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近三个月的跋涉，一老一小架着驴车，终于在初秋的这天抵达长安。
老人笑着对少年说道：“阿郎，可算是到了....”
少年点了点头，回想这一路山川叠嶂，风雨兼程，驴蹄踏过岭南的泥泞小道，跨越汉水，翻过秦岭，看过无数风景，更经历了无数艰辛。
长安城的轮廓映入眼帘，厚重的城墙在夕阳的余晖中泛着温暖的色调。
少年紧了紧缰绳，拍了拍驴背，那头驴仿佛有了共识，加快了步伐。
眼前的道路逐渐宽阔，来往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有挑着担子的商贩，有骑着快马的旅人，还有身着华服的贵族乘着马车缓缓而过。
守门的士兵忙着检查来往行人的通牒文件，他们主仆二人排了好长的队，才得以进城。
长安城内街道宽阔平整，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少年眼前川流不息，坊市之间的楼阁高耸入云，酒肆、茶楼、胭脂铺等各种店铺林立。
老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按照纸上地图，边走边问，来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永平坊俊采街青柳巷，这条偏僻巷弄中，有一家颇具古韵的算命铺。
这间店外观并不起眼，门口悬挂着一块略显风化的木牌，上面用金色颜料写着“观月阁”三个字。
算命铺的门用深色老榆木所制，门框边缘已经因岁月的侵蚀而变得粗糙，门前两侧各放着一对青石狮子，狮子身上覆盖有薄薄的青苔。
推开门后，一阵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混合着檀香与香木的气息。
老人连喊了几声：“楼二爷，您在吗?”
铺里无人应答，少年四处张望，这算命铺空间不大，正中央是一张圆形的黑色木桌，桌上铺着一块绣着阴阳八卦的绸布。
四周墙壁悬挂着几幅山水画，一角的架子上，放着一些古老的书籍和竹简。
脚步声从后院传来，一位身穿青色长衫的老人推开一扇木门，走了出来。
那青衫老人白须飘飘，眼神深邃，打量了半天，问道：“可是徐忠？”
徐忠二话不说，上前跪倒在地答道：“二爷，正是老奴徐忠！”
话音刚落，徐忠已是泪流满脸。
少年此时也上前跪在一旁向那楼二爷恭敬的说道：“楼家后辈，楼澜禛见过二伯！”
这位徐忠口中的楼二爷，在楼家排行第二，楼家本是岭南一带有名的富商，早年更有富甲岭南之称。
后来随着老三楼庆南与当朝贪官所做那些不法勾当被揭发，楼家便受到了牵连。
楼庆南因此被捕，可此事也连累楼家家主楼庆丰锒铛入狱，在狱中得了场急病，黯然离世。
老二楼庆业早年便离家独自到长安，与家中关系淡然，多年前更被太公从族谱中除名。
楼家便剩下老四楼庆文与老五楼庆源两兄弟。
可那老四楼庆文却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异常好赌，楼家仅剩的钱财，几乎都在他手中被败光了。
老五楼庆源虽多次替兄长还债，可始终是长贫难顾，可这老四居然丧心病狂，不但变卖了妻儿抵债，更勾结强盗上门掠夺钱财，使老五一家数口倒在血泊当中。
楼澜禛那天刚好和仆人徐忠外出访友，躲过一劫，可当他回家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官差将父母尸首抬离府邸。
历历往事上心头，年仅十五岁的楼澜禛不禁悲从中来。
楼庆业瞧着这个清秀的少年，神情冷漠的说道：“你们来寻我，所为何事？”
徐忠将这些年来楼家起起落落的事告诉二爷楼庆业，他和阿郎楼澜禛变卖了家业，历经三个月走到长安，希望二爷对这位楼家仅剩的后辈照拂一二。
楼庆业听着徐忠的话，脸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良久，道：“楼家如今落得如此下场，还真是该..”
没等楼澜禛回话，徐忠擦了擦脸上泪水，“二爷，您看在如今楼家只剩下澜禛阿郎这棵独苗的份上，就帮帮他吧。”
楼庆业却皱起眉头道：“我当年独自离家，不也这般走过来了，你们若想在长安生存，得靠自己...”
一听此话，楼澜禛不由得心中叹气，这位二爷，已经离家数十年，和自己没有半点情分，不帮也是应当。
徐忠看楼庆业态度冷淡，他一直跪在地上没有起来，此时向前跪走几步，哽咽道：“二爷，当年的事，的确是楼家对不起您，可...”
没等徐忠说完，楼庆业生气的一拍桌子，“打住，当年的事哪轮到你这个奴才插嘴，你们走吧，我已不是楼家人，帮不了你们。”
徐忠还想说些什么，楼澜禛把老仆拉起，对楼庆业拱手作揖，“既然二伯表明了态度，那澜禛不好再打扰了，告辞。”
楼庆业一摆手，不再说话，冷冷的目送这对主仆离开。
楼澜禛主仆二人走出算命铺子，此时已过黄昏，长安城里一百零八坊，坊与坊之间以宽阔的街道和坊墙分隔，坊区有严格的管理制度。
坊门白天开放，晚上关闭，夜间没有特殊许可，居民不得擅自外出。
两人架着驴车，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投宿，又累又饿，一切只能睡醒再说了。
客栈里，徐忠给楼澜禛倒了杯茶，无奈的说道：“阿郎，二爷不肯帮忙，我们只好靠自己了，可我们人生地不熟的...”
楼澜禛拿起茶盏，抿了口茶，“那就靠自己，明日去衙门那瞧瞧，觅间合适做买卖的铺子，自食其力。”
他们主仆二人正在房间里聊着，房门外传来敲门声，小二送热水来了。
徐忠去开门，小二刚提水要进，却被后头撞了一下，那热水瞬间洒了一地。
小二黑着脸转身便要骂人，可站定一看，连忙笑呵呵的把腰弯了起来。
“哎哟，是小的没长眼，挡了小娘子的路，您请！”
楼澜禛抬起头看向门外，正对上那小娘子的眼睛，不由得心中一愣，好漂亮的容貌！
那小娘子没多作停留，往屋内扫了一眼，就往里头的客房而去，身后跟着一位丫鬟，朝那小二狠狠的瞪了一眼。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薄雾洒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
街道两侧的铺子门口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中皆是胡饼、炙肉的香味。
楼澜禛主仆二人沿着大街朝衙门方向走去。
走近坊衙门口时，几名穿着浅色长袍的衙役正在院内闲聊。
楼澜禛整理了一下衣冠，上前向一位衙役作揖道：“请问这儿是否能打听关于铺子租售的事宜？”
那衙役抬头看了他一眼，指着不远处侧房说道：“你要问铺子的事，找坊正，他正在里屋。”
楼澜禛向衙役道谢后，走到侧房门前，轻敲几下门框，房内的坊正是位中年男子，“你说来问铺子的事？”
楼澜禛连忙点头，“是的，想找一处适合的铺子，不知是否有租售的消息。”
坊正听完微微一笑，指着身旁一名小吏：“去把那崔五找来，说有人要看铺子。”
一盏茶时间过后，一名穿着短褐、年约五十的男子，出现在楼澜禛眼前。
崔五精瘦干练，面带微笑，他一看到楼澜禛，便拱手作揖，“客官可是要找铺子，巧了，我这儿刚好有几个好的铺子，不知道您是打算做什么买卖？”
楼澜禛与那崔五离开了衙门，往街上走去。
崔五边走边说道：“我这呢，有个铺子价格很实惠，靠近西市，那里可是寸土寸金的地界啊，铺子不大，人流密集，附近商贩也多，不管您要做丝绸、茶叶，还是做些外地特产生意，都不愁没人光顾。”
楼澜禛认真听着，他来长安之前便打听过，长安寸土寸金，一间简单的一进院落，最低也得五百贯，如果是靠近皇城的，更是得过千。
“你说的如此好，那要卖多少钱？”
他看着崔五那眼珠子转了转，感觉这人多少有点不诚实。
崔五微笑着打开手中折扇，继续说道：“两百贯，若客官您今天就定下，我还可以给您打个八折。”
徐忠一直牵着驴跟在后头，一听价格，不由得拉了拉自己阿郎的衣角。
楼澜禛向后方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晓得了。
他追问，“那铺子的布局如何，若只是租呢？”
崔五此时加快了脚步，毕竟他们如今是从西市走到东市，起码得半个时辰才能走到。
“铺子前后两进，前面是门面，陈列和交易，后院宽敞，可做仓库或者您自己住下都可以。至于租金，按年算，十贯一年，您要是看得上，价格还可以再谈。”
他又接着说道“西市附近这样的铺子可不多见，一旦买下，您可安心做生意，地契白纸黑字由官府备案，绝对妥当。”
楼澜禛有点心动了，若按这人所说，八折买下，只需要一百六十贯，这种极低的价格，即使离西市远点，再偏僻的街道，也没有这等好事。
他们主仆二人随着崔五，来到西市，这铺子位于长寿坊杨桃巷，与西市仅隔了一个坊的直线距离，对着熙攘的主街道。
铺子外观简洁大方，木质门框与青砖墙面相得益彰。
崔五推开门，把他们主仆带进铺内。
铺子内光线明亮，地面干净，前厅宽敞，货架陈列的位置可不小，后院简单，有厨房、净所，还有两间房，住人或者做仓库皆可。
“客官您看，这铺子位置很好，商道繁忙，来往的皆是有钱的客人，做什么生意都能赚个盆满钵满，您要是有兴趣，今天就可以去衙门签下契约。”
崔五口灿莲花，听得楼澜禛连连点头，后头站着的徐忠则不断思索，这买卖哪有这么好的，定有隐情。
“崔兄弟，这屋子，死过人吧？”
徐忠冷不防冒了这么一句，把崔五那笑容都僵住了，他眼神飘忽，不由得尴尬的说道：“呵呵，的确是有这事，但这铺子位置是不错的...”
果然，这可是凶宅，不吉利，经商之人总是忌讳这些，加之房主不舍得花钱做法事，久而久之，这便常年空置。
崔五本打算哄骗这个外地少年，不然这铺子在衙门挂了足足两年，都卖不出去啊。
可如今被这个仆人一语道破，崔五只好如实相告，这铺子原先的掌柜与突厥人起了冲突，被残忍杀害，这铺子便被房主贱价出售。
徐忠正打算骂人，被楼澜禛拉住，摇了摇头。
“这样吧，崔大哥做买卖也不容易，我呢，也挺喜欢这铺子的，一口价，一百二十贯，如何？”
本以为这少年要愤怒离去，没想到他居然还真打算买，可这价格，似乎也压得太低了吧。
崔五这样想着，脸上笑容依旧僵硬，“客官您这价格，没有说笑吧？”
楼澜禛今年虽然才十五岁，可楼家经营各类生意，他自小便跟在父亲身后料理家中质铺买卖，头脑精明。
他笑笑摇头，“这铺可是凶宅，别说卖，租也是不可能有人看得上，还不如实惠点卖给我。”
崔五可是知道这房子的，房主与他说，不得低于一百贯，如今这小子开价一百二十贯，自己好歹还能赚个二十贯，总比一分钱不赚好。
打定主意后，崔五脸色缓和了，笑呵呵道：“好好好，那咱们就这么定了，待会就回衙门，铺子从此就是您的了！”
徐忠看阿郎压价如此狠辣，咧嘴笑了起来。
这铺子，若不是凶宅，起码能卖一千贯，甚至更高，如今被他们主仆二人默契买下，自己阿郎真不愧是捡漏之王。
楼澜禛自小跟着父亲在质铺度日，这些低价的田产，正是他们赚钱的门路，买卖热闹起来，那些不吉利的消息，谁会记得。
那崔五虽然赚少了，可把这麻烦铺子出了手，心情大好，还说给楼澜禛介绍工匠，毕竟那铺子总得翻新修整一番才好住人和做买卖的。
楼澜禛当然感谢他的好意，毕竟自己在长安人生地不熟，二伯对自己情分淡泊，如今自己在西市附近买下铺子，日后能不能再碰面还不好说，心里多少有点唏嘘。
老人笑着对少年说道：“阿郎，可算是到了....”
少年点了点头，回想这一路山川叠嶂，风雨兼程，驴蹄踏过岭南的泥泞小道，跨越汉水，翻过秦岭，看过无数风景，更经历了无数艰辛。
长安城的轮廓映入眼帘，厚重的城墙在夕阳的余晖中泛着温暖的色调。
少年紧了紧缰绳，拍了拍驴背，那头驴仿佛有了共识，加快了步伐。
眼前的道路逐渐宽阔，来往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有挑着担子的商贩，有骑着快马的旅人，还有身着华服的贵族乘着马车缓缓而过。
守门的士兵忙着检查来往行人的通牒文件，他们主仆二人排了好长的队，才得以进城。
长安城内街道宽阔平整，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少年眼前川流不息，坊市之间的楼阁高耸入云，酒肆、茶楼、胭脂铺等各种店铺林立。
老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按照纸上地图，边走边问，来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永平坊俊采街青柳巷，这条偏僻巷弄中，有一家颇具古韵的算命铺。
这间店外观并不起眼，门口悬挂着一块略显风化的木牌，上面用金色颜料写着“观月阁”三个字。
算命铺的门用深色老榆木所制，门框边缘已经因岁月的侵蚀而变得粗糙，门前两侧各放着一对青石狮子，狮子身上覆盖有薄薄的青苔。
推开门后，一阵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混合着檀香与香木的气息。
老人连喊了几声：“楼二爷，您在吗?”
铺里无人应答，少年四处张望，这算命铺空间不大，正中央是一张圆形的黑色木桌，桌上铺着一块绣着阴阳八卦的绸布。
四周墙壁悬挂着几幅山水画，一角的架子上，放着一些古老的书籍和竹简。
脚步声从后院传来，一位身穿青色长衫的老人推开一扇木门，走了出来。
那青衫老人白须飘飘，眼神深邃，打量了半天，问道：“可是徐忠？”
徐忠二话不说，上前跪倒在地答道：“二爷，正是老奴徐忠！”
话音刚落，徐忠已是泪流满脸。
少年此时也上前跪在一旁向那楼二爷恭敬的说道：“楼家后辈，楼澜禛见过二伯！”
这位徐忠口中的楼二爷，在楼家排行第二，楼家本是岭南一带有名的富商，早年更有富甲岭南之称。
后来随着老三楼庆南与当朝贪官所做那些不法勾当被揭发，楼家便受到了牵连。
楼庆南因此被捕，可此事也连累楼家家主楼庆丰锒铛入狱，在狱中得了场急病，黯然离世。
老二楼庆业早年便离家独自到长安，与家中关系淡然，多年前更被太公从族谱中除名。
楼家便剩下老四楼庆文与老五楼庆源两兄弟。
可那老四楼庆文却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异常好赌，楼家仅剩的钱财，几乎都在他手中被败光了。
老五楼庆源虽多次替兄长还债，可始终是长贫难顾，可这老四居然丧心病狂，不但变卖了妻儿抵债，更勾结强盗上门掠夺钱财，使老五一家数口倒在血泊当中。
楼澜禛那天刚好和仆人徐忠外出访友，躲过一劫，可当他回家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官差将父母尸首抬离府邸。
历历往事上心头，年仅十五岁的楼澜禛不禁悲从中来。
楼庆业瞧着这个清秀的少年，神情冷漠的说道：“你们来寻我，所为何事？”
徐忠将这些年来楼家起起落落的事告诉二爷楼庆业，他和阿郎楼澜禛变卖了家业，历经三个月走到长安，希望二爷对这位楼家仅剩的后辈照拂一二。
楼庆业听着徐忠的话，脸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良久，道：“楼家如今落得如此下场，还真是该..”
没等楼澜禛回话，徐忠擦了擦脸上泪水，“二爷，您看在如今楼家只剩下澜禛阿郎这棵独苗的份上，就帮帮他吧。”
楼庆业却皱起眉头道：“我当年独自离家，不也这般走过来了，你们若想在长安生存，得靠自己...”
一听此话，楼澜禛不由得心中叹气，这位二爷，已经离家数十年，和自己没有半点情分，不帮也是应当。
徐忠看楼庆业态度冷淡，他一直跪在地上没有起来，此时向前跪走几步，哽咽道：“二爷，当年的事，的确是楼家对不起您，可...”
没等徐忠说完，楼庆业生气的一拍桌子，“打住，当年的事哪轮到你这个奴才插嘴，你们走吧，我已不是楼家人，帮不了你们。”
徐忠还想说些什么，楼澜禛把老仆拉起，对楼庆业拱手作揖，“既然二伯表明了态度，那澜禛不好再打扰了，告辞。”
楼庆业一摆手，不再说话，冷冷的目送这对主仆离开。
楼澜禛主仆二人走出算命铺子，此时已过黄昏，长安城里一百零八坊，坊与坊之间以宽阔的街道和坊墙分隔，坊区有严格的管理制度。
坊门白天开放，晚上关闭，夜间没有特殊许可，居民不得擅自外出。
两人架着驴车，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投宿，又累又饿，一切只能睡醒再说了。
客栈里，徐忠给楼澜禛倒了杯茶，无奈的说道：“阿郎，二爷不肯帮忙，我们只好靠自己了，可我们人生地不熟的...”
楼澜禛拿起茶盏，抿了口茶，“那就靠自己，明日去衙门那瞧瞧，觅间合适做买卖的铺子，自食其力。”
他们主仆二人正在房间里聊着，房门外传来敲门声，小二送热水来了。
徐忠去开门，小二刚提水要进，却被后头撞了一下，那热水瞬间洒了一地。
小二黑着脸转身便要骂人，可站定一看，连忙笑呵呵的把腰弯了起来。
“哎哟，是小的没长眼，挡了小娘子的路，您请！”
楼澜禛抬起头看向门外，正对上那小娘子的眼睛，不由得心中一愣，好漂亮的容貌！
那小娘子没多作停留，往屋内扫了一眼，就往里头的客房而去，身后跟着一位丫鬟，朝那小二狠狠的瞪了一眼。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薄雾洒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
街道两侧的铺子门口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中皆是胡饼、炙肉的香味。
楼澜禛主仆二人沿着大街朝衙门方向走去。
走近坊衙门口时，几名穿着浅色长袍的衙役正在院内闲聊。
楼澜禛整理了一下衣冠，上前向一位衙役作揖道：“请问这儿是否能打听关于铺子租售的事宜？”
那衙役抬头看了他一眼，指着不远处侧房说道：“你要问铺子的事，找坊正，他正在里屋。”
楼澜禛向衙役道谢后，走到侧房门前，轻敲几下门框，房内的坊正是位中年男子，“你说来问铺子的事？”
楼澜禛连忙点头，“是的，想找一处适合的铺子，不知是否有租售的消息。”
坊正听完微微一笑，指着身旁一名小吏：“去把那崔五找来，说有人要看铺子。”
一盏茶时间过后，一名穿着短褐、年约五十的男子，出现在楼澜禛眼前。
崔五精瘦干练，面带微笑，他一看到楼澜禛，便拱手作揖，“客官可是要找铺子，巧了，我这儿刚好有几个好的铺子，不知道您是打算做什么买卖？”
楼澜禛与那崔五离开了衙门，往街上走去。
崔五边走边说道：“我这呢，有个铺子价格很实惠，靠近西市，那里可是寸土寸金的地界啊，铺子不大，人流密集，附近商贩也多，不管您要做丝绸、茶叶，还是做些外地特产生意，都不愁没人光顾。”
楼澜禛认真听着，他来长安之前便打听过，长安寸土寸金，一间简单的一进院落，最低也得五百贯，如果是靠近皇城的，更是得过千。
“你说的如此好，那要卖多少钱？”
他看着崔五那眼珠子转了转，感觉这人多少有点不诚实。
崔五微笑着打开手中折扇，继续说道：“两百贯，若客官您今天就定下，我还可以给您打个八折。”
徐忠一直牵着驴跟在后头，一听价格，不由得拉了拉自己阿郎的衣角。
楼澜禛向后方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晓得了。
他追问，“那铺子的布局如何，若只是租呢？”
崔五此时加快了脚步，毕竟他们如今是从西市走到东市，起码得半个时辰才能走到。
“铺子前后两进，前面是门面，陈列和交易，后院宽敞，可做仓库或者您自己住下都可以。至于租金，按年算，十贯一年，您要是看得上，价格还可以再谈。”
他又接着说道“西市附近这样的铺子可不多见，一旦买下，您可安心做生意，地契白纸黑字由官府备案，绝对妥当。”
楼澜禛有点心动了，若按这人所说，八折买下，只需要一百六十贯，这种极低的价格，即使离西市远点，再偏僻的街道，也没有这等好事。
他们主仆二人随着崔五，来到西市，这铺子位于长寿坊杨桃巷，与西市仅隔了一个坊的直线距离，对着熙攘的主街道。
铺子外观简洁大方，木质门框与青砖墙面相得益彰。
崔五推开门，把他们主仆带进铺内。
铺子内光线明亮，地面干净，前厅宽敞，货架陈列的位置可不小，后院简单，有厨房、净所，还有两间房，住人或者做仓库皆可。
“客官您看，这铺子位置很好，商道繁忙，来往的皆是有钱的客人，做什么生意都能赚个盆满钵满，您要是有兴趣，今天就可以去衙门签下契约。”
崔五口灿莲花，听得楼澜禛连连点头，后头站着的徐忠则不断思索，这买卖哪有这么好的，定有隐情。
“崔兄弟，这屋子，死过人吧？”
徐忠冷不防冒了这么一句，把崔五那笑容都僵住了，他眼神飘忽，不由得尴尬的说道：“呵呵，的确是有这事，但这铺子位置是不错的...”
果然，这可是凶宅，不吉利，经商之人总是忌讳这些，加之房主不舍得花钱做法事，久而久之，这便常年空置。
崔五本打算哄骗这个外地少年，不然这铺子在衙门挂了足足两年，都卖不出去啊。
可如今被这个仆人一语道破，崔五只好如实相告，这铺子原先的掌柜与突厥人起了冲突，被残忍杀害，这铺子便被房主贱价出售。
徐忠正打算骂人，被楼澜禛拉住，摇了摇头。
“这样吧，崔大哥做买卖也不容易，我呢，也挺喜欢这铺子的，一口价，一百二十贯，如何？”
本以为这少年要愤怒离去，没想到他居然还真打算买，可这价格，似乎也压得太低了吧。
崔五这样想着，脸上笑容依旧僵硬，“客官您这价格，没有说笑吧？”
楼澜禛今年虽然才十五岁，可楼家经营各类生意，他自小便跟在父亲身后料理家中质铺买卖，头脑精明。
他笑笑摇头，“这铺可是凶宅，别说卖，租也是不可能有人看得上，还不如实惠点卖给我。”
崔五可是知道这房子的，房主与他说，不得低于一百贯，如今这小子开价一百二十贯，自己好歹还能赚个二十贯，总比一分钱不赚好。
打定主意后，崔五脸色缓和了，笑呵呵道：“好好好，那咱们就这么定了，待会就回衙门，铺子从此就是您的了！”
徐忠看阿郎压价如此狠辣，咧嘴笑了起来。
这铺子，若不是凶宅，起码能卖一千贯，甚至更高，如今被他们主仆二人默契买下，自己阿郎真不愧是捡漏之王。
楼澜禛自小跟着父亲在质铺度日，这些低价的田产，正是他们赚钱的门路，买卖热闹起来，那些不吉利的消息，谁会记得。
那崔五虽然赚少了，可把这麻烦铺子出了手，心情大好，还说给楼澜禛介绍工匠，毕竟那铺子总得翻新修整一番才好住人和做买卖的。
楼澜禛当然感谢他的好意，毕竟自己在长安人生地不熟，二伯对自己情分淡泊，如今自己在西市附近买下铺子，日后能不能再碰面还不好说，心里多少有点唏嘘。