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窗外的的一切渐渐归于沉寂,只有寒风卷过半空发出的沉闷呼啸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炮鸣。夜色浓重,黑暗无星,透过窗外望去,看不到那些藏于角落仍在继续的狂欢,只看到整座城市像是笼罩在一片薄薄的烟雾里。

    昏暗的房间,安静得只有轻微的呼吸声。欢愉过后的疲惫席卷着整个身体,夏愿知窝在李亦奇怀里睡得很沉,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嘴角似乎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说是不易察觉,却刚好被昏暗中那双仍睁着的漆黑眸子捕捉到。李亦奇在她额上轻轻一吻,起身走向了阳台,点起了一根烟。

    黑夜里,他弓着背懒散地靠在阳台上,寒风夹带着空气中淡淡的炮火味,吹醒了困顿的神经,几个小时前的场景又一次闯入大脑。

    夏愿知跟着夏海潮和陈倩出门后,他在桌前坐了很久,沈羽佳和李盛看他阴沉着的脸,也没敢和他多说话。

    回过神来时,他才看见门口衣架上,夏愿知的外套没拿。外面寒风阵阵,他担心夏愿知感冒,一句话没说拿着衣服跟了出去,甚至都没发现自己也忘了穿外套。

    呼啸的寒风吹得脸生疼,刚拐出楼道,他就听见夏海潮的阵阵怒吼。

    他脚步一顿,停在了柱子后面的阴影下。

    “我不同意。”

    “他一看就不靠谱。”

    “宠物殡葬师能有什么出息?”

    一句句否定和轻视的话混在冷风里,像刀子一样刺穿着他的心脏,可他根本没去细想这些有关于他的质疑。这些话他在李景峰那里已经听习惯了,此刻,他心里只担心着那个在黑暗里显得无比清瘦的人的情绪。

    暗夜昏黑,他看不见背对着他的夏愿知的表情,却能清楚看到她颤抖着的肩膀,心里一阵阵发疼。

    他垂着眸在阴影下听完了不远处愈来愈激烈的争吵,在那个颤抖的身影转身的一瞬间,他快步退进了楼道里,上了楼。

    暖气与冰冷交织刺激太阳穴跳动着,传来阵阵隐痛。还好沈羽佳和李盛对放烟花的地点正讨论得激烈,没有看到他出了门,也没注意到回来之后他轻颤着的身体和冷峻的表情。

    他没有多说什么,嘱咐他们不要在夏愿知面前再提刚才发生的事,便坐在桌前点起一根烟,静静等着她回来。

    那些话,他不是没听过。小时候对他从来不在意不关心,任其他自生自灭的李景峰居然在他长大后开始想尽办法干预他的工作和生活。以前把李盛当成继承人捧在手心里用心爱和培养,在经历了李盛出国失联和虞丽卷钱逃走之后,转过头把他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他拼命想把他拽在手里,让他放弃现在的工作,回去继承他那苟延残喘的企业...

    前途无量的设计师怎么能干这种没出息又不体面的工作?

    以前他对这些话总是不屑一顾,随便听听也就算了,压根不会放在心上。但现在,他面对的是夏愿知的父母。

    绚烂烟花下,夏愿知仿佛下了狠心,坚定地对他说我们结婚吧。他很久没拥有过这么幸福的时刻了,但他不想她因为他和父母为敌,也不想她往后的生活都囿于调和父母对他和这段感情的不满…

    烟雾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心绪。门外传来很轻的一阵声响,他朝门口看去,门却迟迟没有开启。

    手中的烟半举在嘴边,转而杵进烟灰缸里,熄灭了。

    他起身走到了门前,正要按下门把手的手却在想起那个抽泣着的背影时瞬间顿住了。

    收回的手环抱在了胸前,他靠在墙边,垂着眸,静静地听着门外隐隐约约传来的低声抽泣,心像被万根针扎一样。

    门内外的两个人一明一暗,时间仿佛凝固在了那扇门前,直到在某一时刻,他突然想起了她身上那件单薄的毛衣,才猛地站直了身。

    一阵寒气从门缝里袭来,门外那个被包裹在昏黄灯光里的清瘦身影闯入视线,原本已经调整好情绪的他在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时愣了愣,却又在一下秒因为她嘴角努力扯出的勉强的笑,收起了眼里的心疼,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牵起她的手,把她带进了温暖的屋内…

    冬日寒风无止境地席卷着整座城市,缥缈的烟雾随着修长指尖的那一点忽明忽暗的猩红缓缓升起,模糊了城市远处的点点光亮。

    李亦奇依旧懒散地靠在阳台上,额前短发被吹得凌乱,白色短袖随风紧贴身体,露出清晰的身线。壮壮听到动静走到他脚边蹭了蹭,又眯着眼回到了屋内。在这似乎永无止境的寒风里,他仿佛感觉不到一丝寒冷,暗沉的眸子怔怔地望着远处,像是把整个夜的黑都装了进去…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李亦奇不知道自己在阳台上站了多久。在暗夜缓缓褪去,黎明的天光悄然逼近时,他杵灭了最后一根烟,回到了屋内。

    床上的人仍睡得安稳沉静,没有感觉到身旁的空寂,也没看到那个回到房间又轻手拿起笔记本电脑走到客厅的身影。

    黑暗里,客厅沙发角落里突然亮起一道白光,照亮了坐在沙发上的人冷峻的脸庞。

    李亦奇摸了摸旁边被吵醒一脸困顿的狸花,抬手在键盘上缓缓敲下了几个字。

    暗夜昏黑,屏幕上的搜索框内赫然出现了五个字:设计师招聘…

    --

    困倦席卷过后的神经在白光刺激下变得异常清醒,那晚,李亦奇在沙发上一直坐到窗外的天色开始泛白。

    楼下传来阵阵窸窸窣窣的扫地声,电脑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已经悄然跳到了清晨六点,离平时起床的时间只有一个多小时了。

    床上的人还在熟睡,他揉了揉眼睛,关上电脑,起身正准备去洗漱时,旁边的手机突然响起了一阵尖锐的警鸣。

    他心里一颤,目光猛地落在了手边的手机屏幕上。

    几个鲜红的大字闯入视线。

    警报:入侵!

    在那晚事务所被猫狗贩子袭击后的第二天,李亦奇就在事务所内安装了警报系统。这段时间,那些狗贩子像是消失了一样,没有再来过事务所,连警察和志愿者也没找到他们的行踪。

    警报声在沉寂了一个多月后第一次响起,他没有多余的思考,没来得及换下身上的衣服,穿上外套冲出了门。

    七点二十,铃声在安静的房间响起,夏愿知眼眸一动,挣扎着翻了个身。

    缠绵留下的酸痛感瞬间传遍了整个身体,让她困顿的神经稍微清醒了一些。

    “李亦奇?”

    没有回应。

    她手摸索着关掉了闹钟,迷迷糊糊间发现身边的人不在,猛地坐了起来。

    “李亦奇?”

    房间门开着,仍旧没有回应。

    她慌慌张张拿起手机,才看到李亦奇在一个小时前给她留了一条消息。

    “宝宝,事务所有点事,我去一趟,一会儿回来接你。”

    消息显示的时间是早晨六点零五分。

    “这么早?”

    夏愿知皱了皱眉,想到那些猫狗贩子,心里有些担心,甚至没有注意到李亦奇第一次叫她宝宝。

    她切到通话界面拨通了李亦奇的电话。

    手机里的回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正心急时,一阵开门声从房间外传来。

    皱紧的眉头一松,她掀开被子,光着脚跑到房间门口,在确定是李亦奇的一瞬间,悬着的心一放,朝他跑了过去。

    突然蹿进怀里的身影,让正要关门的李亦奇手上一顿,随即就注意到踩在地板上那双泛着红的脚。

    “怎么光着脚?不怕感冒吗?”

    “你怎么又不接电话?”夏愿知没理会他的话,语气里带着担心和埋怨。

    李亦奇愣了愣,轻声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已经走到门口了,就没有接。”

    “事务所出了什么事?严重吗?”夏愿知仰起头,眼眸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迷离。

    “没出事,只是临时有个急单。”李亦奇淡淡一笑,举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去把鞋穿上,给你买了早餐。”

    早餐热气蒸腾,夏愿知突然想起今早上的那条消息,怔了怔,看向对面已经放下筷子,正在看着手机的李亦奇。

    “今早上你给我发的消息,叫我…””她顿了顿。

    李亦奇抬起眸,挑了挑眉,一脸不解的样子:“什么?”

    夏愿知脸色一红,埋下头:“没什么。”

    李亦奇看着她沉默了几秒,注意到她脖颈上的那道被他弄出来的暗红,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身上痛吗?”

    简单四个字瞬间把夏愿知的思绪拉到了昨夜的缠绵上,她心里一颤,埋着头不敢看对面的人,装作没听懂的样子问:“什么?”

    她自以为自己装得很像,但殊不知她那双看似纯净的眼睛一直在到处扑闪,原先耳尖的那抹红顺着脸颊一直红到了脖颈,让原先的那道暗红显得更加张扬了。

    李亦奇眯了眯眼,低笑了一声:“没什么,快吃吧,要赶不上上班了…”

    “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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