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来送饭的是貌巴,你以为来换药的也会是貌巴,听到敲门声随口说了句进,然后干脆趴在床上没起来。

    由于一门心思看书,刚开始你并没有注意到来人有什么不同。

    直到冰凉的药膏涂抹在伤口上,你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貌巴怎么这么沉默?

    往常他一进门就会开始说话,没话找话也要说上两句,那么话痨的人进来之后居然没问你他给你找的书好不好看?

    你心里起了疑,扭头朝身后看去——穿着黑色坎肩的但拓弓着腰在给你涂药。

    “你、”你惊得吞了口空气进去,喉咙难受得发紧,“怎么是你?”

    “怎么,你想要貌巴来?”但拓波澜不惊地看了你一眼,垂下眼继续给你涂药。

    棉签不紧不慢地滚在你伤口上,泛起细微的痒和痛。

    “你别说得像我喜欢他似的,你们兄弟两个谁来都一样。”你松开拿书的手,指尖掐进被褥里来分散注意力,但效果微乎其微。

    “谁来都一样噶?”但拓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

    此时你还没意识到这句话会在今后的生活起到什么折磨人的作用,硬气地回答:“没错,都一样。”

    “今天下午的风扇西瓜还有饭菜都是貌巴送来的,我以为你心虚,不敢来了呢!”

    你主动提起中午的事,其实就是想找茬吵一架,貌巴送来的内衣太合身,你想起来就生气。

    “我那是怕你害怕。”但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冷哼一声,“我怕你?别开玩笑了。”

    “是吗?”

    你正要回答是啊,身边床垫忽然塌陷进去,床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你不敢说话也不敢动了,因为从后背传来了令你心惊的炙热温度。

    但拓支起结实有力的手臂撑在你的两侧,眼神虎视眈眈:“怎么不说了?”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你半边脸上,你感觉自己像主动跳进陷阱的蠢猎物,想要鼓起勇气把他推开,但手软腿也软,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是我怕。”你咽了咽口水,紧张得连头都不敢抬,“是我怕你,不是你怕我……”

    “哈哈哈哈。”

    他笑起来胸腔发出的震颤隔着布料传递到你身上,你气得回过身推搡但拓,没成想他顺势就躺到了你旁边。

    单人床空间狭小,你们两个几乎挨在一起,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皂香味,和貌巴的一样,和你的也一样。

    但拓双手叠在脑后,定定地看着你,目光直白且毫不收敛。

    你有一瞬间很想转头问他看什么?

    抿了抿唇,还是没敢问出口。你怕问完之后会发生你承担不起的后果。

    三边坡的一切都太可憎,太可恶,你从没想过要把感情和人都交代在这里,便佯装看书来逃避他的目光。

    “看哪样书呢?”

    “你弟给我找的。”你把书页合上,给他看封面。

    “儿童……睡前读物。”

    你看不懂勃磨语,这样浅显易懂的儿童读物正适合你看,但拓用调笑的口吻念出书名,让你羞耻极了。

    “怎么!”

    “不怎么,不怎么。”但拓侧着身子,一手撑着脑袋,强忍笑意道:“你看嘛!”

    “你挡住我的光了。”

    你毫不客气地把他扒拉开。

    “好嘛,不耽误你看书,给你换完药我就回去噶。”但拓翻身下床,接着给你包扎伤口。

    你回头看了一眼,继续看书。

    这一页在讲述勃磨人在称呼最亲密的人时会在前面加个“我”,意在表达亲近之情。

    怪不得貌巴称呼但拓时经常叫:我哥,我哥,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看得入迷,连但拓什么时候给你包扎好伤口都不知道。

    离开前但拓抬头看了眼昏黄的灯光和趴在床上看书的你,提醒道:“早点睡,莫看太晚,晚上看书伤眼睛。你要是喜欢看,我明天再给你带回来几本,白天慢慢看起。”

    “不用,再过几天我就走了。”你刻意提起这件事,想告诉他你不是这里的人,你是要离开的。

    “是哦,你要走了。”但拓开门的动作顿住,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不过没得关系,可以带回去在路上看嘛,打发下时间。”

    “随便你。”你耸了耸肩膀,无所谓道。

    “嗯,早点睡噶。”

    门被轻轻关上,你扫了眼紧闭的房门,从床上爬起来。

    趴在床上太久,手臂撑得发酸,要不是但拓你早就坐起来了。

    你揉着手臂,目光无意识落到脚上的纱布上。

    老男人手好像更灵巧,蝴蝶结看着比早上那个像样。

    *

    一连过了两天,你的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吃完晚饭后但拓最后给你换了一次药,告诉你,明天就带你去见猜叔,不出意外的话你明天就能回家了。

    你追问他任娜的事怎么办?他摇摇头,对你说见猜叔时最好不要提起你那个朋友,如果你还想回家的话。

    “她只、她只是要带我看白孔雀,她……她知道我心情不好,想逗我开心,因为我父母前段时间出车祸去世了……”

    你紧紧攥着但拓的衣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不是坏人的,我们从大学就认识了,真的不是坏人……”

    “达班只有猜叔养白孔雀,这是道上的人都知道的。”但拓没有接着往下说,你哭得太伤心,他瞧着心头难受。

    他不会安慰人,能做的最大限度就是把你揽进怀里,轻轻拍你的后背,一遍遍地说:“莫哭,莫哭……”

    这几天夜里你辗转反侧,从未睡过一个好觉,一闭眼不是火光冲天的车祸就是任娜死不瞑目的样子。

    你将但拓和貌巴视为元凶,此刻却在但拓的怀抱里感受到安稳,他让你想到母亲,小时候你因为害怕打雷不敢睡觉时,母亲就是这样哄你的。

    某一瞬间,但拓的形象好像和母亲的重合了,你逐渐听不清外面的虫鸣鸟叫,耳边只剩但拓轻声的安抚。

    困倦如潮水般向你涌来,你闭上眼,在但拓怀里睡着了。

    但拓给你盖好被子,伸手抚平你睡梦中仍然紧皱的眉头。

    如果早知道你离开前最后一晚是这样哭着过去的,他就在买完书之后再去给你买些糖了。

    从你屋里出来,貌巴不知道从哪钻出来,手里揪着一片芭蕉叶,脸上的表情跟要哭了似的,“我哥。”

    但拓捏了捏眉心,“你这是闹哪样?”

    “我哥,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要是我当时没把任娜一枪打死,把她抓回去让阿桐认清她的为人,阿桐是不是就不会这么伤心了?”

    看来貌巴都听到了。

    但拓叹了口气,“貌巴,任娜去拿枪我也看到了,你没做错,当时那种情况多亏了你眼尖手快,不然躺在地上的可能就是我们两个咯。”

    “可是阿桐很伤心,我听到她一直在哭。”

    阿桐!阿桐!阿桐明天就要走了,回她自己的国家,再也不会来三边坡!

    但拓心中起了一股无名火,他向前两步到貌巴面前,戳貌巴的肩膀,“她不是不要你叫阿桐?而是你可是忘了我跟你说了什么?莫要遭她迷了心!”

    貌巴被吓了一跳,手里的芭蕉叶掉到地上。

    但拓自觉失态,弯腰把叶子捡起来放到貌巴手里,拍拍他的肩膀,“回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说完他便往自己的房间走了。

    貌巴也来了火气,看着但拓的背影,质问道:“你不让我遭她迷了心,难道哥你就不喜欢她吗?”

    但拓没有回头,“她跟我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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