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辞安感受到了宏都深林方向的异常气息,像是追溯镜的碎片。

    少年能清晰地定位到碎片异动的位置。

    “宏都深山,幽鸣河。”

    镜辞安不约而同与羡枝说出了相同的地点。

    “你这样去要多久?”镜辞安讽刺羡枝的愚蠢,说罢他拉住了羡枝纤细的胳膊。

    “闭上眼,抱紧我。”镜辞安低声命令道。

    羡枝不知道少年要干什么,只能乖乖照做。

    镜辞安从袖口中拿出了一叠符纸,迅速转动排阵。

    符纸竟燃烧出了火焰,且不会被大雨浇灭,发出的耀眼的光亮。

    在天旋地转之间,羡枝和镜辞安被传送到了宏都深山里。

    这瞬移术是镜族的独门秘籍,以镜族之血绘就的符纸,用特殊的布阵催化就可达到日行千里的效果。

    “符纸只能把我们传送到这里,幽鸣河是禁地无法传送,只能徒步上去。”镜辞安放下了怀中的羡枝。

    羡枝来不及感叹瞬移术的强大威力,就看到段春许和卫蓉众人在深山里救治被宵烛攻击的人。

    “清枝?!你怎么来了!快走!这里很危险,随时会有宵烛出没伤人。”段春许的话音未落。

    从山林深处又席卷来了闪着红光的宵烛,它们正朝春许和卫蓉的方向飞去。

    “不好,是宵烛回来了!”众人叫喊道,随即四散飞去,全然不顾无法动弹的伤员。

    这群宵烛的目标很明确,它们此次没有伤人,而是想卷走正在给病患包扎伤口的段春许。

    宵烛们旋转飞舞,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漩涡,带动狂风让草木与之俱动,声势浩大。

    在隐晦中,卫蓉紧紧攥住了段春许的手。

    二人被一同卷入漩涡之中,宵烛们朝幽鸣河的方向飞去。

    “不好,春姐姐和卫姐姐!”羡枝顾不得原地一片狼藉,紧紧追逐在宵烛们后面。

    奈何宵烛越飞越快,几秒内就拉了几百米的距离。

    等到了幽鸣河畔,河水因暴雨暴涨,湍急的水流奔泻而下,河流通体泛着诡异的紫光,宵烛们将段春许和卫蓉一齐扔入了幽鸣河中。

    湍流汹涌没过二人的肩膀,大浪瞬间将二人再度打入深不见底的湖中。

    卫蓉连呛了好几口水,她的水性并不好,却仍在努力喊着“春许”。

    段春许想努力用身体抵挡河水的浪潮,她们紧握住的手马上就要被河流冲散。

    少女卯足了身上最后的力气,将卫蓉用力往幽鸣河岸送去。

    卫蓉扒住了岸边的浮草,想要努力抓住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春许,却发现无济于事。

    她想要往回游去救春许,却被春许的声音喝住。

    “快上去!浮草撑不了多久!”

    段春许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用尽了。

    看着幽鸣河汹涌的流水,身边徐徐升起的紫色水光,她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起码她和卫蓉二人能活一个。

    春许气若游丝,立刻被完全淹没在了幽鸣河中,慢慢下沉。

    “不!!”卫蓉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她想要游回去,想要游回去。

    却被身后的一只男人的大手拖了回来。

    她抬头一看,是何升。

    少女眼眶通红,不同往常的娴静优雅,发疯似的砸打何升的手,歇斯底里地喊道。

    “放开我!放开我!春许!!春许还在里面!!”

    “你在发什么疯?”何升明显对于卫蓉失态的表现很不满。

    “朝廷的官兵已经到幽鸣河了,自然会有官兵去救。你是要去白白送死吗?”

    在宵烛伤人事件出现之后,徽帝不仅派太医馆去救人,还安排何家去彻查出现伤人宵烛的幽鸣河。

    何升带着官兵来时正好看到了在幽鸣河畔浑身湿透,仪态失礼的卫蓉。

    卫蓉一怒之下狠狠打了何升一巴掌,踉跄起步往外大喊。

    “快来,快来救人啊!!求求你们了,救救春许!!”

    大雨滂沱落在少女的肩上,卫蓉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助过。

    为何,为何她救不了春许。

    卫蓉的身体已经达到极限了,还没走出去几步就晕倒在了地上。

    发髻上的水兰步摇也被黏腻湿滑的泥土弄脏,少女像朵枯萎的花,在萧瑟的秋风暴雨中残败。

    “先把她抬出去救治。”

    何升觉得眼前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在河边打捞救人的官兵说幽鸣河里没有人的踪影,那段春许到底去哪了?

    羡枝感受到了体内追溯镜的异动越来越强烈,几乎是在推着自己往前。

    在靠近幽鸣畔的时候,追溯镜本体现身,发出无数道碎裂的光芒,在暴雨之下恍如白昼。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刺眼的白光,唯独不见发出白光的东西。

    追溯镜不示众人,只有宿主羡枝和拥有镜族血脉的镜辞安能看见。

    羡枝和镜辞安被一起吸到了追溯镜当中,朦胧之间,她感觉自己和镜辞安的距离越来越远。

    所有物象在她眼前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羡枝想要竭尽全力喊镜辞安,却发现无法张嘴出声。

    镜辞安和羡枝被分到追溯镜的不同空间当中。

    少女似乎做了很多个梦,不,都不是她的梦,而是.......春姐姐的梦。

    冬日霜雪融化,段春许扔去了桌案上陈旧的纸笔,亲手撕碎了少女时期编织过的幻想,那一日,是她刚刚得知何升定亲的时候。

    往事暗沉不可追忆,段春许立誓此生不复回头。

    后来梦里繁花遍野,忍冬花熬过霜雪,开了一遍又一遍,春姐姐绣了一件又一件绢帕。

    她就这样坐在庭前,微笑着看羡枝在院里吵闹不停,而手里的帕字上全部都绣的是忍冬花样式。

    她朝羡枝招招手笑道:“清枝,你看着图案好看吗?”

    一阵春风拂过,落花随水去,春许默默收起了曾经被何升折断的罗伞,少女独自坐在窗前,望向锦绣繁华的街道。

    漫天的红光照亮了夜色,原来是何家在敲锣打鼓娶亲,凤冠霞帔,灼灼其华。段春许竟释然地笑了,回头问道。

    “清枝,也不知卫小姐嫁到何家能否幸福。”

    夜里宵烛散发出星光点点,从夜色当中缓缓升起,段春许站在高楼远望,偌大的宏都城里为何女子的容身之地少之又少?

    她要逃,逃出这漫无边际的宏都。

    可她终究是逃不出去了。

    奔涌的幽鸣河水层层缠绕,包裹住了她,叫她无处遁形,连灵魂都即将被幽鸣河席卷而走。

    羡枝想要上前抱住春姐姐,却如同浮游泡影般消散在了她的眼前,她看到了泛着紫光的幽鸣河水朝自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春姐姐,她的春姐姐,为什么沉睡在幽鸣河底?

    “春姐姐,春姐姐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

    “清枝,我好像要走了。”段春许抚摸着羡枝的脸庞。

    她的胸口却是空洞黑暗的,追溯镜的碎片从此处慢慢浮现出来。

    棱角分明的镜子碎片在幽黑的河底折射出微弱的光芒,如此脆弱,又是如此锋利。

    “你要找这个是吗?我看到你的那面镜子了。”段春许笑了,还是如从前般宠溺地摸着羡枝的脑袋。

    “拿去吧,幽鸣河要唤我回去了。”段春许望了望无边的幽鸣河。

    追溯镜的碎片(1)瞬间被收到了追溯镜的本体铜镜当中。

    “春姐姐,不要走,不要走好吗?”羡枝不想要追溯镜碎片了,她不想要了,她只要段春许能活下来。

    段春许垂眸摇头,轻声道:“帮我带句话给卫蓉好吗?”

    羡枝哽咽哭道:“什么话,我才不带!要说自己回去说!”

    “告诉她,要活出自己的人生,我此生被无关紧要的东西困住太久了。”

    段春许的声音越来越远,她的魂魄消散在了追溯镜当中,也消散在了幽鸣河底。

    羡枝哭得不能自已,赖在原地不肯走,被追溯镜强行送出了结界。

    “为什么?”

    羡枝双眼空洞,身上的罗裙裙摆被泥渍染黑,发髻被细雨打湿,少女在雨中显得格外狼狈不堪。

    她跪在段春许的尸体旁,眼泪无止境地往下落。

    她的春姐姐在幽鸣河底得有多冷啊,连身体都如冬日寒冰般。

    春姐姐,不要紧闭双眼,你睁眼看看我好不好。

    羡枝悲痛欲绝地抱住春许大声哭泣,大雨顺着二人的发髻如刀片般滑过全身。

    众人在幽鸣河对岸看到了羡枝无助的背影,她怀里抱着的,正是他们要寻的段春许。

    而另一边被卷入追溯镜的镜辞安,他目睹了追溯镜里所发生的一切。

    少年迅速意识到在追溯镜里的一切都是镜缘残魂的幻象。

    镜子碎片是从段春许身上出现的,那么就说明段春许从出生起就注定了是追溯镜一块碎片的容器,碎片出,容器灭。

    这是段春许无论如何都无法躲避的命运。

    镜辞安看着面前的羡枝追逐段春许,又跌倒,爬起来继续追,最终化成泡影。

    少年察觉到自己的心竟然不受控制地抽痛。

    “我真是...”

    镜辞安感到烦躁头痛,定是在追溯镜世界内扰乱了自己的心智。

    少年的脑海中闪过了不属于他记忆的画面,车水马龙轰鸣的街道,无数个铁盒子下有四个轮子朝他袭来。

    周遭的建筑全是他没见过的模样,面前是一个熟悉的少女背影。

    “羡枝!”后方的人声高喊道。

    少女的浅蓝色长裙被微风扬起,腕上的麦穗手链随之摆动,她笑着回头,大声回应道:“你怎么才来!”

    镜辞安从未见过如此装扮的羡清枝,心底的疑惑不断往外冒。

    “羡枝?难道不是羡清枝吗?为何中间少了一字?”

    “这究竟是哪里?为何四处都是从未见过的东西?羡清枝又为何是这番装扮?”

    镜辞安仍然穿着一身玄色劲装,玉白束发冠衬托少年的容颜更加俊美锐利,在人群中格外突出显眼,吸引了不少周遭人的目光。

    “这是哪位老师呀?cos的角色好帅!”

    “是啊,想上去合影呢,不过看起来冷冰冰的...”

    “啊,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帅哥啊!”

    一阵聒噪的画外音刺痛了镜辞安的双耳,天地颠倒。

    头晕目眩间,镜辞安眼前的羡清枝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双眸狠厉决绝的少女,罗裙上零星遍布血迹,染血的双手上紧握一把锐利的尖刀,她在朝堂的功名利禄场上流转。

    两个羡清枝却散发出不同的气场,她们的面容逐渐在镜辞安眼前重叠。

    这让少年一度怀疑她们是否是同一个人?又或者,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那又为何容貌全然相同?

    他又被拉回到了追溯镜的原世界当中,如同掸落尘埃般,什么都没发生过。

    镜辞安当然不知道自己是误入了羡枝和原主羡清枝的记忆世界里。

    “两个羡清枝?为何会如此?”

    少年思索再三,始终无解,追溯镜包罗万象,直至今日,镜族都还没有全部窥破其中的奥秘。

    等少年再度抬眼,他已站在滂沱的雨中,身旁是奔涌不息的幽鸣河。

    何升派遣官兵将羡枝和段春许分开,尽早将段春许的遗体送回段府,操办后事。

    身旁的羡枝正跪在冰凉潮湿的泥土里,抱着段春许的尸体抽噎,久久不肯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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