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雁回被打这事本该没什么人知道,然而阴差阳错地却还是传到了几位长老耳朵里。后来温亭娇才知道,原来之所以惊动了几位长老,是因为那个得意洋洋的储大力自己宣扬说他教训了一个新弟子!

    还说温师姐也站在他这边,他不是随便欺负人!打了人还到处乱说,听闻储大力被储千秋派人喊回去骂了一顿。

    没过几日,温亭娇也被自己父亲喊去了一趟。

    温无极平日事务繁忙,虽有自己的一栋庭院就在雁回山主峰,然而大多数时候他却都是住在后山的小屋里。小屋便在照月洞府附近,紧邻着一条清溪,溪水潺潺,和风舒畅,温亭娇乖乖地站在屋里,眼睛却是紧盯着地面。除了温无极,屋里还有一个人——是个肤色微黑的少年,模样俊朗,身形清瘦。

    顾雁回刚过来,他大约也没想到会在此处看到温亭娇,乍一进屋,颇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然而在温无极面前,他却懂得规矩,问了声师父好,便是安分守己地站在一边。

    温亭娇发现他离得自己还挺远,就差没贴在墙根上。

    心中冷笑一声,她眼中盯着地上的蚂蚁,觉得顾雁回这副样子果然和记忆中分毫不差。一副老实人的模样!

    屋中陈设简单,大约只是温无极的一个休憩之所。此刻他坐在唯一的一根木凳上,目光含笑望着刚进门的弟子。

    “……方才我已是同亭儿说了,她已答应这些时日带着你修炼,你刚入门不久,需得有人指引,亭儿是这门中最早入灵气之境的,其实当得上弟子中的第一。我想由她带你修炼,你应当会进益得快些。”

    温亭娇嘴角抽搐。

    她只知道自己的爹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从没想过居然还能当着两个人的面信口雌黄!

    干巴巴地一笑,“爹!我什么时候答应了你?”

    温无极刚说完,温亭娇便在面前反驳了他。水色明亮的一双眼睛,蕴着三两分不忿之意——温亭娇不怎么怕她爹,因她是她爹唯一的宝贝女儿,是以有什么话都是当面直说。尽管顾雁回本人就在旁边,她也还是无所顾忌。

    “……”她一副质问的口气,温无极却只是笑了一笑,“我不是问过你,愿不愿意替为父分忧吗?现在雁回刚进门,我没空亲自带他,你便替为父带他一段时日岂不是为你爹分忧?”

    “……!”

    凭什么?

    如若是在从前,现在的温亭娇必然已经跳了起来。她不愿做的事,就算旁人拿刀架着她的脖子她也不肯。即便是在此时此刻,温亭娇深吸了一口气,亦是振振有词地道,“不是还有卞师叔和舒师伯吗?不如你把他放进炎华峰……他若有心修炼,自己也会努力的。”

    眼风不禁往旁边扫了一扫,顾雁回抬起了头,显然听出了她拒绝的意思,顿了一顿便是开口,“师父,温师姐……大约没空,我自己也能修行,师父给的经书我近日都在看,虽有些不解的地方,但想必勤加解读,必然能有所顿悟,我想……不必劳烦温师姐了!”

    温亭娇有些意外顾雁回能说出这么一番体体面面的话,不过她本来也没有多了解过去的他,毕竟她爱上的顾雁回,不是那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顾雁回,而是后来成名仙洲,身经百战的顾雁回。

    有那么一瞬间,她会觉得自己浅薄无知。因为一个人的成长需要经历需要时间,而在她的少年时期,她期望自己能遇到自己想象中那样完美的人。

    可世间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完美的人。即便是她自己,亦是满身的缺点!

    她不打算同顾雁回有什么交集,自然是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为好。

    欲将顾雁回推给几位长老,然而却见温无极皱起眉头道,“雁回山山中气脉有衰竭之像,这些时日,为父一直在同几位长老商议办法挽回气脉,不日仙洲各派会武切磋,将要举行一场大比,我已收到了邀约,若不凝聚气脉让门中弟子冲关,咱们恐怕没有什么胜算。”

    “……”

    仙洲大比!?

    温亭娇记得这场比试,她当时年岁小,虽是自傲十三岁就入了灵气之境,却因尚未筑基无法结丹而错过了这场比试。

    当时温亭娇耿耿于怀,气了许久,因她认为自己若是去了,就算不能拔得头筹,至少也能胜过一场。后来出山多年,温亭娇败了很多次,方明白为何父亲不让自己参加比试。

    因她的确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她是一个连筑基都很困难的凡人,可笑直到十多年后,她才认识到自己终究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忽然觉得在这种小事上执着并无意义。并非她不见顾雁回不搭理顾雁回,顾雁回就跟自己无关!——若是命运同以往一样,那么顾雁回依旧会走上一条与雁回山分道扬镳的路。

    而这条路的尽头,是他的仇恨会蔓延千里……,将眼前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温亭娇心中发凉,她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爹,我帮你带他入灵气之境,后面我就不管了!毕竟我连筑基都很困难——”

    承认自己连筑基都很困难,对温亭娇来说,的确是件有点没面子的事。她白皙清丽的面孔乍然红了红,两只眼睛却还是骄傲地瞪了顾雁回一眼。

    顾雁回没想到她突然瞪自己,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她很快就转回了目光。于是顾雁回什么也没说。

    这桩事就那么水灵灵地落到了温亭娇头上。

    温亭娇回去的路上不自觉地长吁短叹。

    她这个人,活的年岁还不算很长,但毕竟活过一遭,这一遭活得着实失败。什么都没做成,什么都没做到!

    十几岁的时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想成名于世,想活得与众不同。后来她当真与众不同了,若说顾雁回是雁回山的一枚沧海遗珠。那么她就是雁回山出来的一个笑柄!

    后来也渐渐意识到,甚少提起自己的出身,不想辱没了父亲的身份。

    然而,她姓温……,在外提起来,总有人问她一句,“你莫非是温无极的女儿?”温无极的女儿,就这般没用——

    眼眶蓦然酸了一酸,她走回自己的小院,临到进门,忽觉得好似背后有人跟着自己。转过头望去,路上陌陌青青,只有几只尚未亮起的萤火虫,却也并无别的踪迹。

    温亭娇每日雷打不动练功,自从来了炎华峰,炎华峰的弟子们便爱聚集在山腰上打赌,看温亭娇到底何时出现。

    这些弟子们都是些懒散之人,既不练功也不打坐,不过是在山上消磨日子。舒师伯宅心仁厚,偶尔还来教他们练练拳脚。近日舒平天忙着别的事,便也甚少来炎华峰,枫林下便热闹成一团。

    苏晴余刚来,就见方小虎在同几个弟子打牌,其余人则坐的坐躺的躺,不是吹牛便是睡觉。只有一小堆人围在一处,看着探头探脑偷偷摸摸,不知是在干些什么。

    “……”身为温师父的徒弟,苏晴余平日最见不得这些弟子们不干正事!方小虎正是捏着一张梅花牌面露踌躇之色,忽然耳朵一紧,不由得被人拎起半边身子。

    “啊——”,顿时一声杀猪般的喊叫炸开,只听得声大喊道,“苏寡妇你干什么??!”

    方小虎捏着自己的牌,气愤地瞪着苏晴余。苏晴余自动忽略了那声难听的外号,面无表情地瞪着所有人道,“你们真是——没事干了吗!”

    炎华峰的弟子们都晓得苏晴余爱管闲事,对她是有些避之不及——,但除非苏晴余搬来长老们,否则平时他们也并不怕这个丫头。

    只是觉得她烦人罢了。

    苏晴余把方小虎的牌局给搅了,指着一众人骂道,“练功啊你们!不然储师叔来了要你们好看!”

    储山秋正是炎华峰的挂名长老!别的长老都有自己的徒弟,只有储山秋收的弟子最少,是以他只有捏着鼻子认下了这群乌合之众。

    然而,储山秋神龙见首不见尾,几乎比温无极还要神秘,是以炎华峰彻头彻尾便是个三不管的地方。

    “储长老来了又怎么样?他也管不着我们!”一个男子蓦地出声。这男子生得似乎挺文秀,面白眼细,鼻梁很直,脸孔不大,坐在亭中一个角落,不知是不是不见日头,看着颇有些阴沉不定的气息。

    苏晴余知道此人姓莫,但究竟叫什么名字,却是一时记不起来。

    她没开口,便有其余人附和道,“莫师兄说得对,我们来雁回山都是交了银子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也管不着我们!”

    话音一落,林子中悄然走进来一人,是个身形纤秀眉眼秀丽的姑娘,只是不知是不是心情不妙,她沉着一张脸,仿佛有人欠了她许多钱。

    正是抱剑而来的温亭娇。

    温亭娇沉着一张脸,同样面无表情地道,“哦?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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