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荣口中的人是谁?他莫非有心上人了,怎么从未听说过。”

    “而且看样子心上人不在了,否则以他的身份,这天下还有什么人是得不到的?”商瑾清心里狐疑道。

    “又或者说,是别国的贵族,有夫之妇?”

    一连串的猜测在商瑾清的心里回响。

    商瑾清看着傅荣憔悴的样子,忽然生出探究的心思。

    傅荣眼皮渐渐合上,浓密的睫毛覆盖下阴影,整个人好似渐渐陷入昏睡。

    商瑾清暗暗咋舌,眼前之人,哪里还能和三年之前刚刚成为世子,那个意气风发的傅荣相比较。

    商瑾清忽然又觉得她不应该探究属于傅荣的秘密,知道太多秘密的人下场都不会好。

    商瑾清决定起身告退,试着呼唤道:“世子殿下?”

    “若无别的事情,奴婢告退。”商瑾清作揖行礼站起身来。

    不曾想才刚刚站起身,她就被一股出奇的力道拽住了手腕,整个人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半跪着磕在了地板上。

    “真疼啊。”

    手臂上传来一阵吃痛,商瑾清低头一看,傅荣有力的手掌正钳制着她的胳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深深陷于她的肌体之中。

    有如触电一般,整个人麻木无法动弹,傅荣好大的力气。

    商瑾清叹了一口冷气,她竟然完全无法挣脱,现下只能维持一个僵硬的姿势。

    旋即扶着冰冷的地板,慢慢的靠坐起来,期间傅荣的手始终不曾放开,不像是故意的。

    傅荣合眼靠在榻上,半明半寐,在酒精的催发之下,神思变得混乱。

    在梦境之中,往昔景象一幕一幕重现,仔细想来,从前为数不多的欢愉,竟然悉皆出于瑾清。

    在遇见她之前,甚至从来不知何为欢愉,想来他到底是心悦于她的吧,否则怎么会有那种感觉。

    虽然从来不曾显露于人前,但是傅荣知道,只要看到瑾清,不管她是在与他作对还是在做别的什么忤逆之事,他都会高兴。

    可是她既然使得他知道了何为欢愉,却又为何要硬生生的将给他的一切,一点不剩的全部收走。

    这三年来,随着瑾清死去,他的光景十分惨淡,甚至有的时候昔日瑾清的面目也不能够辨识。

    他的记忆在逐渐消退,这三年中,时常做梦,总是梦见他还身处于云梦山,瑾清在身边和他说笑。

    那个时候,他从来没给过瑾清什么好脸色,总是板着脸说教,然后瑾清就会觉得自讨没趣,远远的离开,继续去和蔺珩舒禾说笑。

    是他将她越推越远的,可是他分明不愿意那样,只是当时有更为在意的事情。

    同为江紫原的弟子,彼此的实力再清楚不过,瑾清始终是他的劲敌,他始终对她心怀防范之意,又恐为她牵制心神。

    一刻也不敢松懈,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那梦境分明不似虚幻、极为欢愉,醒来之时周身的一切太过寒冷刺骨,倒宁愿眼前的冰冷之景只是黄粱一梦,只盼着能早日醒来,回到梦境之中的温存中去,仿佛那梦境之景才是他愿意相信的现实。

    商瑾清维持着一个艰难的姿势,勉强应对傅荣的强硬态势,他真的不许她走啊。

    商瑾清其实对傅荣的这些事情,也并没有那么关心,刚刚被强迫听了一些不该她听的耳语,恨不得快点走,否则傅荣醒来,就走不脱了,傅荣肯定要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

    “拽了这么良久,世子殿下也该松手了吧。”商瑾清小心翼翼的问道。细数更漏,竟然已经过去一个时辰,傅荣却没有一点要起来的行迹。

    商瑾清实在是忍无可忍,刚刚想一点一点掰开傅荣的手指,没想到,刷的一下,傅荣的眼睛竟然睁开了。

    商瑾清一时惊骇,他的眸子和她正正对上。

    完了,完了,傅荣知道她在他身边偷听梦话了,一定觉得她在乘机图谋不轨吧。

    可就算是鬼又如何,傅荣脚步颤抖着伸出手,朝面前“瑾清”的脸颊伸去。

    “别走。”傅荣一边轻声呼唤一边想要挽留。

    只是面前的女子仿佛充耳不闻一般。

    二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远,然后她竟然自顾自的想要离开。

    见商瑾清又要走,傅荣眼神凝滞下来,十分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怎么可以丝毫不理会他的呼唤,不愿意停留下来,是他不允许之事。

    “世子殿下这是在做什么。”商瑾清试着挣脱他的钳制,而后忽然被强行按倒在他的怀中。

    到底只是个梦罢了,在梦中不管做什么都不算数,瑾清肯定不会生他气的。

    傅荣与商瑾清纠缠了一会儿,商瑾清始终无法挣脱傅荣的钳制。

    直到商瑾清不得不停止挣扎,略带恼怒的看着一脸无辜的傅荣,谁让他喝那么多酒了,竟然朝她发酒疯。

    商瑾清安静下来之后,傅荣也变得不再狂躁,抚摸着她的脊背,开始喃喃自语起来。

    “原来不是虚幻,你是真的,难为你终究还肯为我驻足。”傅荣叹惋起来。

    真的?她难道还有假的不曾。

    “可你若还活着,为何不愿意来见我,你可知这些年,我只恨未和你一道离去,只是半梦半醒、苟延残喘着。”

    傅荣喃喃自语了良久,不知是说给谁听,仿佛只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声音如鬼魅一般响在耳边。

    商瑾情暗暗咋舌,傅荣也有今天,只是不知他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忽然没来由的有些心疼他,怎么越看越觉得,他看上去竟然有些可怜的样子。

    商瑾清腹诽,她可是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仇敌啊,实在是疯了,才会把她认成别的什么人。

    “世子殿下怕是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你所说的那位故人,你仔细看清楚,我究竟是谁。”终于是不忍大过了畏惧,商瑾清出声试图将他唤醒。

    商瑾清冷然道,“世子殿下仔细看看,我们曾经见过么?”

    在月色的映照下,女子的面容越发惨白,一点血色也没有,双唇白的瘆人,神情麻木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料想当时,名利场上、繁花锦簇之中,瑾清是何等明媚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如此寡淡凉薄的。

    也许是太想她了吧,才会认错了人,傅荣仓惶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的样子,“是啊,她的样子我怎么又不记得了,怎么会认错人了呢。”

    傅荣忽然将商瑾清放开,商瑾清顺势退了几步,倒在高台之下的地板之上。

    “原来你不是她啊,可是你分明长了一张与她别无二致的脸。”

    仿佛不知今夕是何夕,不知是梦是幻。

    是啊,瑾清三年前就已经死了,眼前的一切,只不过是他的梦境罢了。

    “世子殿下究竟在说什么,我究竟和谁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商瑾清摸着脸惶恐道。

    这话突然朝傅荣的心海涌来,如同当场浇下一盆冷水,傅荣仿佛从一团云雾之中挣脱开来,眼前的景象从光晕之中显现出来。

    第一眼看见的是,倒在高台之下,衣衫不整的阿苡,周身一片狼藉,他失却了仪态,半靠在坐榻之上。

    阿苡的面目在面前显露出来,四下里哪里还有半点瑾清的影子,可是刚刚他分明就看到了瑾清出现在面前。

    果然是梦境啊,只是梦境如此真实,傅荣如梦初醒挣扎着扶额,刚刚他竟然看错了,恐怕是错将阿苡当成瑾清了。

    四下里一片静谧,阿苡并无半句言语,只是冷眼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刚刚他的失态,应该已经被她悉数察觉了,傅荣方如梦初醒,扶额,哑着嗓子低声询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商瑾清在他面前跪下,朝傅荣恭恭敬敬的作揖,“世子殿下冤枉奴婢了,刚刚是您拽着奴婢,不让奴婢走的。”

    言毕垂首,将手上被拽红的地方展示给傅荣看,“实在是无法挣脱,又恐伤害您的千金贵体,才不得不留下的。”

    “原来如此。”傅荣听完商瑾清的话有些颓唐的意思 在。

    刚刚竟然一时错将她当成瑾清了,傅荣不禁看了一眼更漏,时间竟然已经过去那么久,更为颓唐了,竟然做了一个时辰的梦,何其荒唐。

    傅荣强装镇定,耐心询问道:“你刚刚可曾听到,可曾看到些什么?”

    傅荣虽然神色温和,商瑾清忽然觉得没来由的畏惧起来,上位者的威压从他的身上传来。

    商瑾清打了一个寒颤,又迅速低下了头,“奴婢不曾。”

    这样才对,傅荣刚刚变成那个样子,她着实吓了一跳,不习惯的紧,现在他终于恢复正常了。

    “既然没有,便早些回去安寝吧。”傅荣出声道,语气依旧毫无波澜。

    商瑾清忽然觉得有些可疑,他怎么没有因为心事被她撞破而变得恼怒呢。

    还以为他会说,让她保守秘密,否则小命不保诸如此类的话。

    又想了想,假如傅荣的性格真的如长信殿内侍和宫婢口中所言,他是不会轻易说出那样的话语来的。

    一贯御下宽和的他是不会出声责骂任何人的,就算是撞破了他最隐秘的心事,他也不会责怪任何人。

    这和她从前以为的他是截然不同的。

    “是。”商瑾清答复道。

    终于可以走了,商瑾清只是深深的垂首,不敢再看他,畏惧之情溢于言表,几乎要深陷到脊背之中去。

    是她无意之中撞破了他的隐私,在心里她无疑是有愧疚的,傅荣一定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事情吧。

    就像她的隐痛,也不愿意被人知晓一般,商瑾清站直了身子,踉跄着后退数步朝后退却。

    傅荣只是挺直了脊背,端坐着见她离开,不再憔悴颓废,和刚刚判若两人,和商瑾清记忆当中倒是别无二致。

    一样的高傲严苛,刚刚那种脆弱的模样,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在这一片晓风残月之中,殿宇灯火昏暗,不知为何,傅荣觉得阿苡的身形十分萧索。

    阿苡不知道绊倒了什么半跪着摔倒在了地上,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

    商瑾清在心里暗暗的咒骂,痛,实在是太痛了。

    到底有什么可慌张的,商瑾清在心里愤恨道,不就是突然知道了傅荣有难以舍弃的心上人么,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吧。

    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让傅荣这么喜欢,不知为何商瑾清的心里隐隐有嫉妒的苗头出现。

    曾几何时,她也是希望和傅荣做朋友的,可是傅荣,从来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反而轻而易举就给了别人。

    能让这般高岭之花的人物,这般颓唐灰心丧气,实在是了不得。

    商瑾清扭动的残躯复又爬起来,站好了又不肯罢休一般,拖着身子一步一步朝前走去,直到消失在一片晓风残月之中,不复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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