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烟踏进院门,发现这座院子只有四十方丈大,周围是带着点青苔的泥土墙,墙边种有两颗枇杷树,树下围着一大片花圃,里面的花花草草争奇斗艳。

    她感觉这里的每个地方都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并不像是公共的园林。

    “嘶——”

    突然间,院子的不远处穿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许是好奇心作祟,和烟沿着花草树木间的一条蜿蜒小径前行,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等和烟看清楚眼前的场景后,便愣在了原地,耳廓瞬间红了起来。

    一位男人正坐在亭子里,赤裸着胸膛,艰难的给自己上药,随着胳膊的扯动,尽显出腹部的肌肉线条。

    他微低着眼帘,碎发散落额前,光影交映,勾勒出一具性张而有力的身姿。

    “看够了吗?”

    卿渡的目光缓缓扫过她,又是一贯的冷漠疏离。

    “咳—”和烟闻言立马回过神来,一想到自己不小心偷看了别人的隐私,立马诚恳道歉道:“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这……”

    不等和烟说完,卿渡便打断道:“会上药吗?”

    “会一点。”

    “过来拿药。”卿渡微微侧头,波澜不惊的目光似有似无的落在和烟身上,目光上移,便看见她白皙脸庞的一抹红晕。

    倒是还懂得知廉耻。

    “好。”和烟闻言便上前一步,接过了卿渡手里淡黄色的药瓶。

    卿渡微微侧了点身,和烟这才发现他暴露的脊背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鞭痕,深浅不一,与隐约可见的旧疤交织在一起,血肉模糊,看起来触目惊心。

    “啊—”和烟看着伤口倒吸一口凉气,随后便怔愣在原地,拿着药瓶的手迟迟不敢上前。

    “愣着干什么?”卿渡蹙了蹙眉,淡淡道:“上药。”

    “好…”

    和烟颤抖着手,将药膏均匀的涂抹在他的伤口处。

    卿渡疼的闷哼一声,顿时感觉自己的后背像有几十万只蚂蚁在游走,带着火烧的灼热感,让他不自觉的咬紧了牙关。

    或是太疼的缘故,一滴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落,蔓延直脖颈、锁骨、胸膛、最后隐匿在了腹壑。

    和烟看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背,忍不住询问道:“疼吗?”

    按照卿渡一贯的作风,和烟猜测他肯定会硬着头皮说不疼。

    然而,卿渡的眉间掠过一抹狡黠,淡淡的嗯了声,坦然承认道:“疼。”

    和烟:?

    怎么又不按照常理出牌。

    既然问了人家又不能不管,她没有办法,犹豫了下,还是对着他的伤口轻轻吹了吹。

    感受到丝丝的凉气后,卿渡的脊背顿时一僵,一抹红晕悄悄的隐匿在了戴着青色面具的脸庞。

    “怎么会伤这么严重?”和烟忍不住问道。

    因为什么呢?

    卿渡陷入了回忆。

    今日卯时,皇城突然拉响了紧急集合警报,但是这种警报一般只有在倭寇入侵之时才会启用,而最近皇城除盗贼外并无大事。

    想到这里,卿渡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连忙更衣前去议事堂。

    “哟,四弟来了?”卿渡的大哥卿嘉看见他后,招呼道,只不过语气里带着些许幸灾乐祸,似乎在等着看他好戏一般。

    “唉四弟,不是大哥说你,这件事确实是你做的不妥当了,大哥知道……”

    不等他说完,卿渡便冷着脸打断:“大哥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别到最后皇位没继承上,政务也没搞好。”

    “你!”卿嘉闻言顿时怒火中烧,正欲争执,却被父亲打断:“放肆!”

    “议事堂内斗成何体统!”

    “是,父皇,儿子知错。”卿嘉低头作揖道歉,眼神却狠狠的剜向了卿渡。

    “卿渡,看来我对你还是过分宠溺了。”卿齐叹了口气,面色却十分严肃:“令符呢?”

    卿渡闻言从腰间的口袋里拿出令符,随后朝前一步移动至皇位,低头弯腰,双手托举着交给了父亲,回应道:“在这。”

    卿齐一把将令符夺了过来,言语之间全是掩盖不住的怒气:“我听闻你私自用我令符放走老妪,这件事是真的吗?”

    卿渡的神色间波澜不惊,带着与年纪不相符合的沉稳道:“回父皇,这件事是真的,不过,还请您相信儿子的能力,若想将盗贼一网打尽,就必须放出……”

    “老妪”这两个字还没说完,卿渡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随后便感觉自己的耳边一阵轰鸣,脸上火辣辣的,疼到近乎麻木。

    “大胆!”卿齐气得浑身发着抖,抬起手就是一巴掌。

    卿渡咬牙忍了下来,不语。

    倒是卿嘉看见后连忙看了看卿渡的脸庞,假意关心道:“脸疼不疼啊四弟?我说昨日大晚上的,怎么会有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了暗门,还偷偷放走了一个盗贼,我还以为是谁要叛乱呢,就赶紧通知了父亲,没想到居然是四弟你啊。”

    卿渡闻言双眼微眯,果然是卿嘉泄的密,不然父亲怎么可能这么早就会知道了他昨晚的行动。

    卿嘉说完还不忘再去父亲面前献殷勤:“父皇,这次你可要主持公道,卿渡他不仅偷拿你的令符,还放走了祸害人间的盗贼,可谓罪上加罪啊。”

    卿齐闻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执家法。”

    说完便准备去拿竹鞭,经过卿渡身旁时,还重重的叹了口气,留下了句:“你太让我失望了。”

    “唉,四弟,大哥真是对不起你了,让你白白遭受笞刑①,不过,四弟你说你也真是,好好的偏偏要放走一个盗贼,惹父亲生气了吧。”卿嘉说完便紧跟父亲的步伐,还不忘讨好道:“父亲,我来拿我来拿。”

    和烟见男人一直不语,顿时便有些慌了神。

    我滴天,不会是提到什么不能提的忌讳了吧?他…应该不会讹上我吧?

    完了完了,他怎么还不说话?

    “我……是不是问到什么不该问的了?”和烟见他一直不语,担心是不是因为自己说错了话,终于忍不住开口。

    卿渡的回忆戛然而止。

    他摇摇头,漫不经心的回答:“无非就是做错了事,领了罚而已。”

    和烟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随后便问他:“还疼吗?”

    “好些了。”卿渡直了直僵硬的脊背,回应道。

    “那就好。”和烟说着,随后便把药膏重新递给了卿渡:“药上完了,药膏还给你。”

    卿渡闻言把身子侧了回来,点点头,正欲抬手接回,和烟却又收回了手,让他扑了个空。

    卿渡有些迷惑,正准备询问和烟,便突然感觉嘴角处有一抹柔软落了下来,随后嘴角一凉,少女的的馨香跟随着药膏的清香夹杂在一起,直冲他的鼻尖。

    他动了动唇,正准备开口,却被和烟制止了下来。

    “别动,你嘴角也全是伤,不处理的话明天会感染的。”

    和烟认真的帮他把嘴角的伤口处理完毕后,抬眸,却发现卿渡面具下的脸庞已然有些红肿。

    她并没有考虑太多,只想着反正都是上药,也不差脸颊。

    于是便轻轻抬手,触碰上了卿渡的面具,正欲取下来之时,却被他使劲攥住了手腕。

    和烟察觉到异样,身体一僵,下意识抬头看去,直直对上了卿渡漆黑的眼眸。

    许是离得太近,和烟能清晰的感觉到卿渡炙热的气息,让她莫名感觉到心跳加速,于是便慌忙移开了眼。

    他叫她:“和烟。”

    她抬眼,与他的视线再度交汇。

    “嗯?”

    卿渡神色寡淡,平静得过分:“只有未来的皇后,才可以亲手摘下我的面具。”

    ……

    和烟从小院出来后,还在想卿渡刚刚的一袭话语。

    未来的皇后,是指唐沁吗?

    “我滴天,宿主,请时刻保持清醒!捕贼任务重而道远啊!”系统小杏不合时宜的冒了出来,打断了和烟的猜想。

    “干嘛?”和烟没好气的询问道。

    “什么干嘛,我这是为了防止你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系统小杏振振有词道。

    和烟在心里默默白了小杏一眼,什么鬼啊,她只是好奇一下未来的皇后而已。

    和烟想着时间也不早了,便准备再次回到古玩铺门口,刚到就看见了意犹未尽的和父和母从人群中挣脱而出,手里还拿着胜利的归属品。

    “烟烟,你快看,爹爹给你淘到了一个好玩意。”和父看见和烟后,立马笑眯眯的朝自家女儿展示着手里的玩意。

    这是一个玉佩吊坠,只有巴掌大小,呈烟花形状通体温润,中间带着一抹绛色,剔透晶莹,十分漂亮。

    “快带脖子上,让爹爹看看怎么样。”和父把玉佩递了过去,语气十分期待。

    “好。”和烟说着,便把玉佩挂在了自己的脖间。

    “我的眼光果然不错。”和父点点头,看起来十分满意。

    和母不满道:“什么叫你的眼光好,明明是我们家烟烟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是是是,烟烟好看。”和父附和着自己的妻子,满是宠溺。

    “时间也不早了,烟烟肚子肯定饿了,我们赶紧回府吧。”和母看着正位于南方的太阳,猜测已经到了晌午。

    “对啊爹爹,我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呢。”和烟没说谎,她确实已经饿的饥肠辘辘了,再加上刚刚帮卿渡上药也费了不少劲。

    “好好好,我们回家用膳喽。”和父笑着答应。

    快走到长青街出口的时候,一阵熟悉的戏曲声突然传了过来。

    “正直永和年间,百姓安居乐业,却遇贼偷窃古彝文,丧尽天良,何哉?”

    和烟顿时愣在了原地,这这这这是老妪?!

    注:①鞭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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