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敛眸无声啜泣。

    一块绣着孔雀羽的手帕被叶行羽从袖中取出来递至她的面前。

    陈子希止住泪水,没有接过绣帕,“小女一时失态,让叶公子见笑了。”

    叶行羽见状摇了摇头,随后声音温柔而至:“世间万般苦楚,皆由情起,亦能因情而化。子希姑娘,若你与他真的心意相通,两情相悦,我想,纵使世间对你们之间有万般阻拦,但只要你们坚定彼此情谊,那么,一切万难皆是可破的。”

    话落间,叶行羽看见了她手中被泪水侵染过的翡翠玉镯,内心挣扎了片刻,终是选择开口告知道,“其实,你手上的这只玉镯,并非笙笙所赠,而是那位陈公子借笙笙之名赠于你的。”

    “什么?”闻言陈子希猛地抬眸看向他,刚刚哭过的双眼还泛着盈盈泪光,“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或许他是在告诉你,他还没有打算放弃呢?”

    陈子希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轻轻摇了摇头:“他还可以有很多选择。”

    “可又或许在他心中,你是他唯一的选择呢?”

    陈子希默不作言地将玉镯戴到了自己的手腕上,她看着腕上晶莹剔透的翡翠玉镯,眼前浮现出清俊少年的笑貌。

    她的心中的唯一,又何尝不是他呢?可是,她无法自私的做到让自己的父母一辈子背负着沉重枷锁以追寻自己的幸福。

    当陈子希再度抬眸时,叶行羽已不见她有伤怀之色。

    只见陈子希撩开窗帘向外面的凌南风景看去:“可我觉得,既然我现在已经远离凌安,身在凌南,就应该与过去之事儿做个了断,重新开始,向前看去。”

    她眼前浮现的少年幻影随着这段话逐渐消散,随之在她眼中出现的,是一个身着褴褛但脸很白净的小女孩,此时正被一个中年男人揪着领子无情地扔出了门,并被厉声驱赶:“臭乞丐!谁允许你进来的!给我快滚!你要是弄脏了我的书,看我不打死你个小杂种!”

    那小孩被扔了出来,瘦小的身躯被重重摔在石路上滚上了两圈,嘴上却没吱声言半句痛,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似乎是早已习惯了这种事情。

    她双手紧紧握成拳,冲着那人一脸倔强地扬起小脸,道:“我今日出来特意洗了澡还换了身衣服,才不会弄脏你店里的书!”

    男人见这小孩居然还敢与他顶嘴,瞬间脾气就上来了,冲着小孩怒目圆睁,恶语相向:“嘿!我管你洗没洗澡换没换衣服!你买不起书就别在我店里乱摸乱碰!我这就不欢迎你!你他娘的是真听不懂人话还是假听不懂?你今天就非得挨揍是不是!”说罢,那人撸起袖子便作势就要去揍那小孩。

    陈子希见状,脑中忽然想起自己未到陈府之前,也曾渴望过和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一样可以上学读书,可碍于自己的身份,她曾经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将与圣贤之书无缘了。

    而如今面前这个孩童,也不过是想要进去能寻一方净尘圣地,却被“命运”狠狠踹翻在腌臜地上。

    她要帮她。

    出于这来得突然的惺惺相惜之情,陈子希也顾不上什么礼节,连忙撩开了车帘对着外面御马的福舟道:“麻烦停一下!”

    因不是自家主人吩咐的,所以福舟听后并未立刻停下,只是拉了下缰绳将速度缓了下来,等着叶行羽的指令。

    叶行羽见她神色凝重,面露急色,想必定是刚刚在窗外看到了什么,于是开口吩咐福舟停下了马车。

    “谢谢!”陈子希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后,未等马车停稳就跳下车,冲着那个方向亟步走去,待临近后出声劝阻道:“这位公子,有话好好说,又何必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动粗呢?”

    男子停下向小孩挥拳的动作向她瞪了过来,道:“你谁啊你?跑来多管什么闲事儿!”

    陈子希正欲开口解释,就见后面的叶行羽悠哉游哉地向此处走了过来,朝着那男子道:“孙老板,你眼前的这位小姐乃是我如今府上的贵客,还请你言语间放尊重点。”

    被称之为孙老板的男人见到来人,满是戾色脸上立马堆满了笑意,原本粗粝的声音都蒙上了一层柔色:“姑娘原是叶老板的府上客人?哎呀,真是失礼、失礼!”

    “你们有所不知,这小孩最近也不知道从哪家跑出来的,也没个大人管。连续一个月偷摸进我店里翻书,还都是只看不买,要是所有人都像她这样,那我们这生意怕是不用做了!”

    陈子希闻言也不想为难人家店铺老板,直截了当地开口:“你要做生意,我替她跟你做!”

    话落,她转身对小孩轻声细语地道:“你想要哪本书尽管拿,我送给你。”

    小孩自陈子希到来后,就未曾将眸光从她身上游离半分,待陈子希转身面向她,她才看清了来人的相貌,如同渡了层金光刺进她的眼眸中,既模糊又清晰,就好像看见了她的…

    可惜,不会是她的,她心中所念之人已经不在人世间了。

    小孩看向陈子希的目光从一开始的喜悦变成了一片茫然。

    小孩心中虽对那些书籍万分渴求,但此时却闭上眼睛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嗫嚅道:“谢谢姐姐的好意,但请不要为我破费,因为…就算买来给我,我也…看不懂书里的内容。”

    言外之意就是她不识字!

    孙老板一听这话,感觉自己要被这个小孩气厥过去了:“你大字不识一个还天天来我这里!是把书上的字都当鬼画符看了吗?”

    陈子希心想:这倒不至于,一纸上的字再怎么密密麻麻也比鬼画符好看,因为她是真的见过写得跟鬼画符般的字。

    陈子希看面前的小孩衣衫破烂,身形瘦小,可以想见家里的条件是怎样艰苦贫寒,所以她说自己看不懂书中内容,她一点也不感到奇怪,能看到才该感到意外吧?毕竟凌国各地的学院几年下来费用,非一般家庭能承受的,更何况是连一件给孩子买像样衣服都买不起的贫苦家庭。

    可巧的是,她将来要开的学院,就是给这些连一件像样衣服都没有的孩子上的。

    于是陈子希面对着小孩敛裙蹲下身,双弦染上春色,温柔地问道:“那,你想不想上学去认识那些字呢?姐姐可以让你去一所学院里上学。”

    小孩听后有面色有一瞬的愣然,半响才重重地点头道:“我当然想,可是…我…”

    陈子希以为她只是窘迫家中没有钱供自己上学,道:“姐姐说的学院,不用你家中出钱。”

    这小孩似乎想到了什么,面露难色地低下头,欲言又止。

    怪哉,这孩子听到这般话,怎么不见丝毫喜悦之色?

    孙老板见这姑娘都来给这死小孩当上活菩萨了,这死小孩却在这里扭扭捏捏,于是出声朝着小女孩不耐烦地道:“人小姐要自掏腰包送你去上学,你还不快谢谢人家,还傻愣在这里干什么,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陈子希柔声问道:“你可是有什么难处?”

    小孩盯着自己的打着补丁的鞋,憋得满脸通红,似乎对要坦白的事情实在是难以启齿。但面前的这位姐姐如此诚心帮她,她实在不该这样扭捏作态。

    于是她心一横道:“我…我其实是从凌南兰家偷偷跑出来的奴隶。”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一时间皆沉默了。

    “奴隶”两字狠狠刺进了陈子希的耳中、心上。

    是啊,奴隶不经主人允许,是不可能入得了学的。

    她当初能上凌安学院,也是多亏了陈家主人们允许,给她安了个假身份上学。

    又因为陈淮锦是掌管各地学院的礼部尚书大人,所以没有人闲的没事儿去刻意调查她,她才安稳待在学院那么多年不被发现。

    但看面前的这位小女孩的穿着外貌,没准兰家自己家的孩子都没有条件去上学,又怎会允许她一个身份低贱的奴隶得以上学读书?

    孙老板闻言不解道:“兰家?不是家里早就破产落败了吗?竟还能养得起奴…家仆?”

    陈子希抬头,问他:“破产?落败?”

    “是啊,好多年了,姑娘你不是凌南人可能知道…”

    钱老板对着陈子希好一大通解释,言而总之,就是这个兰家几年前中了敌对家族圈套,导致家里生意一落千丈,负债累累,几乎是把家中能变卖的都卖了才堪堪填了生意上的窟窿得以喘息,如今这个兰家也就仅剩下个雕梁画壁的华丽外壳。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这小女孩居然没被兰家卖出去换钱?”

    小女孩对着众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解释道:“兰家破产的时候,兰家确实是把所有家奴都变卖给别的世家了,我父母就没能幸免,但他们没有权利把我带上,兰家人倒也想把我也卖给别人家换钱,但我那时候才一两岁大点,啥事儿也干不了,就没肯要我…”

    “兰家那时候因为要还债焦头烂额,所有根本无暇顾及一个半大点的小孩,好在我后来被兰家一个不受宠的小姐好心收留在身边,小姐人很好,几乎把我当亲妹妹对待,除了吃不饱饭我其实也没受多大苦,可小姐却因长年身体不好又不被兰家重视所以无法得到及时医治,不久前就因病去世了,我就变得彻底没人管了。”小孩讲到那位把她当妹妹看待的小姐,声音不禁哽咽了几分,随后她认命般地低下头,继续道,“所以我才能偷偷从兰家跑出来,可能…不久后等兰家反应过来发现了我,我也会被卖掉去给别家当奴隶吧。”

    听她一番话下来,陈子希不免想起了自己的过往,可她比这个孩子幸运多了。

    在这之前,她原本只是想让面前的小孩能上得起学的,可现在……

    “不会的!”陈子希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的话,再次蹲下身,双手轻柔又坚定地握住小孩颤抖的单薄双肩,“我替你赎身!”

    小孩眸色激动,但又怕是自己听错了,抬手想要去触摸面前的女子,但又怕自己沾了尘土的手弄脏了她干净的外衣,唇间颤抖地反复确认道:“真的…真的吗?”

    陈子希将她抬到一半想要收回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手中,放在了心口处,然后对她笑着点点头:“真的,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我会照顾你,教你读书识字,送你上学,我会继续做你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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