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闻歌,裴闻歌!”

    尖锐的呼叫刺痛耳膜。

    一身素白棉衣的美丽少女睁开了迷蒙的眼睛,她的眼眸清澈如水,却带着一丝迷茫。

    她的呼吸很轻,很浅,仿佛她的生命也如同她的呼吸一样脆弱。

    这并不是夸张,因为那被唤作裴闻歌的女子已然死去,如今在这具身躯里重获新生的是另一个灵魂。

    姑且也唤她裴闻歌。

    裴闻歌揉了揉钝痛的额头,指尖触到几分黏腻。凭着记忆里的直觉,她一下认出来:是血。

    柔弱的少女发如悬瀑,散落在木柜地板上,几缕发丝贴在她的脸颊,几行血迹从额上蜿蜒而下。

    那女声的主人本被裴闻歌撞到了头又一动不动的样子唬地慌张了一瞬,如今见她尚且安好,声调又跋扈起来。

    “给我起来!来人,把小小姐给我扶起来!”

    有两个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前来,一人一边钳住了裴闻歌,把她拉起来,粗鲁地扔到了床上。

    裴闻歌不明不白地死而重生,还搞不清眼前的情况,只下意识觉得这群人胆大包天。

    她记得自己是希尔塔大陆顶尖的药剂师,所居药谷万人朝拜,每日跋山涉水前来求药的人不知凡几。

    有多久没有人敢对她这么无礼了?

    “裴闻歌,你生是我裴府的人,死也得是我裴府的鬼!”

    “这事儿,你不听,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就范!”

    少女眼前的迷蒙散去,终于看清眼前的场景。

    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的凌乱。

    一身精致锦缎的中年妇女踩住了一页零散的纸张,见少女的视线落在自己脚下,脚尖狠狠碾了几下:“怎么?还忘不掉你那考中探花的情郎?”

    “我告诉你,裴闻歌,要不是你那情郎看不上你了,我还不至于费心费力去为你寻到尚书府上的这门亲事。”

    “明日,你还非嫁不可了!”

    那女人咋呼嚷了半晌,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留下两个精悍强壮的守卫护在门口。

    透过半开的门户,可以看到门外的庭院,那里的许多花花草草也未能幸免,被踩踏得东倒西歪。

    裴闻歌皱了皱眉头,不解地四处打量。

    床榻上,床单和被褥被扯得乱七八糟,显然是有人在床上挣扎拉扯过。

    一张不算精致的梳妆台,镜子裂开了一道缝隙,像是被强力撞击过。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洒落一地,与地上的尘土混杂在一起,显得有些凄凉。台边的木柜地面散落着星星血点。

    墙角的花瓶倒在地上,花瓣和泥土散落四周,原本的雅致被破坏殆尽。一张绣花的屏风斜靠在墙边,上面绣着的牡丹花图案被划破,露出了白色的底布。几本书籍散落在地上,书页翻卷,似乎在打斗中被人匆忙翻阅过。

    满屋狼藉诉说着一位可怜的少女在粗暴的推搡间不幸丧命的悲剧。

    倒是便宜了她——裴闻歌垂下眼。

    ——

    一道冷酷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宿主你好。”

    床单上的手倏地收紧,篡出道道痕迹。根据裴闻歌的经验,入侵精神、侵害头脑的妖魔最是难以对付。

    那声音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戒备,解释:“我是你的系统023.”

    “程序检测到你的原身体已经死亡,现将你的灵魂捕捉,投放到该位面。”

    “你的任务是攻略。。。”

    裴闻歌听见机械的声音咔哒几下,仿佛有什么械制的生命体在她脑海里调整着身体。

    她忍住了浑身将起的鸡皮疙瘩,听见那声音继续强买强卖道,“攻略晋朝探花宋知旭,回收其灵魂。”

    宋知旭?裴闻歌转头看向墙壁。

    那里挂着几幅字画,其中一幅已经被撕裂,只留下半幅在风中轻轻摇曳,可见一行字提在画上,分明是陌生的字符,裴闻歌还是认出来:知旭赠闻歌。

    一股难过的情绪涌上心头,裴闻歌抬手轻抚自己的眼角,似乎有泪。

    “检测到宿主原身份所携愿力巨大,现发放新手大礼包,恭喜宿主获得天赋。。。赋赋。。。”机械齿轮咔咔的声音回荡在裴闻歌的脑海中,没过一会又恢复正常。

    “礼包发放完毕,被动‘封喉奇毒’已发放,请宿主查收。系统兼容异常,自检即将启动,系统自检历时12小时,祝宿主好运。”

    冷酷的声音一番无情的自说自话,又自顾自地消失了。

    裴闻歌叫住它的声音消散在空气里,她轻轻啧了一声,压下了自己不爽的情绪。

    和那女人一样莫名其妙。

    系统联系不上,裴闻歌试着在脑海里想了想“被动天赋”这几个字。

    脑海里自动浮现了一块幽蓝的半透明屏幕,上面显示:被动技能——良药苦口。

    好像和系统说的不一样。裴闻歌视线下移。

    技能注解:大陆最棒的药剂师,你的病人为你送上了祝福,凡经你手,越是苦口的药,药用越强。

    Tip:药剂师大人,真的真的,太苦啦。

    裴闻歌看着那些字一点点消散,闭上眼睛,身子后仰,倒在床上,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特尔塔大陆排名第一的药剂师,是个无名无姓的孤女,她自乱坟中爬出,在巫婆手下求生,磋磨几十年,走上大陆第一的位置。她始终无名,被人们称为药剂师大人,一生救人无数,成一代传奇,最终陨落在药谷的地裂里。

    她所制药剂种类繁多,可治百病,用过的人无不称赞,只有一个众人诟病的缺点:奇苦无比。

    裴闻歌嘴角扬起,这偷渡来的技能,对于身处异世一无所知的她来说,是夹杂着调侃的亲切祝福。

    ——

    吱——

    手端托盘的侍女鱼贯而入,分布在狭小的房间中。

    为首的女子俯身敷衍行了一礼,不由分说地叫人把裴闻歌架到梳妆台前。

    碍于这具身体的柔弱无礼,裴闻歌只能任其摆布。

    满屋残迹中,美丽的女子在众手下慢慢换上出嫁扮相。

    裴闻歌看着镜中的自己。

    脸与从前一摸一样,此刻被涂上了淡淡的妆容,眉毛被画得细长,眼睛被描上了深色的眼线,嘴唇被涂上了鲜艳的红色,身上被套上粉色的嫁衣。

    额上伤痕泛红,也只是被厚厚的粉扑盖住,裴闻歌觉得那块涌上细密的疼痛。

    裴闻歌未曾嫁过人,但她见过,憔悴的少女手戴环戒,迈入药谷,在众花枯萎里病愈,与订婚情人相拥而泣。

    嫁娶本该是情定的仪式。

    可此时镜中之人眼角泛泪,满目疲惫。她的美丽,她的柔弱,她的无奈,都化成了无声的悲伤。她被迫换上的嫁衣,虽然美丽,却无法掩盖她内心的痛苦和挣扎。这是裴闻歌未曾见过的人生。

    有一个瞬间裴闻歌似乎见她对自己做了个口型。

    她说:对不起。

    梳妆的婢女没有注意到异样,此时手上拽住了几缕秀发,硬生生要将它们编织在一块。

    裴闻歌抬起手,止住了她粗暴的举动。

    那双染上桃粉的美眸撇了她一下,眸里尽是冰冷:“你弄疼我了。”

    婢女被这素来柔弱的小小姐一眼看得有些心悸,手上动作不由放缓,心下纳罕:小小姐似乎转了性。

    她细细观察了一番,见小小姐仍是那副垂头任人摆布的模样,手上又大胆起来。

    裴闻歌感受到用在发上的力气再次变大,眼眸垂下,拿起一盒香粉。

    细弱的手指接住一缕飘落的秀发,指尖轻捻,将发捻作一团,揉进香粉盒里。

    婢女不知缘由,未曾在意。

    趁着谁都没有防备,裴闻歌起身,手腕一翻,将整盒香粉撒入空中。

    婢女瞪大了眼睛,一个接一个在香气中萎靡下身子,栽倒在地。

    门外两个护卫也无声无息倒下。

    裴闻歌遮着自己的口鼻,冷冷看着这些人许久,看着他们一点点失去呼吸。

    大陆第一药剂师所制众多药剂中,只有一种药香甜诱人,那就是名为“封喉”的奇毒。

    无人可见的幽蓝面板上,“良药苦口”四个字已被替代。

    被动技能:“封喉奇毒”

    注解:大陆第一药剂师闻名世间之毒,凡经其手,越是甜蜜,越是毒性惊人。

    裴闻歌敛眸,这系统不愧是无情生命体,只知她凭毒药闻名震慑众人,不知她众多良药救人被人崇敬。

    归根到底不过是“封喉”对任务有用摆了。

    ——

    日色西斜,天光暗淡。

    裴闻歌卸了一身装扮,将婢女和门外倒下的两个护卫随意堆在院子里一个角落,把房间各个角落收拾齐整,打扫干净。

    妆镜上的裂纹补不回去了,裴闻歌手指轻轻拂过镜中裂开的人影。

    镜中面目茫然了许久,此时细微地带上几分如释重负的轻松,她向裴闻歌眨眨眼,无声道谢。

    一缕淡淡的雾气从裴闻歌身上散开,镜中面目与裴闻歌的神情重合,一致的冷静平和。

    裴闻歌知道,这具身体彻底属于自己了。

    裴闻歌拿上几盒香粉,分别都揉入了碎发,收入怀中。

    她仍不知“裴闻歌”是何人,只知她是个宅子里被人磋磨,待遇不好的小姐,没什么大恨也没什么大爱,所求不过不嫁那什么尚书而已。

    不过无所谓,她对这所谓裴府没什么留恋正好,裴闻歌还得去找那个探花郎,一边做任务一边试探试探系统。看看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重生。

    出去后要想办法打听一下探花郎住在哪里。

    裴闻歌一边想着之后的打算,一边翻上墙,身形突然顿住。

    暗淡的夕光下,一身黑衣的男人抱着手臂孑然独立,凤眸淡漠,旁观了裴闻歌整个翻墙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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