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隆冬腊月,纷飞的大雪遮住了白天。

    冬日夜长,整个京城仿佛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戌时三刻,月色正浓,四下漆黑一片,就连空中弥漫着一股森然的寒意。

    一群恶汉围在一处破败的瓦房外,直到一个面若书生的男子出现。

    “臭小子,你诓骗我们呢?”那群恶汉之首上前抡了书生一拳,恶狠狠地指着他说道,“你竟然让我们掳的是将军府的二小姐!谁不知道那个薛泊山是剿匪有功才得皇帝赏识,听闻薛家父子戍边有功,已经在回京述职的路上,你这是把我们兄弟架在火炉上烤!”

    要是知道里面的是将军府的二小姐,再给他们一百个胆也不敢抓过来!

    书生冷笑着吐了一口血痰:“要么现在杀了我,要么让我进去找我表妹,待日后我娶了她过门,薛将军助我平步青云之时,便是你们飞黄腾达之日。”

    见恶汉们还是不相信他,书生狂妄地大笑:“我都未曾怕过,你们一群亡命之徒到底在害怕什么?”

    恶汉们面露难色,却又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既然无路可退,便只管往前冲就好。

    没了阻拦,书生径直地推开破烂的房门,烛火早已烧干,屋内的视野仅靠微弱的月光。

    书生看着床上昏迷的女人。

    因常年生病,女子本就形销骨立,如今在阴冷的月光下显得更加病态的惨白,但女子又生了一副好皮囊。

    微弱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仿若天仙下凡,姿容如画,在破烂的床幔映衬下更是生出了几分叫人浑身气血喧嚣的破碎感。

    寒风簌簌,女子幽幽转醒,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绳索绑住,满眼惊恐地看向男人,如同受惊的小兔子。

    薛盈娇声惊呼:“表哥,你怎么会在这?”

    吴翔假装善意上前为她松开绳子:“表妹别怕,你今日在前往佛堂的路上被山匪掳走,所幸我及时发现,山匪已让我赶走,我这就带表妹回府。”

    吴翔是薛老夫人表姐的嫡孙,薛老夫人幼时贫困,时常食不果腹,受过表姐的一饭之恩,因着年幼时的恩情,薛老夫人在表姐逝世前都还保有书信来往,逢年过节都会遣人送厚礼。

    带着这一层关系,考取秀才的吴翔便带着妹妹蝶儿来投靠薛家。

    吴翔有意求娶薛盈,薛老夫人原以为是一门不错的姻亲。直到吴翔和蝶儿被人发现在阴仄的柴房内苟且贪欢,才知道他所谓的妹妹其实是他圈养的外室。

    “可我不想和表哥回去呢。”薛盈抬眼看向男人,一支镖刃瞬间从她的口中射出。

    一箭封喉。

    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喷溅在薛盈的脸上。任凭吴翔多么用力地抓着薛盈,她始终不为所动,冷眼看着男人抓着她的脚向她求救的模样。

    吴翔捂住脖颈,直到咽气前也想不明白平日里弱不禁风的表妹是如何做到的。

    旁人不知,薛盈做了一个噩梦,梦里自这两人来投靠薛家后,仗着薛家的名声在上京为虎作伥,暗中贪墨军饷,唆使祖母叔父站队党派之争,甚至最后反过来污蔑薛家通敌谋反。

    薛盈不过略施小计便让二人的奸情暴露,却不想他还不安生。

    在梦里,因吴翔未能考取功名,薛盈父兄看不上他,他便使了手段让人掳走薛盈 。然后,假装好人救出薛盈,薛老夫人为了薛盈的名声,便作主允了两人的婚事。

    只是还没等到薛盈嫁过去,薛盈父兄在前线生死不明,他却伪造书信污蔑薛家通敌谋反。

    吴翔倒下时磕碰到床脚发出一声巨响,外面的人闻声一脚踹开房门。

    薛盈吐出藏在嘴里的暗器,片刻后淡淡的铁锈味在口中蔓延,她抬眸看向破门的玄衣男子。

    男人背光而立,看不清模样。在黑暗中,他不停地扫视瓦房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薛盈感觉到他的眼神向自己投来。

    她的心蓦然一跳,随即狂跳起来,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手心极力攥紧,声音尽量冷静地开口。

    “诸位不过是为讨生活,如今你们雇主已死,若你们能放我离开,我愿以高两倍酬金报答!”

    那人循着她声音的方向快步走来,居高临下地注视了薛盈许久,不知道在确定什么,久到她以为他不会答应自己。

    “如果我不要酬金呢?”他说。

    “那大人想要什么?”

    薛盈偏头反问,随即在他看不到的方向拔下一根金钗藏在背后。

    男人愈来愈近,气氛一再紧张,直到两人间距离近得不足一只手臂的长度时,薛盈将金钗抵在男人的脖颈处,男人轻易夺下金钗,却不料一根银针从金钗中飞出,尽管男人反应迅速也还是被银针划伤。

    薛盈见状说道:“我虽不知大人想要什么,若我给的起大人所要之物,便皆大欢喜,若给不起,我本就短命之人自也不介意鱼死网破。这支金钗经过微小的改动,只要轻轻扳动,内里沾了毒液的银针就会像刚刚那样飞出来刺穿大人的手,此毒确实非烈性,但只要发作就会浑身如万只蚁虫撕咬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哦,是吗?”

    黑暗中,薛盈看不清他的模样,却能听得出他声音里带了些不屑。

    薛盈故作玄虚问道:“大人是否开始觉得伤口处发热?”

    那人没有回答。

    薛盈便知道是说中了,接着说道,“若一个时辰内没有解药,大人就会从伤口处开始蔓延至全身,就会奇痒难忍,最后筋骨寸断而亡。”

    那人静默一会,“你想要如何?”

    “备一辆马车,待我回到府上就会派人将解药和酬金放到马车里原路送回。”薛盈想了想,又道:“大人若不放心,亦可派一人随我回府。”

    男人倒无片刻迟疑,抬手下令:“来人,备马车。”

    走到瓦房外,薛盈终于看清男人的样子。

    他生得极好看,面容清隽,眉宇间冷冽淡然,有种与生俱来的孤傲,一点也不像山野贼匪。

    薛盈原以为男人会派人跟她回去取解药,没想到他竟亲自跟她回去。

    回到府上,薛盈立马按照约定去做,只是等她备好解药和酬金,那马车早已不见了踪影。

    被大雪覆盖的街道之上,回来时留下的马蹄印早被覆盖,和来时相反方向却多了一条浅浅的印迹,大概是那人离开时留下的。

    大雪接连下了好几日,直到父兄凯旋的消息传来,这雪才悄悄然化了。

    薛盈的父兄凯旋,陛下设宴庆贺。

    在薛盈的梦里,太子病重,陛下为立国本,册封嫡孙为皇太孙,为扶持皇太孙的势力,欲将姐姐赐给皇太孙为侧妃。

    父兄归家后,父亲曾询问过姐姐关于进宫的想法,得知姐姐并不想进宫后,父亲便在早朝上以辞官归乡请求陛下收回赐婚懿旨,如此不顾及皇家颜面,当众抗旨拒婚,因此和陛下产生了嫌隙。

    薛父刚从宫宴中归家,便让人将一双女儿传到了前院。

    “……父亲莫要听信谗言,皇宫犹如龙潭虎穴,妹妹心思单纯,进宫那不就是羊送虎口吗。”

    姐妹二人携手走到前院,便听见兄长薛凯激动的声音。

    薛盈知道,陛下已经知会过父亲。如果父亲没有在早朝上抗旨拒婚,赐婚的圣旨应是下了早朝后便会到薛家。

    薛珍闻言再笨也知道是什么事,当即跑进屋内跪下,“爹爹,女儿不想进宫!”

    年幼时,薛珍随父兄进宫面圣,无意间见识过宫里娘娘争宠的手段,记忆犹新。从那以后,她就莫名地对那那堵高墙生出了恐惧。就算她的意中人在宫里头她也不想去,更遑论她没有意中人,打死她都不想住到那里头去。

    薛凯一同跪下,“父亲谆谆教诲,男子汉大丈夫自当上战杀敌为国为家立下赫赫战功,而不是将妹妹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

    薛家从前是在街头做一些小本生意的商贩,到了薛盈祖父那一代才有了点地位,可是后来朝局动荡不安,地方贪官勾结奸商将薛家好不容易积攒的家当尽数贪没,举家流离失所之际,薛盈父亲转身参军,以微薄的军饷养活一家子,再到后来赫赫军功,可以说薛家从寂寂无名的商贾之家到现在位至武将大家,确确实实是靠得在沙场上阵杀敌的真本事。

    可是,军功再大,也不及皇恩浩荡。

    薛凯苦劝,“爹,母亲在世时你外出行军打仗,府内事务繁杂,劳心劳力亦无怨无悔,母亲逝世多年,您也并未再娶。您与母亲伉俪情深,可见感情之深。可妹妹与皇长孙殿下并无情意,宫里更是盘根错杂,妹妹进宫只怕会受尽搓磨!”

    薛盈上前跪下,双手交叠磕了三个响头。

    薛珍用力地点点头,“爹爹,我和妹妹都不想进宫!”

    他们兄妹三人合力劝说父亲,怕是父亲再铁石心肠也不会将她送进宫里。

    但薛盈却说出了让在座的三人都惊讶的话。

    “爹爹,女儿愿意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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