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宁心思轻动,“你是不是被水泡糊涂了?快走吧,休息好再说。”

    倒也不是还在生他骗自己的气,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句问话。这句话,比他以往说的任何一句,更直接明了。

    张况黯然,“夫人,你把我当傻子,一晚上泡在水里?陛下在你这里睡觉,我自然要去蹭他的闲清水榭了。”

    “唉,”他又喟叹道,“怪只怪我生得太晚,让夫人先遇到他。他追求夫人的事迹太轰动了,夫人已经吃过好饭,我现在做什么,夫人肯定都不觉得新鲜。”

    还比较起来了。

    “胡说八道,”怀宁郁闷地推他出门,“快走快走!要染了风寒,我还不知道怎么出去治你。”

    “那就不治。让我冻惨了、冻病了,夫人一定会心疼,想尽办法离开这里。”张况竟然还笑嘻嘻。怀宁一下子,把他推出了帷幔。

    背在屏风后,她却是胸口起伏。张况怎么能体会呢?当初祁迦引追求她多热烈,后来她被嘲笑得就有多厉害。谁得势,谁失势,皇城里的人都跟明镜似的。

    ……

    张况在帷幔后呆了一会,确定她确实不想见他了,才动身离开,青梧院总算安静下来。

    怀宁坐在榻边,脑仁突突直跳,正想再休息的时候,意识到什么,连忙吩咐瑞雪把被褥都换了。和祁迦引莫名其妙在床上躺了一晚,被褥全都沾上了他的气息。要是晚上枕着带有他气息的被褥睡觉,她的失眠岂不要更严重?

    他居然还纡尊降贵,赞一句她医术不错。她昨晚怎么就被他震慑住,不扎他个透心凉?

    惦着张况跟她说的事情,匆匆洗漱完毕,怀宁去了东宫。德嘉太后巴不得她过来,拉着她说体几话。

    “我正想你呢。听说陛下昨天晚上羊车选美,不到半个时辰就出了九华殿,今早却在你的青梧院醒来,还耽误了早朝,足足让那些老臣等了两个时辰。你是不是跟陛下和好了?快告诉姑母。”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要说她和祁迦引昨晚一直在扎针,根本没有解衣带,恐怕也没人信。

    怀宁跽坐在她身侧,幽幽吐了口气,“姑母想多了,陛下为了查刺客,才去的青梧院。最后犯了头风病,不得不留下让我医治。”

    “皇城脚下哪来什么刺客?你休诓骗我。”太后不信,还为怀宁能听进她之前的劝慰高兴,不停地道,“姑母就说男人得哄,给点好脸色就就坡下驴了。我们阿宁娇花一样的样貌,皇后、贵人哪比得上?陛下原来没有眼力见,现在失而复得,肯定倍加珍惜。”

    若事情真像太后说的那样轻松便好了。可昨晚祁迦引怎么说的?他并不是担心她。

    毕竟他能神不知鬼不觉中“千夜鸩”的毒,肯定没少人刺杀,担忧张况是刺客理所当然。也许,他之所以咄咄逼人赖着不走,就是担心她和刺客勾连。

    至亲至疏夫妻。曾经她当他至亲,他却以为她至疏。

    “姑母,不说这些了。丹阳王妃最近是不是带侄子祁佑桢过来探望您?陈王暴毙后,王妃膝下无子,偏偏这祁佑桢父母双亡,一直养在她膝下。姑母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把这祁佑桢过继到王妃名下?”

    祁佑桢,就是张况昨晚跟她说的藩王人选。若能把此人过继到丹阳王一脉,也能顺利继承王爵。到时候去了封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怀宁唯一好奇的是,祁佑桢母亲原来是个屠户女,他也是个私生子,名不见经传,张况为何推举他?

    “阿宁,你怎么突然说这件事?”太后警惕问。

    过继一事非同小可,本来陈王死了,丹阳王一脉便绝了,若把祁佑桢过继过去,便又多了个能威胁祁迦引的人。祁迦引肯定不会同意。

    怀宁不语,太后惊骇起来:“阿宁,难、难道你真的要……”

    “姑母,您是太后,在更改族谱的事情上,有让陛下低头的权力。”怀宁看着锦盒里的蛐蛐,眼仁幽幽。

    祁迦引不是一直觉得,薛氏一族树恩深厚,作为他的妻子,她也难免居心叵测吗?他都给她扣了帽子,她不戴上,是不是对不起他?

    太后有些焦灼,一时难以决断。

    “姑母原来没把你许配给丹阳王,算和他结过仇怨。眼下又提起此事……虽然那祁佑桢看起来机灵聪慧,但姑母毕竟不熟悉。”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囫囵了半天,还是决定喝口茶压压惊。

    怀宁没有逼太后。兹事体大,为了分心,索性让太后加紧派了个嬷嬷去督促郑皇后,好好学习织布,今天郑皇后过来请安的时候,穿的衣裳过分奢靡了。

    一想到自己的侄女最后被郑皇后放火烧,太后自然心气不顺。哪怕过继的事情得再考虑,对付郑氏的事情,也一秒钟不想耽搁。

    ……

    祁迦引抵达东宫的时候,意外看到怀宁在玩蹴鞠。一开始只是和几个宫婢传球,在长公主和信阳郡主过来后,便开始教信阳踢些花样。

    她也是为了给太后解闷。总不能见个面,一直谈论正事。

    渐渐地,她就玩起了兴致。朝后勾起玉足,顶着那镂空的彩色蹴鞠,回眸朝信阳炫耀,鱼尾纱裙,在艳阳下熠熠闪光。余光瞥见祁迦引,立刻平淡下来。

    就像一朵兰花突然开败,笑和不笑的差别,太过明显了。祁迦引眉头皱起。

    “陛下,看来您龙威摄人,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神医都能感知到。”李如海敏锐地捕捉到这点,忙不迭笑道。

    马屁有时管用,有时不管用。祁迦引没理他,将滚到脚边的球捡起,来到怀宁身边:“神医,怎么不踢了?”

    “陛下到此,民女不敢不敬。”怀宁行礼。他都来了,她哪还有心思踢?最近他未免太闲,总是能和她偶遇。明明他从前政务最烦劳了,不是要治理洪灾,就是要平定叛乱……人的麻烦千头万绪,他还嫌弃她过分吵闹。

    祁迦引不太自得,背手到身后。

    很久没有见过怀宁这么笑了。在迁居阿稚殿后,她总是蹙着眉头,像唱戏的要特意画两道八字眉一样。原来她也是个在狩猎场上,跟他比试谁猎的野味更多的,野心勃勃的女郎。

    追求她,获得她的青睐,没有那么难受的。

    可她成为他的妻子后,久居深闺,渐渐地惫懒,竟又不再活泼了。屋子里浓郁的药味,也很少散过。他说别喝了,她反问他,为什么不允许她早点给他生个孩子?

    ……

    祁迦引又看向怀宁,她已极垂下眼帘,淡淡地对着自己。昨日种种,恍如一场大梦。他默默地,扔掉了蹴鞠,冷笑道,“神医踢球的本事,倒是和孤的夫人很像。”

    “陛下见过她……”怀宁差点这么说,但突然又意识到,自己不应该那么了解“薛夫人”,话在胸腔里滚了两遭,“民女怎么敢和那位夫人比,陛下玩笑了……陛下怎么过来了?”

    李如海眼尖,立刻赔笑:“神医有所不知,陛下刚在宣室阁里跟大臣议完政务,就去青梧院找神医。发现神医不在,又赶过来。”

    他竟然是特意过来的?怀宁诧异。

    昨晚发现张况怀疑有刺客,也就罢了。为什么今日,又过来找她?为她落了他封赏的面子,他对她避之不及才对。

    祁迦引冷冷睨了眼李如海,“孤平日是不是太纵容你了?才许你僭越胡言。若不想做这位置,孤可以安排别人做。”

    李如海缩起脑袋,唯唯告饶。

    祁迦引这才又看向怀宁,语气轻慢,“神医也不必诧异,昨夜你的针扎得孤睡了个好觉,现下孤的头又痛了,才过来找你。”

    说着,他又低眸看她,轻笑道,“你不会以为,孤昨夜是故意过来找你,对你别有所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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