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前梁颂再检查了一下荷沁的脚踝,还是肿得很厉害,他加速往附近的医院赶。

    庆幸的是,当时梁颂拉住了她,总体上并无大碍,小腿处的擦伤,消了毒近期不碰水就没事,只是脚踝处有点严重,需要静养几天。

    “别内疚了,是我自己不小心滑倒的,你还救了我。”

    梁颂抱着她往医院外走,忧心忡忡。

    “这样吧,你要是还过意不去,帮我跑圈吧。”

    “它那个要指定体育场,我不喜欢,所以还有好多次没跑的。”荷沁突然就觉得腿不能动也不全是坏事。

    “好。”

    “明天接我去守旧书店。”

    “嗯。”

    ……

    脚受伤不方便行走,荷沁也就没有回寝室,而是请了假回了家。陈晏最近在构思新的故事,从小荷沁就知道陈晏写作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所以晚上回家直接就是找菏昆华。

    菏昆华就两个重心,一个是陈晏,一个是工作,如果还有,那0.5个就是荷沁。菏昆华早年重心其实只有一个,后来陈晏生病了,才有了两个。

    陈晏心思纤敏,少时得志,一鸣惊人,可之后书作却备受非议,诋毁不断,文川书店当时正处于极速发展的时期,荷昆华一时分身乏术,疏于陪伴和照顾,谁料陈晏从此患上了抑郁症。

    至于荷沁,她虽一直被誉为两人爱情的结晶,然无论是早年陈晏一心在写作,荷昆华沉迷在书店的开疆拓土,还是之后陈晏生病,荷昆华痛改前非照顾陪伴陈晏,她一直都处于一个边缘位置,真正陪伴她的也就只有刘姨。是后来陈晏慢慢稳定,荷沁才有了更多的关爱。

    不过荷沁并不怨他们,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陈晏就算生病,偶尔地还是会给小荷沁写故事读,荷昆华无论去哪里出差都会给她带小礼物,他们还是爱她的,只是重心为0.5,刘姨跟荷沁调侃道。

    荷昆华一看到拄着拐杖的荷沁,脸立刻就耷拉了下来,从沙发上站起来,径直走向荷沁检查她的脚伤。

    “怎么回事?”荷昆华严肃问道。

    “学校下雨,楼梯滑,不小心摔倒了。”荷沁心虚地解释道。

    “医院怎么说?”

    “得静养一个星期。”荷沁小声回答。

    荷昆华一言不发,拿起手机打电话。荷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菏父开口喊道“欧阳主任”,才吓得她立刻把手机抢过来挂了。

    “爸,你干嘛?”

    “和你学校反应,这楼梯有问题,就得注意!”荷昆华义正严辞,完了又补充一句:“爸爸知道,你从小不是一个粗心的孩子,一定是楼梯有问题。”

    荷沁低着头懦懦道:“你别打电话啦,不是楼梯的问题,是我没注意。”

    “怎么没注意。”

    “有一只小狗追着我跑,我怕……”

    “这学校学生也是,怎么校内养狗,一天天的,都干些什么……”荷昆华痛心疾首地训斥着当代大学生,最后看着荷沁在打哈欠,总结道:“以后遇见狗追你,要学会吓唬它,别跑。我让刘姨来。”这件事情总算就此翻篇。

    睡前,荷沁翘着受伤的那只脚看了看,给梁颂发了一条微信。

    小荷才露尖尖角:我爸爸知道了你,他说明天要会会你。

    梁颂好久都没回消息,直到荷沁快睡着了,迷迷糊糊才看到手机上跳出来他发的:叔叔喜欢什么?

    荷沁没精神回他,睡了过去。

    昨天晚上睡得早,因而第二天早上荷沁醒得也早,赖了会床,还是怕刘姨没醒,最后选择,跳着脚刷牙洗脸,然后拄着拐杖下楼去。正要下楼,刚好遇见了菏母。

    “妈,那个你能扶我一下吗。拐杖还有点用不惯。”荷沁扶着楼梯,低头研究她的拐杖。

    陈晏没有动静,荷沁抬头一看才发现,陈晏看上去没有精力搭理她,不过她但还是勉强地扶住了荷沁,直到刘姨看到接手了过去,再转身往楼上走去。

    临走之前,陈晏深深地看了一眼荷沁,好似冷淡地说了句:“狗不可怕,你小时候喜欢狗。”

    小时候,陈晏这样,荷沁便会一直问一直问,陈晏不会回答,荷昆华和刘姨会把她抱走,但她还是会问,直到她妈妈又回到正常的状态。后来,长大了,明白了,她才不再问了。

    看着陈晏消失的背影,荷沁不禁又喃喃道:“妈妈,还好吗?”

    刘姨拍了拍荷沁的肩:“你妈妈很不容易。”

    吃早餐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荷沁不知梁颂是否醒了,给他发了条消息,让他醒了之后来接她,结果梁颂直接说他已经在门外了,她赶紧吃完,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刘姨送她到门口。

    打开门,就看到梁颂的车停在路边,他看到荷沁来了,赶忙下车,把后备箱的东西拿了出来,荷沁看傻了眼。

    “这都什么?”

    “不是说叔叔要会会我。”

    怪不得西装领带穿这么正式,荷沁忍俊不禁,比了个手势让梁颂把东西放回去,笑道:“我爸爸说他不想见你了。”

    梁颂站在门口,看到刘姨嘴角含笑的表情,不知道荷沁说了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朝刘姨尴尬地咧嘴笑,挠了挠头,对荷沁无奈道:“点点,别闹。”

    荷沁忍住笑,正脸道:“收回去、收回去,骗你的,我爸已经出去了。我们去书店吧。”

    把荷沁扶上车,梁颂并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慢悠悠地擦着本来就很干净的车前镜。

    “不走吗?”

    没有回答。

    “在生气?”

    也没有回答。

    看来就是在生气了,荷沁侧身把梁颂的脸拨到自己面前,正对着她。梁颂的眼睛一下子就撞进了她的眼睛里,狭小封闭的空间里,气息相交织,好像一池春水被搅乱。荷沁又笑了,刚刚没发现梁颂的表情这么委屈。

    荷沁眼角带着笑意说道:“我没有和爸爸说你啦,再说啦本来就是我自己不小心。”

    “还疼吗?”梁颂问道。

    “有点,还有就是不方便。”回答完,她又追加了一句:“你猜我怎么跟我爸说的?”梁颂还在委屈,荷沁含笑道:“我说有小狗追着我跑,所以摔倒了。”

    “幼稚。”梁颂嘲笑,并说:“以后别骗我啦,我昨晚一个晚上没有睡着,翻箱倒柜找见叔叔的礼物。”

    “也不对,是见伯父的礼物。”

    “哼,你想得美。”

    “守旧书店对吧?”梁颂发动车,往外面开。

    “对,守旧书店。”

    守旧书店以旧书收购出售为主,小巧而精致,装潢古朴,古色古香,里面的书看上去有历史的沉淀的味道。旧书的历史大致是从1920年到2000年左右,竖排的文字,从后往前翻的页码,历经沧桑,那些旧书已经有很多泛黄散页,书中偶尔还能看到一两行繁体字的批注。

    书店里的旧书很大部分是不卖的,是老板的私人藏书,供大家参观翻阅,也是书店吸引人的地方。书店真正买的书是一些新书,放在另一个地方。来到这个书店的人一般都是先来旧书区看看,然后再买一两本新书。

    荷沁顺手拿起了一本旧书翻阅,是鲁迅的《野草》,虽不是最初版,但书的年代也足够久远,从旧损程度来看书应该是经常被翻阅。书店主人也大方,只要是读者看,都随他去,实在不行了的书就做成了展品参观。

    “这才是一本好书的价值。”荷沁感叹道。

    “嗯。”

    “左边是在售的形形色色新书,右边是陈列着的永不磨灭的旧书。没有人会记得……”荷沁被梁颂吸引了注意。

    “嗯哼,你手上那本是什么书?我好像看过。”

    梁颂下意识把那本书往后藏,不让她看到。荷沁偏偏好奇,想去看到那本书,就和梁颂抢了起来。她脚受伤,梁颂也不敢离开,只是把那本书举高了,让荷沁够不到。荷沁不然,她踮起脚尖,伸长手去够,接着突然往后仰,好像要摔倒,梁颂赶紧扶住她的腰,怕她摔倒。

    荷沁顺势一抽,书轻而易举就拿到了手。原来是——戴维·洛奇的《小世界》,额,梁颂刚刚看的位置刚好是……荷沁脸一红,赶紧把书合上。

    两个人的位置也有点尴尬,梁颂怕荷沁摔倒,用手环住了他,所以两个人身体紧紧相贴。梁颂的耳朵也渐渐染上了一片绯红。

    过了一瞬,梁颂正了正色,摸了摸鼻耳朵威胁道:“你下次还这样,我就让直接让你摔倒。”

    荷沁不以为意,也傲气地回:“你现在就放,看看我会不会摔倒。”

    梁颂不敢放,只是往后撤,把荷沁扶正。荷沁站在原地,站定,然后突然重复刚才的动作,踮脚尖,伸手,往后下腰……

    “诶,你……”梁颂紧张地差点扑过来,但是荷沁稳稳地立住了,轻盈自若,好像一只骄傲挺首的孔雀。

    梁颂无奈笑道:“好吧,我又被骗了。”说完,赶紧伸手去扶住荷沁,轻不可闻地笑叹:“我真是服了你了。”

    “我是不服你。”

    “那你刚刚不是害羞了。”梁颂直接戳穿道。

    “我那是看书,嗯……也不对,哪有啥,你才害羞了,不知道谁的耳朵刚刚红得哟。”荷沁撇撇嘴嘲笑。

    “那你的脸。”

    “滚!”

    荷沁把拐杖放在一旁,让梁颂买了杯咖啡来喝,坐在椅子上看了一会书。等到中午快到的时候,买了两本书离开。一本是最近刚获得某个文学奖的新书,一本是找了好久的她姥爷的旧书的原版,她打算把这本书送个陈晏,陈晏生日快到了。

    出书店,荷沁拄着拐杖往前走,梁颂跟在后面拎着书袋。荷沁站在一个手机广告牌下,看向梁颂,表情严肃,皱眉说:“你们这行是不是竞争特别激烈?”

    ?

    “你看你就输了一个比赛,最近别说比赛了,连公众露脸机会都少了很多,感觉最近追你的粉丝也少了很多。”

    “你看这个鸣,多帅气,多威风。你也应该这样,年轻人,加油上进,不怕失败。”

    原来在这等着他。梁颂不可察觉地勾了勾唇,反问道:“你希望我像鸣一样?”

    “也不是,我是希望你永远阳光向上,做你喜欢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不受羁绊。”

    “你想不想去看比赛”

    “嗯?”

    “走,我带你去看K甲的决赛。”

    “可是我这样,好丑……”荷沁不是很情愿这样去见梁颂的队友们。

    “怎么会丑,很好看。”说着,梁颂把荷沁一捞,抱着她直接往车那边走。

    “喂、喂,有人,让我下来自己走。”荷沁压着声音在梁颂怀里挣扎,梁颂反而抱得更紧了。

    荷沁有点尴尬,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干脆直接把头埋进梁颂怀里。她听见了梁颂胸腔里的笑声,无可奈何。

    “梁颂,我们只是朋友关系。”荷沁闷闷道。

    “嗯。”

    “我有点社恐,你等会要帮我。”

    “好。”

    “可是,拄拐杖真的好丑。”荷沁不禁又喃喃道。

    “等会看比赛,是坐在位置上,没有人会注意的。就像上次你看我比赛那样。”梁颂耐心解释。

    “哦。那还好。”

    K甲联赛的关注度小于正式的KPL竞赛,可却是很多KPL优秀选手的摇篮,梁颂最初也打过一段时间的K甲联赛。一般而言K甲联赛都是在线上进行的,只有决赛会有线下比赛,决赛的输赢关系着队伍能否拿到KPL的入场券。

    相较于KPL的决赛,K甲决赛的热度自然是要小一点的,然比赛现场同样也来了不少人。梁颂有赠票,带着荷沁坐得比较靠前,离选手席非常近。比赛的两支队伍荷沁以前都没有关注过,所以在聚精会神听讲解。

    两支队伍,以法刺为核心的是KA,以打野为核心的是JJ。选手看着都很稚嫩,荷沁猜他们应该在成年上下。荷沁瞄了一眼梁颂,他正在聚精会神看教练的BP环节。她也坐端坐看比赛。

    BP完之后就是讲解员讲解,以及播一些观众。导演似乎有点调皮,毫不避讳他的审美,一会选手,一会漂亮小姐姐的COS。

    荷沁津津有味地看着热闹,还和梁颂说那个露娜好飒,直到一束光打在她的脸上,她全然未觉,只是觉得眼睛好像不适应,懵懵地眨了眨眼睛,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已经被投上荧幕了,旁边梁颂赶紧伸手帮荷沁挡住射在她脸上的光,她不适地往梁颂方向靠近避光,这时候光好像听懂了话,往梁颂身上投去。

    梁颂微微侧脸回避那束光,可屏幕还是清晰地映出了他深邃微皱的眉眼,只一瞬,好像是愣住了,导演赶紧切了镜头。

    啪的一声,荷沁好像听到后场好像炸了,不断有人提到“梁神”、“SQ”、“男高”这样的字眼,以及“女朋友”。她不知所措地望向梁颂,他微蹙眉却又无可奈何地笑了,小声地贴在荷沁耳边说,我带你出去。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微热的气息轻吐,好像有电流划过荷沁耳朵,酥酥麻麻,让人沉溺。

    梁颂把帽子摘了下来,戴在了荷沁的头上,帽子在荷沁头上显得大大的,梁颂不满意又把它压得低低的,直到一丝也看不到她的脸。他才站起来,弯腰,一把把荷沁抱起,转身离开。

    很久之后,梁颂的粉丝回忆起那天,还是有一种被偷家的痛楚,他们没来得及看清那个女人长什么样,但深深地记得那个女的似乎是瘸的,她抱着的拐杖有两只,一只蓝色,一只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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