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生寒未有霜,庭前木叶半青黄。”①

    立冬至小雪之间,是北方寒潮越过秦淮线前,江南难得的回温光景。吴优和李执开始了他们的“同居”生活。

    人和人的关系,远看像隔着层窗棂纸,影影绰绰、捉摸不透。可也能映出轮廓,浸染月痕,阻不断风声。

    当初决定“结婚”,吴优提了三个要求:第一,为期两年,一切财产分离;第二,任何时候,她想结束就中断;第三,相处的任何事情,她不喜欢就叫停。

    李执点点头,没有一句异议。只是提出斟酌许久的要求:搬过来和他住。

    吴优抬眼看面无波澜的李执,怎么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种浑话。其他人也看他,狼子野心终于不装了啊?

    李执是一点也不心虚,拿出刚刚签的顾问合同。吴优当然不会白给他帮忙,她的时间很贵!

    年前为一个起势阶段,元旦是新品牌宣发的重要窗口,两人本来也有紧密联系的需求。

    嗯,这关系真的很商业!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

    好像真的很坦荡,只有她在矫情。

    他还在吴优耳边低声许诺:“别担心,我决不碰你,除非你主动。”

    她主动?想得真美……

    李执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真像把她当室友一样。这套房子次卧也带洗手间和阳台,她住进去有专属自己的空间。而且李琢平常都在家,仿佛他们仨真是合租一样独立,互不干扰。

    “你怕我 ?”

    “谁怕谁?”

    吴优莫名地相信李执的许诺。

    她最近也懒得找房子,一个人住了两年早有点腻。之前幻想过跟琢子一起住,只是没想到还要加上她哥哥……

    兔姐来帮忙整理时十分羡慕,表示她想把李执踢出去,自己住进来。

    李琢跟着应和,她刚刚毕业,觉得要梦回大学女寝。

    兔姐抿嘴笑:“行啊,这是有了姐姐,忘了哥哥啊!”

    趁这会儿吴优下楼取东西,兔姐决定点化下面前的琢子:“等悠悠住进来,要当心,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李琢一整个不知所以然……

    “你不会真以为你哥和吴优之间很纯洁吧?都是26岁、成年男女、盘条靓顺!”兔姐给了她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

    “???可他们又没正式恋爱啊。”

    “行吧,他俩打哑谜只把你给骗了!”

    兔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整间屋子最后一个单纯的人。

    吴优终于在客厅把一箱箱的物件安排妥当,收藏的成套杯盘在餐台上归置整齐。

    准备进卧室把窗帘换个暖点的颜色,她其实挺挑剔麻烦的。

    “你只要别把房子拆了,我没意见。” 李执从房门口走过,回应她的征询。

    吴优看着他开门取外卖的食材餐盒,朋友们比较多,待会儿一起吃火锅,庆祝她乔迁。

    她客气在旁边帮他摆盘,没话找话:“你这套房子什么时候买的?”

    “我书读得少,钱赚得早,以前买起来容易。你书读得厉害读得久,现在买就得加点难度。”

    李执答非所问,故意气她……

    “你知道有个词儿是形容你们这种人不?”吴优下套等着他问。

    李执偏偏放下手边的盘子,回身到厨房专心洗水果,不搭理她。

    他心里门清儿,第一次陪吴优参加前任婚礼,就瞟到她跟闺蜜萧薇的聊天对话框:

    “他这个人品味还行,不太暴发户!”

    怎么会有这么损的女人,夸人比骂人还难听……

    萧薇进门转了一圈,叹服李执:“你挺可以,把她糊弄进婚姻了。”

    “假的。”吴优备注。

    “假的好,假的按契约行事。真夫妻没有约束,只依靠感情的维系太脆弱了。”

    什么鬼逻辑,吴优的朋友和她一样颠吧。

    沈南雨是和兔姐一起过来的,他俩确定恋爱时,沈南风还感慨进程快。扭头李执吴优都领证了,他俩倒成慢的了。

    重要的从来不是早晚,而是时机。

    萧薇踢了踢沙发上的吴优:“陈宴真的不理你了?”

    吴优想起陈宴崩溃撕裂的样子,有点头疼。嘴上说出的话依然硬气:“我交待了他,不准把我结婚的事透漏给家里。”

    她的户口本是找借口拿出来的,父母也无法想象她会这么大胆吧。

    陈宴却懂,他直喇喇指出来:“你喜欢他,别不承认。”一切不过是顺水推舟。

    就像高考前的夏天,她偷偷半夜三点静音看欧冠淘汰赛。吴优总是自顾自地做事,她懒得跟别人解释。

    可她再压抑,还是会悄悄顺应内心真实的渴望,掩人耳目地默默行事。

    有些情感像潺潺不绝的暗河,敲击在黝黯的岩窟中,发出隐秘的回响。

    她想结婚?母亲黎昕那里有大把的人选,可她一个都没见。

    一贯谨慎聪明的她,做任何事肯定考虑妥当,这场婚姻却是她人生第一次冒险。

    陈宴赶回来的那天晚上,在楼下摇着她的肩膀:“你以前有想过自己会嫁给这样的男人么?”

    李执在露台上看着她沉默不语,没有反驳。嗯,她的朋友也觉得,他配不上她。

    夜风有点大,吹得人眼睛疼。

    *

    日子慢慢划过,猛然一股极端寒潮南下,沪城居然也飘起了雨夹雪。琢子跑到阳台上看那些弥足珍贵的冰粒子,李执在厨房忙活,总支使吴优打下手,不肯让她得闲。

    朋友捎来的现杀练市湖羊,不膻不腻简单红烧,正是应季。

    他伸手让吴优帮忙挽袖口,一一加入黄酒、葱姜、酱油、冰糖……最后稍收汁,撒上翠绿的小葱。

    “真贤惠。”吴优浮夸地表扬他。

    李执抬眼看她:“男人给老婆做饭,应该的。”故意窘她。

    没辙,吴优对这称呼已经免疫,早不似第一次那般耳热。

    她顺手把木质餐垫推过去,李执戴上手套,将砂锅放上来。

    琢子进来看到他们自然而然的一幕,竟然有种老夫老妻的怪异感。

    见鬼了……

    吴优也没想到一切挺融洽。18岁后就没怎么回家住过,工作后合租过两年、和室友只是点头之交。之后一直独居,不管多晚到住处总是黑漆漆的,现在竟然俨然生出一种家的感觉。

    她经常和琢子一起上下班,不怎么加班就八点到家。洗澡玩手机等李执回来,他和她一般会在客厅的长书桌那边一起工作。

    两人都是夜猫子,目前首要的是确定新品牌的一些前置定位和标识、形象,再进行流量推广和商业投放、渠道营销。

    到共同讨论的第三天,吴优终于明白了李执的阴险狡诈。原来他让她过来住,真是为了工作?

    李执给她开放了很多权限,她了解他们公司整年销售计划(细化到月份和日均)、硬广投放和营销节点。吴优转换了视角,更多从创业商家、业务盈利,而不是平台服务、抽成收费的角度看商业。

    连续几晚工作到凌晨再分开去睡,这关系好像挺纯粹。

    *

    外面起了北风,屋里地暖有点干燥。李执低头看她只穿了薄薄的毛衫,发丝垂落在脖子上,在如雪的肌肤上有点显眼。

    吴优戴了幅框架镜,很少见的居家感。两人挨着坐,她身上清淡的香味一直晕染到他身上。李执突然生出一丝岁月静好的感慨,第一次觉得自己挺幸运的。他为别人活了那么久,终于也能为自己谋划一回、自私一回。

    他心思动了,嘴上却还总是犯贱。捏起她鼻梁上的横梁、轻轻拿开。压低叫了她一声:“无忧姐姐……”

    “干嘛?”

    “戴这个不好看。”

    吴优也就100度,不戴也行,但他凭什么说她不好看。

    站起身去开冰箱,拿出一听冷藏气泡水,狠狠喝了两口。他给她夺走:“睡前不要喝太多冰的。”

    吴优瞪他,他当没看到、就着把剩下半听喝完。

    真不要脸。

    她扭头准备回房,衣袖磨蹭,李执手指勾缠上她的手。没太用力,只是像藤蔓在风中扬了扬枝叶。

    “大晚上怎么这么香?喷香水干嘛?”

    “给你闻的,喜不喜欢?”吴优冲他挑衅地笑了笑,其实只是白日残留的尾调。

    李执长臂揽过她肩,把人摁在怀里。单手扣住她毛茸茸的脑袋瓜,用唇回答她。

    喜欢,很喜欢。

    吴优无意识地摸到他另一只手,戴了两枚戒指。一枚是他们的婚戒,一枚是那枚旧戒指。

    他每日都戴着婚戒,但也每日都戴着那枚旧戒指。

    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心里有一丝酸涩蔓延,坚决地往外推拒,李执也没有继续。

    吴优换了副清明模样,嘲讽他:“不是说绝不碰我?”

    李执瞪了她一眼:“可能是你的香水太好闻了吧。”

    “是么,这款是干枯玫瑰调……喜欢闻就多闻闻。”吴优冲他笑笑,头也不回、进了房间。

    李执轻轻笑了一声,她故意的,他知道。

    第二天早上,吴优看到他发的微信:“悠悠,你喜欢玫瑰?要不要我送你?”

    哪有人送花先问人要不要的!她没回他。

    到公司前台,一大捧99朵骄傲白玫瑰等着她签收。

    吴优心跳地有点快,认识李执这么久,他并不曾热烈待她。

    那晚陈宴目眦欲裂,压不住火气去质问李执:“你说过不会追她。”

    李执轻轻拨开陈宴不太礼貌的手,眼神清冷:“我没追她。”

    “但你们领证了。”

    “你当我是热心吧……”

    寒风之中,她在旁边有些难堪,看不透他的心思。

    吴优把花束拆开,分开给工位旁边的同事,敷衍着八卦眼神:“追求者送的。”

    无名指上的婚戒闪耀,兔姐看她一眼,真稀奇的关系。

    晚上回家插了一束在餐厅,琢子嘴快:“优姐,你买花了?”

    “追求者送的。”一模一样的回答。

    “啊?”李琢不太确信,这个追求者是谁?会是她哥么?

    “喜欢你,这人品味不太行……”李执捧着杯子,在旁边幽幽接话。

    琢子感觉太怪了。她哥变得不像她哥,优姐也不太正常。

    她跟沈南风私聊,经常感觉自己像他俩感情的桥梁。类比一下,他俩有点像是自己的……爸爸妈妈???

    比如这会儿,他俩不知道为什么又不互相言语了。但李执会叫她:“去让你的无忧姐姐来吃草莓……”

    吴优出来边吃边问她:“我周末去看你妈妈,推荐下带什么东西?”

    沈南风给李琢发了张照片:“你看我工作室新换的吊灯漂亮不漂亮?”

    “挺漂亮的。”

    “是,也挺亮的。他俩就拿你当这灯使呢!”

    “???!!!”

    沈南风的意思是自己倒成了电灯泡?有人是这样谈恋爱的么?怎么会有这样一对扭曲又变态的人?

    “你在期待什么?他俩本来就不是正常人嘛!”

    “我本来以为两个人可以负负得正,结果是难上加难?”

    李琢终于明白了当初兔姐的忠告,脑海中这俩人曾经的正直形象碎成了渣。转手申请了下周去北京的出差,远离一线观景位,美美睡觉。

    两人例行讨论完工作,吴优起身回房。李执在身后清了清嗓子:“喜不喜欢?”

    他内心是有点紧张的,知道她一贯毒舌难伺候。

    客厅只开了工作台的筒灯,李执的视线里她的脸庞落在暗影里,并不明晰。

    “我的香水是红玫瑰的。”她勉勉强强地,别扭了一下。

    “可白玫瑰像你。”和你一样傲气、疏离……

    “那你喜欢白的还是红的?”

    吴优的脑海里闪过很多:那个陪他上楼的长发瘦高女孩,那个拽着他衣袖的短发丰腴女孩,她们都比较艳丽,是更像红玫瑰吧。

    至于那个没见过面的瑶瑶?他母亲说和自己有点像,那就是白玫瑰吧?

    真是可笑,自己怎么会在脑子里装这么多无关信息,一定是工作量不够饱和!

    李执把她抵在墙上,把回答喂到她嘴里:“我喜欢你。”

    吴优不清楚他喜欢自己什么?他们大多数时候并不合拍。

    可此时思考有点多余,凌晨是昨日与今日的交接。情绪也仿佛迷失在时间的缝隙里,像拢不住的蝶,肆意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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