”

    “可是阿宁……”太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心焦起来,“阿宁,你千万不要有太坏的想法。皇上这个人啊,没那么简单。”

    “那姑母,你知不知道?……我心里堵得慌。”

    怀宁闭眼。和祁迦引六年,六年的时光,那么亲密的距离,要多么的大度,才能忍受他和别的女人颠鸾倒凤?

    她不知道怎么去表现那份从容,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了,把信阳郡主叫到跟前,喂她吃些点心。这个孩子,是永昌长公主的女儿,今天不知怎么,独自跑来东宫玩了。

    长公主,跟韦贵人亲厚的很。

    怀宁胡思乱想着,宫婢突然来报说,豫章殿修缮的工匠里,没有叫张况的。太后稀奇道:“没有?可仔细问清楚了?”

    “回太后,奴婢再三问了的。”

    确实有很多细节,佐证张况不是个木匠。可他不止一次,言之凿凿跟怀宁这么说。

    难道张况也骗她?他不清楚吗?她已经本能地极端地厌恶这种被人欺骗的感觉,以至于想到张况送她的暖炉,都恨不得当场扔掉。

    “会不会是宫里的护卫?平头百姓,可不能随便出入宫廷。”太后分析道。

    “不是。”怀宁否认道,“他不怎么出入宫廷。哪有执勤的护卫能隔三差五跑青州去的?而且他一点也不糙,模样漂亮得很……”

    之所以用漂亮形容,大抵是因为张况有些女相,一双桃花眼跟狐狸一样,看狗都深情。即便他会用刀,怀宁依然觉得,他不像个武人。

    心里太乱了,怀宁不想再打扰太后休息,附耳对太后说了些计划,便离开了东宫。

    她想不去在意张况撒谎的事情,又无法不在意。和祁迦引近来的种种,也堆积在心里,回到青梧院,竟是愤懑不已,拿出张况送的暖炉扔到了院子里,狠狠踩了几脚。

    等暖炉被踩得变形,怀宁依然久久失神。

    瑞雪将灯笼挂在房檐上,听得院外热闹起来,欢喜对怀宁道,“姑娘,你做什么呢?听说陛下今天要坐羊车到后宫临幸美人,会不会到咱们的院子来?”

    “在姑娘进后宫前,陛下从来没这么做过呢,总是一个人待着。奴婢还听过很多关于陛下的流言,听说他经常……”

    怀宁闭了闭眼,肺腑似乎长了荆棘,竟然有些疼起来。

    “陛下不会来的。”她也不知道祁迦引在跟自己较什么劲,或许是因为她在跟他较劲。在他眼里,她从前对他的好都是因为有所求,是工于心计,如今还不愿意接受他些许怜悯,屡次触怒他。他当然不喜。

    早上还晴朗着,傍晚便转了阴,这会又起了大风。怀宁站在风里,感觉自己好像该披件外衫了,想回去,却挪不动步子。

    她还是在憧憬什么吗?

    可是等祁迦引的羊车和仪仗队真的经过青梧院,她又忍不住捂住了耳朵,闭上了眼睛。

    那么多条路,他为什么故意在她面前经过,想让她难堪,好向他服软认错?

    ……

    院落外,祁迦引以手支颌,坐在羊车上假寐。坐上了,才觉得这破车颠簸,窄小,并不舒服。

    李如海躬身跟在后头,看到怀宁在雨丝下飞扬的裙摆,笑道:“陛下,你说这羊会不会在蔡氏的青梧院停下?蔡氏当真和曾经薛夫人像极了,若陛下想尝尝旧人味道……”

    “孤养你,是为了让你嚼舌根?”祁迦引掀起眼帘,“若羊车在青梧院停下,有多远,给孤滚多远!”

    李如海登时跪地,唯唯诺诺地认错。

    祁迦引指骨抵着眉心,眼底的戾气没散。但视线掠过青梧院的石榴树枝桠,似乎也看到了,怀宁一袭素青衣裙,在风中茕茕孑立的身影,和那双溢着泪的眼睛。

    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口,喉头浮动,压下许多情绪。

章节目录

陛下他今天火葬场了吗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张部尚书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张部尚书并收藏陛下他今天火葬场了吗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