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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艾力和林初晓一句话也没说,就连眼神都相互躲避,车里安静得恐怖。

    夏槿一向喜欢在车上睡觉,但现在气氛太诡异,她睡觉感觉会做噩梦。

    “你们俩是怎么了,都哑巴了吗?”她不满地问道。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初晓,是不是艾力欺负你了?”她转变了策略,先拿林初晓开刀,逐个击破。

    林初晓没有说话,而是拿起手机拍车窗外的风景,她因为不能发朋友圈憋坏了,一看到好看的景和有趣的事情就会录视频,放在相册里,时不时回味一下。

    “艾力,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夏槿有点沉不住气了,对艾力的语气明显凶了些。

    原本以为林初晓不说话,艾力就更不可能说话了,没想到艾力嘴唇动了动,抛了句话出来:“没什么,有人心虚而已。”

    “谁心虚了?”林初晓被他的话刺激到了。

    “谁说话就是谁。”

    “我…”林初晓知道中了他的激将法,确实更心虚了。

    “你们先说,到底为了什么事嘛。”夏槿看了看两人,在一旁好言好语的说着,想让他们多说点,满足她那颗八卦的心,没想到她一开口,两个人又默契地不说话了。

    “懂了,你们针对我。”夏槿把头转回来,语气失落,眼神落寞地盯着前方,颇有点你们年轻人的世界不让我融入的味道。

    “师傅,我不是那个意思,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林初晓低声下气地说。

    “不是什么大事,那你们现在和好!”夏槿大声的说,本来出诊就烦,路上还没个说话的人,夏槿都要无聊死了。

    “他先道歉。”林初晓说。

    “凭什么,不是你先走神的吗?”

    “那你也不至于把我赶走,是因为我打扰你和萨依娜了吗?”

    艾力听到这,原本烦躁的心情更是火上浇油,“你越说越偏了。”他无语地说道。

    “哼。”林初晓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夏槿本来想做个和事佬,没想到这两个人谁也不让谁,越调解火气越大,为了不让战火烧到自己,她干脆打开手机放音乐,这样总能睡着了。

    舒缓的小提琴曲在车里荡漾开来,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夏槿听了刚刚两人的对话,人生阅历丰富的她已经猜到了九分,小情侣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夏槿想道。

    车一路颠簸,一个小时后后终于到达新禾村。

    到了牧民家里,夏槿先看了看牛的情况。

    是一头半大牛犊,面白身黄,精神萎靡,因为不舒服而不住的喘息点头,鼻子处也积了很多浓涕。

    它的肚子,鼓得大大的,不知道的以为它怀孕了。

    还有一个非常特殊的症状,牛屁股排出果冻状的黏稠物。

    夏槿先摸了摸牛肚子,然后用听诊器往两个腹腔叩诊,所谓叩诊,即用听诊器在牛肚子上轻轻叩一下再听。

    后戴了手套,伸手进牛屁股,却发现很难伸进去,好不容易伸进去了,也没有牛粪出来。

    夏槿:“如果是肠胃正常的牛,伸进去是会拉粪的。”

    “初晓,你重复我的步骤诊断一下。”

    “好。”

    林初晓也学着夏槿摸牛肚子,里面邦邦硬,如果是怀孕的母牛,牛肚子是软的,而且能摸到牛胎。

    接着,她又戴上听诊器,用叩诊的形式检查牛左腹部,摇晃牛肚子能听见明亮响水声,这说明牛肠道内有异物堵塞。

    “师傅,基本可以判断为肠梗阻。”

    “嗯。明亮的响水声大概出现在结肠部位,左腹腔中部。”

    师徒二人工作起来十分专业,旁若无人,艾力站在牛圈外面看着,牛圈里脏臭,他一向不入内。

    “你来和大哥沟通。”夏槿眼神往牧民那边瞟了瞟,兽医除了专业知识要好之外,还得有沟通交流的能力,后者往往决定了治疗的效果以及牛的命运。

    如果沟通不畅,主人没有意识到病的轻重缓急,很容易因为轻视而导致治疗失败。

    林初晓看着一脸朴实的牧民大哥,心里琢磨该怎么和他讲才能让他听懂。

    “牛,肠子,堵住了。”她一个一个词往外蹦,遇到不会说的,就用手比划。

    “现在,要动手术。”她随手拿出医疗箱里的手术刀,做了个切割的姿势,眼里满满的盼望,希望他可以听懂。

    牧民大哥皱着眉听她说话,末了,他迷茫地张着嘴,上下动了动,林初晓以为他听懂了,接果他却使劲摇了摇头。

    林初晓明亮的眼睛顿时暗淡了。

    他一句都没听懂吗?林初晓有点泄气,但她还是重新跟他解释了一遍,这一次她放慢了语速,确保每一个字他都点了头,好不容易讲完最后一句话,大哥又摇了摇头,带着某种坚持。

    夏槿眼看着林初晓心急如焚地又要开始解释,终于忍不住了,扯了扯林初晓的手臂说:“他听懂了。”

    林初晓愣了一下,问道:“那他为什么摇头?”

    “他不想做手术。”夏槿一副洞观一切的眼神。

    “可是,不做手术,这小牛就没救了。”林初晓眉头紧锁,心里十分不解牧民的决定。

    她又想和牧民解释牛犊的病情严重程度,却被夏槿开口制止了:“没用的,动手术的钱超过这头牛的价值了。”

    这话给了我林初晓当头一棒,她被这现实和残酷打醒了。她很喜欢动物,最见不得动物因为病痛难受,家畜都是有灵性的动物,从它们的眼神里可以读到情绪。

    从现实角度说,做一次手术需要花费大几千块钱,而一头成年的牛顶多买一万块钱,再抛去喂养一头牛的成本,几乎是倒贴钱的程度。

    牧民是靠他们吃饭的,不是做慈善的。

    他现在的最优解是把这头小牛当作肉牛卖掉,还能回回本。

    林初晓看了看小牛犊,它尽管很难受却依然站立着,肚皮因为喘息而频繁的起伏,尾巴根本弓起,排泄口依然有透明胶体溢出。

    她沉默地叹了口气,看了眼牧民,想说什么最终又没说。

    “确定不治了吗,它品相很好。”林初晓走到牛身边,心情沉重地摸了摸它的脊背,它因为疼痛和害怕哆嗦了一下,像随时就要倒下去一样脆弱。

    “不治了,谢谢你们来。”大哥回复道。

    “好吧。”林初晓把手上套着的手套脱了下来,和夏槿一起把东西都收拾了,走出了牛卷。

    艾力站在牛卷门口等着,看她们什么也没做就出来了,于是问了一声:“他不治了?”

    “嗯。”夏槿点了点头。

    艾力接过夏槿领着的医药箱,随意瞥了一眼林初晓,他正和她赌气,原本是不想看她的,可眼睛不受大脑控制,硬是转了过去,却看见她一张不开心的脸。

    一张灰心丧气又不甘心的脸。

    艾力和夏槿出诊多了,这种情况早就见怪不怪,可是林初晓是个新人,看得出来,她明显对牧民的决定不满意。

    可不满意又能如何,就算把嘴说破,也劝不动他的。

    艾力迈开长腿,往大门走去,林初晓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就在快要离开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小牛,它刚刚还站着,林初晓他们一离开,它就立刻趴在地上,头也低低地垂着,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它挣扎的力气也没了。

    林初晓停下了脚步,远远地看着,它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悲伤的情绪,犹如一根针扎在林初晓心上,隐隐作痛。

    “还不走?”艾力看林初晓在门口停住了,又冷着脸折回去提醒她,他没忘了两人的冷战还未分胜负,所以讲话时还和她保持着半米的距离。

    林初晓转过头来看着艾力。

    她美丽的脸上是满是悲悯与不忍,这悲悯给她的脸庞增添了楚楚可怜的意味,让艾力的心情登时被她感染,无法再说什么重话。

    “我想救它。”她粉色嘴唇轻启,带着些哽咽,眼神从悲悯转换为期待,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

    唉,麻烦。

    只是一个眼神,艾力眼神骤然柔和,冷气散去,眉宇间透着隐隐的关心,他知道自己已然缴械投降。

    “它的治疗费在我工资里扣吧!”林初晓激动地说道。

    艾力喊了一声夏槿,抱着医药箱和林初晓又回去了。

    牛棚里,小牛看见夏槿他们又回来了,便努力地站起来,好似要证明自己还能救一救。

    “别着急,马上给你做手术,做完手术就不难受啦。”林初晓手上拿着麻醉针,摸了摸它白色的脸,温柔地哄着。

    “林初晓,你自掏腰包啊?”夏槿震惊地问道,“你不是很缺钱的吗?来这里不就是因为工资高吗?”

    “师傅,我更想救它。”

    夏槿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说道:“你救了它,往后多得是放弃治疗的,你也救吗?”

    林初晓咬了咬嘴唇,说道:“不知道。”

    “算了,干活吧。”夏槿指挥牧民把小牛犊用木头架了起来,保证它可以站立但不能乱走。

    然后指挥林初晓给牛梗阻部位剃了毛,打了麻药,在肚子上盖了一层蓝色的纱布,把梗阻部位的纱布剪开。

    过了15分钟后,麻药起效果了。

    林初晓亲自操刀在牛肚子上剪了个十几厘米的口子,在夏槿的指挥下,她切开皮下组织,撕开腹内斜肌、腹横肌,又剪开腹膜,腹腔,此时小牛犊的肚子彻底打开了。

    林初晓伸手进去掏肠子,摸到硬块的肠子就是病灶所在,她试着捏碎肠内容物,发现捏不碎,求救地看着夏槿。

    “拉到伤口外面,剪开拿出来。”夏槿说道。

    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窸窸窣窣地议论着这个年轻漂亮的丫头是谁,她看着好年轻,能行吗?还有人拿着手机在录像。

    这些话都被林初晓听在耳朵里,人一多,难免会紧张,她又是个完美主义者,生怕在别人面前失误,但她依然保持冷静,尽量把精神集中在手术上。

    艾力看到林初晓把牛的肚子剪开就已经受不了了,他明明站在牛棚外面,离她们有一定距离,却还是背过身去逃避这血淋淋的场面。

    林初晓那肠子牵拉出来,在夏槿的指示下切开一个小口,用挤压的方式把像石头一样的粪块取了出来,然后把伤口缝好。

    “这是第一块,再去摸摸还有没有。”

    林初晓又伸手进去摸,果然还有一块,这块比刚刚那块大得多。

    她沉重冷静地重复了手术步骤,成功把这块粪也取了出来,此时人群里响起零星的掌声,林初晓额头已经布满细汗。

    “丫头很厉害啊。”一个围观的妇女说道。

    “她叫什么名字?”另一个中年大叔弯下腰问夏槿。

    “林初晓,你们要叫她林医生咯。”夏槿颇为自豪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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