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天纵奇才”四个字,小胖立马挺直腰杆,神色骄傲,“吾乃东盛王朝第五代太宰卫泉台之子,受君皇与国师命令出任悲雀城城主。至今...”

    “前任行城主府邸在这条街最东边,你要找他往那儿去。”行寒君及时打断某人狂拽酷霸炫施法,给快要崩溃的风清酒指了一条光明道路。

    风声响过,墨色人影消失不见。

    不可思议的声音响起,“寒君,你让一姑娘深更半夜去见鬼呢?”随即便恍然大悟般,“你在替我报仇吧,嗐!不就是打扰了我睡觉还吓了我一通嘛,多大点儿事,我大人有大量,不跟她计较,赶紧把人叫回来,别把她吓死。”

    “不用担心,那是她的拿手好戏。”行寒君转身向花房走去。

    “啊?什么意思?”

    “困,睡了。”

    “那行吧,你先将就一晚,明儿我再给你把房子修好。”卫天纵正准备回去继续睡觉,又停住脚,感慨道,“明儿事情可真多,还要催人赶紧把多次纵火的凶犯抓到。”

    黑云移去,月亮显现,大地上有了微光。风清酒化为疾风掠过街道,企图用极致的速度掩盖刚刚的尴尬。

    在现代选择成为猎巫者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不用多跟人交流,接单-猎巫-收钱,方便快捷,简单高效!难道现在这种日子是一种惩罚?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月光更加明亮,风清酒骤然停下脚步,怔愣看着眼前偌大的城主府。

    触目所及,到处是坍塌的墙壁和木梁,砖石遍地,门窗破碎,大团大团黑色血液喷溅在各处。厚重的霉灰味让人想赶紧逃离,阴风吹过破碎的房屋,凄切鬼声铺天盖地涌来,带着无尽的怨毒和不甘,白色纸钱不时飞动,像是正在告慰亡灵。

    这是一片废墟。

    这一个月来,她刻意避开官路,牵着小马走在僻静山道,偶然听见几个路人说“...全死了啊...都是大雾...挡不住...可惜了...派人来调查...”

    为什么自己不多听几句,多问几句!

    一个月前的夜晚,城主府惨遭屠戮,当行城主的生命之花在神御宫枯萎时,君皇与国师就立刻安排了下一位城主,按理说,十五岁的卫天纵并不适合,没人知道这两位在想什么。

    风清酒心里堵了块巨石,她站在废墟中心,从腰间布袋里拿出一枚巴掌大的铜镜,这镜子制作精美,刻有花纹,下端对称安排四颗獐牙。

    古老的咒语响起,一圈红色阵纹缓缓出现在风清酒脚下,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最终覆盖了整个城主府,铜镜逐渐上升,悬浮空中。

    “魑魅幽魂,现!”

    透明的魂魄从地底出现,他们维持着死时的姿势。有的断手断脚,在无声嘶吼;有的满脸鲜血,英勇地挥舞长刀......风清酒在几百个魂魄中迅速穿行,希望能找出行城主。

    正堂,厢房,游廊......全都没有,怎么可能!

    一定还有地方没看,那么大一个魂魄,在哪里?在哪里?!

    等等,冷静下来。来人凶悍,行城主不敌,他会怎么做?

    风清酒闭上眼,想象自己就是行城主,看见敌人出手,升起府中金色禁制,白狼神力充斥整座府邸,但这不够,打不赢,还有什么办法?

    突然,她心神一动!是悲雀神力!既然是守护整座城池的神力,城主必然能和它产生联系,何况城主府是守卫核心。

    悲雀是活的魂魄,想必行城主是以献祭的方式获取了一部分神力,这是他最后的办法,那就找最虚弱的魂魄,白狼神力是不会让他完全消散的。

    后院草木枯死,却还有一口完好的水井,一颗半透明的头颅白发敷面,静静漂浮在水井边上,月光下,两只耳朵上的青蛇纹饰在闪烁。

    “找到了。”风清酒手拿铜镜跑向井边,一挥手,其它魂魄都隐去了。一股微风吹开头颅上的长发,那双圆睁着的眼就愤怒地盯着前方。

    快要消逝的白狼神力还在勉强支撑。

    太普通了,说这是世间任何一位武夫的头都有人信,无知无觉,皇威尽失。

    “轰—”

    一阵黑雾以头颅为中心炸开,向四周弥漫,被它接触到的水井、枯树、砖瓦都在无声消失。

    “真巧,‘雾’神也在我的供奉之列!”风清酒捏了个诀,一小团白雾出现在头顶,“饮!”不出意外,黑雾马上就会被吸收。

    嗯?!黑雾不仅没有理她,并且好像认为被挑衅了。

    终于察觉到里面蕴含的腐蚀力量不是自己能掌控的,风清酒运转起流风转身就跑,黑雾见风,仿佛穷凶极恶的赌徒,更加不要命地冲向她。

    一晚上都在忙碌,并且忙得没有什么成果的风清酒终于疯了,“啊...这和原来不一样啊...什么鬼东西...不要追我...”

    “你这哭天喊地的样子,也有点儿天纵奇才的意思。”

    话音刚落,一朵巨大的昙花在空中悠悠绽放。

    风清酒转头望去,昙花是月下美人,是翩翩仙子,而此时操控它的行寒君就像一座精致华贵的玲珑玉塔。

    日月周行于天,四季循环往复,风霜成翠柳,雨雪化芙蓉,高楼坍圮,铁衣腐朽。而这个人,在一切变化中沉静、站立,形成一颗永恒的光芒。

    昙花亮起幽光,对着翻涌的黑雾就是一口,夜,终于又寂静了。

    风清酒累了,也麻木了,仔细一想就知道在跟这家伙对敌时被看破了身份,他又想借我的手找到行城主的魂魄。跟那个胖奇才相熟,身份应该挺高,对我也没有恶意,应该不是下手的人,是来查明真相的吧?

    “你的花快炸了,它挡不住那黑雾。”风清酒看着封闭的昙花左右晃动,丝丝黑色已经在渗出。

    行寒君握紧昙花枝,青色光点被弹进花中,头颅飞出,“带它去找卫天纵,这边我来处理。”

    风清酒不动声色,慢条斯理用铜镜接收头颅,想看看他怎么解决这团黑雾,毕竟自己供奉的“雾”神都不起作用,这实在太诡异了。

    她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抬起头,正见行见君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那眼神不见半点笑意,像揶揄,“想知道我的独家秘技?”像威胁,“再不走我一根藤抽死你!”

    额...行吧。

    反正行城主的头颅也拿到了,正事儿要紧,在她踏出府门瞬间,红色阵纹消失,毫无痕迹。

    夜长梦多!

    铜镜中央,一颗头颅默默浮现,獐牙无风而动,“行城主,打搅了,请问天度尸衣在何处?”

    那双愤怒的眼睛没有变化。

    嗯?!沟通不了!你在侮辱我以及我的专业吗?!

    头颅变淡了,更加透明,轻轻吹口气就能把他摧毁。

    虽然巫族确实具有与魂魄沟通的能力,但如果魂魄太虚弱,只是存在就耗光了所有力气,那也就只能先想办法增强它的力量。

    新的城主府近在眼前,朱色华丽,门楣上雕刻着威严的麒麟图案,石狮镇守,真是气派。

    风清酒坐在台阶上,不好再打扰别人美梦,而这样的静谧的夜晚让她想起了好久好久以前......

    童年时期在福利院里过着勉强能吃饱的生活,没有朋友。

    大了点儿在各个地方辗转工作,喜欢在清静的环境里喝茶看书、喜欢去剧院看表演、喜欢坐在河边听流水声......

    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后来成为猎巫者,学习知识的时候很辛苦,跟敌人拼命的时候也很辛苦。

    那些被猎杀的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她认真观察过他们每一个人,癫狂、偏执、极端,供奉邪恶的野路子神灵让他们变成一张急速燃烧的墨纸,最后只剩灰烬。

    杀他们没有特别的心理负担,她也尽力保存每一位尸身的完整性,也不把环境搞得一团糟。

    她在竭力维持一些美好表象,看起来喜欢这个,热爱那个,但小沙弥说得不错,哪怕她走遍再多地方,也始终是个睁不开眼的人。

    “所以才把我送来这里吗?我能做什么?”

    十年前魂魄从祝灵村一个七岁小孩身上醒来,被迫脱胎换骨适应一个新环境,又是没日没夜的学习和修炼,才有了现在的自己。

    她开始翻腰间布袋,布袋上的花纹是大祭司亲手绣上的,能赋予一定空间。

    九座自然神塑像,是她现在所能供奉的极限;一张图腾,祭司说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还是一次性消耗品;一个青羊镜,能给鬼魂们来个全方位服务;一个祝灵镯,储存着祭司巫力,只剩一半,皇族的禁制果然不是那么好破的。

    再扒拉扒拉,还剩下一些杂七杂八的祭器。

    呵,就没了。开局一块砖,要我上青天,我又不是洪武大帝!

    “行城主说了什么?”披着青袍的人一只脚踏在她坐的台阶上,弯下腰,看着风清酒的眼睛,含笑问道。

    风清酒立刻回神,见他没有丝毫外伤,也没有强撑的痕迹,“现在他的魂魄太弱了。”

    行寒君温声道,“有办法吗?”

    “有,带我去悲雀城最大的坟地。”以众多鬼气来滋养他的魂魄,就行。

    “天快亮了。”

    毕竟白天去别人坟地太明显了,鬼气也会变弱,还是月黑风高夜合适。

    行寒君仿佛来了兴致,坐在高两级台阶上,“巫女大人,见过行城主吗?”

    果然!使用巫力还是太明显了,“没有见过。”风清酒有预感,他跟行城主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他是明武大公主第三子,生而白发,自小受宠,是个玉叶金柯般的人物,又天赋异禀,悟性极佳。三岁开始修行,待到五年后要正式拜入神御宫时,只带了他的一个伴读,就跑出了玉京城,当时他留下一句话,‘大道青天,吾归时自取。’”

    风清酒忍俊不禁,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双手叉腰、满脸神气的小孩,他是要带着他的无敌大宝剑去斩杀恶龙吗?!“然后呢?”

    “然后?哼!用他的话说,‘那几年都在外度化世人,在帮助东盛百姓破相去执,显清净心。’好在他还是长发,”行见君一边说,一边从手掌中生出一朵莲花,“这破小孩儿!”

    夜晚终于过去,东方天空显出鱼肚白,二人起身,有些故事只能下次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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